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姬吩咐项少龙坐到她身旁,透过帘幕凝望窗外流水般逝去的咸阳夜景。主街上拥满庆祝春祭和因黑龙出世而雀跃欢欣的秦人,家家户户张灯结彩,鞭炮之声不绝于耳,份外衬托出朱姬空虚无着的心境。自从庄襄王异人过世,朱姬从未快乐过。她的一生是由吕不韦造就出来的,亦因吕不韦而被毁去,恐怕她自己也弄不清楚和吕不韦间的恩怨。嫪毐虽看似非常风光,但由始至终他只是被各方面利用的一只棋子。想不到以朱姬的精明厉害,一旦迷恋起男色来,糊涂至此。
正心中感叹,朱姬香唇轻吐道:“少龙!我往后该怎么办呢?”
恍惚间,项少龙像再钻入时空机器里,回到昔日在邯郸和朱姬初相识的那段日子,心中一颤道:“太后……”接着不知该说什么话。
朱姬别转娇躯,定神瞧他道:“对不起!”
项少龙愕然道:“太后何出此言?”
朱姬垂下螓首,凄然道:“我自己都不知自己在做什么,但有些时候,我真恨不得有人可把你杀了。”
项少龙知道她是指允准管中邪和自己决斗一事,摇头道:“我绝不会怪太后的,无论怎样,我都不会怪你。”
朱姬娇躯剧颤,抬头往他望来,好一会,忽然道:“那条黑龙究竟是真是假,求你不要瞒我。”
项少龙立时无名火起,知道朱姬仍在为嫪毐打算,冷冷道:“当然是真的,要假能假得来吗?”
朱姬呆望他一会,又别过头去瞧往窗外,苦笑道:“少龙你生气了,有时我真希望你可以打我骂我,那人家还会好受一点。”顿了顿续道:“我太熟悉你。从你刚才答话的神态,知道那是条假龙,这么厉害的计策,定是你想出来的,没有人比你更会装神弄鬼。”
项少龙心中一热,涌起连自己也难以明白的情绪,凑到她小耳旁,柔声道:“此刻我真想狠狠揍太后一顿!”
朱姬娇躯剧颤,“啊”!的一声转过娇躯,眼中射出复杂难明的神采。项少龙差点要封上她香唇,马车倏地停下,原来已抵达王宫。项少龙心中暗叹,命运毕竟是不能有分毫更改的。
朱姬抵达宴场,小盘、吕不韦和群臣如常地热烈欢迎她,大家像从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般。蒲鶮、杜璧均有出席,神色平静。假若邱日升有机会到此一看,定会为自己的牺牲觉得不值。
项少龙却因国兴之死心情大坏,坐入李斯和昌平君那席之时,沉声问道:“管中邪在哪里?”
李斯两人听他语气不善,吓了一跳,齐问道:“少龙想怎样?”
项少龙此时已找到坐于他下方隔开五席的管中邪,正和吕娘蓉、许商、连蛟并坐细语。
昌平君为缓和气氛,笑道:“三绝才女果是名不虚传,一曲虽罢,但我耳内仍像缭绕着她动人的歌声。”
项少龙深吸一口气道:“我要杀死管中邪!”
两人大感愕然,一时无言以对。李斯只能道:“少龙三思!”
此时小盘、吕不韦和一众大臣正轮番向朱姬敬酒,刚告一段落,各自坐好,千多人的大殿堂静下来,等待朱姬说话。项少龙怒气上涌,倏地起立。众人眼光立时被吸引,集中到他身上去。
项少龙豪气冲天而起,扬声道:“微臣上回与管大人比武一事,因管大人剑断而止,今见管大人另佩宝刃,忽感手痒,望能与管大人再比试一场,以作助兴,请储君与太后赐准。”
大殿突然静下来,人人脸现错愕神色,显是没想到项少龙会有此一着。事实上前两次比武,项少龙都是被迫作战,只有今天因心愤国兴之死,主动出击。就在此刻,每个人都知道项少龙是对管中邪动了真怒,决意把他杀死。
吕不韦脸色微变,冷哼一声,抢在小盘和朱姬之前答道:“今晚乃大喜之日,不宜妄动刀兵,少龙若因私人恩怨……”
一声长笑,起自嫪毐之口,只听他阴恻恻道:“仲父此言差矣,上回难道是仲父大悲之日吗?为何仲父却一力主战?”
吕不韦双目厉芒烁闪,狠狠盯嫪毐两眼,正想回敬,管中邪立起身来道:“项统领果然眼利,看出卑职新佩的齐国名剑‘射日’非是凡品,不易折断,故动了雅兴,若储君、太后和仲父赐准,中邪乐于奉陪。”
小盘哈哈一笑道:“这才是我大秦的好男儿,请太后赐准。”
朱姬定睛看项少龙好一会,秀眸射出感激之情,点头道:“我大秦向以武力卫国,两位卿家正体现了我大秦的尚武精神,准予所请。”
项少龙知道朱姬会错了意,以为自己是因她受辱而要拿管中邪出气,不过这时岂管得那么多,谢旨后,与管中邪同时离席往殿心走去。所有人都感受到那种压得人透不过气来的凝重气氛,这是两人第三次交手,管中邪两次落在下风,今天能否扳回败局?在某一个程度上,项少龙这次确是冒险了一点,或可说不值得去冒这么的一个险。管中邪第一次胜不了项少龙,皆因他认为犯不着因一个他以为命不久矣的人而受伤。第二次却输在对百战刀法全无认识而措手不及,但仍能借剑断逃生,甚至分毫无损。现在管中邪已对百战刀法有了应付的经验,而且定然拚力死战,冀能保命,在这种情况下,鹿死谁手,确是未知之数?所以李斯劝他三思。但这时的项少龙却完全忘掉生死荣辱,只感到若任由杀死国兴的凶手继续在眼前逍遥自在,便很对不起刚要效忠自己的手下。在这一刻,他成为一个真正的剑士,其他一切全不在考虑之列。管中邪并非吕不韦,没有任何一部历史书或电影说过他可以活过今晚夜。
座上的吕娘蓉脸色苍白如死,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项少龙此刻不杀管中邪誓不罢休的心态。刚才管中邪和许商、连蛟三人才在谈论当着项少龙眼前射杀国兴一事,那时她便浑身不安,知道项少龙绝不肯咽下这口气,但仍想不到项少龙甫进场即向管中邪愤然搦战。
项少龙尚有一个考虑的因素,是管中邪的箭术杀伤力太大,若将来公开对阵,只要他扳开强弓,己方便不知谁能保命,故若可早点除去他,等若先救回自己或滕翼、荆俊等某一人的性命。这在潜意识里深藏的恐惧,促使他不惜代价,务要先杀死管中邪。
两人向小盘和分坐左右的吕不韦、朱姬施礼,分了开来,各按剑柄刀把,隔开丈许,冷然对峙,由于两人身份特别,故在王宫内可佩带兵器。直至此刻,仍没有人发出任何声音。刀剑尚未出鞘,整座大殿却因众人的肃默和山雨来前的凛冽气氛,变得寒冷肃杀,似乎口鼻之间压力陡增,使人难以呼吸畅顺。两人像研究猎物般,狠狠对视一会,管中邪微微弓起背脊,催发气势,更使人心情拉紧得透不过气来。
项少龙双目寒芒闪动,却没有像上回般把百战刀连鞘握在手上,使人想不通他为何竟不学上次那样把刀鞘派上用场。只见他猛地踏前一步,管中邪整个背脊弓起来,像一头要择人而噬的恶兽,比上次对上项少龙,信心与气势都以倍数增强。项少龙夷然无惧,这些天来,他每天在鸡鸣前起来练刀,觉得自己的状态,达到自从乘坐时空机前来之后,从未曾臻达的最高峰。假若今晚胜不过管中邪,以后休想胜过他。当然!这只是一种纯粹的感觉,实情或许不是如此。
就在此刻,项少龙百战宝刀离鞘而出,化作精电激芒,画破虚空,却予人一种轻灵飘逸的奇异感觉,与上趟的雷霆万钧,似若雨暴风狂之势相比,更令人感到难以形容。管中邪显然大出意外,不过他当然不可以像其他人般去细意揣摩欣赏,立往前标出,拔剑运剑,迅速格架。两人的出手,迅似奔电,使人差点看不清楚。
“当!”管中邪猛退三步。但高手如韩竭、许商等辈,均看出管中邪是故意后退,以灵巧的步法和战术,化解和损耗项少龙惊人的百战刀法。所以管中邪虽连退三步,却没有露出丝毫败象。项少龙想不到管中邪会采取这种战术,不由窒了一窒,待要接连强攻,管中邪双目厉芒一闪,舌绽春雷,狂喝一声,有若平地起了个焦雷,跨步欺身,射日剑疾施反击,先沉腕往下,再斜挑而起,取的竟是项少龙小腹,使项少龙难再以砍劈应付。一直屏息静气的近千观者,见管中邪这一剑去势凌厉无匹,大感骇然,难以作声。
项少龙冷哼一声,横移一步,幻出重重刀浪,封闭胸腹的空间。“呛”的一响,两人乍合倏分,谁都占不了丝毫便宜。
管中邪心中狂喜,知道已掌握应付项少龙惊人刀法的战略,就是避免硬拚,以轻灵翔动去对付他的坚凝沉实。当下哪还犹豫,射日剑趁主攻之势,使出细腻绵密,有若织女穿梭的手法,水银泻地的向项少龙攻去。项少龙神情肃穆,沉腰坐马,心中涌起因悲国兴之死而来的惨痛情绪,竟硬以百战刀横砍直劈,把管中邪迫在刀影之外。一时刀光大盛,奇奥变幻,使人无从捉摸。管中邪虽竭力避免与他的宝刀相碰,仍不免刀剑交击。
场中虽只是两雄相争,但众人仿似在旁观看千军万马的惨烈冲杀,而至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凄厉景况。这时项少龙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要迅速杀死管中邪,其他一切再不重要,包括自己的生命在内。他不知吕不韦的奸谋有多少是与管中邪有关,但此人的才智不会逊于莫傲,否则单凭勇力,吕不韦岂肯把吕娘蓉下嫁给他。一天杀不死管中邪,他休想有好日子过。所以每一招无不是进手杀敌的招数,以命博命。“铿锵”之音响澈殿堂。由小盘以下,无人不为两大高手惨厉的战况而看得胆颤心惊。
“当!”一声特别的激响后,管中邪终被项少龙的以攻为守迫退开去。
项少龙在气机牵引、彼退我进下,一声长啸,挺刀攻去,森森刀浪,随他冲前的步伐,潮涌浪翻般卷往管中邪。管中邪心中首次涌起无以为继的感觉,刚才那番急攻,本有十分把握可置项少龙于死地,可是对方每一招都是以命换命的打法,所以虽是破绽处处,但除非自己肯陪项少龙一起送命,根本无法利用那些破绽乘隙进攻。旁人或者不明白项少龙为何舍刀鞘而不用,但他却痛苦地清楚知道,此正是项少龙高明之处。因为上回自己败北之后,曾痛定思痛,一直在钻研如何对付项少龙右刀左鞘的奇异战术,而且还颇有成果。因为刀攻鞘御进退间难以专注,亦影响攻守的灵动,这使他想得破解之法。但这次项少龙舍鞘不用,登时又使他早拟好的如意战术落空。但他亦是了得,当机立断,先退后攻,争回主动,不让项少龙发挥出百战刀的惊人威力。岂知项少龙稳守三尺之地,竟硬生生凭凶厉无匹的刀法,应付了他一波又一波的攻势。到他攻势已至强弩之末,再难以保持强劲,终给项少龙一刀劈退。此消彼长下,怎还挡得住项少龙长江大河、惊涛裂岸的百战宝刀。
森寒杀气,随项少龙的宝刀,笼罩而来。那种骇人的感觉,凝成重若泰山的心理压力,紧锁管中邪的灵魂和肉身,首次使他泛起难以力抗的感觉。忽然间,他清楚知道项少龙已到了刀法大成的宗师境界。殿内的人更是呼吸顿止,静得落针可闻。百战宝刀又由无数刀影化合为一,疾劈敌人。管中邪心胆已怯,一时间竟看不出项少龙的后着变化。
“当!”人影乍分。管中邪跄踉急退,项少龙刀光再盛,着着抢攻,丝毫不予对方扳回败局的机会。吕不韦方面人人色变。
吕娘蓉尖叫道:“停手!”竟扑了出来,不理其他人喝止,朝两人奔去。众人无不大惊失色。
“锵、锵、锵!”项少龙倏地飞退。管中邪显然中招,长剑脱手坠地,步履跄踉,仰后刚好倒入吕娘蓉怀里,两人同时坐倒地上。项少龙大叫可惜,这一刀伤得管中邪虽重,但却仍要不了他的命。皆因怕误伤吕娘蓉,故提早在对方仍有余力之时痛下杀手,为此予管巾邪一线之机,差了一点点方能取他性命。两人身上同时现出血渍。管中邪的血渍在左胸口,连甲胄都被砍破,可见他是在危急时勉强避开贯心之厄。但没有几个月工夫,休想复原过来。项少龙的血渍则在左臂弯间和大腿处。
吕娘蓉尖叫道:“中邪!你怎样哩!”
管中邪脸色苍白如死,却咬紧牙关,朝项少龙道:“中邪受教,此刀永不敢忘。”
吕不韦跳起来喝道:“还不赶快救人治伤。”
项少龙心中一阵疲累,想不到在这样的优势下,仍给吕娘蓉一记意外的变化打破他的如意算盘,以后恐难再有这么理想的机会。
翌日项少龙藉口疗伤休养,率领娇妻爱儿和十八铁卫返回牧场,滕翼亲自带兵护送,且又得到小盘和昌平君同意,项少龙不在之时,由滕翼代掌军符,同时以乌果接替国兴的职务。若在以前,必过不了吕不韦那一关。但现在只要小盘不反对,军职的委任调动便操在昌平君的太尉手上。当然,吕不韦仍是有实权的丞相,只不过由于现在的职务界线分明,有些事他若要插手便是越权。没有人肯放弃已得的权力,所以吕不韦才作最后挣扎,要与杜璧和蒲鶮联成一气。斗争仍是方兴未艾。
驰出咸阳城,纪嫣然拍马来到项少龙身侧,关心地道:“她们要我询问夫君大人的伤口是否还在疼痛?”
另一边的滕翼笑道:“嫣然自己不想知道吗?”
纪嫣然娇嗔道:“二哥笑人家!”
项少龙见她神态百媚千娇,动人之极,不由心旷神怡,微笑道:“些许皮肉之伤,何足挂齿。”
滕翼若有所思地道:“你们回牧场后,至紧要小心戒备,我怕吕不韦铤而走险,再施暗袭,又或通过杜璧和蒲鶮遣人来对付你们。”
纪嫣然道:“储君和昌平君正研究如何落实兵制,自从吕不韦登场,妄用先王对他的宠信,使将兵不遵鞅君定下来的规法,又私掌玺符,调动车队。若革此陋习,吕不韦休想再遣兵来对付我们。要嘛!只好出动家将门客。”
秦国自商鞅变法,君主对军队控制极严,施行玺、符、节的制度。玺即君主的御印,任何军令政务,没有盖上御印,均属无效。但由于小盘尚未加冕,故必须加盖太后朱姬的玺印,才算有效。符是虎符,以铜铸成,背刻铭文,一分两半,分由君主和将官持有,必须由君主发给,验合无误,方可调动兵将,但因吕不韦的专横,又借兴筑郑国渠和应付连绵战事等为藉口,使蒙骜等绾符不还。很多时更以他的相印代替小盘和朱姬的印玺,扰乱和取代君主的权力。节是指君主发出的通行证,凡远程的军队调动,须持节方能畅通无阻。玺、符、节本是三者缺一不可,否则不能生效。凡五十人以上的军队调动,均须遵行此法。但吕不韦权高压主,由庄襄王时代开始,逐渐打破成规,现在小盘借黑龙的声势,终得入手拨乱反正。
滕翼皱眉道:“对蒙骜这类长期屯守边塞的大将,仍是没有多大作用。”
纪嫣然笑道:“虽管不到玺符节俱备的戍边将领,但至少我们不用担心会有大军来侵犯牧场,加上桓齮的速援师,怕也该有些好日子过吧!”
项少龙开怀笑道:“不过若纪才女想用温泉滑水洗凝脂,路途上还是小心点好。”
纪嫣然吟哦道:“温泉滑水洗凝脂,唉!夫君哪!”
项少龙意兴大发,高唱“温泉滑水洗凝脂,正是初承恩泽时”,一边拍马去了。
接着的一段日子,项少龙过着写意的时光,每日练刀后与妻婢爱儿游山玩水,又或勤练骑射之术,闲来则研习墨氏补遗上的兵法,或和纪才女讨论天下形势,增加各方面的知识和认识。看着宝儿一天比一天强壮增高,那种满足快乐确非其他事物可以替代。岳父乌应元则忙于照应塞外的乌卓,不时外出办货。陶方每隔一段时间亲返牧场,告诉他咸阳最新的消息。期间他返回咸阳两趟,分别为主持荆俊和鹿丹儿盛大的婚宴、参加杨端和与嬴盈的婚礼。
不知不觉间夏去秋来,这天王陵和昌平君忽联袂来牧场见他,久别相逢,大家自是非常高兴。
晚宴后,王陵和昌平君与他在大厅闲聊,前者正容道:“储君还有个许月足十七岁,该是纳储妃的时刻。吕不韦力主纳齐国的小公主为妃,我们正极力反对。”
项少龙早知两人远道而来,必有天大重要的事情,闻言道:“太后心意如何呢?”
昌平君苦笑道:“该说是看嫪毐有什么看法和想法,上月太后忽然到了雍都去,而在此之前她已有十多天没有参与朝会,嫪毐变成她的代言人。”
项少龙心中暗叹,当然知道朱姬是避往雍都,以免替嫪毐产子一事给人察知。沉声问道:“嫪毐有陪她去吗?”
王陵摇头道:“没有!现在他与吕不韦争持激烈,怎肯轻易离开?”看两人脸色,就知他们对朱姬忽然离开咸阳一事,生出怀疑。
他试探道:“你两人心中的储妃人选是何家小姐?”
王陵道:“王龁孙女美秀,今年刚满十五岁,生得花容月貌,又品性娴淑,知书识礼,没有其他女子比她更适合做储妃。”
项少龙同意道:“若是如此,确非常理想,不过最好先安排储君和她见上一面,储君看得入眼,我们才好说话。唯一担心是太后不同意。”
昌平君道:“这正是我们来找少龙的原因,我们曾就此事多番请示太后,而太后临离咸阳之际,曾对储君说她不在之时,一切事可由少龙为她代拿主意。”
项少龙愕然道:“竟有此事!”
王陵道:“这是储君亲口说的,太后还告诉储君,她最信任的是少龙的眼光和识见。”
项少龙忽地省悟过来,知道定是嫪毐心中另有人选,朱姬拗他不过,又知若依嫪毐之言,必会与小盘关系更趋恶劣,故将此事推到自己身上。在眼前的情况和关系下,即使嫪毐亦不得不卖账给他项少龙。
项少龙欣然道:“那就照你们的主意办,唉!你们是否要把我押返咸阳呢?”
两人闻言莞尔。
昌平君忽又岔开话题道:“信陵君和安厘王先后于两日内死了。太子增继位为魏王,王后是单美美。”
项少龙心中一颤,他和信陵君虽是敌非友,但仍为他的死讯而神伤。此后平原夫人和少原君的日子定不好过。
王陵道:“廉颇果然潜逃楚国,据说是龙阳君放他一马,否则恐怕要成为无忌公子的陪葬品。”
项少龙竭力不去想这些无奈的事,问道:“吕不韦最近有什么动静?”
昌平君叹道:“吕不韦现在和嫪毐三日一小吵,十日一大吵。蒙骜则领兵攻韩,连取十五城,威望剧增。燕人和赵人又开战了,赵人用李牧为帅,燕人哪是对手,武遂和方城先后给李牧攻下。幸好赵王怕李牧势大,下令他按兵不动,否则说不定早攻入燕京去。”
项少龙想起太子丹,头都大起来,讶道:“齐燕没有开战,反是赵燕争锋,究竟是什么一回事?”
王陵道:“我们弄不清楚,照看仍是土地之争。燕人自从连楚制齐,又想取回以前给赵人夺得的土地,故再起争端。”
昌平君补入道:“现在蒙骜密锣紧鼓,在吕不韦的支持下准备进攻魏国,我们极不赞成,因此事迟早会惹来另一次五国合纵,但蒙骜在外,吕不韦力言若不继续用兵,将难以保持强势,东三郡亦难以稳守,我们很难驳倒他。兼且韩魏两国结成联盟,确是蠢蠢欲动,心怀不轨。王龁现在赶赴赵国边境座镇,以令赵人难以妄动。”
昌平君道:“储君曾多次提起,希望少龙领军出征,免致蒙骜声势日盛,使我们更难动摇吕不韦。”
项少龙苦笑道:“让我们先处理好储君纳妃一事。杜璧和蒲鶮近来又有些什么把戏?”
王陵道:“仍是在戳力扩张,成蟜藉口应付边防,不断招兵,兼之背后有蒲鶮的财力支持,终有一天会出乱子。现在我们在东方战事频繁,谁都没空去理会他们。”
项少龙叹道:“喝酒吧!这些事终有一天可完满解决,明天我和你们回咸阳如何。”
两人大喜。
三个月后朱姬由雍都返回咸阳,真个接受项少龙的意见,不顾吕不韦反对,让小盘册封王龁孙女王美秀为储妃,举行婚礼。事了后项少龙返回牧场。
翌年蒙骜在王龁和杨端和的支援下,大举进攻魏国,连取酸枣、燕、虚、桃人、雍丘、山阳等二十城,置东郡,使原本的东三郡多添一郡。同期间燕王喜派出大将剧辛攻赵,为赵将庞暖所杀。赵人正要攻燕,闻得魏人为秦兵大败,惊惧下与燕人议和。此时齐人亦蠢蠢欲动,庞暖见势不妙,深恐前后受敌,主动奔走各国,再一次组成赵、楚、魏、燕、韩的五国合纵军,在魏国发动攻势,大败蒙骜,而威震当时的绝代名将李牧,则兵压王龁,教他不敢往援,军情顿呈紧急,秦国朝野震动。
小盘接报后立即遣人急召项少龙回咸阳,忽然间,项少龙年多来的安乐日子,终告结束。纪嫣然等知他这回免不了要带兵出征,怎也要随他同返咸阳,希望与他多厮聚一些时刻。甫进城门,遇上同是久休复出的管中邪。
他虽比以前消瘦,但神采如昔,健康完全恢复过来,更难得是见到项少龙仍露出笑容,淡然道:“卑职奉命在此恭候大将军,请大将军立即入宫见驾。”旋又低声道:“大将军那一刀教会卑职很多以前不知道的东西。”
项少龙很想问他“例如是什么东西”?终还是忍住了,嘱妻儿们返回乌府,与管中邪并骑驰往王宫。咸阳城的气氛明显地紧张起来,路人行色匆匆,处处可见巡逻的军队和运载粮草的队伍,颇有山雨欲来前的紧张气氛。秦人对五国联军,是前败未忘,新败又正临身,实有谈虎色变之感。
管中邪又道:“卑职定了下月迎娶三小姐,恐大将军喝不到卑职那杯喜酒。”
项少龙苦笑道:“希望有命回来喝管大人和三小姐的羌酌吧!”
管中邪双目闪过嘲弄之色,笑而不语。项少龙心中暗恨,却又奈不得他何。谁都知道这次迎战压境的五国联军,几乎是处于完全捱打、有败无胜的局面。能将敌人勉强挡着,已可还神作福。最不妙的是蒙骜刚被联军打败得一塌糊涂,士气消沉,自己此时去接手掌兵,困难处可想而知。两人再没有交谈,直抵王宫。小盘独自在书斋等他。
未来的秦始皇名义上是十八岁,还差三年加冕正式为王,长得更威猛壮健,见项少龙来到,离座抢前紧握他双手,遣退下人,拉他到一旁坐下,沉声道:“师傅救我!”
项少龙失色道:“没有那么严重吧!”
小盘苦笑道:“形势不妙之极,五国军队会师函谷关外,七战七胜,大破蒙骜,现在函谷失守。最不利是王龁在赵国边境对着李牧频频失利,处于苦守状态下,若这次若师傅不能击退联军,我大秦势危矣!”
项少龙忽然间又感到小盘变回六年多前在赵宫那个顽童,心中涌起浓烈的感情,很自然地引用诸葛亮《出师表》的名句道:“臣鞠躬尽瘁,死而后矣!”
小盘剧震道:“千万不要提个‘死’字,现在只有师傅能力挽狂澜。”
内侍来报,太后和众臣齐集内廷,恭候圣驾。两人忙离开书斋,来到内廷。除朱姬外,与会者包括吕不韦、冯劫、昌文君、王陵、李斯、王绾、蔡泽、嫪毐、云阳君嬴傲和义渠君嬴楼,后两人近年外遣到地方上治事,这次联袂返回咸阳,可见形势非常危殆。朱姬见到项少龙,一对美目立时亮起来。她胖了少许,体态更是惹人遐思。吕不韦见到项少龙,表面神态欣然,但项少龙却清楚感到他心中正存有幸灾乐祸之意。
行过君臣之礼,义渠君嬴楼报告道:“这次联军会师,分别是赵军八万、楚军十五万、魏军十二万、燕军五万、韩军十万,总兵力达五十万之众,攻破函谷后按兵不动,筑垒坚守,等待后援物资,现在蒙上将军后撤三百里,凭德水天险紧守河道,若再失守,敌人可长驱而入,如若沿水而来,三十天可抵咸阳。”
项少龙方知形势险恶至如斯地步,于秦而言,实未之有也。
昌平君接道:“现在我们在各地调动兵员,集师十五万,加上蒙上将军手上的十二万兵,总兵力达二十七万人之众,以之坚守可算有余,退敌却嫌不足。”
小盘皱眉道:“没法抽调更多人马吗?”
王陵禀报道:“敌人计划周详,由赵人、楚人分别牵制王上将军和安大将军,使他们难以分兵驰援,老臣想尽办法,勉强揍集这么多人,其中很多还是老弱和训练未足的新兵。”
项少龙一听下倒抽一口凉气,暗忖蒙骜的败军加上这批新兵老兵,这场仗还用打吗?
朱姬道:“项大将军对此形势有何看法?”
项少龙不答反问道:“未知联军是否有划一指挥的统帅?”
吕不韦沉声道:“我们对联军的情况所知极少,其兵力多寡只是大约的猜测,据看该是以赵将庞暖为帅,此人精通兵法,是李牧之外我大秦的最大劲敌。加上他们筹备多时,又有上回未竟功而退的教训,故这次我们再难以用计退敌,一切全要仰仗少龙。”
项少龙心中叫苦,忽地想起若此仗败北,敌人势将兵临咸阳,但此事显然从未在历史上发生过,那岂非说此仗必赢无疑。想到这里,立时信心剧增。说到底,他最怕的人是李牧,至于庞暖却至少没有畏惧心态,当然也不敢轻视。再想深一层,既然命运注定此战怎么都不会输得兵临咸阳,自可放手大干。自己出身自特种部队,颇懂奇兵之道,以精锐胜平庸。不若依足一贯作风,或有些微胜算。想到这里,豪气横生,哈哈笑道:“微臣已有定计,只不知各国统兵将领又是何人?”
众人见他忽地变成另一个人似的,大感讶异。
小盘答道:“赵人是庞暖和司马尚,楚人是武瞻,魏人是新崛起的大将盛年,燕将韩将分别是徐夷则和韩闯。”
项少龙苦笑道:“除了庞暖、司马尚和盛年外,其他都是熟人。”
幸好没有龙阳君。在这个时代,最好的朋友随时会变成想致自己于死地的敌人。
吕不韦惊疑不定,又难以置信地道:“少龙似是胸有成竹,不过要知敌人势大,以蒙上将军之能,亦连吃败仗,少龙万勿轻敌。”
冯劫亦道:“庞暖最近大显威风,大破燕军并斩燕方大将剧辛,绝不能轻忽视之。”
云阳君嬴傲道:“项大将军究竟有何破敌之计?”
听他语气,显然并不看好项少龙。其实连昌平君、李斯和王陵这些一向对项少龙信心十足的人,亦在为他担心。秦人虽是天下无敌,但早给合纵军打怕。项少龙无意间望了朱姬一眼,刚好她正紧盯着他,目光一触,两人同时回避。
嫪毐看在眼内,神情立时不自然起来,插口道:“项大人从未试过正式领兵出征,若掉以轻心,恐怕会招致败绩。”
只听他说话神态从容自若,便知他权力大增,信心十足。
项少龙暗忖我在二十一世纪受训之时,你这家伙还不知在哪里投胎做人,哪轮得到你来评我,表面当然谦和道:“要败敌实难比登天,退敌则非难事。”
众人大讶。
朱姬问道:“若不败敌,如何退敌?”
项少龙淡然道:“关键处仍在田单,现在五国声势大壮,他自然不敢妄动,但假若五国失利,他会乘机入侵燕赵,那时燕赵势将被迫退兵,合纵军不攻自破。此事仲父该最清楚,不如由他解说。”
吕不韦知他暗讽自己与田单勾结,心中大恨,强笑道:“少龙的一番话不无道理。”
蔡泽道:“大将军尚未说出使合纵军陷于不利之法!”
项少龙暗叫天才晓得,表面则信心十足道:“战争胜败,非是空口白话可道个分明,否则擅于作纸上谈兵的赵括当不会有长平之败,不过若储君任微臣为统帅,先要允准微臣三个请求,否则此仗有败无胜。”
未待小盘发言,朱姬欣然道:“少龙有话请说。”
嫪毐眼中妒色更浓。坏蛋终是坏蛋,在这种国事为重的情况下,项少龙又于他有大恩德,但他仍只是为私人的利益紧张着意。
项少龙豪气横生,正容道:“首先是将兵的问题,我要滕翼和桓齮两人作微臣左右副将,同时在都骑和速援师分别抽调一万和两万精骑,至于已调集的十五万人,微臣则要去芜存菁,减至七万人,就此十万之数,足可破敌。”
众人想不到他竟会自请裁减兵员,大感愕然。
嫪毐恨不得有机会在朱姬面前挫折他,皱眉道:“敌人兵力庞大,五十万之数还是初步估计,说不定对方仍在陆续增兵,现今少龙还把兵力裁减至十万,尽管加上蒙上将军的十二万兵员,总兵力仍未及敌人之半,这一仗如何能打?”
吕不韦点头道:“嫪奉常这番话不无道理,少龙三思才好。”
项少龙心中涌起颇觉荒谬的感觉,他休假前吕嫪两人斗生斗死,为何忽然间又似同一鼻孔出气?
小盘对项少龙的信心近乎盲目,道:“大将军必有他的道理,可否解说一二。”
项少龙从容笑道:“兵贵精而不贵多,五国联军人数虽众,始终各军互不统属,在指挥和合作上肯定问题丛生,所以臣下针对此点,精简兵员,不但可提高效率,又可增强士气。何况用兵讲求鬼神莫测、兵不厌诈之术。人多兼兵员质素低,只会使微臣指挥不灵,反而致招败绩。”
昌平君和王陵首先表示同意,两大军方要员表态,其他人哪还有话可说。
李斯问道:“对于蒙上将军的十二万人,大将军是否会重新编整?”
项少龙斩钉截铁道:“这是必然的,不过微臣须要亲自察看他们的情况,方可作出决定。”
朱姬对项少龙的信心仅次于小盘,欣然道:“少龙的第一个请求通过了,不知第二个请求是什么呢?”
项少龙淡淡道:“第二个请求是必须把蒙上将军由前线召回咸阳,指挥之权全交到微臣手上,否则此战不打也知必输无疑。”
这下连王陵和昌平君都要面面相觑。要知蒙骜虽连吃败仗,但却未曾败得难以翻身,可算非常了得。兼之他用兵经验远胜项少龙,有他在前线助阵,纵使项少龙兵败,亦不致任敌人长驱而来,所以谁都不敢轻率同意。
吕不韦脸上现出怒容,正要说话,小盘冷然道:“大将军此说有理,军无二帅,寡人完全同意。”
吕不韦急道:“老臣认为应调遣蒙上将军退守第二线,始是万全之策。”
王绾、嫪毐、蔡泽等表态赞同此议。
项少龙微微一笑道:“由函谷到咸阳都是最前线,何有第二线可言?只有放手给微臣展开敌人意想不到的战术,微臣才可以少胜多,击退强敌。”
朱姬道:“少龙究有何妙法退敌?”
项少龙恭敬答道:“这正是第三个请求,兵书有云,将在外,军命有所不受,故敢请太后、储君和仲父予微臣绝对的信任,无论听到什么风言风语,均一概不予理会。因为此役将会出现先败后胜的局面,又是敌先长进而后惨退之局。故在战争开始的阶段,切勿因小败而失去对微臣的信心。至于微臣所采御敌之策,请恕微臣卖个关子,否则泄漏出去,就要不灵光。”
小盘拍案叹道:“大将军确是非常之人,兵未动已对全盘形势估计入微,三天后寡人登坛拜将,我大秦国的兴亡,全交到大将军手里。”
就是这几句话,使项少龙肩上指挥全面大战的重任。
临时会议完毕,项少龙再和小盘、吕不韦、昌平君开了一个小组会议,研究在作战各方面有关粮食、后援等的细节,又议定由乌果负责运送补给,项少龙才能脱身。
刚出宫门,嫪毐在后方追来,客气过后,嫪毐与他并骑而驰,装出歉然之色道:“刚才小弟只是以事论事,少龙切勿介怀。”
项少龙心中暗骂,嘴上答道:“嫪兄太小觑我项少龙,算得什么一回事呢?”
嫪毐叹道:“但有一事,我真的在怪责少龙。”
项少龙愕然道:“什么事?”
嫪毐苦笑道:“少龙为何把美美送往大梁?至少该知会小弟一声呀1
项少龙以苦笑回报道:“因为我怕嫪兄反对,当时摆明嫪兄争不过吕不韦,与其便宜奸贼,不若让美美到她欢喜去的地方。嫪兄还要怪我吗?”
嫪毐沉吟半晌,点头道:“少龙坦白得令我难以接受,但又不得不接受。唉!想不到现在我权势大增,反得不到心爱的女子,一得一失,教人惆怅。”
项少龙明白他暗指要看朱姬脸色做人,首次触感到他内心的感受。无论嫪毐如何坏透,总是一个人,有他内在的真诚和感触。生命总有很多无奈的事,例如他面对的敌人,其中有很多是曾经把盏言欢的好友。最密切的莫如韩闯,假若要被迫杀了他,自己会有何感觉?
回到官署,找到滕翼,着他派人去急召桓齮回咸阳商议。岂知荆俊此时闻风而至,知道自己没份随行,怎也不肯干休。任项滕两人软硬兼施,例如说他新婚燕尔,不宜出征;又或须要他在京统率都骑一类的话,都打他不动。最后项滕两人只好屈服,由项少龙再入宫面见小盘,任命荆俊为另一副将,都骑则由昌平君兼管,以赵大暂代为副统领,把此事平息。接着到城外军营,挑选精兵,老弱者一概归还地方,新兵交由蒙武、蒙恬训练。
那晚桓齮赶来,三兄弟加上桓齮和乌果,摊开地图,只是行军的细节,研究足一晚。早上各人小睡片晌,分头行事。项少龙入宫再与小盘举行会议,除昌平君和吕不韦外,还有王陵、嫪毐和太后朱姬。吕不韦虽恨不得杀死项少龙,可是为切身利益,绝不想项少龙输了这场关系到秦室强弱存亡的关键性战役,故表现得非常合作。到此刻,项少龙才知秦国是多么富强,在粮食武器车马各方面的供应没有一点问题,任他项少龙要多少,有多少。
会议完毕,吕不韦、朱姬和嫪毐先后离开,项少龙向小盘、昌平君和王陵道:“现在敌人连战皆捷,五国齐心,气势如虹,若我贸然与敌决战,必败无疑。唯一之法,是先令敌人生出自大之心,然后诱之深进,兼以焦土之法,把沿途乡县的人完全撤离战线。待敌人补给线无限地拉长,远离后勤基地,可利用险峻的山地密林,以奇兵突袭,胜则穷追猛打,打不过则迂回撤走,藉此摧毁敌人锐气,待时机成熟,再与敌人主力展开决战,这一仗就至少有九成胜利的把握。”
三人的眼睛同时亮起来。
项少龙道:“敌方主将中,大半是深悉微臣的熟人,知我一向勇猛不畏死,闻我领军而来,必会猜我立即搦战,我就如他们所愿,并小败而退,佯作筑垒紧守。此时夏天将尽,秋冬即来,敌人不想错过时机,必在冬季前发动猛攻,希望至少攻下逼近咸阳的外围战略城市,我就在蕞城布置一切,候他们在冬季前来攻,只要胜上一场,他们必因惧怕路上积雪难行,给断去补给,所以必须立即退却,那将是我们衔尾穷追的机会。”
王陵击节叹道:“难怪鹿公生前常推许少龙为白起以后犹有过之的猛将,只听少龙所说的战术,便知你用兵如运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项少龙苦笑道:“说来容易,实行起来却要小心翼翼,不容出错。幸好联军主帅并非李牧,否则必不会中计。”
小盘欣然道:“太傅就算对上李牧,我看仍不遑多让,唉!寡人今晚该有一觉好睡。”
昌平君道:“少龙凯旋回来,我会在醉风楼摆十来席酒,为少龙祝捷。”
谈笑一会,项少龙返回官署,赫然见到项宝儿在广场和众都骑玩耍,爱妻爱婢全由牧场来了,还有久违了的周良,见到他立即跪伏地上,高声道:“周良幸不辱命,带了鹰王回来。”
项少龙大喜道:“鹰王在哪里!”
周良昂然而起,嘬唇发出充满音乐感的啸叫,破风声由上而至。项少龙吓了一跳,仰头上望,一只双翼展开达五尺的灰黑猎鹰,俯冲而下,灵巧如神地落在周良肩上,精光骇人的鹰目冷冷观察周遭的人与物。
项少龙深吸一口气道:“鹰王不须以铁链锁足,头眼蒙罩吗?”
周良傲然道:“当然不用,否则怎算鹰中之王,小人费了一年工夫,把它寻到,再费上两年工夫日夕训练,才敢带它回来见项爷,刚听得项爷后天要领大军出战函谷,周良愿追随项爷,凭鹰王为项爷探敌虚实,保证可建奇功。”
乌廷芳拉着周薇来到项少龙旁,笑道:“鹰王生具灵性,好像懂得周良的话似的,我们刚才无论躲到哪里去,都给这头神鹰轻易找出来,连躲在屋内,它都懂由窗门看进来,好玩极了。”
项少龙暗忖等若多了个间谍卫星,在高空侦察敌情。大笑道:“既有鹰王,这场仗可立于不败之地。”
周良再大叫一声,鹰王振翼而起,望空冲去,瞬眼间变成一个盘旋的小黑点。
鹰王在晴空盘旋飞舞,下方林野间是延绵无尽的秦国大军。秦国的兵种,主要分为陆军和水军。而后者无论在发展和重要性上,因着实际的需求,远远及不上前者。陆军又细分为车兵、骑兵和步兵三个兵种。车兵在战国时代,比之春秋时期的作用已大大减弱,但在某些情况特别是平原作战,作用仍在,例如冲陷敌阵,打乱敌军队形,又或以之布成活动的壁垒,抵挡敌军的冲击等等。不过项少龙针对函谷至咸阳一带以山地为主的形势,他本身又不擅用车兵,故在这次出征完全弃而不用,只以骑兵步兵为主。
自项少龙的百战宝刀面世,小盘命人依其形制,大量生产,经清叔亲自指点工匠,炼制出一批厚背长刀,虽远及不上加了铬料的百战刀,已大大增强秦国骑兵冲锋陷阵时的斩劈能力,此回尚是首次派上用场。出征的十万人,骑兵占三万余,来自都骑和速援两师,还有是一千乌家的精兵团子弟兵。这批骑兵,正是项少龙的主要作战力量。
步兵分轻装步兵和重装步兵两种,他们是在各自郡县经过一定严格训练的正规军。轻装步兵不穿铠甲,持弓、弩等武器,战时居前排,专事远距离杀敌之责。重装步兵身着铠甲,以戈、矛、钺、铍等长兵器与敌人近身搏杀。在项少龙的远征军中,轻装步兵占三万人,重装步兵占四万人。
在当时代战争的优劣胜败,除整体的策略运用外,更要看将帅如何发挥出各个兵种的特长和相互间的协调。至于军队的编组,则取部曲制:五人为一伍,五十人为一屯,以此而上,到五千人成一曲,五曲为一部。故一部是二万五千人,项少龙的军队实力就是四部了。
依照秦制,各级军将均可拥有自己的直属卫队,一般为所统兵力的十分之一,像现在项少龙便可由以前的三千亲兵增至一万人。由于战事频繁,统军大将如蒙骜和王龁,纵使兵归朝廷,亲兵团仍不会解散,其作用是保护将帅级人马的安全,所以当年蒙骜可以调人袭击牧场。故一旦成为领军大将,不但地位提升,手上实力亦大幅增强。
项少龙的军事知识,主要来自二十一世纪,虽有研玩墨子兵法,却不守成规,把混合兵种分开来,与荆俊、滕翼领骑兵先行,桓齮率步兵在后,接着是乌果统领的辎重骡马队。由于他打定主意诱敌深入,桓齮和乌果的主力军,到蕞城便留下来,一边坚固防务、筑垒布阱,另一方面由桓齮训练兵员熟习地势,既免去长途行军之苦,又可疏散附近乡村的住民,让他们安全撤往后方的高陵、芷阳等大城邑。
行军本是战争的头等大事,幸好直至前线,走的是秦国境内安全的官道,加上有鹰王探路,所以长驱直驰,迅捷异常。五天后,项少龙的骑队越过蕞城,右方是郦山、竹山等大山脉,前方远处则是华山,地势开始起伏不平。项少龙为了保持军队的士气体力,每天清晨出发,午后扎营休息,所以士卒并不辛苦。由蕞城朝东再走十天,终抵华山。若抱着游玩之心,沿途确是胜景无穷。际此夏日炎炎之际,翠树争荣、野花吐艳、景色幽绝。可惜众人无心观赏,在这峰峦拱持、沟壑纵横的险要路途上,有时一边是断崖峭壁耸入青天,另一边则是可使人马粉身碎骨的万丈深沟,德水在左方远处脚下轰隆流过,只好小心翼翼,以免行差踏错。
周良变成项少龙的贴身随从。鹰王不时飞回来落在他肩上,人畜的亲密令项少龙大为钦羡。他现在愈发明白为何秦人攻东方六国易,而六国攻秦则难比登天。秦国凭的是脚下的天险,而他这次之所以能巧施妙计,凭的亦是险恶的地势。
五国其实亦处在战争的情况中,互相猜疑。只因秦人威胁太大,暂时罢战,联手攻秦,这样的组合,势将难以持久。所以换过他是庞暖,纵没有气候的问题,也要一有机会,立即挥军直攻咸阳,以免夜长梦多,不战自溃。故此他是不愁庞暖不入彀的。
走了五天山路,来到一处地势较平坦处,在山花烂漫的原野上,遇上蒙骜奉召回京的队伍。项少龙、滕翼、荆俊和蒙骜在帅帐内举行移交兵符文书的简单仪式。蒙骜明显比以前衰老,满脸风霜,黑首转白,神态客气而保持距离。他不厌其详地细述前线敌我的形势,语气颇不乐观。到最后下结论道:“庞暖此子不愧东方有名的兵法家,现在枕兵函谷,摆明是等我们大军来援,然后一举击破,接而乘势直捣咸阳,现在见到少龙只是轻骑而来,可见已看穿庞暖心意,不会与他全面交锋,老夫甚感欣悦。”
项少龙暗赞他不愧名将,一眼看穿他的意图,微微一笑,没有答话。
蒙骜忽地叹一口气,低声道:“我可否和少龙说上两句私话。”
滕翼等是知情识趣的人,忙退往帐外。
蒙骜仰望帐顶,有点不知从何说起的神态,好一会后,再叹一口气道:“我蒙骜从不肯低声下气求人,故一向不为秦人所喜,直至得仲父提拔,有机会大展抱负,纵横沙场,南征北讨,建下功业。”
项少龙点头道:“每个人有他的遭遇和立场,这个我是明白的。”
蒙骜收回往上望的目光,深深凝注着他道:“我蒙骜只得两个儿子,少龙曾救了他们一次,老夫希望少龙在将来不要舍弃他们,老夫自会有所回报。”
项少龙心神剧震,知道蒙骜看穿蒙武和武恬投向自己。
蒙骜苦笑道:“吕不韦终斗你不过,庞暖这次亦不能讨好,但少龙必须小心李牧,此人乃军事上不可多得的良材,百战百胜,从未有过败绩,纵使长平之后,我们仍不敢轻言攻赵,正因有此人在。少龙此战若胜,储君必委以攻赵重任,遇上此人,可得千万小心。”
项少龙听得头皮发麻,王龁是这么说,现在蒙骜又这样讲,回咸阳后须立即教小盘把王翦调回来,那自己就不用和这值得任何人尊敬的绝代名将对阵沙场。蒙骜再叹一口气,起身告辞,出帐去了。
次日拔营出发,到了离秦军退守处五十里许的连绵山丘,项少龙下令结营为阵,构筑防御工事,截断西行的唯一通道。此时前线的守将程均闻讯赶来,拜见新任的顶头上司。众人在一个坡顶视察形势,程均作简略报告。
项少龙道:“若我估计无误,合纵军会于我们抵达后发动猛攻,尽力破坏防御,打击我军的士气,所以这几晚你们须分批撤退。”
程均骇然道:“万万不可,若我军后撤,由于士气低落,谁都不愿留下来等死,只要敌方再加猛攻,必不战而溃。且敌人轻骑迅捷,衔尾追来,我们恐有全军覆没之险。”
项少龙微笑道:“程将军所言甚是,不过我正是要让他们以为我经验不足,故犯此致命的错失。而最大的问题,是要退而不乱、退而不损。”
程均愕然,滕翼道:“我们第一批撤退的只是伤病老弱的兵员,同时向我军宣扬援军已至,还要夸大为二十万大军,由王翦与我们项大将统率,如此必能安定军心,不致产生混乱情况。”
程均听得目瞪口呆。纵使兵不厌诈,但骗的总是敌人,如此连自己人都要欺骗,确是少有,但又不得不承认是稳定军心的妙法。项少龙乃大秦家传户晓的传奇式英雄人物,虽无赫赫军功,却是秦军崇拜的对象,声誉极隆;而王翦则是战功彪炳,名震西北疆域,若此两大名将联手领军来援,还不士气大振。
项少龙微笑道:“我和滕将军会陪程将军在入夜后潜回营地,安排一切,程将军和贵属尽量争取休息时间,养足精神,才好行事。”
程均明白过来,欣然去了。项少龙和藤荆两人,领周良、十八铁卫和乌家子弟兵,驰出营地,研究附近的地形,看看如何设伏,以在撤兵的情况下,抵御敌人轻骑的追击。到黄昏时返回营地,吃过饭后,与程均朝前线阵地潜去。鹰王飞上星空,先一步搜索敌人的侦骑探子,竟先后发现八起敌人,都给他们先一步避开。程均见天下间竟有这么灵动的飞行哨探,登时拜服不已,对项少龙更是信心大增。
秦军的营寨设在一处高丘之上,紧扼往西入秦之路,背山面原,只见十许里外灯火如星光,漫山遍野尽是敌营,使人见而心寒。项少龙抵达后,程均如命发出项少龙作为先头部队领军先来,王翦大将随后将至的消息,果然士气大振,人人摩拳擦掌,准备反攻。此时滕翼和周良率领一千精于攀山越岭、黑夜作战的乌家精兵团,隐伏于山隘要道,凭藉鹰王的锐目,将敌人攀山越林潜来的探子进行清剿,以免泄出撤兵的秘密。
项少龙把百多将领全召到身前来,鼓励一番,下令立即把伤病老弱者撤走,众人还以为他是体恤下情,欢天喜地领命去了。
到天明时,项少龙送走近三万人,只留下九万较精壮的队伍,守在高垒深沟的最前线。程均陪他到处巡视,登高处极目远眺,敌我双方的形势展现眼前。敌我都在丘陵高处立营设寨,利用树林山势乱石坡丘等种种天然条件,砍木立栅,成为有效抵御矢石的防守工事,又挖出长达数里的壕坑,形成彼此对峙之局。
蒙骜所拣立寨之处,非常有利,一边是黄河,以水为障,另一边是悬崖峭壁,飞鸟难渡,河崖间近五里的山地,全是一重又一重的栅栏和壕沟,每个高起的山头,设立坚固的木寨,近百个木寨互相呼应,防守上可说无懈可击,难怪能和合纵军对峙多月。
程均指着靠近敌营大河处泊着的十多艘楼船,道:“是魏人的船只,把粮食、装备、兵员源源运来,其中有大批攻营破寨的器具,使我们此处的形势不妙之极。”
滕翼道:“他们发动过多少趟大规模的攻击呢?”
程均道:“只在开始时有过两次大规模的强攻,给我们千辛万苦击退了,双方伤亡很重。”
项少龙目光越过分隔双方一望无阻的平原,驰想着程均所说惨烈的攻防战,又想起韩闯、徐夷则等老友可能正在彼方窥视他们,不由百感交集。
滕翼看着敌方延绵无尽的营帐和如海旌旗,深吸一口气道:“难怪蒙上将军要吃败仗,看敌人的营寨布置,可知敌方主事者深悉兵法。现在敌人兵力在我方五倍以上,只要施行火攻加上夜袭,不出十天可攻破我们的垒寨,由此推知他们按兵不动,只是等待我们援军的来临,好趁人疲马乏之时,一举击败我们而已!”
项少龙望往高空上盘旋的鹰王,程均则指点出五国的兵力分布和旗帜的式样。
项少龙猛吸一口气,抛开所有令他烦扰的念头,下令道:“事不宜迟,大后晚我们佯作大军刚到,引敌来攻,并在寨内堆放柴草,放火烧寨以阻截敌军,然后分批撤退。”
滕程两人轰然领命。
次日滕翼折返由荆俊把守的后防基地,安排后天疑军来援的事宜。
项少龙照例巡视营地,登高观察敌阵,见对方安静得不合情理,奇道:“他们是否一直是这个样子?”
程均恭敬答道:“只是近十天变得这么安静,此前日夜都不停的派兵来滋扰,但多是不过两三万人的小股行动。”
项少龙大感不对劲,心中一动道:“敌人若到了对岸,是否可远远绕往上游,再渡河包抄我们的背后?”
程均道:“蒙上将军早想及此点,故沿河设置烽火台,若见敌踪,会立刻示警。何况德水河阔水急,两岸处处高崖,又没有桥梁,敌人纵有此心,怕亦难以办到。”
项少龙始终放不下心来,向另一侧的周良道:“派鹰王到对岸四处看看,能够飞远点更好。”
周良欣然领命去了。有了鹰王,周良像脱胎换骨般变成另一个人。程均见项少龙不相信自己的判断,神色不自然起来。
项少龙见状笑道:“程将军勿将此事放在心上,战争之道,千变万化,总离不开‘出奇制胜’四字真言。庞暖既享有盛名,自是有本领的人,所以我要防他有我们意料之外的奇兵。若我没有猜错,庞暖定在敌后我们探子难以抵达的河段,架起临时的浮桥,以粗索对抗湍流,完成渡河壮举后,又把浮桥收起,移往我们后方上游的对岸去,依样葫芦地架起浮桥,让军队迅速渡江。哈!难怪他们怎都要等我们援军开来才进攻。”
程均听得哑口无言,暗忖你是大将军,自然爱说什么都可以。
项少龙指着右方一处靠山的密林道:“若我是庞暖,会使人先把战车等重型器物藏在林内,覆以树枝树叶,到攻袭我们时可把距离缩短一倍。”
程均道:“末将会留神的。”
项少龙哑然失笑道:“程将军有否想过一把火把它烧了呢?”
程均愕然道:“那片密林地近敌阵,陷坑战垒,处处皆是,如何可以接近放火?”
项少龙遥指左方的高山道:“爬上那座山就可以投下火种,不过此策运用的时机最重要,假若在敌人来攻时发动将可生出最大的效用。”
程均一震道:“末将明白。”
两人又研究了抵挡敌军的种种策略。因为至少在接战时尚要撑上几天,始可佯作败退,否则谁会相信?
此时周良带鹰王回来,兴奋的道:“大将军料事如神,看鹰王盘飞的范围,对方至少有近十万人潜近对岸我们后方上游十五里处,正准备渡河过来偷袭。”
程均立时汗流浃背,羞愧道:“末将立刻去加强那处的防御。”
项少龙笑道:“且慢!岂非等若告诉对方我们识破他们的秘密行动吗?”伸手想抚摸鹰王,只见它鹰嘴立时转过来作出要啄咬的架势,吓得项少龙连忙缩手。
周良歉然道:“是小人蓄意教导它不要接近其他人,大将军请见谅。”
程均却急切敌方奇兵偷渡的事,佩服得五体投地的问道:“末将该怎么办?若让敌人潜到后方,断我退路,再前后夹击,情况险恶至极点。”
项少龙暂不答他,向周良道:“周兄负责监视对岸敌军动静,白天可以休息,入夜后须加倍留神。”
周良欣然道:“小人现在是否该回帐和鹰王睡觉去呢?”
项少龙大笑道:“正是如此!”
周良去后,项少龙对程均道:“程将军不用担心。烧林和对付渡河敌兵由我安排,你只要管好营寨,着所有人白天轮流休息,到晚上才有精神应付敌人。”
蓦地一阵鼓响,来自敌阵。只见数百辆战车,冲了出来,后面跟着以万计的步兵,缓缓迫近。
项少龙道:“敌人已知我们的援军到了,所以开始疲劳攻势。”转向程均道:“现在程将军明白为何只许轮流休息。”
程均心悦诚服道:“末将受教。”
项少龙心中好笑,自己胜在多了二千多年的军事知识。随便在古代的著名战役挑一两条妙计出来,就可顺利应用。当下与十八铁卫潜出营地,沿岸往上游驰去。果如程均所说,每隔十里许凭高筑有烽火台,台高约五丈,台顶竖一三丈木杆,杆顶吊有横板,可上下仰俯,供燧卒攀高望远。横板每端绑有一个塞满柴草的大笼,若见敌踪,白天发烟,晚上举火,按预定信号显示来敌人数与距离、远近等情报。台上又设有檑鼓,都是远程通信的有效手段。
不过在项少龙特种部队的立场来说,趁月黑风高之际,只要借浮木等物,横过黄河,要解决这些烽火台的燧兵并非不可能的事,想到这里,心中一震,已知道敌人在等待什么。他们在等月黯无光、乌云盖天的黑夜。只有在那种环境下,他们才可进行奇兵渡江的突袭行动。项少龙来至周良所指上游二十里许处的地方,发现该处水流转缓,崖岸亦没有若他处险峻,最适合建立渡江的临时浮桥。而那里正好有一座烽火台,可见蒙骜在设立烽火台上确曾下过一番心思。
他心中有数,赶返营地去。敌我双方的喊杀声响彻前线,不过营地里的秦兵早习以为常,获准休息者人人倒头大睡,对震耳战鼓声和厮杀声置若罔闻。项少龙四处巡视,鼓舞打气,感到自己就像到前线劳军的国防部长,所到处人人欢呼,士气陡增。在古代的战役里,士气可以直接决定战争的成败。回到帅帐,周良以鲜兔肉喂饲鹰王,原来他怎么都没法入睡。
项少龙笑道:“不用担心,一日天气晴朗,敌人都难以渡江,所以不用紧张。”
周良舒一口气道:“那就好多了。”
项少龙返帐倒头大睡,梦到纪嫣然诸女和项宝儿,又梦到久无音信的琴清,醒来时才知思念之苦。当晚敌人加强攻势,以投石机掷出巨石,摧毁秦军第一重木栅,义把陷坑填平,秦军被迫撤往半里后的第二重防线,加强实力,勉力把敌人击退,双方互有死伤,当然以敌方主攻者的伤亡数字大得多。次日黄昏,荆俊率领一支二千人的都骑精锐,来到营地,向他报告诸事就绪,撤走的伤兵病兵,已在往蕞城的路途上,大军可于今夜开来。
项少龙与荆俊说了敌人渡江之事,荆俊道:“朝霞风、晚霞雨,看天色这两晚定会下雨,要来该是这两晚。这事可交给我去办,敌人没有一晚工夫,怎都建不起长可横江的大浮桥。”
旁边的程均道:“荆将军准备怎样做?”
荆俊想了想,道:“我会把该处烽火台的燧兵撤走,敌人若够胆子渡河过来,我就趁他们在河中进退不得时发动猛攻,只要在那里布上数十台投石机,必可教他们饮恨德水。”
项少龙赞道:“小俊果然长进多了,此事交由你去全权负责。记紧要带同周良去。”
又把荆善召来,嘱他和乌光、乌达和丹泉三人,带备火种,入夜后攀山过去放火烧林。两组人分别出发,滕翼的“疑兵”来了。
漫山遍野灯火点点,其中大半是绑在空骡上的风灯,以数千人制造出数万人的声势。是夜果是乌云盖天,却又密云不雨,最利偷袭。
项少龙登上前线高台,敌方众集大批车马步兵,投石机以千计,正准备大举进攻,偏是左方密林处全无动静,可想像在交战当儿,若忽然由那里杀出大批生力军,必可突破己方坚固的防线。战鼓声响,魏军带头进攻,由右方缓缓迫来,气氛立时吃紧。接而左方靠岸处,韩兵亦开始朝己阵推进,立时声势大增。五国联军经过不断合作,在配合上确是无懈可击,难怪每趟对垒秦军要吃败仗收场。战鼓再起,敌阵冲出近千乘战车,由中路杀来,后面随着以万计的弓箭手,由于没有投石机一类笨重装备,后发先至,转瞬赶过两翼的韩军和魏军,直迫而来。
战车长阔均在十尺上下,两侧有两个大轮,由四匹骏马拖拉,速度奇快,予人有很大突破力的感觉,转瞬间冲过填平的陷坑,越过被破坏的第一重防线,登上平原远处的坡丘。项少龙正要下令迎头痛击,敌车忽然停下来,且把骏马解下,再将一辆辆战车联结起来,形成一道长达两里的营垒。最奇怪是每隔三丈许,就露出一道可容三人携手通过的间隙,使人难以明白有何作用。对方的步兵飞奔而至,躲在车阵后,弯弓搭箭,防止秦人出寨反击。由于车阵在矢石射程之外,项少龙等毫无对抗办法。
程均叹道:“大将军所料不差,敌人此举,旨在断去我们前路,若敌兵从后方攻来,我们定难逃全军覆灭的命运。”
此时又见有车队开来,却非一般战车,而是笨重的运粮车,只看其缓慢的速度,八头骡子都拖得举蹄艰辛,便知车上是装满石头一类的东西。项少龙和程均终于明白早先车阵留下的间隙通道,是要让石头车通过,好建立另一重更迫近己阵的车阵。若让对方建立起车垒,恐怕第二重防线今晚就要崩溃。由于对方有战车和箭手掩护,对方的筑车为阵确有成功的机会。杀声由两翼传来,左右两边的敌人开始发动强攻。
项少龙纵目四顾,约略估计,敌人至少投入二十万人于今晚的冲击战中,实力在己方一倍以上,若被冲破营垒,己军确只余待宰的份儿。敌方处五色帅旗高起,摆开阵势,可想像韩闯正是其中一人。程均等十多将领人人脸色发白,显为敌人高明的战术和压倒性的兵力震慑。
项少龙计算时间,下令道:“召集一批万人的盾牌兵和弓箭手,预备投石车,当左方密林起火,立即出寨进击,破去敌人车阵。”
当下有人领命去了。杀声再起,一队近千人的步兵由车阵后冲出,以火箭射来。秦军营地立时矢石齐发,抵挡敌人。形势惨烈之极,本是黑沉沉的天空全被火炬光照得血红一片。
项少龙还是初次身历古代的大型攻防战,既热血沸腾,又是心中怆然,那感觉怎都不能作出具体的描述。敌方百多辆运石车和投石车穿过车阵迫来,右方密林忽地起了几处火头,迅速蔓延。果如项少龙所料,无数伏兵由林内惊惶奔出,机动性最强的骑兵占上多数。程均等精神大振,对项少龙信心陡增,反之敌方则慌乱起来。秦军战鼓骤起,寨门大开,盾牌兵分成三组,布阵于前,箭手居后,趁敌人车阵未结成之前,发动反击。左右同时冲出两队各万人的骑兵,对敌人展开冲杀,以牵制敌人两翼的大军。一时数万人投入鏖战,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项少龙到此刻才知秦军的勇猛和精锐,甫一接触,立时把敌人的先头部队冲散,杀得对方弃车而逃,最要敌人命的是他们的运石和投石车反成了己方的屏障,使箭手能迫近对方的战车阵后,向阵脚未稳的敌人作远程攻击。
战鼓再起。秦军箭手此时蜂拥而出,接应己方骑兵撤返营地,留下横七竖八的石车和仍被焚烧的战车,瓦解了敌人第一波的攻势。
项少龙知道对方为配合渡河攻来的突袭军,必然不肯罢休,而己方前线的木栅和木寨亦有多处被投来的大石摧毁或被火箭焚毁,遂下令把主力撤往最后的第三重防线。此时右方的密林全陷进熊熊烈焰里,照得整个战场火般通红。敌人退却后,布在中场的五、六万敌军,又在挡箭车、檑木车、冲击车的掩护下,分由左右中三路攻来,发动第二阶段进攻的浪潮。
攻防战在这种惊心动魄的情况下进行不休。伤兵不断被运离营地,第二重防御线快要失守,天已大明,敌人筋疲力尽下,只好退却。荆善等此时安然归来,使项少龙放下心头大石。接着后方传来捷报,荆俊于敌人架设浮桥渡河之际,发动猛袭,摧毁浮桥,还令对方折损近万人。秦军闻此消息,立时士气大振。但项少龙心里自知败局已成,肯定捱不过另一个晚夜,下令分批撤走,却不忘虚张声势,不让敌人看破己方的意图。刚吃过早饭,敌人又发动攻势,显然尚未知道渡河兵吃了大亏。
撑持到黄昏,第二重防线终被攻破,全面撤退的时间终于来临。
项少龙是最后一批离开的人,整个营寨陷进火海里,还蔓延往附近山头,教敌人难以追击。亦只有这等险恶山地,方可以这种手段阻延追兵。合纵军果然中计,衔尾追来。项少龙又在扼守往西通道的第二线坚垒硬挡合纵军五天,待大军撤往安全地带,烧营逃走,沿途以陷阱尖椿遍布道路,教敌人快骑难以全速追赶。此后数次接战,均佯作败退,到退返蕞城,项少龙已知胜券在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