“铿锵”之声,响个不绝。项少龙、纪嫣然、赵致和一众铁卫,加上尤氏姊妹,看着滇国小王储庄保义和荆善剑来剑往,打得倒也似模似样。众女当然频频为小孩子打气,荆善则凭其灵活的身手,只守不攻。“当!”庄保义终是人小力弱,一下握不住剑柄,掉在地上。可是他毫不气馁,滚身地上,拾剑再打。
项少龙心中暗赞,喝停后传他几个基本功,着他自行练习,便到尤氏姊妹处让她们为他化妆,纪嫣然等亦避返内堂,以免给人见到她们的绝世姿容。尤氏姊妹昨天目睹他大展神威,更是倾慕,热情如火,幸好项少龙意志坚定,否则说不定会闹出事来。项少龙终究是曾受严格军事训练的人,知道在行动之际,若荒淫过度,对精神身体均有害无益。两女亦由庄夫人处明白项少龙的苦衷,所以只止于一般的亲热和言语上的示意。化好妆后,两女仍不肯放他离开,硬迫他躺在卧几上,为他按摩推拿。只推了几下,项少龙舒服松弛得睡了过去。醒来时,两女正在一左一右的为他推拿脚板,使他如在云端,好不自在。
尤翠之笑道:“睡得好吗?”
尤凝之道:“龙阳君来找你,在外面等了整刻钟哩!”
项少龙吓了一跳,坐起来道:“为什么不唤醒我?”
尤翠之过来服侍他穿上外裳,柔情似水地道:“不舍得嘛!今晚项爷沐浴时,由我们再给你推拿吧!”
项少龙习惯了她们无微不至和毫不避男女之嫌的悉心侍候,点点头坐起来。
尤凝之扯着他衣袖幽怨道:“项爷不奖赏我们姊妹吗?”
项少龙想起这时代的男人谁不是随处攀折美女,自己的行为已近似异类,盛情难却下,搂着两人痛吻一番,然后一步高一步低的出去见龙阳君。
不知是否因重会项少龙,今天美丽的男人特别容光焕发,项少龙坐好后接过手下奉上的香茗,呷了几口,龙阳君道:“田单的事非常棘手,因为田单现在住进楚宫,与李园为邻,所以守卫森严,我看除非把握到他离开王宫的时间,否则休想行刺他。”
项少龙大感头痛,道:“有没有方法弄张王宫的地形图来呢?”
龙阳君为难地道:“假若多点时间,说不定可以办到,但依我看于孝烈王大殓后,田单会立即起程返齐……唉!”
项少龙道:“楚宫防卫方面情况如何呢?”
龙阳君道:“不大清楚,不过只是环绕王宫的护河、高墙和哨楼,均是不能解决的难题。何况现在尚未弄清楚田单住在宫内什么地方。”
项少龙道:“凡是王侯巨宅府第,必有逃生秘道……”
龙阳君打断他道:“不用想这方面的可行性,像我们的魏宫,有人十二个时辰轮番监听地底的动静,否则掘条地道进宫,不是要宰谁谁就没命吗?”
项少龙道:“田单总要参加宴会吧?只要知道他何时会到何地赴会,不是可在中途截杀他吗?”
龙阳君颓然道:“楚人虽被称为南蛮,但比之我们北方诸国更是守礼,楚王大殓前,理该禁止一切宴会喜庆之事,所以你这一着仍是行不通。”
项少龙苦恼地道:“那谁可以把田单由王宫引出来呢?唉!只要知道田单住在王宫何处,说不定我会有办法。”
这时他脑内想的,自是通往赵穆宅中的下水道,不过由于楚宫大多了,又没有内应,楚宫的下水道更不知是否那么方便,所以此法仍是行不通的居多。
龙阳君忽压低声音道:“滇王妃是否非常美丽?”
项少龙奇道:“确是非常动人,君上难道……”
龙阳君“俏脸”微红,“娇嗔”道:“不要误会,只是昨晚我到春申君府上之时,李园和春申君都大赞滇王妃,说这样狐媚的女人确是万中无一,当时田单、韩闯和郭开全体在座,人人动容,所以我想到滇王妃说不定可以美色引诱田单上当呢!不过却是想易行难。”
项少龙道:“他们有说起我吗?”
龙阳君“横”他一眼道:“怎会漏了你,他们对你的身手和果断的行为大感惊异,不过任他们想破脑袋,也不会联想到项少龙来,奴家既认不出你来,其他人更休想了。”
项少龙最少把龙阳君当作半个女人,又因着相互间“深厚”的交情,无论他作什么女儿娇态,只觉亲切,而不会生出反感。笑道:“李园说起万瑞光的时候,有没有咬牙切齿?”
龙阳君道:“这倒没有,照我看李族内争权夺势非常激烈,李园昨晚大骂李闯文不知进退,活该给人打断腿骨。”
项少龙糊涂起来,问道:“春申君和李园是什么关系?”
龙阳君道:“好到不得了,李园见到春申君时像老鼠见到猫,逢迎恭敬得过了份。我看李园暗中必有对付春申君的阴谋,否则不须如此卑躬屈膝。”又道:“你可见过李嫣嫣?我看除纪才女,没有人比她更清秀明丽,不过她眉眼间总有股化不开的哀愁,教人心痛。”
项少龙苦笑道:“可惜她全无见我的意思,否则我可和君上分享观感。”
龙阳君沉吟片晌,道:“我派人去侦查徐先的行踪,不过恐怕已迟了一步,急死奴家哩。”
项少龙轻拍他肩头道:“只要有我项少龙在,定不教秦军入侵魏境。”
龙阳君大喜道:“这事拜托你。”
两人商量一会,发觉一时间实难找到行刺田单的方法,龙阳君惟有先行告退。龙阳君甫离去,李园和春申君相偕而至。项少龙当然由得庄夫人去应付,不过尚未回到纪赵二女的院落,庄孔来请他出主府见客,他惟有硬着头皮去了。由后进举步走入主厅之时,他故意改变了一向行路的姿势,迎面走向正和庄夫人分宾主坐下的春申君和李园,厅的四周均守立着两人的亲卫。果如龙阳君所料,李园没半点怀疑地站起来迎接他这个万瑞光,春申君则自重身份,安坐如故。
李园施礼道:“万将军果是非常之人,难怪一到寿春,立时成为家传户晓的人物。”
项少龙还礼,以改变了声调和带着浓重滇音的周语道:“比起君上和太国舅,我万瑞光只配作提鞋抹席的小厮,太国舅客气了。”
庄夫人见李园毫不怀疑,放下心事,欣然道:“太国舅今天登门造访,是要来见瑞光你哩!”
项少龙暗忖两人是找借口来与你这万中无一的女人亲近才真,含笑坐在居左的李园下首。
李园深深望了庄夫人一眼,别过头来对项少龙道:“万将军乃滇南名将,不知对复国一事有何大计?”
项少龙正在注意庄夫人的动静,见到李园望她之时,她有点慌乱和下意识地垂下目光,心中叫糟,知道李园凭着俊朗的外型、充满魅力的谈吐和风度,扰乱了庄夫人的芳心,所以她有这种失常的举止。口中应道:“此正为我们到寿春来的目的,若大王能拨一批军马让小臣指挥,可望一举破贼,收复滇地。”
春申君干咳一声道:“此事还须从长计议,由于先王新丧,储君年纪尚幼,一切该待大殓后再作决定,希望王妃和万先生能体谅个中情况。”
项少龙暗忖这样最好之时,又见李园以眼神去挑逗庄夫人,春申君却没有见到。
李园向庄夫人展露一个项少龙亦不得不承认非常好看的笑容,柔声道:“太后对滇王妃一见如故,加上先王大殓前心情困苦,着我来邀请王妃和小储君到宫内小住,好让我们一尽地主之谊。”
项少龙大吃一惊,心叫不妙。若让庄夫人和庄保义住到王宫去,再要出来势非自己可以作主。况且凭李园的手段,庄夫人又是久旷之躯,要得到她确是易如反掌,那时会有什么后果,实在难以逆料。忙向庄夫人打个眼色。
庄夫人会意,垂首黯然道:“太后心意,青娥心领,青娥乃亡国之人,一天滇国未复,难消愁虑,青娥怎敢以愁容侍奉太后,希望国舅爷能向太后陈说青娥的苦衷。”
李园登时语塞,惟有点头表示同意。
春申君显然亦在大打庄夫人主意,柔声道:“王妃不若到我府小住两天,免得在这里触景伤情,只要先王入土为安,一切复常,本君定会全力支持小储君复位。”
庄夫人当然明白春申君说话背后的含意,想起项少龙所说的欲拒还迎,先幽幽地横了春申君娇媚的一眼,垂下螓首,轻轻道:“过了大殓之期后好吗?奴家在来京途中小病一场,到今天仍未康服,希望可以休息数天,养好身体再说。”
看着她我见犹怜的神态,想起昨晚的亲热,项少龙立即脑袋发热,春申君和李园自是露出色授魂与的表情。美女的魅力确是没有男人能抵挡的,特别是尚未到手的美女。
李园关切地道:“待会我找宫内最好的御医来给夫人看病。”
庄夫人推辞不得,只好道谢。春申君和李园找不到再留下的藉口,惟有站起来告辞。
项少龙正松一口气,李园亲热地扯着他衣袖道:“还未曾好好与万将军说话,不若到敝府吃一餐便饭吧!”
项少龙一则以喜,一则以惊。喜的当然是有机会到宫内去,惊的却是怕没有庄夫人在旁照应,会露出马脚来。但无论如何,都知道是难以脱身。只是不明白李园为何要笼络他。
项少龙和李园坐在马车内,春申君则自行回府去了。
李园微微一笑道:“万兄对复国一事,心中成数如何?”
项少龙苦笑道:“滇地叛乱之时,我们庄家和万家能逃出来的就那么多人,虽说滇地各族都希望我们回去,但由于李令得到夜郎人撑腰,假若没有外援,我们成功的机会仍然不大。”
李园狠狠道:“李令此人我早看不顺眼,虽说同族,我却和他没有半点亲情。此人自得势之后,举兵四处侵占别国土地,显然狼子野心,不过若要太后点头派出大军,却不容易,何况滇地实在太远了,若不能一下子攻克滇京,战事蔓延,形成乱局,恐秦人会乘机来侵,于我大楚非常不利。”
项少龙恍然大悟,明白到尽管李族里也分成至少两个派系,那么斗介和成素宁,该是支持李令的一派。由于李园没有把握说服乃妹李嫣嫣,可知李嫣嫣正秉承孝烈王的遗旨,希望通过李令把诸侯国收服,重新纳入楚国版图。但李园却看穿李令的野心,知道李令只是想另树势力,对李园自是构成威胁。其中情况可能更复杂,不过那可是项少龙想像力之外的事。项少龙愈来愈深切体会到表面看去的表象和真正的事实,可以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李园见项少龙呆若木鸡,还以为他正为复国希望愈来愈黯淡而神伤,抓着他肩头,装出恳切的神色道:“说出来或者万兄不会相信,反对出兵滇国最力的人物,正是春申君黄歇。”
项少龙失声道:“什么?”
李园道:“所以我说万兄很难相信吧!现在的形势大大不同,诸侯国拥兵自重,王令难行,朝廷又鞭长莫及,难以讨伐。所以春申君反对贵国的复辟。”
项少龙苦笑道:“太国舅很坦白。”
李园道:“我却有完全不同的看法,诸侯国已是既成事实,若要去之只是徒增乱事,最后不但劳而无功,还会培植出更多像李令这种新势力,所以我对滇国复国一事,是完全支持的。”
项少龙反相信他的话。因为正是春申君的食客方卓把庄夫人母子到寿春的消息通知成素宁,若说没有春申君在背后首肯,方卓这么做对他有何好处?春申君表面做足好人,暗里却在扯庄家的后腿,政治本就是这么卑鄙的一回事。李园也非心肠特好,只是因着某种原因,李嫣嫣现在似乎较倾向于春申君,甚至李族里也有人站在春申君的一方,使李园大感威胁,现因见到他英雄了得,所以大力拉拢,使项少龙加入他的阵营,背后当然更另有阴谋。
项少龙把心一横道:“其实我对太国舅的话深信不疑,因为我们在来此途中,差点为奸人所害。”
遂把成素宁使人假扮船夫,意图毁船杀人的事说出来。
李园大喜道:“如此我不必多费唇舌,万兄如肯与我合作,保证你可以复国,只不知万兄有没有那种胆量?”
项少龙哪还不心知肚明是什么一回事,故作昂然道:“只要能还我滇土,我万瑞光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李园沉声道:“那就必须先杀死春申君。”
项少龙立时联想起信陵君曾哄他去行刺魏君的旧事,想不到历史又在重演。
楚宫的规模,在项少龙曾见过的宫殿中,仅次于咸阳宫,守卫之森严,却犹有过之。宫城环以高墙,墙高三丈,四隅各有一座精巧的角楼。墙外护城河环绕维护,宽达五丈,水清见底,最厉害是河心设有高出水面的尖木栅,想潜游过去亦难以办到。共设两座城门,凭可随意升降的悬门以作出入通道。高墙内殿宇重重,分外朝、内廷两大部份。中间以连接两座钟鼓楼的内墙为分界。设置内宫门,为贯通外朝内廷的通道。布局中轴对称,一条大道贯通南北城门和内宫门,八座巨殿和近六十个四合院落依中轴线井然有序的分布在大道两旁,缀以花石鱼池,小桥流水,参天古树,瑰丽堂皇。
项少龙与李园由北门入宫,先是一个方形广场,然后一道小河横贯其间,过桥后到达两座主殿“议政”和“仪礼”,均筑在白石台基之上,四周有围栏台道,气氛庄重华贵。其他六座较小的宫殿,四座位于外朝,两座座落于内廷,均以楚国神话中的人物为名,分别是外朝的“火神”、“河神”、“刑神”、“司命”。内廷则是“芳烈”和“巫女”两殿。听着李园的介绍,项少龙印象最深刻的当然是巫女殿,只是这些名字,已知楚人实乃诸国中最有创造力和浪漫的民族,在其他诸国休想有这类大胆创新的殿名。同时心念电转,刚才李园提出必须杀死春申君后,便岔开话题,似乎是给点时间自己消化这难咽下去的提议,不过他已想到李园的不安好心。春申君毕竟掌权已久,又是门下食客数千,在诸国有很高威望,各方面均是实力雄厚、蒂固根深。若李园动手把他杀死,说不定会惹起大动乱,所以自须寻找一代罪的羔羊,那人就是自己。
他项少龙甫到寿春,立以强硬手段逐走霸占滇王府的李闯文,似是完全不顾后果,落在李园眼中,便是有勇无谋之辈。假设他能驱使自己去刺杀春申君,自可把罪名全推到他万瑞光身上,亦可化解了庄家要求复国的图谋,甚至可顺手把庄夫人据为己有,一石三鸟,没有计策比这更狠毒。站在楚人的立场,谁都希望借李令之手,把诸侯国敉平,土地重新纳入楚国国土内。如此看来,李园、春申君都是和李令蛇鼠一窝,只是在敷衍庄夫人这美人儿。
马车通过内宫门进入内廷,那是楚王处理日常政务及起居的地方,主要的建筑物是巫女和芳烈两殿及东西六宫,每宫由四座四合院落组成,另有三座花园,即中路的御花园与东西两路的东园和西园,景色怡人,胜境无穷。李园所学甚博,逐一为他介绍殿名所代表神祗的传说,谈吐高雅,确有引人入胜的魅力。难怪庄夫人虽心属他项少龙,又明知李园不是好人,对他仍有点情不自禁。
此时他说到河神和巫女,笑语道:“我们最美的两位女神河神和巫女,不是居住于楚境之内,而是韩境的洛水和秦境的巫山。含睇宜笑、虚缈若神,居住于远方长河深山之处,想想已教人神往。”
项少龙道:“刚才太国舅所说有关春申君的事……”
李园亲切地拍着他肩头道:“迟些再说,我想万兄花点工夫,先认识清楚春申君的真面目,明白到我李园不是诬蔑好人,万兄再作决定。但万兄请切记这是我们男人家的事,若给女流知道,不但怕她们神态间露出破绽,还徒令她们终日忧心,有害无益。”
项少龙暗呼高招,当然点头答应。李园在骗自己,自己何尝不在骗他,两下扯平,大家都没好怨的。此时马车转往东路,只是不知田单身在何院。
李园笑道:“我在宫外有座府第比这座要大上十倍,不过我仍喜住在宫内,大部份时间在这里度过。”
项少龙心想你要在近处设法控制李嫣嫣才是真意吧。卫士拉开车门,项少龙收摄杂念,随李园步下马车。
李园和项少龙在主厅内分宾主坐下,俏侍女奉上香茗。项少龙环目一扫,不由暗赞李园果然是有品味的人。朝合院中央庭院望去,是一排十八扇有窗漏的木门,平台水池,池中尚有小亭假石山,以一道石桥贯通,庭院深阔达五百步,遍植茶花、香桂。际此炎夏之时,茶花盛开,桂树飘香,红白相映,一派斗艳争春的景象。厅内家俱全用雕镂精细的香梨木,地席铺以织锦,装饰的古瓷、挂雕、屏风一应俱全,项少龙便自问没有这种心思。若非自己得到纪才女的芳心在先,又因着种种特殊的形势,说不定在那场角逐里会败在他手上。由于北厅背阳,又临水池,故清爽凉快,消暑解热。项少龙与李园安坐厅心,品尝香茗,一时间感到很难把这风神俊朗、貌似正人君子的李园当作敌人。这小子也恁地厉害,竟懂得以亲如家人兄弟的手法,对浪荡无依的“亡国之徒”展开攻心之术,自己当然不该让他“失望”。
装作感激要说话之时,李园轻拍手掌,发出一声脆响道:“万兄先用点时间去观察形势,再考虑我的话。唉!李园之所以不怕交浅言深,只是基于义愤和我大楚的前途,舍此再无其他。”
随着他的掌声,四名身材曼妙,身穿楚服,高髻环帽垂巾的美女由侧门踏着舞步走出来,到了两人座前下跪行礼,屈膝以优美的姿态坐在两人伸手可触的近处。遮面的纱罗,更使她们引人入胜。到此时项少龙终体会到纪嫣然的话,若此子蓄意讨好你,确有过人手段。禁不住为纪才女没有被他追到手而抹了一额冷汗,全亏李园只懂诗经楚辞,而不懂什么“绝对权力绝对腐化”那类警句,又或是“蜜糖的故事”。
李园道:“吾人交友,不是以美女就是以黄金示意,此四女来自不同地方,各有风情,但均是千中挑一的标致人儿,且全是未经人道的怀春少女,万兄可逐一揭开她们掩面纱巾,看看哪个最合眼缘,好作为我对万兄的见面礼。”
项少龙心呼厉害,李园可能是他所遇到的人中里,最懂心理战术的一个。如此去揭开四女的面纱予以挑选,不但大增好奇心,还有种侵犯私隐的高度刺激。自己虽无心收纳美女,仍有很强烈的冲动去揭纱一看,但他当然不可以这样做。脸色一沉道:“太国舅的好意心领,可是我万瑞光一日未复滇国,其他一切不会放在心上。”
李园闻言不怒反喜,哈哈一笑,挥走四女后道:“不知万兄是否相信,刚才李某是故意相试,看看万兄会否见色起心。如此我更放心。”
再拍手掌,俏婢奉上精美酒食,两人把盏浅酌,畅谈起来。李园口角风生,不住问起滇地情况,表示极大关注,幸好李园对滇地比他更不清楚,答不上来项少龙随口编些奇风异俗出来敷衍他,倒也没有什么破绽。当年他受军训,曾到过中国不少地方,加上对中国地势风土的认识,说起来自是似模似样。吃至一半,门卫报上太后驾到。
项少龙吓了一跳,正要回避,李园不慌不忙,先着人搬走酒食,扯着他到一角的屏风后道:“万兄躲在这里,当听我问起有关助贵国复国之事,万兄当知是谁从中作梗。”
项少龙失声道:“若给太后发现了怎办?”
李园拍胸保证道:“舍妹和我说话之时,不会有其他人在旁,若有什么事,我自会一力承担,不会让万兄受到任何委屈,但记紧只能耳听,不可眼望。”
上次做董马痴是要扮粗豪,今次的万瑞光则由李园定型为有勇无谋,项少龙只好傻楞楞的接受了荒谬的安排。环佩声响,“迷死了”孝烈王的绝代娇娆终于到达。
关门声响,听足音果然宫娥侍卫均退出门外去。项少龙想起龙阳君和庄夫人对李嫣嫣的形容,哪还理会得李园的吩咐,把眼睛凑到屏风隙缝处,朝厅心望去。一看下,立时呼吸顿止。他不能相信地看到一位无论秀丽和气质均足以与纪嫣然和琴清匹敌的美女。平心而说,若论妩媚清秀,她仍逊纪嫣然半筹,高贵典雅亦不及琴清。可是她却有一股骚在骨子里,楚楚动人,弱质纤纤,人见人怜的气质。这时她盈盈俏立厅心,轻蹙黛眉,只要是男人,就会兴起把她拥入怀里轻怜蜜爱的强烈冲动。她是那种正常男人见到便想拉她登榻寻欢,但又不忍稍加伤害倾国倾城的可人儿。庄夫人说得对,她清丽脱俗的玉容上笼罩着淡淡一抹难以形容的哀愁,似是人世间再没有事情能够令她快乐起来。
李嫣嫣头结云髻,连额发处理也作成云形,潇洒地搁在修长入鬓的黛眉之上,确堪当“云髻凝香晓黛浓”的形容。她的鬓发被整理成弯曲的钩状,却是轻薄透明,云鬓慵梳,缥缈如蝉翼,更强调了她完美的瓜子脸型和含愁默默的美眸。修长优美,纤穠合度的娇躯,配上凤冠翠衣,更使她有种超乎众生、难以攀折、高高在上的仙姿美态。她身上佩带着各式各样的饰物,最夺目仍是挂在粉颈垂在酥胸的一串项链,上层由二十多颗镶有珠宝的金珠构成,最下由一颗滴露状的玉石作坠饰,与头顶珠光宝气的凤冠互相辉映,澄澈晶莹,光彩夺目,但却一点不能夺去她清秀脱俗,超越了所有富贵华丽的气质。
项少龙不由生出惊艳的感觉。若她肯和自己上榻,项少龙肯定自己会立即付诸行动。此时李园来到她身后,温柔地为她脱下外袍,露出刺绣了精美凤纹、地黑纹金的连身垂地长裾,腰束玉带,透出一股高贵华美的姿致。当李园指尖碰到她香肩,贵为楚太后的美女明显地娇躯一震,还垂下目光,神情古怪之极。项少龙心中剧震,暗忖难道他们并非亲兄妹的关系,但又知道若是如此,怎瞒得过春申君呢?像李嫣嫣这等举国闻名的美人,要冒充也冒充不来的。
李嫣嫣丰润性感的红唇,轻抖一下,轻轻道:“大哥为何会在这里呢?我约好秀儿来看她最新的刺绣哩!”
声音娇甜清脆,还带着铿锵和充满磁力的余音,上天实在太厚待她。项少龙经过多年来的祸患经历,对纵是庄夫人、嬴盈那等诱人美女,也可如老僧入定般不动心,可是此刻偷看到李嫣嫣,仍要败下阵来。同时心发奇想,李园矢志要得到纪嫣然,是否因只有纪才女才能替代李嫣嫣在他心中的位置,难道他兄妹竟有不可告人的关系。在这时代里,一夫多妻乃当然的制度。有身份地位的人,女子嫁给他们,她的姊妹甚至侄女都会有些跟了去给新郎做媵妾,更不要说陪嫁的婢女。更可异的是一个国君嫁女,同姓或友好的国君依礼都要送些本宗的女子去做媵。除此之外,王侯大臣可随时把看上的女人收到宫中府里,姬妾之多可想而知。
多妻家庭最是复杂,很容易发生骨肉相残的事件,亦很容易出现有乖伦常的乱事。李园和李嫣嫣很大可能是同父异母的兄妹,郎才女貌,加上李园狼子野心,想借李嫣嫣重施吕不韦的诡计,还哄得春申君以为自己宝刀未老,晚年生子,再转嫁孝烈王这另一个糊涂鬼,可想像孝烈王见到李嫣嫣之时,连老爹姓甚名谁都忘了,哪会想得到李嫣嫣肚内的“奇迹”,乃李园一手一脚炮制出来的呢?若非项少龙从赵穆处知悉李园、李嫣嫣、春申君和孝烈王的关系,又明白李园不择手段的性格,断不能只看两人间一个动作和片刻的神情,竟得出如此骇人听闻的推论。李园若知道的话,杀了他亦不肯予项少龙偷看两人独处的机会,想到这里,呼吸不由急促起来。
李园着李嫣嫣坐下,柔声道:“秀儿正在东厢刺绣,难得有这等机会,让大哥和嫣嫣说句话儿好吗?”
这么一说,项少龙便知李园看似无意地遇上李嫣嫣,其实却是故意的安排,好教自己听到不利于春申君的对话,以坚定自己成为他刺杀春申君的工具。因为李园该早知道李嫣嫣会在午膳后来看郭秀儿的刺绣,而刺绣因未完成的关系,必是不好搬运,所以楚国现时最有权力的太后只好纡尊降贵到这里来,亦可见她和郭秀儿间的关系非常良好。
李嫣嫣叹道:“说吧!”
李园在妹子面前颇为战战兢兢,干咳一声,清了清喉咙道:“滇王妃母子请我们出兵助他们复国一事,我想和嫣嫣商量一下。”
李嫣嫣冷冷道:“大哥是看上滇王妃吧。”
李园因“万瑞光”正在偷听,立时大感尴尬,不悦道:“嫣嫣怎可如此看你大哥,我只是为大楚着想,先君新丧,若我们对滇王妃母子的要求无动于衷,说不定会惹起众侯国叛离之心,若他们靠向秦人,楚国危矣!”
项少龙心中好笑,李园这么慷慨陈词,对自己是一片苦心。
李嫣嫣默然片晌,淡淡笑道:“这事不是由你和我决定便可成事,还须询问军将大臣的意见,否则必起争端。大哥有和春申君提过这方面的意见吗?”
孝烈王去世,春申君立时成为楚廷军政两方面最举足轻重的人物,亦是基于这理由,庄夫人不迟劳苦赶回寿春,央求春申君伸出援手,岂知春申君正是背后策画要毁掉她母子的人。
李园正中下怀,昂然道:“当然说过,可是春申君仍是一意孤行,决意用李令来平定诸侯,还说除滇王妃可留下外,其他一切人等均要除掉。唉!李令若得势,肯遵服王命而行吗?所以大哥不得不向太后进言。”
他还是首次称李嫣嫣为太后。正凝神偷看的项少龙暗叫厉害,这番话不论真假,但李园当着楚太后说来,假也要变成真。若他是如假包换的万瑞光,必会深信不疑,横竖也是死,自会依李园的命令去博他一铺。
李嫣嫣沉吟片晌,缓缓道:“我教大哥去请滇王妃母子入宫小住一事如何?若她们来了这里,就没有人可伤害她们。唉!寡妇孤儿,教人怜惜。”
项少龙心中一阵感动,耳内传来李园解释庄夫人母子为何拒绝的因由,心想原来李嫣嫣的心肠这么好,看来她一切作为,都是被以李园为首的族人迫出来的。难怪她这么不快乐,不由怜意大起。
神思迷惘间,只听李嫣嫣柔声道:“大哥你现在立刻给我去见滇王妃,无论如何也要把她母子和所随人员请到宫内来,就算我们不能出兵替他们复国,亦绝不容他们给人害死。庄蹻于我大楚功勋盖世,对忠良之后,怎也该有怜恤之情吧!”
李园深庆得计,长身而起,才发觉李嫣嫣半点站起来的意思都没有,大奇道:“嫣嫣不是要去看秀儿吗?”
李嫣嫣淡淡道:“我想一个人在这里静静想点事情,谁也不得进来打扰哀家。”
李园忍不住回头瞪了屏风一眼,吓得项少龙立时缩回头去。
李嫣嫣不悦道:“大哥还犹豫什么呢?”
接着是门开门阖的声音,可以想像无奈离开的李园是多么惶急苦恼。项少龙也非常痛苦,假设这美人儿冥坐一个时辰,他就要给活生生闷坏。
李嫣嫣的声音响起道:“不论你是谁,立刻给我滚出来!”
项少龙一听下立时汗流浃背,若这样给李嫣嫣斩了头,确是冤哉枉也之极。
项少龙龙行虎步般由屏风后昂然走出来,隔远跪拜地上,沉声道:“亡国之臣万瑞光罪该万死,请太后赐罪。”
李嫣嫣冷冷望着他,淡淡道:“抬起头来!”
项少龙心中暗喜,抬起头深深望进她眼里,一副视死如归的慷慨模样。
李嫣嫣秀眸射出锐利的神光,肃容道:“现在我问你一句你答一句,若稍有犹豫,我立即唤人进来把你推出去斩首,不要欺我是女流之辈,哀家自幼学习骑射剑术,等闲几个人休想近得了我。”
项少龙暗忖难怪你这么大胆子,叹道:“太后不若把我干脆斩首好了,若问及有关太国舅爷的事,我怎可未经他允准便说出来。”
李嫣嫣不悦道:“现在我大楚究竟谁在当家作主?”
项少龙知道不能太过火,黯然道:“我万瑞光只是亡国之臣,这次返回寿春,早不存活望,只求为国尽得点心力而死,已心满意足。”
李嫣嫣怒道:“你想死吗?我偏教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还派你一个意图行刺哀家的罪名,使你祸连亲族。”
项少龙哈哈一笑道:“说到底,原来是太后要亡我庄家,好吧!我万瑞光认命如何。”
他并非有意和她抬杠,只是眼前形势复杂,李园和李嫣嫣的关系更是令人莫明其妙,若乖乖屈服,出卖李园,定会使她心中鄙夷。不若试一试她对庄家的同情心达至何种程度,反更划算。李嫣嫣狠狠盯着他,脸色忽晴忽暗,显是对这充满英雄气概、泯不畏死的轩昂俊伟男子拿不定主意。
项少龙见好就收,在地上重重叩三个响头,道:“这是谢过太后刚才对我庄家的维护之情。现在太后若改变心意,小臣仍是非常感激,只望能以一死息太后之怒,望太后高抬贵手,放过庄蹻仅存的一点香火。”言罢迅捷地弹退两步,再跪下来,抽剑便要自刎。
李嫣嫣娇喝道:“且慢!”
项少龙当然不会自杀,若李嫣嫣不喝止,他只好撞破后面的窗漏,以最高速度逃回庄府,再设法逃命。暗叫好险,像电影的凝镜般横剑颈项,苦笑道:“太后尚有什么吩咐?”
李嫣嫣道:“先把剑放回鞘内,到我身前坐下。”
项少龙一言不发,还剑鞘内,移到她身前十步处舒适地坐下来,神态不亢不卑。这时代最重英雄,项少龙是不是英雄自有定论。但因他是来自人人平等的二十一世纪,今虽入乡随俗,依足礼数,但自然而然流露出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气魄,使他给人与众不同的昂扬感觉。
李嫣嫣端详他好一会,幽幽叹道:“大哥是否曾指使你去行刺春申君呢?”
这次轮到项少龙大吃一惊,想不到李嫣嫣如此高明,竟由李园嘱他躲在屏风后偷听,又故意说春申君坏话,从而推出这么样的结论来。故作沉吟道:“太国舅爷或有此意,但尚未正式对小臣说出来。”
李嫣嫣声调转冷道:“杀了春申君,你想你们庄家仍有人可活着吗?”
项少龙有点摸不清她究竟是站在李园的一方还是春申君的一方,道:“当然我会成为代罪羔羊哪!”
李嫣嫣呆了一呆,奇道:“代罪羔羊,哪有这么古怪的词语,不过听来倒很贴切。羔羊确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
项少龙这时已非常熟悉宫廷中人的心态,李嫣嫣等若另一个朱姬,寂寞难耐,所以于忽然遇上自己这么一个人,顺手拿来消遣一下,灵机一触道:“这又叫黑狗得食,白狗当灾,是否更贴切呢?”
李嫣嫣一时仍未明白,想了想后,“噗哧”一声笑起来,旋又知有失庄重,玉容收敛,但语气已转温和,淡淡道:“你这人并非如表面看来般有勇无谋,只懂动剑。唉!你走吧!说到底,并不关你的事,我只是气你竟胆敢偷看哀家。”
项少龙不敢露出欢喜之色,叩头谢恩,站起来道:“请太后指点一条离去的明路。”
李嫣嫣道:“我离开后,你可由偏门经中庭从后厢离开,你若不想人头落地,最好不要将我的话透露给太国舅爷知道,否则绝不饶你。”
项少龙将她的话当作耳边风,随便应一声,便要往后退到中庭去。
李嫣嫣不悦道:“站住!你究竟有没有听到我的话。”
项少龙坦然道:“小臣因不大把自己的人头当作一回事,所以并没有十分在意。但若太后说这样哀家会不高兴,那纵使五马分尸,我也会至死凛遵。”
李嫣嫣先是杏目怒睁,但听到最后几句,神色渐转柔和,柔声道:“你若非大奸大恶的人,就是坦诚正直者,滇国出了你这种人材,复国有望。去吧!以后我再不想见到你。”
项少龙愕然道:“太后刚才不是着太国舅爷命我们入宫吗?”
李嫣嫣没好气地道:“你当那么容易见到我吗?快滚!”
项少龙苦笑道:“若太后真的要我滚出去,我情愿给你杀了。太后有听过士可杀不可辱吗?”
李嫣嫣显是从未听过,只觉此人妙语如珠,引人入胜,平生罕见,更不宜和他多接触,一副给他气坏的样子,转身往大门走去。项少龙乘机退到庭院里,快步来到后厢处,心中仍被李嫣嫣的倩影填满之时,推门便要出去,香风飘至,一道人影朝他直撞过来。心神恍惚下,项少龙只知对方是一名女子,哪敢让对方撞入怀内,伸手去按对方香肩。那女子惊呼一声,伸手按上他胸口,借点力往后退开去。后厢中传来数声女子喝骂的声音。项少龙和那差点撞个满怀的女子打个照脸,吃了一惊,不是嫁给李园的郭秀儿还有何人。
随在郭秀儿身后的婢女声势汹汹地一拥而上,给郭秀儿一手拦着,娇喝道:“不得无礼,这位是万瑞光将军,太国舅爷的朋友。”大有深意地狠狠看项少龙一眼,施礼道:“先生请恕妾身走路时没带眼睛。”
项少龙隐隐感到郭秀儿识穿他的身份,但又不知破绽出在何处,大感头痛,可又是心中欣悦,还礼道:“请太国舅夫人恕我冒犯之罪。”
郭秀儿向身后四婢喝道:“还不给我去侍候太后去?”
四婢少有见到温婉娴雅的夫人如此疾言厉色,边嘀咕此人不知是何来头,匆匆领命而去。
郭秀儿柔声道:“让妾身送将军一程吧!”
领路而行,到了后门处,对把守后门的两个门卫道:“给我去为万将军唤辆马车来。”
其中一人应命去了。
郭秀儿找个借口支开另一守卫,到只剩下两人,低声道:“项少龙!我想得你好苦,你为何会到这里来呢?是否想对付秀儿的夫君呢?”
项少龙心想她果然看穿自己的伪装,叹道:“你怎知道我是项少龙?”
郭秀儿低声道:“我刚才手按到你的胸口,摸到那凤形玉坠子,我自幼把玩它,当然认得!秀儿很高兴,你真的一直悬着它。”
项少龙恍然而悟。
郭秀儿幽幽道:“少龙可否放过秀儿的夫君?”
项少龙心中一阵感动,郭秀儿若要他死,只要娇呼一声,他立即完蛋,可是她纵是猜他来刺杀李园,仍不肯这么做,只是向自己求情,可知她是打定主意不肯出卖自己。忍不住道:“他疼你吗?”
郭秀儿肯定地点点头,旋又叹道:“那又有什么用,他太多女人哩!”
项少龙当然知道李园风流自赏,认真地道:“秀儿放心,我这趟来绝非为了他。”
到马车远去,郭秀儿神伤魂断的返回院内去。
马车驰出宫门,两骑飞至,其中一人项少龙认得是斯文秀气的东闾子,此人曾在邯郸的比武场上大出风头,与另一剑客楼无心乃李园手下最著名的两大高手。
东闾子恭敬地勒马问好,道:“太国舅爷在偎红楼等候万爷,让小人领路。”
另一人早吩附御者改道,项少龙笑道:“何用领路,车子不是正朝那里去吗?这位壮士高姓大名。”
东闾子有点尴尬,在寿春他们已惯了这种横行无忌的作风,干咳一声,为那人报上名字。此时蹄声响起,一队二十多人的骑士迎面而来,带头者年约二十许,身穿贵族的武士服,面相粗豪,身形壮硕,一看便知是勇武过人之辈,双目盯到东闾子,立时射出两道寒芒,神情兴奋。
东闾子见到这青年,冷哼一声,低声对项少龙道:“万爷!这是春申君第七子黄战,为人好勇斗狠,在寿春论骑射剑术乃数一数二的人物,太国舅爷曾有严令,禁止我们开罪他,他若有言语上的不敬,万爷请多多包涵。”
项少龙暗忖原来是寿春的贵族恶霸,黄战已在前方拦着去路,从人左右散开,竟把整条路的交通截断。
东闾子施礼道:“东闾子向黄公子请安问好。”
黄战闷哼一声,策马而出,来到东闾子旁,一脸傲气,瞥了项少龙一眼。
东闾子忙道:“这位是滇国的万瑞光将军,刚抵寿春。”
黄战精神一振,呵呵笑道:“原来是把李闯文硬扫出门口的万瑞光,不若找个地方,让黄战领教高明,免得被外人讥我寿春无人。”
项少龙心中好笑,原来只是个徒逞武力、有勇无谋之辈,难怪李园会得势。
东闾子沉声道:“黄公子……”
黄战不留情面地打断他道:“狗奴材!哪里到你来说话。”
东闾子垂头不语,显然心中狂怒。
黄战不屑地盯着项少龙,嘲笑道:“万将军不是心怯吧?”
项少龙微微一笑道:“黄公子抬举在下,在下更不会狂妄得以为寿春无人,不过在下手中之剑只用于沙场却敌,又或保卫社稷田园,公子自当深明此理。”
黄战色变道:“你在嘲笑我不懂沙场征战吗?”
项少龙这时更清楚他只是好勇斗狠之徒,从容道:“黄公子若有兴趣,可择日公开切磋比试,不过此事必须先得尊君同意,公子请!”
这番话软硬兼备,摆明我不怕你。黄战何曾遇过如此厉害的人,发愕半晌,喝道:“就此一言为定,姓万的不要到时临阵退缩。”
项少龙仰天大笑道:“公子放心,能与高手比武,正是我万瑞光求之不得的事。”
听到他笑声里透露出来的豪情和信心,黄战愕了一愕,转向东闾子道:“芳烈阁的小珠儿是我黄战的人,东闾子你以后最好不要再到那里去。”
言罢一声呼啸,领着随人策马而去,这时街上两方排满车龙和马龙。
东闾子射出怨毒神色,盯在黄战背影,待他们转上另一条街,深吸一口气道:“真希望万将军可一剑把这小子宰掉。”
寿春是项少龙来到这时代后,最多征歌逐色场所的地方,只是最繁盛的邻靠内城以酒神命名的芳烈大道,有上百间大小妓寨、歌台舞榭和酒馆,且是私营的,其兴旺可知。据东闾子说,大部份歌姬来自各被征服国家,其中以越女身价最高。“货源”可直接从那些被楚国王族长期剥削的地方“采购”,又可向政府购买被俘虏的亡国奴,只是想想个中情况,项少龙已听得摇头叹息。偎红楼是寿春最具规模的歌舞楼之一,其余两间是神女斋和黄战警告东闾子不要去的芳烈阁。
偎红楼是一组围以高墙的院落组群,园林内分布着七、八座四合院,主楼楼高两层,凭窗后望,可看到不远处殿宇森森、金碧辉煌的楚宫和内城墙、护河与寿春著名的园林胜地郢园,位于园中央的郢湖像一块嵌在林木间的明镜,景色怡人,项少龙居住的滇王府在郢园的东端。项少龙在东闾子的引路下,登上主楼二楼,四名彩衣美婢跪地恭迎,递上两盆清水,侍候他们濯手抹脸,那种排场确非三晋和强秦能及。管事的是个叫叔齐的大胖子,这人拍马屁的功夫一流,难得的是恰到好处,连项少龙都觉得须对他加以打赏,才能心安理得。
李园此时正在靠郢园的一边其中一间厢房内喝酒,陪他的还有两名曾是滕翼手下败将的楼无心和言复。见到项少龙来,请他入席,神色凝重道:“太后有没有发现万兄躲在屏风之后?”
项少龙心念电转,知道必须作出该出卖李园还是收买李嫣嫣的抉择。苦笑道:“太后曾有严令,不准我把事情说出来,不过我万瑞光岂是怕死之人,太国舅爷又对我们庄家如此尽心尽力。是的,太后不知如何竟会知道我躲在屏风之后。”他终决定买李园,原因说来好笑兼讽刺,皆因李嫣嫣本性善良,开罪她尚有转圜余地,李园却是不折不扣的奸人,若让他知道自己说谎,自然大是不妙。
李园欣然道:“万兄这般看得起我,我李园自然会尽力保着万兄,万兄可以放心。嘿!你猜她为何知道你躲在屏风后呢?我也是事发后想到答案。”
项少龙确不知道,搔头道:“大国舅爷请说原委!”
李园道:“原因有两方面,首先她早从门卫处知道我和万兄在喝酒谈心,其次是地上的足印,当太后着我离开之时,我回头一看,见到地上足印由深至浅延往屏风处,便知露出破绽。”
项少龙暗叫好险,若诿称太后只是在那里发了一阵呆就溜掉,就要当场给李园识破他在作伪。
李园笑道:“万兄!李园敬你一杯。”
楼无心、言复和东闾子等齐齐举杯。
酒过三巡,项少龙自动献身道:“太后似乎隐隐知道太国舅爷故意问起敝国之事,是要让我清楚谁是阻我庄家复国之人,还严词训斥我一顿。”
李园若无其事道:“万兄请把与太后见面的整个过程,一字不漏的述说出来,此事至关重要,千万不要有丝毫隐瞒的遗漏。”
项少龙立即半盘托出,真真假假的作其描述,其中最关键的地方,例如李嫣嫣看穿李园要他项少龙去刺杀春申君那类言语,自须隐瞒。
李园皱眉沉思顷刻,又反覆问过其他细节,迫得项少龙连拔剑自刎都说出来,神情古怪道:“我最清楚我太后妹子的性格,少有与人说这么多话,最奇怪是一点没有责罚万兄。”转向其他人道:“你们有什么看法?”
楼无心等三人神情古怪,却不敢说出心中所想。
李园拍几怒道:“我着你们说就说呀!难道我猜不到吗?只是想跟你们印证一下而已。”
楼无心垂头恭敬地道:“说到底太后仍是个女人,可能是……嘿!大爷明白我的意思吧!”
李园瞥项少龙一眼,哈哈笑道:“你看他们身为男儿汉,说起女人来竟要这么吞吞吐吐,不是挺可笑吗?”
这时轮到项少龙奇怪起来,难道自己猜错,若李园和美丽的妹子有乖逆伦常的关系,对她看上第二个男人,多多少少会有妒忌之意,但看他现在如此开心,于理不合。
李园举杯道:“我们再喝一杯!”
项少龙糊里糊涂的和各人举杯对饮。
李园放下杯子,眼中闪着慑人的异采,神情充满憧憬地道:“我的太后妹子终于耐不住寂寞,为万兄而心动。男女间的事最难解释,只不过实情确是如此,万兄这次复国有望。”
项少龙心中暗骂,早先是要自己作刺客杀手,这回却是想自己当舞男。摇头道:“太国舅爷误会,太后只是关心我们庄家的事,故和我多说几句话,亦因此放过在下,不该涉及男女之私。”
李园兴奋地道:“当然大有可能是空欢喜一场。不过我会用言语向她试探,我太清楚她,她可以瞒过任何人,绝瞒不过我。”
项少龙正容道:“太国舅爷要我万瑞光提剑杀敌,在下绝不皱半下眉头,可是……”
李园打断他道:“好!不愧好汉子。但万兄有没有想过成大事者,不但要不拘于小节,还须无所不用其极,否则万兄就不用到寿春来,干脆杀返滇国,看看可否凭手中之剑把奸党杀尽。”
项少龙为之语塞,同时大惑不解道:“在下有一事不明,说到底李令是太国舅爷李族之人,为何春申君反要维护他,而太国舅爷却要对付他呢?”
李园叹一口气,向言复打手势道:“言复你来说!”
言复肃容道:“万将军有所不知,即使李族之内,亦有不同党派。最具实力的当然是我们大爷,另一党则以大爷的亲叔太祝李权为首,他专掌国内一切祭祀之事,最近与相国春申君狼狈为奸,李令和李闯文属他们一党,故与大爷不和。”
项少龙终于明白。表面看来,春申君和李园似甚融洽,内里却是暗争剧烈。春申君于是拉拢李族内与李园敌对的势力,以之打击李园。正为此原因,所以春申君改变立场,由支持庄家复国变成反对和破坏,说到底没有一个是好人。在这种情况下,李嫣嫣自然成为最关键的人物,谁取得她的支持,谁就能在最后胜出来。
楚廷最有权力的职位,首先当然是右相国春申君和左相国李园,其次是太祝、太宗、太正和太史。后四者中又以兼掌律法的太祝权力最大,右相国与太祝联手,难怪李园处在劣势。这么看来,李园倒非全没为庄家复国之意,因为复国后的庄家,将变成李园的心腹势力,既可助他稳定其他诸侯国,亦可使他势力大增,压倒其他反对的力量。
李园道:“这次太后想把滇王妃及王储请入王宫,实是出于李权的主意,表面的理由虽是冠冕堂皇,其实只是不想你们和其他诸侯国联系及达成密议,不利于李令吧!万兄现在明白吗?”
项少龙装作感激零涕道:“多谢太国舅爷指点。”
李园又沉吟半晌,续道:“此事自有我向太后推搪,春申君一事则可暂搁一旁,目前最紧要的事,是弄清楚太后是否对万兄有意思,可决定下一步该怎么走。”长身而起道:“我现在先回王宫,让他三人陪你饮酒作乐。这里的姑娘姿色出众,保证万兄满意。”
项少龙哪有兴趣嫖妓,站起来施礼道:“太国舅爷的好意端光心领,亡国之臣,哪有闲情开心玩乐。”
李园见他除复国一事外,对其他事再无半丝兴趣,欣然道:“让我先送万兄一程吧!”
相偕去了。
项少龙回到滇王府,只见大门外守着十多名禁卫军,入门后,弄清楚是李嫣嫣亲自下令派这些人来保护王府的。刚进府立刻给庄夫人请去说话,听毕项少龙的叙述,庄夫人忿然道:“想不到春申君是这样的人,想我先家翁当年如何待他,怎想到现在竟与李族的人联手来害我们。”
项少龙早见惯这种事,安慰道:“有多少个人不是见利忘义的,幸好我们根本不用倚靠任何人,只要干掉田单,我们立即远离是非之地,尽力作复国之谋,任得他们自相残杀好了。”
庄夫人幽幽叹气,低声道:“幸好我还有你可以倚赖。”
项少龙暗暗心惊,岔开话题问道:“今天有什么特别的事?”
庄夫人精神一振道:“我们这次可说是来得合时,各地侯王不是派出重臣,就是亲来吊丧,他们都很怀念先家翁的恩德,除了支持李令的夜郎人外,都表示若我们举事,可在军饷和物资上支助我们,近年来夜郎人势力大增,人人希望我们能够复国,把夜郎人的野心压下去,听说这次夜郎王花刺瓦亦会来吊唁呢?”
项少龙皱眉道:“李令会不会来?”
庄夫人有点茫然地摇摇头,苦笑道:“若楚廷肯接受他来寿春,那代表楚人正式承认他的身份,李园该不会容许此事发生的。”
项少龙沉声道:“我看他来的机会很高,否则春申君不会故意请你回来,又派人在中途行刺你。照我看他定是和夜郎王花刺瓦联袂而来,李闯文的霸占滇王府,正是要为李令造势,只不过想不到我们仍活得好好的。孝烈王一死,寿春陷进各大势力的斗争之中,李嫣嫣就是因清楚此事的来龙去脉,故而派人来守卫滇王府。”
庄夫人色变道:“少龙!我终是妇道人家,遇上这种情况心中六神无主,该怎么应付好呢?”
项少龙道:“现在还要弄清楚一件事,是为何太祝李权建议我们搬进王宫去?不过其中的一个可能性,该是让李令可大模大样住进滇王府去,而春申君则以安全理由,把我们软禁在王宫内,既可阻止我们和其他侯王接触,又可公然明示天下,李令已正式成为滇国之主,手段确是卑劣之极。”
庄夫人怒道:“李嫣嫣难道任由他们摆布吗?”
项少龙道:“李嫣嫣是个怎样的人,我们还未真正摸清楚,不过照我看,她还是比较远李园而亲春申君和李权的,否则李园不会因李嫣嫣对我另眼相看而欣喜若狂。”
庄夫人细看他一会,点头道:“你确是个能令女人心动的男人,李嫣嫣一向憎恨男人,说不定会因你而改变。”
项少龙失声道:“憎恨男人,她是爱搞同性恋吗?”
庄夫人愕然道:“什么是同性恋?”
项少龙知道又失言,解释道:“即是欢喜与同性别的女人相好,嘿!”
庄夫人抿嘴一笑道:“这倒没有听过,只知她由懂事开始,凡男人用过的东西绝不去碰。对男人更是不假辞色,否则李园不会因她和你说了一会话,竟猜到那方面去。”
就在此时,庄孔连门都不拍闯进来道:“太后和太祝来了!”
项少龙和庄夫人愕然对望,既大感意外,更不知如何是好。
脸垂重纱的李嫣嫣,高坐于滇王府主厅向门一端的主席上,太祝李权手捧朝笏,恭立一旁,慓悍的禁卫军林立厅外两旁,直排到入门处,气氛庄严肃穆。
庄夫人、项少龙领着庄保义叩头施礼,随来的礼仪官高喝道:“平身!”
庄夫人等站起来。项少龙留心偷看太祝李权,此人脸型窄长,身形高瘦,美须垂胸,年纪在四十左右,颇有点仙风道骨的格局,可惜脸容苍白,一副酒色过度的样子,两眼更是转个不停,显是满肚子坏水。
太后李嫣嫣平静地道:“未知太国舅是否来见过王妃和储君,传达哀家的意思?”
庄夫人当然不能睁着眼说这种绝瞒不了人的谎话,正不知如何是好,项少龙干咳一声道:“太后明鉴,太国舅爷曾……”
太祝李权冷喝一声,打断他的话道:“太后在询问滇王妃,哪到其他人代答。”
项少龙差点拔剑冲前把他宰了,此君实在欺人太甚。
庄夫人冷冷道:“我弟万瑞光的话,等若我的说话。”
李权冷哼一声望向脸藏在深纱之内的李嫣嫣。
李嫣嫣淡淡道:“万将军请说。”
项少龙暗忖若不施点颜色,他们连在寿春立足的地方都没有了,从容自若道:“请问太后,奸徒李令,是否正和夜郎王联袂前来寿春的途上。”
李嫣嫣和李权同时一震,愕在当场。气氛尴尬难堪之极。
项少龙双目厉芒闪动,沉声道:“太后请回答小臣。”
李权回过神来,大喝道:“万瑞光你竟敢对太后无礼?”
项少龙没好气地奇道:“李太祝请恕愚鲁,小臣询问的乃关于我们滇国的事,何无礼之有?”
李权一向比李园更横行霸道,罕有给人顶撞,但在这情况下又不可以不讲道理,一时语塞起来。项少龙冷冷望着他,嘴角飘出一丝令李权不寒而栗的森冷笑意,转往李嫣嫣,索性摆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神气,静候她的答覆。
李嫣嫣平静地道:“李令确曾要求来此,给哀家一口拒绝,至于他有没有随花刺瓦同行,哀家并不清楚。”
项少龙哈哈一笑道:“我敢以项上人头作赌注,花刺瓦和李令狼狈为奸的两个人,均已抵达寿春,否则何用劳动太后和太祝亲临,把我们请入王宫去。”
李权登时色变,大喝道:“好大胆子!”
项少龙仰天狂笑道:“有何大胆可言,楚既要亡我滇国,我等也不愿再忍辱偷生,太后请回宫吧!我们祭祀了历代先王后,立即全体自尽,不用太后再为我等费神。”
李权脸色再变,假若发生此事,必使诸侯离心,说不定会靠向强秦,那就大大不妙,而此正是楚人最害怕发生的事。李嫣嫣娇躯微颤,不知如何去应付这个局面。庄夫人跪下来,把庄保义搂入怀里,反是这小子仍昂然而立,没有露出半点害怕的神色。项少龙目如鹰隼,紧盯李嫣嫣。他当然不会蠢得去自杀,必要时自然是立即远走高飞,总好过给软禁宫内,任人宰割。且最怕是给人发现他身上的飞针,那时连李园都要来杀他。
就在此时,门外响起一连串兵器交击之声,接着李园直闯进来,怒喝道:“谁敢阻我!”
守在门处的八名禁卫长戟一挺,截着他的进路。
李嫣嫣娇叱道:“让太国舅进来!”
长戟收起,李园还剑鞘内,确有不可一世的英雄气概。项少龙见到庄夫人美目盯着李园,露出迷醉神色,暗叫不妙,一时又全无办法。
李园大步来到项少龙旁,施礼后刚站起来,李权已冷笑道:“太国舅爷……”
李嫣嫣冷然截断他道:“此事待哀家处理!”
李园不屑地瞅李权一眼,沉声道:“恕我李园不懂逢迎之道,若太后再任由奸人唆摆,亡国之祸,就在眼前。”
李权不理李嫣嫣的指示,厉声道:“左相国此话何意,定须还本太祝一个公道。”接着向李嫣嫣跪下来,叩头道:“太后请为老臣作主,即使先王在世之日,亦从没有对老臣有半句侮辱之言。”
项少龙暗忖李权确非什么像样的人物,难怪会被春申君收买,想不到秦、楚、赵三国,权力都到了太后手上,原因则各有不同。赵孝成王是生活过于靡烂,受不住压力而亡,秦庄襄王给吕不韦毒死,而楚孝烈王则大概是丧命于李嫣嫣的肚皮上。
李嫣嫣因粉脸藏于面纱后,使人高深莫测,难猜其意,沉默好一会,缓缓道:“太国舅爷莫要危言耸听。”
事实上到现在项少龙仍弄不清楚李嫣嫣的真正立场,她似乎相当维护庄家,当然也可能是在演戏。但肯定在庄保义复位一事上她是站在李权和春申君的一方,否则此刻不会出现在滇王府内。今早她吩咐李园把庄家全体人等接进宫内,应已得到李令前来寿春的消息。
李园颓然道:“要说的话,我早说了。先圣有言,逆人心者,无有不败。现在李令勾结夜郎人,凌迫邻国,实存虎狼之心。可笑是竟有人视而不见,还一心一意玉成其事,令诸侯国心存离意,只看滇王储到寿春后人人争相拜访,该知人心所向,我说太后受小人唆摆,楚亡在即,绝非虚语。假若西南屏藩尽去,强秦大军将长驱直进,不出一个月时间可兵临寿春城下,那时再对侯国安抚,为时已晚。”
项少龙开始感到李园对庄家复国一事,并非全无诚意。无论李园是如何坏透的一个人,但他终仍是爱国和爱家族的。在某一程度上,假设自己仍要留在寿春,他的命运就要和李园挂上钩。若李园被人干掉,他也不能再活多久。此事确是始料难及,就算当代预言学大师邹衍亲口告诉他,他亦不会相信。
仍跪在地上的李权带着哭音陈情道:“太后切勿误信馋言,老臣一切作为,无不秉照先王遗命而行,太后明鉴。”
就在这一刹那,项少龙把握到李嫣嫣的立场。她并非对李令有什么好感,又或特别靠向李权或春申君,而是遵循楚孝烈王的遗命,希望通过李令把众诸侯国重新归纳入楚国的版图内。而李园则看出此事行不通之处,加上李族内两系的斗争,变成现在僵持的局面。项少龙设身处地,不禁为李嫣嫣要作的取舍而头痛。比较起来,李园确是高明多了,至少有不受孝烈王乱命的勇气。庄夫人仍静静地跪在地上,眼光不时巡视项少龙和李园两人,可能也有点难以取舍。
李嫣嫣蹙起黛眉,为难的道:“此事迟点再说,哀家要回宫了。”
李权惶急叫道:“太后!”
项少龙哈哈笑道:“李太祝最好和奸贼李令说一声,无论他带来千军万马,我万瑞光誓要取他项上人头。”
李嫣嫣娇躯剧震,站了起来。项少龙、李园和庄保义忙依礼跪伏地上。
李嫣嫣缓缓道:“李令到京之事,确没有得到哀家同意,李权你命他留在夜郎王府,不准踏出府门半步,若这样都给人杀了,怨他命苦吧。”转向李园道:“太国舅爷给我调来一团禁卫军,十二个时辰把守滇王府,若有任何人敢来冒犯,立杀无赦。”
摆驾回宫声中,在八名宫娥前后护拥下,楚域的第一美人出门去了。李权怨毒无比的眼光扫过李园和项少龙,追了出去。
庄夫人亲自为李园和项少龙把盏斟酒,向李园媚笑道:“到今天妾身才知道谁是为我庄家尽心尽力的人,让我姊弟向太国舅爷敬一杯。”
李园举杯道:“若有一天我李园能斗得过朝中权奸,必保滇王储能安坐滇王之位,就以此杯起誓。”
庄夫人秀眸涌出感激的热泪,酒尽后垂首道:“太国舅爷如此高义隆情,妾身尽使为牛为马,亦心甘情愿。”
李园双目亮起来,极有风度地道:“滇王妃休要折煞李园。”
项少龙虽对庄夫人没有野心,但看她愿意任李园大快朵颐的格局,亦颇不舒服。幸好他心胸广阔,喝一杯后把心事抛开。
庄夫人偷偷望项少龙一眼,嘴角逸出一丝笑意,柔声道:“瑞光你再喝一杯就该歇了。”
转向李园道:“我这小弟最受不得酒,但怎么喝也不会脸红。”
项少龙吃了一惊,暗赞庄夫人细心,自己脸上铺上厚粉,确是怎么喝都不会脸红的。
李园微笑道:“滇王妃请勿怪李园冒渎,我想和万兄私下说几句密话。”
项少龙和庄夫人同时愕然。庄夫人柔顺地点了点头,离开厅堂,还为两人关上门。
李园怔怔地望着项少龙,好一会后长叹道:“项少龙!我李园服了你啦!”
项少龙立时魂飞魄散,手按到剑柄去。
李园举高双手道:“项兄切勿紧张,我若要对付你,不会来此和你喝酒。”
项少龙惊魂甫定,苦笑道:“你是如何把我认出来的?”
李园道:“我第一眼见到项兄之时,已觉眼熟,但由于这事太不可能,兼且你长了胡子,脸形改变,发色肤色均大异从前,加上你语带滇音,故以为真的人有相似、物有相同。”又摇头失笑道:“刚才其实我早来了,只是在门外偷看项兄只手扭转乾坤的精采表现,那时你不但忘记掩饰声调,连一贯的神态都显露出来,那是天下只你一家,别无分号,我除非是盲了或聋了,否则怎会不知你是项少龙呢?”
项少龙奇道:“李兄和小弟是敌非友,为何现在却像故友重逢,款款深谈呢?”
李园俯前道:“我与项兄之隙,实始于纪才女,那时我恨不得将项兄碎尸万段,但现在米已成炊。唉!”李园眼中射出深刻的痛苦,喟然道:“事情总要过去的,杀了项兄又有什么用,徒使纪才女恨我一生一世,若她殉情自尽,我更痛苦。”
项少龙破天荒第一次接触到李园多情的一面,有点感动地道:“想不到李兄有此襟怀,小弟失敬。”想不到来寿春短短两天,分别给郭秀儿和李园认出来,看来易容术作用不大。幸好除了田单、韩闯、郭开等有限几人外,寿春再没有人认识自己。
李园显是满怀感触,长嗟短叹,以充满讥嘲的语调道:“不知项兄相信与否,就算项兄走到街上,大叫我是项少龙,保证没有人敢动你半根毫毛。现在谁不知秦王储和太后视你为心腹,秦国军方更是奉你为神明,若今天把你杀掉,明天秦国大军就会开来,项兄只是自己不知道吧!天下间现在只有吕不韦和田单两人敢碰你。”
项少龙沉声道:“这正是我横梗心中的事,李兄不是与田单结成联盟吗?”
李园狠声道:“不要再说这忘恩负义的老狐狸,来到寿春后,发觉春申君的形势比我好,立即倒戈相向,靠向他们那一方,昨天才搬进春申君府去,还把我的计划向春申君和盘托出,幸好我在春申君府里有人,否则死了都不知是什么一回事。”
项少龙恍然笑道:“原来如此!”
李园老脸一红道:“项兄怎么会知道田单到这里来呢?”
隐瞒他再没有意思。项少龙把事实和盘托上,听得李园不住大叹他好运气。
弄清楚来龙去脉后,李园正容道:“要项兄完全信任我,当然不容易。现在项兄应知我形势恶劣,而我亦知项兄要杀田单和为滇人复国两事均是难之又难。但假若我们两人联手,说不定所有这些没有可能的事,均会迎刃而解。”
项少龙点头道:“这样两全其美的事,谁能拒绝?但我却首先要弄清楚一件事,李兄是否知道吕不韦要借你楚人之手杀死徐先的阴谋?”
李园道:“当然知道,但我李园怎会中吕不韦之计,假设徐先死于我楚人手上,而徐先还是因吊祭先王而来,后果确是不堪想像。”
换了以前,项少龙定不会相信李园的话,但现在已清楚他的立场,更知在寿春能呼风唤雨的人仍是春申君而非李园,再没有理由怀疑他。此刻的李园最关心的事,首先是保命,然后谈得到夺权。只看今午春申君第七子黄战对东闾子的气焰,可见其余。
李园忽地剧震道:“不好!”
项少龙吓了一跳道:“什么事?”
李园脸上血色退尽,拍案大怒道:“春申君真不识大局,为了讨好田单和吕不韦,竟做出这种蠢事来。”
项少龙的心直往下沉。
李园脸如死灰道:“十五天前春申君第六子黄虎率领三千家将,坐船西去,那是我们收到徐先来寿春的消息后的一天,我当时已有怀疑,但想不到春申君如此临老糊涂,不知轻重。”
项少龙叹道:“事实上春申君和田单一直互相勾结,你或许尚未知赵穆实是春申君第五子,当年嚣魏牟便是应春申君请求到魏国来杀我。”
李园听得目瞪口呆,始知被田单利用。而自己还推心置腹,妄想借助齐人之力对付春申君。
项少龙伸出手来道:“这个盟约缔成了!”
李园大喜,伸手和他紧握着道:“我是绝对信任项兄的。”旋又有点尴尬地道:“但我却知项兄仍不敢完全信任我,现在我向天立誓,若有违此约,教我万箭穿身而亡。”
项少龙心中暗赞,因为李园若不能赢得他完全的信任,他定要处处防他一手,那么这样的合作便不完美。想想也觉好笑,不太久前两人还是你要我死,我想你亡,现在形势利害所迫下,却变成战友。
李园精神大振,道:“第一步我们先杀死李令,给他们来个下马威如何?”
两人对望一眼,同时大笑起来,充满棋逢敌手的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