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剑圣战书

项少龙回到听松院,居心叵测的池子春在主堂前迎上他道:“小人又有要事须向执事报告。”

项少龙虚与委蛇道:“什么事?”

池子春左顾右盼,低声道:“不若借一步到园内说话,不虞给人看见。”

项少龙皱眉道:“这么晚了!谁会看到我们?”

池子春煞有介事的道:“其实我是想领执事到园里看一对狗男女幽会。”

项少龙愕然半晌,暗忖难道今早还誓神劈愿的董淑贞在说谎话,压低声音道:“是二小姐吗?”

池子春点头道:“还有沙立,若非我一直留意谷明等人,仍不知他们安排沙立偷进来。”

项少龙心中无名火起,冷冷道:“带路!”

池子春喜色一掠即逝,带路绕过主堂,沿小径朝后园走去。踏入花园,四周寂静宁谧,明月高挂天际,不觉有人。

项少龙心生疑惑,问道:“人呢?”

池子春指着后院远方一角的储物小屋道:“在柴房里,我们要小心点,谷明等会在附近给他们把风,执事随小人来吧!”

不待他答应,迳自绕过后院小亭左方的花丛,看来是想由靠后墙的小径走去。项少龙大感不对劲,董淑贞若和沙立勾结,私下见面并不稀奇。但在目前的形势下,他今早又曾怀疑过她和沙立的关系,照理怎都不会仍要在这么局促的地方幽会。想到这里,脑海浮现出池子春刚才的喜色,那就像因他中计而掩不住得意之情的样子。

池子春走了十多步,见他木立不动,催道:“执事快来!”

项少龙招手唤他回来,把他带到一丛小树,道:“我尚有一事未弄清楚。”

池子春道:“什么事?”

项少龙指指他后方道:“那是谁?”

池子春愕然转身,项少龙抽出匕首,从后一把将他箍着,匕首架上他咽喉,冷喝道:“还想骗我,二小姐仍在她的闺房里,我亲眼看到的。”

池子春颤声道:“沈爷饶命,小人不知道二小姐返回房间。”

只两句话,便知池子春心慌意乱,根本分不清楚项少龙在说诈语。

项少龙以毫无情绪的语调冷冷道:“谁在那里伏击我,只要你敢说不知道,我立即割开你少许咽喉,任你淌血致死。”

池子春的胆子比他预估的小许多,全身打震,哆嗦道:“沈爷饶命,是沙立迫我这么做的。”

项少龙想起仲孙玄华对他们的事了如指掌,心中一动问道:“仲孙龙派了多少人来助沙立?”

池子春完全崩溃下来,颤声道:“原来沈爷什么都知道,小人知罪。”

项少龙终弄清楚沙立背后的指使者,整个人轻松起来,沙立若非有人在他背后撑腰,祝秀真和董淑贞怎会将他放在眼内,跟红顶白如谷明、富严之徒,更不会听他的命令。若非身上负伤,就去狠狠教训沙立和那些剑手一顿。可是不藉机会惩治他们,又太便宜这些卑鄙之徒。项少龙抽出池子春的腰带,把他扎个结实,撕下他的衣服弄成布团塞满他的大口,才潜出去,采另一方向往柴房摸去。潜踪匿隐本是他特种部队的例行训练,直到迫至柴房近处,敌人仍一无所觉。项少龙留心观察,发觉柴房两扇向着花园的门窗半敞开来,屋顶处埋伏两人,手持弓箭,假若自己贸然接近,不给人射个浑身箭矢才怪。再留心细看,树上也藏了人,确是危机四伏。项少龙心中好笑,闪到柴房后,悄悄把后面一扇窗的窗闩以匕首挑开,再将窗门推开少许,朝内望去。很快他习惯了柴房内的黑暗,借点月色,隐约见到每面窗均伏有两人,正严阵以待的守候着。

沙立的声音响起道:“池子春那狗奴才怎办事的,和狗什种躲在那里干什么?”

另一人沉声道:“似乎有些不对劲。”

项少龙没有听下去的闲情,躲到一旁打燃火熠,窜到窗旁,探手朝其中一堆似是禾草的杂物抛去。惊叫声在屋内响起,一片慌乱。木门敞开,数名大汉鼠窜而出,往后院门逃去。

项少龙屋后扑出,大喝道:“哪里走!”认准沙立,匕首踯出。沙立惨嚎一声,仆倒地上,小腿中招。树上的人纷纷跳下,加入逃跑的行列,转瞬由后门逸走。项少龙施施然走出去,来到沙立躺身处,用脚把他挑得翻转过来。

沙立惨叫道:“不要杀我!”

柴房陷在熊熊烈焰中,将沙立贪生怕死的表情照得纤毫毕露、丑恶之极。

凤菲大发雷霆,将所有与沙立勾结和暗中往来者立即扫出歌舞团。沙立则给五花大绑,扎个结实,准备明早送上齐王,务要求个公道。

沙立被押走时已过三更,凤菲请项少龙随她回闺楼,到了楼上的小厅,凤菲语带讽刺道:“沈执事不是病得爬不起来吗?为何转眼又和解子元溜了出去鬼混,更大发神威,擒凶惩恶?”

项少龙疲态毕露的挨坐席上,淡淡道:“刚才我见到你的情郎。”

凤菲背着他瞧往窗外,平静答道:“由今晚开始,凤菲再没有情郎,以后都不会有。”

项少龙感受到她语调里哀莫大于心死的意态,道:“不是这么严重吧!”

凤菲摇头道:“你不明白的。我曾向他提及仲孙龙的事,请他凭仲孙玄华师兄弟的身份,说几句话,给他一口回绝,并明言不会私下去见仲孙玄华。唉!”接着幽幽道:“凤菲现在心灰意冷,只想找个隐僻之地,静静度过下半生,什么风光?一慨与我无关。”

项少龙苦笑道:“这正是本人的梦想,我对战争和仇杀,早深切厌倦。”

凤菲别转娇躯,狠狠盯着他道:“终于肯说出真心话吗?凤菲早知你是这样的人。”

项少龙淡然道:“什么人也好,假设大小姐肯答应让二小姐作接班人,我可保证助大小姐完成你的梦想。”

凤菲哂道:“你凭什么保证能办得到呢?”

项少龙微笑道:“项少龙三个字足够吗?”

凤菲香躯剧震,秀眸烈射出不能相信的神色,呆瞪他好半晌,颓然倒坐,娇呼道:“不是真的?”

项少龙苦笑道:“若不是我,今天大小姐来探病,小弟怎会见毒指环而色变,逼着将韩竭见仲孙玄华的事说出来。”

凤菲羞惭垂首,六神无主的道:“凤菲那样对你,为何你仍肯帮人家呢?”

项少龙道:“大小姐本身并非坏人,只是惯了与对大小姐有狼子野心的人周旋,故不敢轻易信人。”

凤菲幽幽道:“人家现在该怎办好?”

项少龙道:“吕不韦今晚已认出沈良是项少龙,我再隐瞒身份对自己有害无益,明天我索性以项少龙的身份,晋见齐王,那时谁想动你,均须考虑后果。”

凤菲一震道:“你不怕给人加害吗?”

项少龙哈哈笑道:“若我在这里有什么事,齐人岂能免祸。我已厌倦左遮右瞒的生活,现在归心似箭,只想尽早回家与妻儿相聚。大小姐若要在秦国找个安居的地方,我可给你办到。”

凤菲垂下热泪,低喟道:“凤菲的心早死了,一切听从上将军的安排。”

翌晨项少龙尚未睡够,给人唤醒过来,说仲孙玄华在大厅等候他。

项少龙记起沙立的事,心中明白,出厅见仲孙玄华,果然他客套一番,立即转入正题道:“小弟有一不情之请,万望沈兄给点面子我仲孙家。”

项少龙心中明白,知他昨晚见吕不韦如此对待自己,知道自己大不简单,又发觉解子元和他项少龙交情日深,故生出退缩之意,再不斤斤计较“飞刀之辱”,乐得做个顺水人情,微笑道:“仲孙兄既有这番话,我沈良怎敢计较,沙立交回仲孙兄,其他话不必说。”

仲孙玄华岂想得到他这么好对付,伸出友谊之手道:“我交了沈兄这位朋友。”

项少龙探手与他相握道:“小弟一直当仲孙兄是朋友。”

仲孙玄华尚要说话,费淳神色慌张地来报道:“秦国的仲父吕不韦爷来找执事!”

仲孙玄华想不到吕不韦真的来找项少龙,而且是在项少龙明示不想见他的情况下,大感愕然,呆瞪项少龙。

项少龙拍拍他肩头道:“仲孙兄该猜到沈良是小弟的假名字!迟点和仲孙兄详谈。”

仲孙玄华一面疑惑的由后厅门溜了。吕不韦的大驾光临,令整个歌舞团上上下下震动起来,惟只凤菲心中有数,其他人则不明所以。

名震天下的秦国仲父甫进门便要求与项少龙单独对话,其他人退出厅外,吕不韦喟然长叹道:“少龙本事,竟可化身沈良,躲到临淄来。”

项少龙淡淡道:“仲父怕是非常失望?”

吕不韦双目寒芒一闪,盯着他道:“少龙何出此言?储君不知多么担心你的安危,现在老夫遇上少龙,自会全力保护少龙返回咸阳,这次来只是看少龙的意向为何。”

项少龙断然道:“此事迟一步再说,现在我再没有隐瞒身份的必要,故请仲父正式向齐王提出本人在此的事,好让我以本来身份向他晋见。”

吕不韦沉吟片晌,轻轻道:“为何我们间的关系会弄至如此田地?”

项少龙语带讽刺道:“似乎不该由末将负责吧?”

吕不韦道:“是我错了,只不知事情是否仍有挽回的地步。只要我们同心合力辅助政储君,天下将是我大秦囊中之物。”

项少龙心中大懔,他太清楚吕不韦的性格,坚毅好斗,无论在什么情况下绝不会认输,更不肯认错。现在肯这么低声下气的来说话,只代表他另有一套撒手锏,故暂时要将自己稳住。那会是什么可怕的招数?

项少龙淡淡道:“由始至终,我项少龙是爱好和平的人,只是被迫应战。我们之间的事已非只凭空口白话可以解决。”

吕不韦装出诚恳的样子道:“本仲不会怪少龙会这么想,当日本仲想把娘蓉许配少龙,正是表示修好的诚意。只因刁蛮女儿不听话,使事情告吹。”跟着凝望他缓缓道:“现在本仲立即去把少龙的事告知齐王,少龙好好想想本仲刚才的话。无论少龙怎样不肯原谅我,本仲决定放弃与少龙的争执,让时间来证明一切。”

吕不韦走后,项少龙仍呆坐席上。他可以百分百肯定吕不韦拟定好对付他的杀着,故矫情作态,假若不能识破他的手段,说不定会一败涂地。不过只是杀死他项少龙,一日有小盘在,吕不韦仍未算获得全胜,想到这里,登时浑身出了一身冷汗。他已猜到吕不韦的撒手锏是什么,那就是他项少龙和小盘唯一的致命破绽——小盘的真正身世。若嫪毐由朱姬口中得知过程,又由朱姬处得到那对养育“真嬴政”的夫妇的住址,把他们带返咸阳,抖了出来,不但小盘王位难保,他项少龙更犯了欺君大罪。不过回心一想,若此事真的发生,历史上就该没有秦始皇。现在猜到吕不韦有这么一着撒手锏,在时间上已来不及阻止,只好听天由命,信任历史的不能改移。想归这般想,心中的焦虑,却使他烦躁得差点捶胸大叫,以渲泄心中的不安。

此时凤菲来了,柔顺的坐到他身旁,低声道:“现在和淑贞她们说清楚好吗?”

项少龙压下波荡的情绪,点头同意。歌舞团的事在几经波折下完满解决,他自己的事,却是方兴未艾。刻下他完全失去留在临淄的心情,只希望尽早赶返咸阳,与小盘一起应付“身份危机”。何时有安乐的日子过呢?

肖月潭神情肃穆的为项少龙回复原貌,后者亦心事重重,使房内的气氛相当沉重。

项少龙终觉察到肖月潭的异样,讶道:“老兄有什么心事?”

肖月潭道:“我太清楚吕不韦的为人,他怎都不会让你活着回到咸阳,愈是甜言蜜语,手底下愈是狠辣。”

项少龙担心的却是小盘的身份危机,暗责自己确是后知后觉,一旦吕不韦和嫪毐联手,必会想到这个破绽上去,更糟是此事想请人帮手也不行。

肖月潭续道:“在现今的情况下,我很难帮得上忙。假若一边是李园、韩闯、郭开等要对付你,另一边的吕不韦和田单又想要你的命,你的形势比前凶险百倍。只要制造点意外,例如塌屋、大浪、大风沉船,储君很难入任何人以罪。”

项少龙想起龙阳君,暗忖他可能是自己唯一的救星,只不知为何他仍未有消息来,照理他去试探韩闯后,该第一时间来告知他个中情况,难道又另有变数?口上反安慰肖月潭道:“至少我在临淄应是安全的,因为谁都不敢公然对我行凶。”

肖月潭道:“很难说!假若田单使人通过正式挑战的方式,把你杀死,政储君便没法子报复。你的伤势如何?”

项少龙看看铜镜中既亲切又陌生的原貌,活动一下臂膀,道:“最多两三天,我可完全复原过来。”

肖月潭道:“我不宜常来找你,否则会惹起韩闯怀疑,唉!事情的发展,令人担心。”

此时手下来报,龙阳君来了。

项少龙在东厅见龙阳君,后者知道他要揭开自己的身份,闪过吃惊的神色,苦恼道:“这样事情会复杂多了。”

项少龙不想费神在此令人心烦的事上,问起他韩闯的反应。龙阳君先垂首沉吟片刻,抬头瞧着他道:“曹秋道会不会碰巧是在你偷刀时刚好在那里呢?”

项少龙肯定的摇头道:“绝对不会,他亲口对我说得到有人盗刀的消息。究竟韩闯怎样说?”

龙阳君双目闪过不安之色,低声道:“奴家照计划向韩闯提出应否对付你的问题,却给他痛骂一顿。看来并不是他出卖少龙,会不会是少龙忘记曾把此事告诉其他人呢?”

项少龙想起肖月谭,当然立即把这可能性删除,道:“韩闯会不会高明至可识穿君上是在试探他呢?”

龙阳君道:“看来他并非装姿作态,这么多年朋友,他很难瞒过奴家,真教人摸不着头脑。”

项少龙生出希望,假若有李园、韩闯、龙阳君站在他这一边,他要安抵咸阳,自是轻而易举。

龙阳君道:“少龙不用担心,无论如何奴家也会站在你的一边,不若我们今晚就走,只要返回魏境,奴家有方法送你回秦。”

项少龙大为心动,道:“凤菲她们怎办呢?”

龙阳君道:“只要你留下一封信交给韩闯或李园,请他代你照顾她们,那无论他们心中有什么想法,只有照你的吩咐去行事。”

项少龙更为意动,旋又想起道路的问题,龙阳君道:“近两天天气转暖,没有下雪,河水该已解冻,我随便找个藉口,用船把你送走,事后尽管有人想追你,亦追你不到。”

一来项少龙心切回家,二来临淄实非久留之地。他终同意龙阳君的提议,约定今晚逃亡的细节。此时韩竭和旦楚联袂而至,入宫见齐王的时间到了。

项少龙由大城进入小城,乘舆朝子城北的宫殿而去,沿途的建筑比以民居为主的大城建筑更有气势。公卿大臣的宅第、各衙门的官署林立两旁,说不尽的富丽堂皇,豪华壮观。旦楚和韩竭两人表面装得必恭必敬,客气有礼,前者还负起介绍沿途景物之责。抵达王宫,吕不韦和田单联袂相迎,执足礼数。

寒暄过后,田单不失一代豪雄本色,呵呵笑道:“无论是上将军的朋友或敌人,无不对上将军佩服得五体投地。天下间若没有上将军这等人物在,会使人大感乏味。”

项少龙回复往昔的挥洒自如,微笑道:“人生如游戏,得田相有此雅量,佩服的应属少龙才是。”同时注意到田单已老态毕呈,无复当年之勇。

吕不韦扮出真诚亲切的模样,道:“大家是老朋友,大王正心急要见少龙,有什么话,留待田相设宴款待少龙时再说吧。”

齐襄王接见项少龙的地方在宫殿内最宏伟的桓公台,是三日后凤菲表演的寿宴场所。桓公台是王殿区最宏伟的建筑组群,位于小城北部偏西处,距小城西墙只有八十余丈,是一座宏伟的高台,长方形的高台南北长达二十五丈,东西二十许丈,高度五丈有余,其磅礴之势可想而见。登上高台,可俯瞰在桓公台和金銮殿间可容万兵操演的大广场。桓公台本身非常有特色,似若一座平顶的金字塔,台顶有两层,东、西、北三角陡斜,南面稍缓,建了登台石阶百多级,台顶四周砌以灰砖矮花墙,台顶中间再有一个高出五尺许的方形平台,台面铺的是花纹方砖,典雅贵气。

齐王在桓公台下层的“点将殿”接见项少龙,陪见的还有大王子田生和二王子田建。齐襄王年在七十左右,既矮且胖,一副有神没气的样子,使人担心他随时会撒手归西。田生和田建两位王子均是中等身材,样貌肖似,虽五官端正,却颇为平凡,望之不似人君。比较起来,田生一副酒色过度的二世祖模样,而田建则有精神多了。气氛出奇的轻松亲切,礼仪过后,项少龙和吕不韦坐于齐王下首,另一边是田生、田建和田单。

齐王以他那对昏花老眼仔细打量项少龙,在台阶上的王座处呵呵笑道:“昔日张仪作客楚国,宴会时传看当时楚人视为镇国之宝的‘和氏璧’,传来传去,忽然不翼而飞,有人怀疑是张仪偷的,把他打了一顿。张仪回家时,问妻子看看他舌头还在否,说只要舌头还在,什么都不用怕。哈……”

众人慌忙陪笑,却不明白他为何会说起这故事来。

齐王欣然道:“张仪凭没有被人割去的三寸不烂之舌,封侯拜相;项上将军则凭手中之剑,成了上将军,一舌一剑,可谓先后互相辉映。”

项少龙初次领教到齐人荒诞的想像力,应道:“大王的比喻真妙。”

田生笑道:“不过大将军已改用自创的长匕首,弃剑不顾哩。”

齐王瞪了田生一眼,不悦道:“难道寡人不晓得吗?寡人已命人去把上将军的宝剑取回来。”

这次轮到项少龙大感尴尬,张口欲言,却不知该怎说好,难道说自己早把刀偷回来,还给曹秋道捅了一剑吗?同时亦明白到齐王与大王子田生的关系非常恶劣,难怪田单临时转*軚,改投田建。不过看田单的衰老样子,绝不会比齐襄王长命多久。

齐襄王谈兴极浓,侃侃而言道:“自先王提出‘尊王攘夷’,我大齐一直抱着一匡天下、和合诸侯之志。至贵国商君变法,我们齐秦两国,隐为东西两大国,合则有利,分则有害,其形势显而易见。此回仲父亲临,又有上将军作客,我们更加多三分亲近,实为最大的贺礼。”

殿内诸人神态各异。田生刚给王父责怪,低头噤若寒蝉。田建则以热切的眼神,望向项少龙。吕不韦虽然陪笑,神情却不太自然。田单仍是那副胸怀城府、高深莫测的样子。此时有一近臣走上王台,跪地把一个信筒呈上齐王,还说了几句话。

齐王听得脸露讶色,向项少龙望来道:“曹公说已把宝器归还上将军,还有帛信一封,请寡人转交上将军。”

田单大讶道:“是什么一回事,上将军见过曹公吗?”

项少龙大感不对劲,含糊点头。

齐王那内侍臣将信筒送到项少龙手上,项少龙取出帛书看后,微笑道:“承曹公看得起,约末将于寿宴后一天在稷下学宫的观星台切磋技艺,末将不胜荣幸。”

田单和吕不韦喜色一闪而没。齐王则龙躯剧震,脸色更转苍白。项少龙则心中好笑,三天后他该已安抵魏境,别人若笑自己怕了曹秋道,他也不会在意。现时他最不想遇上的两个人,一个是李牧,另一个就是可怕的曹秋道。

项少龙甫离桓公台,给解子元截住,扯到一旁道:“上将军骗得小弟好苦,原来你……”

项少龙先向解子元以眼色示意,再向田单、吕不韦等施礼道:“不敢再劳远送,让末将自行离去吧!”

田单道:“这几天大家找个时间叙叙。”言罢与吕不韦去了。

解子元细看项少龙现在的尊容,欣然道:“项兄果然一表人材,不同凡响。”

两人并肩朝宫门举步走去时,项少龙淡淡道:“解兄的消息真快。”

解子元傲然道:“宫中有甚风吹草动,休想瞒得过我。”

项少龙笑道:“那你知不知道曹秋道刚向小弟下了挑战书,约定四日后子时在稷下的观星台比武,届时不准任何人在旁观战?”

解子元色变道:“我的娘?唉!你还可以笑得出来。”

项少龙暗忖若非今晚可以溜走,绝笑不出来,现在当然是两回事。安慰他道:“大不了弃刀认输!难道他可以杀了我吗?”

解子元愕然道:“项兄若这么做,不怕嬴政责怪吗?”

项少龙想起自己代表的是秦人的荣耀,弃刀认输当然不行,溜走却是另一回事,总好过给一向剑下不留情的曹秋道一剑杀了。压低声音道:“兄弟自有应付之法,解兄不用担心。”

解子元苦笑道:“不担心就是假的,曹公的剑道已到鬼神莫测的境界,不知多少名震一方的超卓剑手,对着他就像小孩碰着个壮汉,招架乏力。”

项少龙深有同感,这时来到停车处,侍从拉开车门,让两人登车。坐好后,马车开出。

项少龙问道:“到哪里去?”

解子元道:“去见仲孙龙,他要亲自向项兄请罪。”

项少龙心中一阵感触,世态炎凉,人情冷暖,莫此为甚。一旦回复项少龙的身份,整个世界立即改变。像歌舞团上下人等,无不对自己奉若神明,纷来讨好。反是扮作沈良,感觉上自然得多。

解子元又道:“仲孙龙父子得知你是项少龙后,非常兴奋,央我来求项兄一同对抗吕不韦,有项兄说几句话,二王子说不定会改变心意。”

项少龙道:“解兄可否安排我在今天与二王子碰碰头,并非为他们父子,而是为解兄做的。”

解子元感动地道:“项兄真够朋友,就今晚如何?”

项少龙望往窗外的街道,家家户户在扫雪铲雪,严寒的冬天终于过去。

仲孙龙父子在府门倒屣相迎,热情如火。项少龙现在成为他们唯一的救星,对齐人而言,没有比与秦国维持良好的关系更重要。如此齐国可安心兼并宿敌燕国,扩张领土,进而一统天下。田单之所以能从仲孙龙手上争取田建,皆因他有吕不韦这张皇牌。假若比吕不韦对嬴政更有影响力的项少龙站到仲孙龙这边来,田建哪还用改投一向支持他王兄的田单。在这种情况下,仲孙龙自是对项少龙情如火热。

在大厅坐好,仲孙龙先向项少龙致歉,要说话时,项少龙先一步道:“在公在私,我项少龙亦会为解兄和龙爷尽心尽力,所以客气话不用说。”

仲孙龙父子大喜过望。

解子元道:“现在小弟立即入宫见二王子,安排今晚的宴会,在什么地方好呢?”

仲孙龙思忖片刻,道:“不若到玉兰楼去,会比较自然一点。”

解子元喜上眉梢道:“确是好地方。”

仲孙玄华向项少龙道:“玄华精选了一批一流的剑手出来,拨给上将军使用,他们的忠诚是无可置疑的。上将军在临淄期间,他们只会听上将军的差遣。”

项少龙道:“仲孙兄想得很周到,不过此事可否明天开始?”心想明天我早已走了。

仲孙玄华恭敬道:“一切听凭上将军吩咐。”接着皱眉道:“听说师尊向上将军下了约战书,这确是令人头痛的事。待会玄华去谒见师尊,看可否央他收回成命。”

项少龙摇头道:“不必多此一举,令师决定的事,你们大王也无法左右,小弟亦想见识曹公的绝世剑法。”

仲孙龙紧张的道:“曹公平时虽和蔼可亲,但剑出鞘后从不留情,假设上将军有什么损伤,那就……唉!”

换了未领教过曹秋道的本领前,假如有人像仲孙龙般以认为他必输的口气向他说出这番话,他会大为生气。现在当然不会,笑道:“我有自保之法,龙爷不用担心。”

仲孙玄华灵光一闪道:“不若我和师妹一起去见师尊,他最疼爱师妹,说不定肯破例只作为切磋玩玩了事。”

项少龙心中另有打算,微笑道:“不用你们费神,仲孙兄本身是剑手,当知剑手的心意。”

仲孙玄华颓然点头,道:“上将军真是了得,师尊对比武这类事早心如止水,只有上将军可以令他动心,看来足上将军那把宝刀害事。”

仲孙龙道:“项兄太出名了,我看玄华你最好去警告麻承甲和闵廷章两个撩事斗非的人,他们若来挑战项兄,是很难拒绝的。”

仲孙玄华双目寒芒烁动,冷哼道:“他们若想挑战上将军,首先要过得我仲孙玄华的一关。”

项少龙心想今晚即走,随口道:“让我试试刀也好,仲孙兄有心了。”

仲孙玄华露出崇慕之色,肃然起敬道:“难怪上将军威震咸阳,只看上将军的胸襟气魄,便知上将军刀法已达至何等高深的境界,玄华甘拜下风,有机会希望上将军指点玄华两招。”

项少龙失笑道:“仲孙兄手痒了,还是想秤秤小弟的斤两,看是否须向尊师求他放过我。”

仲孙玄华给他看破心事,老脸一红,尴尬道:“上将军说笑,玄华确是诚心求教。”

仲孙龙忽道:“我仲孙龙特借此机会,向上将军表明心迹,对凤菲小姐本人再不敢有非份之想。若有违此言,教我仲孙龙暴尸荒野,请上将军代为转达此意,并为我仲孙龙向大小姐致歉。”

项少龙心中一动,道:“小弟可能会先大小姐一步离开临淄,麻烦龙爷给小弟照顾大小姐。”

仲孙龙拍心口保证道:“包在我仲孙龙身上,请上将军放心。”

采花者竟成了护花人,可知世事往往出人意表。

解子元一震道:“不若项兄在与曹公比武前,找个藉口回秦,一切不是立可迎刃而解吗?”

仲孙玄华首先赞成,提议道:“不若说贵岳病重,那谁都不会怪上将军失约。”

项少龙心中十万个同意,暗叫英雄所见略同,欣然道:“过了今晚,看看和二王子谈得怎么样才说吧。”

众人见他没有拒绝,登时轻松起来。项少龙起立告辞,仲孙龙“依依不舍”地直送他到大门,再由仲孙玄华和解子元两人陪他返回听松院。

项少龙返抵听松院,费淳迎上来道:“报告项爷,张泉、昆山两人走了。”

项少龙早忘记两人,闻言愕然道:“有没有携带行囊?”

费淳垂手恭敬答道:“装满两辆骡车,大小姐都知道这件事。”

项少龙暗忖落得干干净净,正要先回房去,费淳有点尴尬的道:“项爷,歌舞团解散后,一众兄弟可否追随项爷?”

项少龙拍拍他肩头道:“歌舞团不会解散,你们该尽心尽力扶持二小姐,周游列国,好过闷在一个地方。”说罢举步登上主堂的台阶。

费淳追在他身后道:“大小姐、二小姐都请项爷去见她们,还有幸月小姐,噢!差点忘掉,言先生在东厢等候项爷,说有十万火急的事。”

项少龙见自己变得这么受欢迎,头大起来,当然是先往见肖月潭。

肖月潭正在窗前,负手呆看窗外的园景,到项少龙来到他身后,平静地道:“少龙!我有个很坏的消息。”

项少龙吓了一跳,问道:“什么坏消息?”

肖月潭道:“今天我易容改装跟踪韩闯,这忘恩负义之徒竟偷偷去见郭开,商量整个时辰离开。”

项少龙心中涌起凄酸的感觉,我不负人,人却负我,还有什么话好说的。这家伙愈来愈高明,连龙阳君都给他瞒过。无奈道:“没有所谓哩!我今晚就走,龙阳君已安排好一切。”

肖月潭转过身来,探手抓着他两边肩头,肃容道:“怎么走?水陆两路交通完全被大雪瘫痪下来,龙阳君和韩闯是一丘之貉,都是想要你的命。”

又道:“我之所以心中动疑,皆因龙阳君来见韩闯,两人谈了片刻,韩闯便去找郭开,你说是什么一回事。”

项少龙色变道:“什么?”

肖月潭叹道:“少龙你太信任朋友,可是当利益涉及国家和整个家族的生死荣辱,什么交情均会给撇在一旁。对三晋的人来说,你项少龙三字已成了他们的催命符,只有把你除去,他们方可安心。”

项少龙头皮发麻,若不能走,他岂非要面对曹秋道的神剑和其他种种烦事。决然道:“那我自己走好了。”

肖月潭道:“你的臂伤仍未痊好,这么走太危险哩。”顿了顿续道:“听说曹秋道已向你下了战书,你难道不战而逃吗?”

项少龙苦笑道:“我还有什么办法呢?老兄的消息真灵通。”

肖月潭道:“不是我消息灵通,而是有人故意把消息散播,弄得举城皆知,使你难以避战。唉!你有没有想过这么的开溜,对你会造成很大的损害,吕不韦必会大肆宣扬,以影响你在秦军心中的神圣地位。”

项少龙愕然道:“明知是送死,还要打吗?”

肖月潭道:“若凭你现在这种心态,必败无疑。但只要看他亲自约战,可知他认定你是能匹配他的对手。”

项少龙苦笑道:“也可能是韩竭奉吕不韦之命,请他来对付我。”

肖月潭道:“你并不了解曹秋道,根本没有人能影响他。此人毕生好剑,弱寇之年,周游各地,找人切磋剑艺,听说二十五岁后,从未尝过败北的滋味,赢得剑圣美名。”

项少龙失声道:“那你还要我接受他的挑战?”

肖月潭正容道:“这只是以事论事,秦人最重武风和剑手的荣誉,你输了没话好说;但若不战而逃,对你威望的打击却是难以估计。或者你可用言语诓他只过十招,说不定可圆满收场,大家和气下台。”

项少龙大为心动,点头道:“不若我正式向齐王提出,表面当然大说风光话,什么不希望见有人受伤诸如此类。”

肖月潭沉吟片晌,道:“不若直接修书给曹秋道,老家伙对上趟留不下你,必心生不满,故必肯应承。假若无人知道此事的话,而你确能捱得过十招,那人人都当你把老曹逼和,对你的声名当是有益无害。”

项少龙暗忖曹秋道可能已摸清他百战刀法的路子,不若上趟般猝不及防,颓然道:“十剑可不易捱,无论速度、力道和刁钻,我都逊于他。”

肖月潭抓着他肩头的手猛力一摇,声色俱厉道:“项少龙!你看着我,现在是你的生死关头,假若你仍认定必输无疑,就永远回不了咸阳去见你的妻儿。只要三天后你有命从稷下宫的观星台走下来,那晚你立即离开临淄,回秦后全力对付吕不韦,否则你以前所有的努力尽付东流。”

项少龙浑身冒出冷汗,惊醒过来,虎目神光闪闪,回望肖月潭沉声道:“我明白了,项少龙绝不会有负肖兄的期望,我项少龙一定可活着回到咸阳的。”

肖月潭放开抓着他的手,道:“我现在到你房中写信,画押后亲自给你送到曹秋道手上,然后看他有没有这豪情。”

项少龙步入后院的大花园,凤菲等在铲去了积雪的露天广场排演舞乐,由董淑贞试唱压轴主曲。他现在颇为识货,发觉董淑贞比之凤菲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味道,不像凤菲的放任慵懒,而是带着如诗如画的清丽情味,但在怨郁中却摇曳某种难以形容的顽皮与热情,非常动人。

众女均全神投进曲乐去,项少龙踏入园里并没有引起注意,只凤菲来到他旁,低声道:“当淑贞唱罢此曲后,就由上将军宣布凤菲退隐嫁入项家,淑贞则成为凤菲的继承者,稷下宫那一台由淑贞担正。”

项少龙失声道:“什么?”

凤菲“噗哧”笑道:“什么什么的?你化身沈良,不是要勾引人家吗?”

项少龙知她只在说顽皮话,岔开话题道:“韩竭来找过你吗?”

凤菲白他一眼,幽幽道:“人家正为此事找你,他说去见仲孙玄华是想探听仲孙龙对我的事,还指天誓日的说不会辜负凤菲,说得人家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

项少龙苦笑道:“这种事外人很难帮忙的,不过仲孙龙已保证不会对你有不轨之念,还保证护送大小姐到任何地方去。”

凤菲娇躯一震道:“听你的语气,好像龙阳君和韩闯全都靠不住似的,又似暗示我不要跟韩竭,究竟是什么一回事呢!”

此时歌声乐声攀上最**,充盈欢娱喜庆的气氛,炫丽灿烂,活力充沛,再在一记编钟的清响里,一切倏然而止,余韵缭绕不去。董淑贞带领众姬,来到项少龙和凤菲身前,盈盈拜倒,娇声问好。项少龙深切感受到整个歌舞团的气氛都改变了,人人斗志激昂,充满对前途的憧憬和生机,想起今晚若不告而去,对她们的士气会造成严重的打击,不由雄心奋起,像她们般斗志昂扬,把对曹秋道的惧意全置诸脑后。董淑贞站起来时热泪盈眶,秀眸射出说不尽的感激之意。此时下人来报,燕国大将徐夷则求见。项少龙心中暗叹,知道又要应付另一种烦恼。

徐夷则便服来拜候他,没有从人,论派势远及不上龙阳君等人。不见多年,他脸上加添不少风霜,似是生活并不好过。

客气话后,两人分宾主坐下,这位燕国大将喟然道:“今日我们把盏谈心,明天可能对阵沙场,教人欷歔不已。”

项少龙也颇有感触,问起太子丹的近况。

徐夷则叹道:“与虎狼为邻,谁能活得安逸,齐人对我们的土地野心,上将军不会不知道。这次我们本不想派人来,但郭开却怂恿丹太子,说若能扶起田建,压抑田单,说不定形势有变。所以太子遣末将来齐,更认识到无论谁人当权,都不会息止野心。”

项少龙心中暗叹。赵人和燕人还不是恩怨交缠,当年他乘时空机器初抵贵境,燕入侵赵的大军刚被廉颇打败,直攻到燕人的蓟都去。那时魏、韩、齐、楚等联手向赵人施压,逼赵人退兵,曾几何时,又轮到齐人对燕用兵,这次却轮到楚人去扯齐人后腿,皆因三晋在强秦的威胁下,无力应付齐人。整个战国史是大国兼并小国的历史,谁不奉行扩张政策,借蚕食别国土地来壮大国势、加强实力,谁就要给别人吞灭。假设燕人比齐人强大,那现在苦着脸的会是齐人。自被赵人大败,燕人就在亡国的边缘上挣扎,若非日后太子丹派出荆轲去刺杀小盘,恐怕没有多少后人对燕国留有印象。

徐夷则续道:“丹太子现在驻马武阳,那是武水旁的大城,比较接近南方,以应付齐人的威胁,上将军若有空,丹太子会非常欢喜见到老朋友。”

项少龙苦笑道:“现在我对能否活着回到咸阳都欠缺信心,哪还谈得上其他事。”

徐夷则正容道:“上将军是否指曹秋道约战一事,此事必有田单、吕不韦在后推波助澜,上将军须小心应付。我们曾派出几个一流剑手挑战曹秋道,好挫齐人威风,岂知连仲孙玄华那一关都过不了,想起也教人气馁。”

项少龙心知肚明此事是因韩闯陷害他而惹出来的,不想再谈,岔开话题道:“徐兄何时回燕?”

徐夷则答道:“本打算寿宴翌晨立即离开,现在当然要等看到上将车挫败曹秋道才走。”

项少龙摇头道:“徐兄对我期望太高了。”

徐夷则微感愕然,道:“尚未交手,为何上将军却像没有什么信心似的。”

项少龙当然不会告诉他领教过曹秋道的厉害,只好含糊其词,改谈其他事。

徐夷则闲聊两句,转入项少龙最害怕的正题道:“这次夷则来拜候,有一事相求。”

项少龙只好道:“徐兄请直言无碍。”

徐夷则正容道:“我们之所以会参加合纵军攻打贵国,实非所愿,皆因为势所迫,否则在齐人威胁下,将变得孤立无援,假若去此心腹之患,敝国绝不会参与合纵之举。”

项少龙皱眉道:“事关重大,徐兄可作得主吗?”

徐夷则叹道:“不是可不可以作主的问题,而是敝主的愿望。现在田单和吕不韦遥相勾结,贵国军队压得三晋无力北顾,予田单北犯我境的机会。只要上将军向齐人暗示不会坐看他们扩张领土,那齐人纵有天大胆子,都不敢像现在般放恣。只是一句说话,上将军可为贵国赢得敝国的友谊。”

项少龙尚是首次卷入这种进退两难的情况下,他虽能影响小盘,皆因他一直不存私心,事事为他着想。要知秦国自商鞅以来,订下远交近攻的国策,联齐楚而凌三晋。至于燕人,自燕昭王筑黄金台聘来乐毅等破齐名将,曾威风过一阵子后,秦人从不把僻处东北的弱燕放在眼内,故怎会为燕人开罪齐人。另一方面,他更要为善柔打算,助解子元将田建争取回来,在某一程度上他势要许诺田建吕不韦答应他的事,自然包括燕国这块肥肉在内。他深切感受到自己并非搞政治的人,当然他可轻易骗得徐夷则的心,佯作答应,然后阳奉阴违,只恨他不是这种人。

项少龙苦笑道:“我要答应此事,只是一句话那么容易,却恐怕不易办得到。”

徐夷则脸色微变道:“或者是小将误会,还以为上将军是丹太子真正的朋友。”

项少龙坦言道:“徐兄言重。朋友就是朋友,绝不会改变。但问题现在我不是正式出使来齐,又有吕不韦在旁牵制,并没有说话的机会,所以不敢轻率答应,可否待我想想再说。”再叹一口气道:“假若我给曹秋道一剑杀掉,说什么都没用。”

徐夷则容色稍缓,有点不好意思道:“是小将太急躁,一切自该留待上将军由稷下宫凯旋归来再说。”

徐夷则言罢起立告辞,刚把他送到府门,李园来了。往日项少龙清闲得可抽空睡午觉,现在却是应接不暇,忙得差点没命。

项少龙请李园到大厅等他,先赶去为肖月潭写好的信画押,再匆匆朝大厅去,给小屏儿截着道:“大小姐有十万火急的事,嘱你立即去见她。”

小妮子眼含怨怼,一面幽凄,看得他的心痛起来,却又没有办法,他已下决心,再不纳任何姬妾,感情实是最大的负担。自倩公主死后,使他动心的,只有琴清和李嫣嫣两女。

项少龙苦恼道:“李园正在大厅等我呢!”

小屏儿道:“那亦要先去见小姐,因为清秀夫人偷偷到了她处。”

项少龙方知道清秀夫人原来和凤菲有交情,权衡轻重,赶去见这美人儿。

清秀夫人仍是脸垂重纱,不肯以玉容相示,凤菲识趣避开,清秀夫人开门见山道:“上将军可知你的处境非常险恶?”

项少龙点头沉声道:“夫人有什么新的消息?”

清秀夫人道:“李相当然不会将他的事告诉我,不过我已命人留心他,近两天韩闯不时来找他密谈,上将军观人于微,当知韩闯不是善类,李相一向不大欢喜韩闯,忽然变得如此亲密,自是令人起疑。”

项少龙叹道:“我明白了。多谢夫人,项某非常感激。”

清秀夫人淡淡道:“此事我只是为嫣嫣做的,否则她会怪我。我们这些妇人女子,只知上将军有大恩于李相,而李相若以怨报德,是大错特错,其他的事不想理会。不敢再耽阻上将军的正事!上将军请自便吧!”

项少龙早习惯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施礼告退,往见李园。李园独坐厅内,默默喝茶,神情落漠,不知是否因要出卖项少龙而心境不安。

项少龙在他旁坐下,忽然怒气上涌,冷冷道:“麻烦李兄通知有关人等,今晚小弟决定不走。”

李园剧震道:“项兄今晚要走吗?”

项少龙细察他神情,怎看都不似作伪,奇道:“韩闯那忘恩负义的家伙没告诉你吗?”

李园叫屈道:“我真不知此事,这次我来找你,就是要告诉你韩闯这家伙给郭开说服要害你,同时嫁祸给吕不韦,好惹起贵国的内乱。咦!难道你误会我会和他们一鼻孔出气吗?若是如此,我李园还是人吗?嫣嫣更会怨我一世。”

项少龙糊涂起来,分不清楚谁忠谁奸,道:“这两天为何不来找我,若我今晚真的走了,岂非落进韩闯和郭开的陷阱吗?”

李园惭愧道:“韩闯频频来找我说话,我也曾想过好不好对此事不闻不问,最后斗不过自己的良心,少龙勿要怪我,是小弟的意志不够坚定。”

项少龙叹道:“你们有没有想过,有我一日在秦与吕不韦互相牵制,秦国将难以全力攻打你们。否则会是怎么样的情况,你们当可想见。”

不由又想起小盘的身份危机,那会使他和小盘陷在绝对的下风,或许昌平君等仍支持小盘,但已失去往日合法的理据。

李园苦笑道:“其实龙阳君并不想出卖少龙,只因他一时口疏告诉韩闯他曾在大梁见过你,事后没有报知魏增,被他以此威胁,怕被揭发出来累及亲族,逼得要与他合作。他对你的感情,比任何人来得深厚,故最痛苦的是他。项兄该明白我的意思。”

项少龙怒道:“韩闯这家伙可太过份了,表面满口仁义道德,难怪他特别怕我,因为内心有愧,哈!既是内心有愧,那他这人仍不算太坏。”

李园苦笑道:“想不到项兄仍有心情说笑,韩闯的确非常苦恼,这么做有一半是被郭开迫出来的。问题是韩闯身边有人对郭开通风报讯,使事情泄漏出来,现在韩国最不敢得罪的是赵人,韩闯更顾忌韩晶,怕她向韩王进谗,那他就糟透了。”

项少龙怒火稍消,笑道:“早知如此当日一剑将郭开宰掉,当不会有现在的烦恼。”

李园道:“换过谁都不会有分别,为挣扎求存,谁不是不择手段,只是我做不出这种事吧!照我看,韩闯不用你吩咐都会把今晚送你离临淄城的阴谋取消,因为借曹秋道的剑,总好过用他自己的手。”

只一句话,项少龙可断定李园应没有参与阴谋,否则该知道逃走的事是由龙阳君负责,表面上韩闯并不知情。心情稍佳,道:“那至少在与曹秋道比武前,我是安全的。”

李园叹道:“理该如此,不过我却侧闻临淄的剑手跃跃欲试,想先秤秤你的斤两。”

项少龙冷哼道:“我目下的心情不太好,他们最好不要来惹我。”

李园沉吟道:“曹秋道确是旷古烁今的剑术大师,少龙有把握吗?”

项少龙想起肖月潭的“十招之计”,心下稍安,点头道:“自保该没有问题。”

李园大讶,没再作追问,还想说下去,这次轮到解子元来找他,李园知不宜在旁,匆匆走了。

项少龙把解子元迎入厅里,后者苦笑道:“约是约好了,可小弟却有个难题,夫人她不信我今晚和你在一起,要见过你才肯信。”

项少龙心知肚明善柔只是找藉口见他,苦笑道:“今趟由我到府上接解兄如何?”

解子元喜道:“项兄真够朋友,二王子知道可与项兄见面,兴奋得不得了,说你的一句话,在嬴政面前比吕不韦的十句话更管用。”

项少龙暗忖齐国之亡,皆因这种心态而来。

解子元道:“今晚要再找柔骨美人来陪酒,给她挨着不知多么舒服。”

项少龙道:“她不是田单的人吗?让她知道我们说什么不太好吧!”

解子元道:“放心好了,她是出名不理政事的。而且说出去没什么打紧,只要让二王子知道有你支持我们就成。”

项少龙想起今早齐王毫不给面子的斥责大王子田生,暗道难怪人人看涨田建的行情。

解子元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据传大王会在寿宴上正式宣布继位的太子人选,肯定是二王子无疑,所以我们须借项兄压压田单和吕不韦的气焰。”

项少龙哪想得到自己会以这种形式与吕不韦和田单进行政治斗争,可见政治手段确可杀人不见血。自己由一个“一无所有”的人,变成不但可影响秦国政坛,还能左右别国政局,确是始料难及。解子元告诉他约定的时间,又匆匆赶去通知仲孙龙父子。项少龙返房把密藏的百战刀取出,挂在腰际,心想若曹秋道不答应十招之数,便在寿宴那晚诸事停当后和凤菲溜之夭夭。小命要紧,什么剑手的荣耀均属次要。想起曹秋道出神入化的剑法,早前给肖月潭激励起的斗志,此时又不翼而飞。不过老曹肯以十招为限,则不妨陪他玩玩,自己怎不济都可捱过他十招。他当然明白肖月潭是为他着想,不战而逃会在他光荣的武士生涯里留下一个大污点,尤其在小盘闹身份危机时发生,更属不智。但自己知自己事,曹秋道的剑法并不是人力所能抗拒的。为了妻儿,又觉得这样送命太不值得,所以生出避战之意。到现在为止,他仍弄不清楚龙阳君是否真的出卖自己。只要今晚看看他会否取消离开临淄的安排,即可清楚。

他有点想到园中练习刀法,但暗忖假若老曹不肯答应十招之请,练也是白练,沉吟间,幸月带着一股香风挤入他怀里,把他搂个结实,娇喘细细道:“上将军骗得我们很苦呢!”

项少龙拥着她丰满动人的娇躯,面对如花玉容,大感吃不消,更不想伤害她的芳心,只好道:“幸月小姐不是在彩排歌舞吗?”

乐声隐隐从花园传来,故项少龙会有此语。

幸月俏目生辉地凝注他,昵声道:“大小姐在指点二小姐的唱功做手,奴家惦挂上将军,所以趁机溜来看你嘛!”

最难消受美人恩,项少龙一向对这美歌姬并无恶感,怎忍心硬是拒绝她,只好顾左右而言他道:“你是否会继续追随二小姐?”

幸月道:“这个当然,我们做周游歌姬的有个不成文的传统,是莫要嫁入豪门,要嫁就嫁布衣平民,又或独身终老。唉!我们什么男人没见过呢?对男女之事早心淡了。”

项少龙先是愕然,旋即放下心来,轻松地道:“不过像你们那样能为自己作主的歌姬并不多,豪门养的歌姬没法主宰自己的命运。”

幸月媚笑道:“起始人家以为你是沈良,又见歌舞团解散在即,真想从了你,现在则只想好好侍候上将军,今晚人家到你处来好吗?你现在的样子非常帅。”

项少龙大为意动,可是大感对不起纪嫣然等贤妻,婉拒道:“现在我必须保留体力,以应付与曹秋道那老家伙一战,若还有命,你不来找我我也会找你呢。”

幸月欣然道:“一言为定。”

幸月走后,项少龙看看天色,心想不若到街上逛逛,安步当车到解府去见善柔和接解子元,好过坐在这里胡思乱想。打定主意,换上武士服,外披挡风长绵袄,戴上帽子,溜了出去。这日天色极佳,在此日落西山的时候,街上人车往来,好不热闹。他的剑伤大致痊愈,加上有百战宝刀在手,除非大批武士来围攻他,否则总能脱身,但当然不会有人敢公然来杀他。若是单打独斗,倒可借之练刀。

起始时他提高警觉,用了种种方法测探是否有人跟踪他,仍是一无所觉,放下心来,全情享受漫步古都的情趣。

齐国妇女的开放程度,仅次于秦赵两国。

秦国因蛮风余绪,妇女仍充满游牧民族的味道;赵国则因男丁单薄,王室鼓励男女相交,所以赵秦两国的女子不怕男人,活泼多情,至乎在街上与陌生男子打情骂俏。齐女却似是天生多情,不知是否临海国的特性,很少有害羞的。项少龙独行街上,不时遇上结伴同游的齐女秋波抛送,眉目传情,充满浪漫旖旎的气氛。他所到之处,要数楚女最保守,较极端的例如清秀夫人,不肯让男人看真貌,神态语气摆明只可远观,不可随便采摘,不由又想起庄夫人,她乃南方小数民族,作风又大胆多了。在轻快的脚步里,项少龙踏入解府,不用通传,下人把他带到善柔居住的庭院。

善柔把他扯到偏厅,大嗔道:“你怎能答应师傅的挑战,这么快忘掉给他捅了一剑吗?”

项少龙苦笑道:“现在是他来惹我,小弟只是受害者。”

善柔跺足道:“你这人呢!你项少龙有什么斤两我善柔不清楚吗?这样去等若送死。输便输吧!有什么大不了的。”

项少龙叹道:“我现在代表的是秦国武士的荣辱,不过话说回来,比武不是都要杀人才可了结吧!”

善柔怨道:“你太不明白师傅,只要一剑在手,从来不讲情面,谁都左右不了他。以往对上他的不死即伤,你上次只着了轻轻一剑,不知多么走运。”又道:“我刚去见过师傅,请他收回成命,岂知他说难得有你这样的对手,怎也不肯改变心意。气死人哩!”

项少龙不忍她担心,先叮嘱她千万不要说向人知,把肖月潭的十招之计说将出来。

善柔听罢吁出一口凉气道:“师傅克敌制胜,每在数招之间,你当十招易捱吗?”

项少龙一拍腰间宝贝,傲然道:“若捱不过十招,现在还有命站在这里任你怨怪吗?”

善柔见到他的百战宝刀,立时秀眸亮闪,毫不客气抽出来把玩,喜道:“久未与高手过招,就找你来试。”

项少龙当然知她厉害,忙道:“现在不成,给小弟多一晚时间,让伤口痊愈,再和你较量。”

善柔狠狠道:“明天本姑娘来找你,到时若推三推四,我会揍你一顿。”言罢“噗哧”娇笑,神态有多么迷人就那么迷人。项少龙心中暗叹,善柔是他诚切想留在身边的女子,现在却是人家之妇,成为人生里一件无可奈何的憾事。像楚太后李嫣嫣,打开始便知只是一夕之缘,心中早有准备,反不觉伤心,还留下美丽的回忆。

善柔凑近他少许肃容道:“若可使田老贼失势,那比杀了他还教他难过,我也算报了大仇。所以我一直不准子元那混账家伙投靠田单,可笑仲孙玄华还以为我对他们父子另眼相看。”

项少龙点头道:“我明白的,怎都要帮柔姐出这口气。”

善柔笑脸如花娇嗲的道:“早知你是好人来哩!”

这时解子元回来,换过衣服,善柔送他们出门,还不忘提醒项少龙明天会找他练武。

马车开出解府,解子元警告道:“在临淄无人不给我夫人打怕,仲孙玄华都怕给她逼去比试,项兄小心点。”

项少龙叹道:“若连她那关都闯不过,还凭什么去见曹秋道他老人家呢?”

解子元一想也是,大笑自己糊涂。听着蹄音轮声,项少龙闭上眼睛,心神飞返咸阳温暖的家中去。

抵达玉兰楼,仲孙龙父子恭候多时,情意殷殷,与以前当然是天渊之别。这次设宴的场所及气派大是不同,仲孙龙订的是最华丽的院落,由包括兰宫媛在内的八名美姬亲自款待,少不了兰夫人从旁打点。

兰宫媛看到回复原貌的项少龙,迎了上来,挽着他到上席坐下,凑到他耳旁低声道:“上趟明明刺中你,为何竟丝毫没有事的呢?”

项少龙暗叫厉害,轻描淡写的一问,轻易把两人间的仇恨化成似男女间的儿嬉,微笑道:“媛小姐为何听命于田单?是否因为齐雨的关系?”

兰宫媛淡淡道:“媛媛身为齐人,自须为我大齐尽点心力。不过对上将军奴家却是非常仰慕的。”

此时下首的仲孙玄华哈哈笑道:“媛媛今晚移情别恋,只顾与上将军说亲密话,是否该罚一杯?”

兰宫媛媚眼斜兜正与另一美姬打得火热的解子元一眼,笑靥如花的道:“移情别恋的另有其人,罚的该是解大人而非妾身。”

解子元举杯笑道:“该罚该罚。但媛媛也该罚,且须以曲代酒,哈!”

项少龙心中好笑。解子元甫进入青楼,立时兴致勃勃,像变了另一个人似的。不过只要看他对兰宫嫒这种超级美女毫不留恋,可知他是逢场作兴,不会真个沉溺于酒色欢逐里。对于三大名姬,兰宫媛一点不能令他生出遐想,原因或者是对她的狠辣手段深存戒惧。说到底她大批的团友伙伴因自己丧身咸阳,若说没有心怀怨恨就是奇事。凤菲虽对他有高度的诱惑力,但因屡次骗他,甚至下毒手杀他,他早心淡。反是石素芳的作风特别、难以相处,令他有些儿憧憬。嬉笑声中,众人举杯对饮。

仲孙龙坐在项少龙对席下首,左拥右抱,向项少龙举杯敬酒,奇道:“二王子为何竟会迟来呢?”

这问题当然没有人能回答,解子元提议道:“不若派人去催催看?”

仲孙玄华立即命人去办此事,然后对项少龙道:“听解大人说,柔师妹明天会来找上将军试剑。若上将军不介意,玄华可否忝陪末席,见识上将车的威风。”

项少龙暗怪解子元多口,欲拒无从,道:“雕虫小技,怕不堪入玄华兄之目。”

仲孙龙呵呵笑道:“上将军太谦虚了!”

项少龙心中明白,仲孙玄华这不情之请,是想来探探自己的斤两,看看是否能在乃师剑下保住性命。假若自己力有不逮,他们当要另想其他办法,免得自己一命呜呼,使他们的什么大计付诸东流。

兰宫媛又凑到他耳旁道:“上将军见过曹公吗?”

项少龙当然不会告诉她事实,摇了摇头,正要说话,三个人大步走进来,其中一个赫然是兰宫媛的面首齐雨,另两人年纪相若,分作武士打扮和文士装束。那武士外型高大彪悍,肩厚颈粗,麻皮脸,目若铜铃,狮子鼻,颇为丑陋,但却非常具有男人的阳刚气概。文士装束的男子高瘦精明,样子颇像田单,使项少龙很容易猜到他是田单的儿子田邦,不禁大感惊愕,这似乎不该是他应该来的场合。仲孙龙等亦呆了一呆,不知怎样应付才对。众女已盈盈跪拜。

田邦带头立定拱手致敬,向项少龙笑道:“田邦闻得上将军大驾在此,特来一睹尊容,希望上将军莫要怪我等唐突。”

项少龙起立还礼,目光落在齐雨脸上,这小子眼中掠过深刻的恨意,嘴角露出一丝冷笑道:“项兄别来无恙,闻说雅夫人客死咸阳,此事确令人遗憾。”

项少龙明知他是故意提起雅夫人,来勾起他曾被夺爱的旧恨,心中仍忍不住抽搐一下,勉强一笑,没有答他。

那武士的态度更是嚣张,抱拳道:“在下麻承甲,一向对上将军的剑法极为神往,不知可否在上将军与曹公一战前,让在下先领教绝艺?”

仲孙龙父子和解子元同时色变,麻承甲这么公开向项少龙挑战,不但很不给他们面子,同时摆明认为项少龙必会命丧曹秋道之手,故现在要争取机会。只恨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实在很难插口。仲孙玄华本身非是善男信女,暗忖只要项少龙出言婉拒,他立即向麻承甲约战,务要取他狗命。仲孙龙则心想纵使有田单庇护他,也要找人打断他两条狗腿。院内一时呈现剑拔弩张的气氛。置身在二十一世纪,项少龙一向是撩事打架的性子,只是现在“年纪大了”,收敛火气,又觉得争斗没有什么意义,故不愿与人动手,却绝非怕事之辈。

现在见到田邦、齐雨和齐国著名剑手麻承甲一副欺上门来的姿态,不由火上心头,却竭力压抑,淡淡一笑道:“麻兄既然那么有兴趣,项某人陪你玩两手也无不可,不过现在却非适当时候,不如……”

齐雨抢着截断他道:“项兄若是等候二王子,就不用费精神,仲父和韩大人刚去见二王子,怕二王子不能抽空来哩。”

仲孙龙等无不色变,岂非田建明示已投向田单和吕不韦吗?只有项少龙推想得够透切,明白到田建是怕他命丧于曹秋道之手,使他的注码押错,遂暂采观望态度,避嫌不来出席。此刻吕不韦和韩竭自是大鼓如簧之舌,极力对他煽动。

麻承甲呵呵笑道:“既是如此,请上将军立即出剑,让我麻承甲领教高明。”

项少龙早因被韩闯、龙阳君等出卖憋了一肚子闷气,又见田建势利如随风摆动的墙头草,现在更被不知天高地厚的麻承甲蓄意挑衅,怒从心起,猛地脱去外袍,露出比麻承甲更强悍的体型,喝道:“既是相迫不已,动手吧!”

众人哪想得到他如此悍勇,立即便要出手,大感意外。众女瞧着他劲装包裹着肩宽胸阔、腰细腿长的出众体型,加上他睥睨昂扬的气概,无不露出迷醉的神色,兰宫媛亦不例外。

项少龙此时手握百战刀柄,大步走出场中,形成一股慑人的魄力。田邦和齐雨都有点慌了手脚,忙乱的往后退开,更添加他猛龙出洞式的威势。麻承甲想不到他立即动手,此时首当其冲,更感项少龙的威胁。但势不能请对方暂停片刻,遂冷哼一声,下意识往后退开,藉以摆开架势。

项少龙实战经验何等丰富,知道不经意间制造出先声夺人之势,哪肯容麻承甲有喘息之机,见他后退,仰天大笑,“锵!”的一声,拔出百战宝刀,直往对方迫去。刀刚离鞘,堂内立时寒气渗渗,教人心生冷意。麻承甲始记起对方用的并不是他惯于应付的长剑,心底不由更是虚怯,往后再退两步,好看清楚对手兵器的走势。

项少龙岂肯放过机会,步伐沉稳的继续前进,百战刀往头上举起,左手同时握在刀把上,暴喝道:“拔剑!”

麻承甲立感宛如对着千军万马杀过来般,仓忙应声拔剑。项少龙箭步前标,已到了上方最高点的百战刀锋,化成寒芒,如雷电击闪般全力往气势已失、进退失据的麻承甲当头劈去。

麻承甲若是聪明的话,此时唯一化解的方法,是往后疾退,甚至奔出门外,到了院落间的空地再接战,当可避过这惊天动地的一刀。偏是他身为挑战者,刚才又把话说得那么满,此刻在众目睽睽下,哪肯在人家甫使出第一刀作其缩头乌龟,咬紧牙龈,挥剑横架。

项少龙见对方仓皇招架,用的是单手,心中暗笑,全力下击。

“锵!”的一声,麻承甲的长剑应刀中断,众人齐声惊呼时,项少龙退了开去,还剑入鞘。

麻承甲的脸色比死人更要难看,手持断剑,呆若木鸡的立在场中,由发际至眉心呈现出一道血痕,鲜血涔涔淌下,可怖之极。众人知是项少龙是手下留情,却更惊懔项少龙刀法的尺寸和精到,谁猜得到只一刀就使名震临淄的麻承甲一败涂地?只怕曹秋道仍难以办到。项少龙则暗叫侥幸,若自己用的是血浪,恐怕要费很大气力,才可收拾此子。一时间场内鸦雀无声。麻承甲蓦地一声怪叫,弃下断剑,羞愧得无地自容般狂奔而去。

仲孙玄华长身而起,举杯叹道:“难怪上将军名盖咸阳,连师尊都动了要和你比试的心,如此刀法,实世所罕见。”

田邦和齐雨脸如土色,有点难以相信的瞪着项少龙,哑口无言,留既不是,退更不是,尴尬之极。

项少龙环目扫视众人,见人人尚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知道自己在机缘巧合下立威,微微一笑道:“二王子既然不来,我们不若早点回家睡觉!”

刚跨进门槛,给凤菲召去。

在主楼上层的小厅里,这出色的美女正对琴发呆,见他到,回过神来,拉他到一角坐下,幽幽道:“韩竭来找过人家,说尽好话,奈何我已心灰意冷,怎都听不入耳。真是奇怪,以前我只要想起他,心里甜丝丝的,现在只觉他空得个英俊的外表,为何我对他的看法会变化得这么大呢?”

项少龙暗自心惊,只望凤菲不是移情别恋爱上自己,试探道:“大小姐有什么打算?”

凤菲秀眸透出凄茫神色,语气却是出奇地平静,柔声道:“现在我只想静静过一段风平浪静的日子,上将军可为我作出安排吗?”

项少龙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道:“应付过曹秋道,我立即带你返回咸阳,在那里有我保护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凤菲讶道:“我知你剑法高明,但在齐人心中,曹秋道已是天神而非凡人,为何你仍成竹在胸的样子。曹秋道的剑从不留情,若你有什么三长两短,人家怎……怎……唉!凤菲不想活了。”

项少龙倒没误会她的意思,明白她的不想活,指的是失去凭依,不如干脆自尽。

他当然不会逢人和盘托出“十招之约”,微笑道:“曹秋道只是个凡人,不过剑法比任何人都要厉害吧!我不是要硬充好汉的人,若没有保命的把握,今晚就和你开溜。”

凤菲半信半疑道:“莫要过于自信,齐人的形容或有夸大之处,但曹秋道横扫东南六国,却是不争事实。”目光落到他的百战宝刀处,轻轻道:“韩竭怕人家移情于你,说了你很多坏话,使我心中更鄙视他。”

项少龙早预料韩竭如此,毫不介怀道:“谁能令全天下的人都欢喜呢?只好笑骂由人。咦!大小姐似乎对小弟这把刀很有兴趣?”

凤菲给他逗得露出笑颜,眤声道:“对你这把宝贝有兴趣的是曹秋道和齐国的剑手,我只对你的人有兴趣。斗争仇杀有什么乐趣?偏是你们这些男人乐此不疲,把我们弱质女流牵累其中。韩竭临行前说你可能没命去见曹秋道,不过凤菲却没给他唬倒。”

项少龙微笑道:“你听过麻承甲吗?”

凤菲带点不屑的口气道:“不但听过,还在田单的相国府见过他,除仲孙玄华和旦楚外,论剑术,要数他和闵延章。”旋则皱眉道:“为何提起他呢?这人相当可厌,态度嚣张,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又以为自己很受女人欢迎,我只要看到他的模样便觉呕心。”

项少龙笑道:“原来你对男人的喜恶这么强烈。不过恐怕你有段时间会见不着他,他刚才寻上门来挑衅,给我一刀便在他脸上留下永远磨灭不了的回忆。”

凤菲失声道:“只是一刀?”

项少龙淡淡道:“是小弟夸大,我还走了几步。”

凤菲倒入他怀里,娇嗔道:“人家恨死你这得意洋洋的可憎样儿,你却偏是对人家不动心。”

项少龙坦然道:“我动心得要命,唉!谁能不对你动心?只是感情的担子太重,我家有三位贤妻,实在不敢再向别人用情。”

凤菲幽幽道:“人家早明白哩,雅夫人和倩公主对你造成很大的打击,是吗?”

项少龙讶道:“你怎会知道的?”

凤菲道:“自然有人告诉我。”

项少龙心湖中浮现出清秀夫人的倩影,难道是她告诉凤菲?若是如此,那这美女的内心便非若外表般对自己的冷漠。

凤菲伸出纤手,抚上他的脸颊,爱怜地道:“上将军累了,不若今晚留宿在凤菲处吧!”

项少龙正要答话,楼梯足音响起,吓得两人忙分开来。

小屏儿的声音传上来道:“龙阳君求见上将军。”

项少龙记起今晚和龙阳君的约会,心中冷笑,暗忖且看看这老朋友能找到什么藉口,以取消逃走的计划。

凤菲代他应了后,轻轻道:“无论是多么晚回来,记得来人家处。凤菲求的不是什么名份责任,只是一夕之缘吧!”

第二章 墨子真传第七章 跨岭入楚第一章 疑无路处第一章 疑无路处第五章 秘密任务第12章 兵行显着第12章 兵行显着第12章 秦女刁蛮第二章 歌姬之首第六章 踏上征途第六章 远方来客第九章 美女嫣然第12章 势力平衡第一章 疑无路处第八章 楚国强徒第12章 嬴政登基第12章 兵行显着第三章 错综复杂第七章 落难姊妹第六章 余情未了第四章 田猎风云第六章 踏上征途第三章 齐都之旅第八章 剑圣战书第七章 情海生波第七章 滔天之恨第12章 三大杀招第11章 相府晚宴第九章 信心尽复第12章 三大杀招第八章 破浪长淮第12章 嬴政登基第一章 始皇立威第二章 牧场之战第十章 蕞城之战第二章 奇谋妙计第七章 稷下剑圣第十章 都骑统领第五章 偎红倚翠第四章 大战前夕第四章 成败关键第二章 东郡民变第二章 牧场之战第一章 五德终始第十章 便宜夫人第11章 闭门之战第12章 势力平衡第八章 剑圣战书第11章 扭转局势第七章 跨岭入楚第五章 重回邯郸第四章 巧结奇缘第三章 咸阳风雨第四章 初露头角第11章 逃出大梁第九章 秦王归天第五章 大功告成第一章 城守之位第一章 时空机器第八章 剑圣战书第11章 相府晚宴第13章 千古一帝第七章 落难姊妹第一章 疑无路处第五章 大功告成第七章 三绝美人第九章 迎刃而解第八章 披荆斩棘第一章 时空机器第九章 美女嫣然第五章 错有错着第六章 后患无穷第一章 时空机器第二章 处处逢源第11章 高手交锋第十章 蕞城之战第三章 错综复杂第一章 五德终始第六章 远方来客第五章 重回邯郸第八章 剑圣战书第四章 周旋到底第四章 周旋到底第十章 恩怨难分第六章 出使六国第六章 出使六国第四章 周旋到底第九章 信心尽复第13章 千古一帝第九章 历史重演第12章 三大杀招第一章 大梁惊魂第七章 三绝美人第11章 逃出大梁第11章 扭转局势第四章 周旋到底第四章 初露头角第八章 破浪长淮第五章 秘密任务第11章 扭转局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