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少龙和管中邪到达吕不韦的营地,他正在帐外听两名绝色歌姬弹琴唱歌,陪他的是莫傲和十多名亲卫,鲁残亦在,却不见吕娘蓉和周子桓。吕不韦装出高兴的样子,要项少龙坐到他身旁,首次介绍他认识鲁残和莫傲。
项少龙装作一无所知地与莫傲和鲁残寒暄几句,吕不韦把两名美歌姬遣回帐后,挨近项少龙道:“田单走了,少龙有什么打算。你若要对付他,我会全力助你,他既敢借行刺少龙来陷害我吕不韦,我再不用对他讲情义。”
莫傲等目光全集中到他身上来,使项少龙有陷身虎狼阵中的感觉。他们既以为自己吞下毒囊,心中必在暗笑自己死到临头而不自知。
脑袋同时飞快运转,假若自己推三搪四不肯去追杀田单,当会使莫傲起疑,推断出自己另有对策,但若答应的话,则更是不成,此刻是进退两难。
幸好想起“为求目的,不择手段”这两句所有枭雄辈的至理名言,装出尴尬的神色道:“此事说来好笑,我之所以要对付田单,皆因怀疑他杀害了我在邯郸遇上的一名女子,谁知竟是一场误会,昨天我收到她的音信,所以哪还有余暇去理会他田单,不过吓吓他也好,这家伙一直想害死我,只是不成功罢。”
这些话当然是编出来的,好使吕不韦难以迫他去对付田单,而他更是理所当然不用去追杀齐人。好在田单已离开,再无对证,凭他怎么说都可以。
吕不韦、莫傲,管中邪和鲁残无不现出古怪的神情,面面相觑好一会,管中邪插入道:“当时项大人为何会以为那女人被田单害了呢?”
这么一说,项少龙就知道田单没有把详情告诉他们,心中暗喜,把看到画像的善柔眼神不对的事说出来,最后苦笑道:“不知是否由于过度关心的关系,当时我从没想过会猜错。直至收到她托人带来的一封书信,方知是一场误会。她确曾行刺田单,却成功逃走,不过我当然不会再和田单解说哩!”
吕不韦摇头叹道:“我们早知是一场误会,事实上田单并不明白你为何一见画像,就怒斥他杀了那女人,不过他当然不会向你解释。”
莫傲插口道:“那画像是当日田单座下一个见过那女人的画师凭记忆画出来的,画错眼神毫不稀奇。”
这回轮到项少龙剧震道:“什么?”
见众人均愕然望向自己,忙胡乱地道:“吕相既清楚此事,为何却不早告诉我?”施尽浑身解数,勉强令心中的狂喜不致涌上脸上来。天啊!原来善柔真的未死,只是一场误会。
吕不韦若无其事道:“当时我想到田单或许是满口胡言,说不定是想借我传话来诓你,所以我并没有放在心上,现在当然证实他的话并非骗人。”
项少龙想想亦是道理,不过在那种情况下,田单自不须向吕不韦说谎,且田单亦非这种肯示弱的人,所以善柔仍活着的机会该很大。
吕不韦见说不动项少龙去追田单,难掩失望神色,站起来道:“少龙!你到娘蓉的帐内看看她好吗?说不定你可令她回心转意?”
项少龙哪有兴趣去见吕娘蓉,与莫傲等一同站起来道:“明天还要早猎,让三小姐早点休息,明天待她心情好点再见她好了。”
吕不韦不知是否奸谋不成,故心情大坏,并不挽留,让他走了。项少龙回到位于王营后方斜坡下的都骑军营地,滕翼、荆俊和刘巢正在营地的一角低声密议。他先拉滕翼到一旁,告诉他善柔可能未死的事。
滕翼大喜若狂,旋又皱眉道:“那么是否还要对付田单?”
项少龙决然道:“只是为了二哥和善柔三姊妹的家仇,我们便不能放过田单。况且田单多次谋算我,又与吕不韦勾结,这些事就一并向他算账吧!今天的机会,错过了永不回头,无论如何不能让这奸贼活生生的回齐国去。”再微笑道:“兼且我曾夸下海口,杀不了他我要改唤作龙少项,这名字难听点吧!”
滕翼哑然失笑,招手叫荆俊和刘巢两人过来,吩咐刘巢道:“你自己说吧!”
刘巢低声道:“我们侦查到高陵君的人在上游偷偷的造木筏,又收集大量柴草,应是用来烧桥的。”
荆俊道:“若在木筏上筑台架,叠起大量柴草,淋以火油,黑夜里像座火山般由上游冲奔下来,无论声势和破坏力都相当惊人,我们应否先发制人把他们宰掉呢?”
项少龙道:“这次我们是要制造一个机会,让政储君显示出他的军事才华,确立他在所有秦人心中英明神武的地位,这是个形象的塑造。只有这样,我们才可长期和吕不韦斗下去,直至储君二十一岁举行加冕礼的一刻。”
滕翼笑道:“你的用语真怪,什么英明神武、形象塑造,不过听来似乎有点道理。”
荆俊兴奋地道:“我明白了,所以我们要把握到对方的阴谋,然后定好全盘计划,再由储君装作是随机应变的本领,好镇压所有怀有异心的人。”
刘巢道:“所以此仗不但要胜,还要胜得漂亮。”
项少龙知道善柔该尚在人世,心情大佳,笑道:“正是这样!”又赞荆俊道:“要像小俊胜周子桓那么漂亮挥洒就合格了。”
荆俊连忙谦让,却是难掩得意神色。
滕翼笑道:“得到鹿丹儿那朵红花吧?”
荆俊苦恼地道:“这妞儿真难服侍,搂搂摸摸都肯了,剩是守着最后一关。”
刘巢亦是好渔色的人,闻言兴奋地道:“俊爷会不会因经验尚浅,手法上出了问题。”
荆俊笑骂道:“去你娘的!我经验还不够丰富吗?手法更是第一流。问题在此事又不能和你找她来比试,哼!快纠正你错误的观点。”
三人捧腹大笑,项少龙心想男人在遇到这方面的事,古今如一,是没有人肯认第二。
滕翼的心情天朗气清,顿时记起一事道:“嫣然等到王营伴陪寡妇清,廷芳要你回营后,去把她们接回来。”
荆俊笑道:“三哥也好陪陪嫂子们,其他没那么辛苦的事由我们这些当兄弟的负责吧!”
项少龙笑骂一声,唤来十八铁卫,策马朝王营去。刚进入木寨,火把闪跳不停的焰光中,徐先在十多名亲卫簇拥下正要出寨,见到项少龙,拍马和他到寨外坡顶上说话。平原上营帐遍野,灯火处处,泾水流过大地的声音,与仍未肯安寝的人的欢笑声相和应。
徐先低声道:“高陵君这两天不断来游说我和鹿公,劝我们合力铲除吕不韦和他的奸党,还保证他对王位没有野心,只是不想秦室天下落入一个外族人手内。”
项少龙道:“高陵君已没有回头路走,他的谋臣里定有吕不韦派过去的奸细,而他仍懵然不知,只是这点,他已远非吕不韦的对手。”
徐先道:“我有点奇怪于此关键时刻,为何杜壁会离开咸阳?看来他是早知道高陵君会举兵叛变,所以故意置身事外,冷眼旁观,这人的胆色计谋,远高于高陵君。”接着道:“少龙有把握应付吗?须防吕不韦会在暗中弄鬼。”
项少龙充满信心道:“储君将会亲自处理这次动乱,保证吕不韦无所施其技。”
徐先皱眉道:“储君年纪尚少,又没有军事上的经验,恐怕……”
项少龙笑道:“储君只要懂得知人善用便成。”
徐先何等精明,哑然失笑道:“当是给他的一个练习吧!到时我和鹿公将伴在他左右,好让人人知他得到我们的效忠,少龙看看应如何安排。”
项少龙大喜点头。
徐先道:“你那五弟身手了得,又懂造势,大大挫折吕不韦的气焰,实在是难得的人才,我和鹿公对他非常欣赏。是了!田单的事你是否打消原意?”
项少龙自然不能泄出与太子丹的关系,道:“我会请魏人设法阻延他入楚的行程,只要几天时间,我便可赶上他。我去后都骑军会交由荆俊节制,徐相请照看着他。”
徐先讶道:“魏人怎肯为你出力?”
项少龙道:“东方六国除楚一国外,没人对田单有好感,兼之我放回魏太子的关系,龙阳君怎也要帮我这个忙的。”
徐先不再追问,拍拍他肩头表示赞赏,两人各自离开。到了寨门处,门卫通知小盘召见他,遂到王营谒见秦国之君。小盘正与李斯密议,神色兴奋。见项少龙进帐,把他招过去,同时观看摊在几上的地图,图内以符号标记点出营帐的布置,高陵君位于王营后的十多个营帐更以红色显示。项少龙明白他的心态,心中更为他欢喜,能有大展军事才能的机会,对他来说实是难逢的良机。
小盘道:“刚才寡人把荆卿家召来,问清楚他高陵君那支叛兵的位置,现正和李卿商讨对策,李卿你来说吧!”
李斯正要说话,给项少龙在几下踢一脚,立即会意道:“微臣只是稍表意见,主要全是储君擘划出来的,还是恭请储君说来较清楚一点。”
小盘精神大振,笑道:“高陵君唯一有望成功之计,是要出其不意,好攻我们的无备。现在既事事均在我们计算中,若寡人让他们有一人漏脱,就枉费习了这么多年兵法。”伸手指着泾水道:“寡人代高陵君设身处地去想,首无是利用天然环境,例如把贯入泾水的几条河道先以木栅湿泥堵截,到时再毁栅让暴涨的河水冲奔而下,立可把四道临时木桥冲毁,如能配合整个战略适当运用,确可以生出决定性的作用。”
项少龙心中一震,想到刘巢侦察到高陵君的人伐木,说不定便是行此一着,那比火烧更是难以抵挡,加设拦水的木栅也没有用。想到这里,不由往李斯望去。
李斯澄清道:“确是储君想出来的,与我无关。”
小盘得意地道:“李卿猜的是火攻,寡人却认为水攻更为厉害一点。若能在水内放上一批巨木,什么桥梁都要给它撞断,再派人乘筏攻来,只是发射火箭即可烧掉沿河的营帐。”
项少龙登时对小盘刮目相看,这回真的给未来的秦始皇一次大发神威的机会。接着小盘指点地图说出高陵君进攻的各种可能性,更指出吕不韦会如何利用种种形势,达到杀死反对他的人的目的。说来头头是道,听得项少龙和李斯呆起来,对他思考的精到缜密,惊叹不已。
最后小盘苦笑道:“寡人最大的问题,是想到太多的可能性,只觉我们处处破绽,不知该用哪种方法应付,才最有效,两位卿家可为我解决这方面的问题吗?”
项少龙忍不住笑道:“兵法中最厉害的一着叫随机应变。储君放心,只要我们把握到他发动的时刻,先发制人,定可把高陵君和他的人一网打尽。而吕不韦也只能干瞪眼儿。这事交给我和昌平君兄弟去准备,到时储君亲自发号施令,向所有不知储君厉害的人显点颜色。”
小盘拍几叹道:“没有人比太傅和李卿家更明白我的心意,照这样去办吧!”
李斯恭敬道:“微臣和项大人会不断把最新的消息禀上储君,再由储君定夺。”
小盘欣然点头,忽地岔开话题道:“太傅的五弟荆俊身手既了得,人又忠心坦诚,寡人非常喜欢他,项太傅给寡人想想,有什么可以奖励他的?”
项少龙忍不住搔头道:“他的官职已相当高,且时日尚浅,理该让他多点历练,才可考虑升迁的问题。”
小盘笑道:“他是否对鹿丹儿很有意思?假设鹿公不反对,寡人可玉成美事,免得落入管中邪手上。”
项少龙不由想起管中邪由赤裸的嬴盈横陈肉体上弹起来的丑恶形状,心中像给针刺了一记,道:“储君点头便成。”
小盘欣然道:“寡人乐得如此,暂时寡人仍不想有婚嫁之事,因等着要做的事实在太多。”
离开小盘的主帐,碰上昌文君,给他一把抓着,扯到一角道:“我的妹子对少龙态度大有改善,快乘胜追击,速战速决,好了却我们兄弟俩梗在胸口的心事。”
项少龙心中一阵不舒服,幸好自己对嬴盈并没有泥足深陷,否则感情上的打击会颇不易抵受。同时想到若以二十一世纪的开放来说,嬴盈的行为无可厚非,男女均有同等去风流快活的权利,问题只在管中邪是明着针对自己而去得到嬴盈。
向昌文君苦笑道:“我输了,此事暂且不提好吗?”
昌文君一呆道:“管中邪?”
项少龙微微点头,拍拍他肩头当作致歉,迳自去了。
琴清的营帐位于主营的后方,与朱姬的太后鸾帐为邻,十多个营帐,住的全是王族内有地位的女性,四周特别以木蓝栏与其他营帐分隔开来,守卫严密。
项少龙虽有资格通行无阻,仍不敢坏了规矩,报上来意,由禁卫通传,不一会琴清的一名贴身小婢走出来,告诉他纪嫣然诸女刚离开,琴清则已就寝。
项少龙明白到琴清不想在这种情况和时刻见自己的心情,耸耸肩头离去。
天尚未亮,项少龙给田贞田凤两姊妹唤醒,前晚没阖过眼,昨天辛劳整天,这一觉熟睡如死,刚搂紧乌廷芳,人事不知,直至此刻。到了帐外,在日出前的黯黑下,纪嫣然三女为他的伤口换药,发觉已大致痊愈,只是以后难免会留下一道箭疤。他身上早伤疤处处,也不在乎多一道战绩。
荆俊领一名青年来见他,介绍道:“他叫桓齮,项统领该记得他,桓齮不但是第一天田猎成绩最佳的人,昨晚又连胜三人,储君封他作偏将,调到我们都骑军来服役,请项统领指派他工作。”
桓齮跪下施礼道:“桓齮叩见统领大人。”
项少龙心想难怪这么眼熟,温和地道:“站起来!”
桓齮矫捷如豹地弹起来。
项少龙见他眉清目秀,两眼精光闪闪,极有神气,身形高挺,虎背熊腰。又见他有纪嫣然诸女在旁,仍是目不斜视,心中欢喜道:“桓齮你出身何处,有没有从军的经验?”
桓齮不亢不卑地道:“小将乃北地人,自幼学习兵法武技,曾在王翦将军麾下戍守北疆,职级至裨将。”接着露出恳切神色,有点不好意思地道:“此回是王将军命小将代表北戍军回来参加田猎,王将军曾指点小将,若侥幸获赏,必须要求跟随项统领大人,可有望一展抱负。”
项少龙微笑道:“以桓兄弟这种人材,到什么地方都应没有人能掩盖你光芒的。”
桓齮神色一黯道:“统领大人有所不知,小将先祖乃犬戎人,所以无论小将如何勇猛效死,论功行赏总没我的份儿。若非王将军另眼相待,我最多是个小伍长。王将军虽有意把小将升为偏将,但文件到了京城就给压下去,所以王将军着我来京城碰机会,还点明我务要随统烦大人办事。”
项少龙至此明白在秦人中,仍有种族歧视,心中同时大喜,王翦看得上的人,还差到哪里去?更明白王翦已从大哥乌卓处知道自己的情况,故遣此人来襄助自己。此时腿伤包扎妥当,大喜而立,伸手抓着他肩头道:“桓兄弟可以放心,我项少龙不会理会任何人的出身来历,只要是有才能的忠贞之士,我绝不亏待。由今天起你就是副统领,这两天会有正式文书任命。”
桓齮想不到项少龙这么重视自己,感激零涕下要跪地叩首。
荆俊硬扯着他,向项少龙笑道:“我和桓兄弟一见如故,早告诉他若统领大人知是王将军遣来的人,必会特别关照。”
项少龙正容道:“小俊失言了,我只是深信王将军绝不会看错人,而且这次田猎桓兄弟表现出色,理该给他一个展露才华的机会。”
荆俊向项少龙打个眼色道:“这两天怎样安排桓副统领的工作呢?”
项少龙明白他的意思,就是该不该把高陵君和吕不韦的事告诉他。默思半晌,想到王翦着他来助自己的意思正是如此,把心一横道:“既是自家兄弟,什么事均不须隐瞒,如此桓兄弟始有表现的机会。”
桓齮感动得差点掉泪,被荆俊带去见滕翼。
纪嫣然来到项少龙身边道:“若嫣然没有猜错的话,秦国又出一位猛将。”
田猎的队伍和猎犬,浩浩荡荡的通过四道横跨泾水的木桥,注入广阔的猎场去。吕不韦、徐先、王陵、鹿公、王绾、蔡泽等公卿大将,与项少龙、昌平君、管中邪等护驾将领,伴在小盘四周,陪他行猎。朱姬除首天黄昏出动过,便不再参加田猎的活动。昌文君和滕翼负责留守营地,而荆俊则和桓齮去了侦察高陵君伏兵的动静。
这支田猎的大军还有一众王族的人,包括高陵君和他的十多名随从,另外是琴清和项少龙的三位娇妻两名爱婢,还有太子丹和他的手下们,形成散布草原的队伍。小盘领头策马朝前方一个大湖奔去,神采飞扬,兴致勃勃。项少龙、管中邪和昌平君三人拍马追在他身后,接着是一众大臣。
项少龙看着小盘逐渐长成的龙躯,感觉着他那异于常人的容貌和威势。他最使人印象深刻的是高起和浑圆的两边颧骨,使人看上去极具威严,不怒而威。不知是否要长期隐瞒心事,他闪闪有神的眼睛予人深邃莫测、复杂难明的感觉,给他注视时,连项少龙这深知道他底蕴的人亦有些心中发毛。他的两唇颇厚,使他外观并不英俊,可是棱角分明、有如刀削的唇边,却表现出一种坚毅不拔,不臻成功,绝不放弃的性格。这使他的样貌与众不同,隐有威霸天下的气概。随着逐渐的成长,这种气质愈趋强烈,项少龙已很难再由他身上联想到当年邯郸王宫那个顽童小盘。未来秦始皇只是一般人的高度,可是肩膊厚而宽,手足比一般人粗大,行动间真具龙虎之姿,顾盼生威。若有相可看的话,他确是生具帝皇之相。此时因小盘的临近,一群水雕由湖旁飞起来,向高空逃窜,小盘弯弓搭箭,飕的一声冲天而去,却是射了个空。
小盘大笑道:“好鸟儿!谁给我射它一头下来。”
项少龙对这么杀生毫无兴趣,其他人却纷纷张弓搭箭。
“锵!”的一声,项少龙耳鼓震响,旁边的管中邪取出铁弓,赶在所有人前,连发两箭,却只像弓弦响了一下,可知他射箭的惊人速度。百多枝劲箭随之冲天而起,水雕惨鸣中,落了二十多头下来。侍卫忙放出猎犬,由它们去把猎物衔回来,一时群犬奔吠,响彻原本平静安逸的湖岸原野。小盘大喜,策骑沿湖疾驰,累得众人苦追其后。到了一处可俯瞰整个大湖的小丘上,小盘停下来。
众人纷纷在他身后勒马,吕不韦靠得最近,差点与他并骑,大笑道:“储君的骑术原来如此了得!”
太子丹等人追上丘顶。
小盘笑道:“多谢仲父赞赏,你看我们大秦的景色多么美丽,沃原千里,物产富饶。”又指着地平处横亘的西狩山道:“众卿可看到那道著名的西狩飞瀑吗?由百丈高山飘泻而下,像一疋长长的白绸缎,寡人可以想像到当瀑布落在下方的岩潭,千万颗晶莹闪亮的水珠往四方溅散的壮观情景。”
后方的项少龙凝望野趣盎然、美得如梦如诗的清晨景色,平湖远山,墨翠葱苍,层次分明,犹若画卷。而小盘已由一个腼腼腆腆的小孩,完全把自己代入秦国之主的角色去,睥睨天下,豪情万丈。
鹿公来到小盘的另一侧憧憬地道:“老将曾多次到那里去行猎,水瀑冲到崖下往东奔腾,然后忽然拐弯,汹涌澎湃的激流穿过两座山峰间的窐谷,往西南奔去,形成西狩河,流经十多里后,始注入泾水,令人叹为观止。”
项少龙环目四顾,只见人人面上露出向往神色,独有太子丹神色凝重地盯着小盘的背影,心中一震,想起荆轲刺秦这一千古流传的事迹,暗忖太子丹要刺秦始皇的心意,不知是否在此刻开始萌芽呢?
小盘油然神往道:“今天那里将是我们的目的地,如不目睹西狩飞瀑,寡人今晚休想能够安寝。”
徐先笑道:“那么储君须及早起程,来回足要三个时辰之久呢。”
侍卫由猎狗的口处取来被箭射下来的水雕,共有二十七只,由于箭矢均刻有各人的标记,故此是谁射下的,略一检视,即可清楚知道。其中竟有两箭,贯穿着两只水雕,名副其实一矢双雕。猎物放在地上,众人团团围着观赏。项少龙见那一矢双雕的两箭,形制相同,不由心中剧震,朝管中邪望去。其他人的目光亦落到那两支箭上。
小盘讶然道:“是哪位卿家的箭法如此出神入化?”
管中邪跳下马来,伏地道:“储君在上,是微臣斗胆献丑。”
鹿公和徐先对望一眼,均露出骇然之色。要知同发两箭,无一虚发,已是难得,更惊人是他必须眼明手快至可从数百只激舞天上的水雕,在发箭的刹那间寻到可贯穿两雕的角度与机会,如此箭法,谁不惊叹?项少龙心中冒起寒意,若与此人对敌,只是他的箭便难以抵挡,看来滕翼的箭法也在腰手的膂力和速度上逊他一筹。
小盘掠过不自然的神色,勉强装出欣然之状道:“管卿箭法非凡,寡人该如何赏他,众卿可有意见?”
吕不韦哪肯放过机会,笑道:“储君若把他回复原职,将是最好的赏赐。”
小盘早答应过母后此事,故意卖个人情给吕不韦,好安他的贼心,点头道:“由这刻起,管卿官复原职,以后好好给寡人管治手下。”
管中邪忙叩头谢恩。
小盘以马鞭指着远方的西狩山奋然道:“让寡人和众卿比比马力!”
带头策马,冲下斜坡。
午后时分,小盘的队伍满载而归。快到营地,项少龙偷了个空,向李斯说出桓齮的事,后者自是大拍胸口地答应,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储君和项少龙的亲密关系。项少龙想想都觉得好笑,当年被时空机送到古战国的时代,一心要找到落魄邯郸作质子的秦始皇,好傍着大老板飞黄腾达,享尽荣华富贵,岂知事情七兜八转,结果是由自己泡制了个秦始皇出来,世事之离奇荒诞,莫过于此。乌廷芳和赵致赶到他身旁,快乐小鸟儿般吱吱喳喳,向他述说行猎的趣事,项少龙自是大大夸赞她们一番。纪嫣然、琴清和田氏姊妹亦赶上他们。谈笑间,众人渡过泾水,回到营地。
到达主骑射场,只见人头涌涌地在轮候登记猎获,乌廷芳和赵致忙挤进去凑热闹。
纪嫣然眼利,告诉项少龙道:“小俊回来了,在场边与鹿丹儿说话。项郎你且伴着芳妹和致致,我想回营地小睡片时,醒来后你再陪我到清溪沐浴好吗?”
项少龙知她有午睡的习惯,点头答应。纪嫣然与琴清和田贞姊妹去后,项少龙跳下马来,嘱乌舒等牵马回营,眼睛找到荆俊,见他不知说了什么调皮话,鹿丹儿正拿粉拳往他擂去,小子别转身来,任由背脊挨揍,而鹿丹儿果然愈打愈没有力道,附近的女儿军笑作一团。
项少龙看得心中欣慰,旁边传来桓齮的声音道:“统领大人!”
项少龙别头望去,笑道:“桓兄弟为何不随小俊去凑热闹?以你如此人材,必大受女儿军的欢迎。”
桓齮致礼道:“现正是桓齮为国家尽力之时,故不敢有家室之虑、情欲之嬉。嘿!统领大人叫桓齮之名就可以。”
项少龙暗忖这就是桓齮和荆俊的分别,一个是专志功业,后者则全情享受人生,微笑道:“你今年多少岁?”
桓齮恭敬道:“小将今年十九岁。”
项少龙道:“你比小俊大一岁,我就唤你作小齮吧!”领他离开骑射场,到了营地内的僻静角落,问道:“今天有什么发现?”
桓齮道:“小将和荆副统领深入山内探察敌情,照小将观其动静,人数约在万人左右,可是阵势不固,旗号紊乱,士气散涣,行动迟缓,气色疲惫,兼之近日天朗气清,无雾可隐,如此未战已逞败象之军,只要给小将一枝千人组成的精兵,可将他们击溃,绝无侥幸。”
项少龙大奇道:“小齮怎么只去了半日已摸清他们的虚实?”
桓齮变成另一个人般道:“临战必登高下望,以观敌之变动,小中觑大,则知其虚实来去,从各种征兆看出问题。高陵君的军队虽藏在密林之内,但只要看何处有鸟兽停留,何处没有,立知其营帐分布的情况和人数多寡。再看其尘土扬起的情况,更知对方在伐树搬石,欲借上游之利图谋不轨。”
说到兴起,蹲在地上随手布放石子,解说对方分布的情状,大小细节,无一遗漏,显示出惊人的记忆力和观察力。
项少龙动容道:“假设我予你一支二千人的精兵,你会怎么办?但必须待他们发动时方可动手。”
桓齮站起来,用脚拨乱地上的石子,肃容道:“侦察敌人除了留心对方的粮草储备、兵力强弱外,最紧要是测估对方的作战意图,针对之而因势用谋,则不劳而功举。现今对方为得凭河之险,驻军于交通不便、低湿而荆棘丛生之地,又戒备不周,兼之军卒劳累,士气消沉,可采双管齐下之策,分水陆两路伏击之,纵使让他们毁去木桥,于我亦无丝毫损伤,我们还可凭河而守,立于不败之地。”
项少龙登时对他刮目相看,荆俊虽在其他方面或可胜过他,但在才智和军事的认识上却远落其后。这番话若是出自鹿公、徐先之口,乃理所当然,但桓齮只十九岁,竟有此见地,除了用天才两字来形容,实再无可替代。
项少龙心中一动道:“我带你去见一个人,见到他时你要把全盘计画向他解说清楚,对于你日后的事业,会大有帮助。”
桓齮愕然道:“见谁?”
项少龙搭着他肩头,推着他往王营举步走去道:“当然是政储君。”
桓齮剧震下停步,垂头低声道:“不若由小将把心中愚见告诉统领大人,再由大人亲自献奉储君好了。”
项少龙继续推他前行,笑道:“那不是给我冒领你的功劳吗?休要扭扭捏捏,我项少龙只喜欢爽快的汉子。”
桓齮感动得眼红了起来,呜咽道:“难怪王将军常说统领大人胸襟过人,乃我大秦第一好汉,大人的恩德,小将没齿难忘。”
项少龙笑道:“那是你应得的,我只是负起引介之责,不过记紧这次我们是要让储君大展神威,而非我们去借机显威风,明白吗?”
桓齮哪还不心领神会,连忙点头。
项少龙把桓齮留在王帐内与小盘和李斯说话,匆匆赶回骑射场去接两位娇妻,哪知两女早回营地去了。待要离开,人丛里闪出嬴盈,扯着他衣袖,硬把他拉往泾水去。
项少龙见她花容惨淡,显是心神备受煎熬,顿时心情矛盾,再没有使性子的意思。
嬴盈一直没有说话,直至来到河旁一处疏林处,才放开他,背转身呜咽道:“我知你定会看不起人家,怪嬴盈是个水性杨花的女子。”
项少龙走上去,抓着她有若刀削的香肩,把她轻轻扳转过来,按在一棵树身处,细察她如花的玉容,见她泪水珍珠串般一颗连一颗的滚下玉颊,微笑着以衣袖为她拭泪道:“怎会怪你呢?男人可以风流,女人自亦可以风流,更何况你尚未与人定下名份,你大小姐不是常说样样事都要胜过男人吗?为何在这一项上如此泄气?”
嬴盈一呆道:“你真的不怪责我?”
项少龙潇洒地耸肩道:“人的身体最是奇怪,天生很难拒绝挑逗引诱,一时冲动下什么事都可以做得出来。但假若大小姐连那颗心都交给管中邪,那我只会祝福你们,再不插身其中,以免招惹烦恼。”
这一番确是肺腑之言,他以前在二十一世纪,哪一个与他鬼混的女孩不是有过或同时拥有一个以上的男朋友,那时的项少龙已不计较。现在秦女又素性开放,他更不会计较。当时虽很不舒服,那只是自然反应,过后早趋平淡。
嬴盈回复生气,垂头道:“昨晚人家本是一心等你来的,哪知他却来了,糊里糊涂的就和他好了。真对不起,你不怪人家吗?”
假若可以选择,项少龙怎都不想再有感情上的纠缠,但现在为对付吕不韦和管中邪,却不该放弃嬴盈,而且事实上他并不计较嬴盈的私生活,俯头在她唇上香一口,道:“我还是欢喜你刁蛮神气的样儿,那才是嬴大小姐的真正本色。”
嬴盈赧然道:“可是我却觉得自己犯错,我总是先认识你啊!那天见你在市集惩治那些流氓后,便忘不了你,只是你太骄傲和不近人情吧。唉!怎办好呢?若他再来找我,人家怕拒绝不了他哩!你可帮我吗?”
项少龙心中暗叹,知道管中邪目的已遂,凭手段征服嬴盈的肉体,使她生出抗拒不了他的感觉,假若怀孕,更是只好嫁入他管家。那时会出现什么情况呢?首先受害的是昌平君兄弟,因为小盘会因此对两人生出顾忌,致他们宦途堪虞。唯一的方法,自然是在男女情欲上予嬴盈同样或相差不远的满足快乐,又予她正式名份,那就不怕管中邪再来作祟。
项少龙叹道:“嬴小姐试过在野外作战吗?”
嬴盈一呆道:“什么野外作战?”
项少龙凑到她小耳旁,揩着她耳珠轻柔地道:“就是在野外干在帐内的事!”
嬴盈立时面红及耳,低头猛摇。
项少龙故意逗她道:“小姐摇头是表示未试过还是不想试?”
嬴盈像火山爆发般纵体入怀,玉手搂上他颈子甜笑道:“想试!但不能够!人家女儿的红事刚来。”
项少龙喜道:“那更不怕,因为是安全期。”
嬴盈愕然道:“什么安全期?”
项少龙暗骂自己胡言乱语,也不解释。搂着她动人的肉体,亲热一番,放过被他逗得脸红耳赤的风流荡女,自回营地去。纪嫣然刚睡醒,与乌廷芳等兴高采烈地扯着他驰出营地,到附近一个小谷内的清溪戏水沐浴,十八铁卫则当把风的岗哨,以免春光外泄。诸女没有全裸,但小衣短裈,肉光致致,已足把项少龙迷死。溪水清浅,溪旁怪石纍布,野树盘根错节,俨然天然盆景,到夕阳西下,阳光由枝叶间洒来,溪水凝碧成镜,更是金光烁闪,仿似离开人世到了仙境。听众女的欢乐和闹玩声,项少龙浸在水里倚石假寐,确有不知人间何世的感觉。
纪嫣然来到他旁,倚入他怀里道:“夫君此回去追杀田单,是否把嫣然算在内呢?致致已表示为报毁家之仇,她怎都要跟去的。”
项少龙想起赵倩之死,犹有余悸道:“那岂非廷芳都要去。”
纪嫣然道:“错了!她会留下来照顾宝儿,小贞和小凤当然不会去。”
项少龙搂着她亲个嘴儿,笑道:“你们原来早商量好,我怎敢反对?”
纪嫣然想不到他这么好说话,向赵致喜呼道:“致致!夫君大人答应哩。”
赵致一声欢呼,由水底潜过来,缠上项少龙,献上热情的香吻。项少龙忽地想起善柔,若她知道自己为她去对付大仇人,必然非常高兴。伊人究竟身在何方?
晚宴之时,滕翼回到营地来,低声告诉他蒲布和太子丹的尤之已于今早上路去与徐夷乱会合,护行的有百多名乌家精兵团的好手。
项少龙把桓齮对高陵君那支叛军的估计告诉他,道:“看来高陵君并没有多大作为,到时只要调两千都骑军当可把他打个落花流水,这边的高陵君和他的亲卫由禁卫对付,只要乱起即平,吕不韦将无所施其技。该不用出动我们的精兵团,免得暴露实力。”
滕翼大感意动道:“既是如此,不若我领人先一步起程,吃着田单的尾巴追去,不过最好得到储君的手谕,免得与沿途的驻军发生误会。三弟你可以脱身时,立即来会。”
项少龙道:“就这么办,二哥今晚连夜起程,小心了!”
滕翼哂道:“我从不会轻敌大意的。”
两人又找来荆俊,研究诸般细节,项少龙忙赶往王营赴宴。刚登上王营的斜道,遇上来找他的禁卫,随之到主营见小盘。小盘正凭几独坐,研究几上的帛图。见他进来,招手道:“没人在,师傅快坐下来。”
近日他们很少有两人相处的机会,项少龙心中涌起温暖,坐在另一边道:“见储君这么奋发有为,微臣心中非常高兴。”
小盘道:“师傅看人的眼光不会错,李斯如此,王翦如此,桓齮亦非常不错,可以造就。”
项少龙低声道:“嫪毐不是给造就了吗?”
两人对视发出会心的微笑。
项少龙奇道:“为何储君会忽然提起王翦?”
小盘道:“刚才我问起桓齮有关王翦的情况,始知他把土地向西北扩展数百里,赶得匈奴狼奔鼠窜,又修筑长城,立下无数汗马功劳,却给吕不韦一手压着,数次申请调回咸阳,吕不韦一概推挡。哼!此人一日不除,终是大患。”
项少龙苦口婆心道:“储君最重要的是忍一时之气,若现在对付吕不韦,说不定会给他反咬一口。就算除掉他,难保再无叛乱。上上之计,仍是由他把所有反对势力清除,我们再对付他。”
小盘皱眉道:“只看嫪毐刚坐上内史之位,立要显露锋芒,当知此人野心极大,只怕日后难以制伏。由于他与母后关系密切,宫内说不定有人会依附于他。”
项少龙心中一动道:“储君何不成立一枝特别调遣部队,直接由储君亲自指挥,平时藉训练为名,驻守咸阳附近,有起事来,储君一声号令,他们可进王城平乱。”
小盘精神大振道:“对!这就是师傅说的什么枪杆子出政权。不过我只信任师傅一个人,师傅又要主理城防。唉!这确是最佳方法,就算都骑军和禁卫军内,仍有吕不韦的羽翼在其中,迟些还加上嫪毐的奸党,只有由外地抽调回来的人,才最可靠,那时可不怕蒙骜护着吕不韦。”
项少龙道:“不若起用桓齮,再辅以王贲,如此将万无一失。”
小盘一呆道:“小贲只得十七岁,不嫌太年轻吗?”
项少龙道:“正因桓齮和小贲那么年轻,满腔热血,所谓初生之犊不畏虎,故不会害怕吕不韦。现在我们有徐先和鹿公两人支持,便借口高陵君的事,成立这支应变部队,时机成熟储君再把王翦调回来,代替年事已高的蒙骜和王龁,收拾吕不韦还不是举手之劳?那时所有军权政权均集中在储君手上,谁还敢不听储君的话呢。”又哈哈一笑,眼中射出憧憬的神色,续道:“那时文的有李斯,武的有王翦王贲父子,再加上一个桓齮,天下还不是储君的吗?”
小盘奇道:“师傅为何不提自己?”
项少龙伸手轻轻拍他的龙肩,欷歔叹道:“你母亲死后,又有倩公主的惨剧,我早心灰意冷,只是对你仍放不下心来,但当你大权在握,我会离开这里,远赴北方,过点自由自在的生活。”
小盘剧震道:“师傅你怎可以离开我?”
项少龙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压低声音道:“师傅代表着的是你的过去,只有我离开,你可真正与过去的小盘断绝关系,成为威凌天下、前所未有的第一个始皇帝。你若尊敬我的话,必须遵从我最后的意见。”
小盘呆望他,好一会喃喃念了两遍“始皇帝”,大讶道:“为何师傅随口说出来的名词,总是含有很深刻的意思?”
项少龙真情流露道:“相信我!日后天下必是你的。”
小盘凝神想一会,道:“师傅是否准备去追击田单?”
项少龙记起滕翼今晚便要起程,忙把详情禀上,小盘自是一口答应。此时昌平君来催驾,晚宴的时间到。
今晚项少龙比昨夜舒服和自然多了,与昌平君兄弟同席,另一边还有李斯,居于小盘左方内围的第五席。纪嫣然等今晚没有参宴,昨晚若非朱姬的请求,素喜自然清静的纪才女,亦不会出席。琴清更是芳踪渺然,今年还是她首次参与田猎,只不知是为纪嫣然等人,还是为小盘或项少龙。太子丹成了唯一的外宾,居于小盘右手下的首席,接着是吕不韦和高陵君两席。高陵君身材颀长,面容有点苍白,予人耽于酒色纨绔子弟的感觉,一对眼睛没有什么神气,陪着他是两个幕僚式的中年人,看服饰该是王族的人。
吕不韦不时和身旁的管中邪耳语,出奇地吕娘蓉出现席上,还不时偷瞥项少龙。周子桓、鲁残在后席处,另外还有两个吕府有地位的食客,项少龙均曾见过,一时记不起他们的名字。人数大约与昨夜相若,鹿丹儿、嬴盈等女儿军在最远一端的外围处凑了四席,可见尽管是秦廷,亦因她们本身尊贵的出身,默许女儿军的存在。只是席中没有纪嫣然和琴清两位绝代佳人,怎也要失色不少。烧好的野味酒菜流水般由禁卫端上几桌,空气中充盈肉香火热的味道。为防止有人在酒食里下毒,禁卫中有专人负责这方面的保安。朱姬不时和小盘说话,只不知她是否藉此机会与儿子修补出现裂痕的关系。
由于杯盘交错和谈话声喧天震耳,李斯凑到项少龙耳旁道:“储君对大人引介的桓齮非常满意,此人的兵法谋略,不同凡响,难得他尚如此年轻,假以时日,必是我大秦一员猛将。”
项少龙大感欣慰,有王翦、纪嫣然和李斯三人同时称赏此人,桓齮绝不会差到哪里去。这正是他对抗吕不韦的长远办法,是起用秦人里有才能的人,既易于为秦国军方接受,又隐然形成一个以秦人为骨干与吕不韦和嫪毐打对台的军政集团,同时巩固小盘的君主地位。太子丹举杯向小盘和朱姬祝酒,众人连忙和应。
项少龙放下酒杯,轮到昌平君倾身过来道:“储君已和我们说了有关叛党的事,就让我们兄弟打醒精神,你主外我主内,把叛党一举扫平。”
项少龙笑道:“你这小子弄错哩,是内外均由储君作主,我们只是听命行事。”
昌平君一呆道:“储君尚未足十五岁,这样……”
项少龙道:“你难道不知储君乃天生的军事政治天才吗?不是要由储君亲自提醒你吧?”
昌平君乃才智过人之士,闻言会意道:“噢!是我一时糊涂,嘿!来!喝一杯!”
昌文君凑过来道:“昨晚项兄说输了给管中邪,究竟是什么一回事?”
昌平君知谈的是有关嬴盈的事,神情立即凝重起来。
项少龙暗忖只为两位好朋友,牺牲自己也没话可说,何况嬴盈如此尤物,坦诚地道:“我刚和令妹说过话,以前的事不再提,日后如何发展,仍难逆料。因为令妹对管中邪并非无情,田猎后我要离开咸阳一段时间,谁都不知在这段日子里会发生什么事。”
昌平君断然道:“不如先定下亲事,若管中邪仍敢来逗小妹,我们可出面干预。”
项少龙把心一横道:“假设嬴盈肯答应,就这么办吧!”
昌平君两兄弟大喜,亦是心中感动,明白到项少龙有大半是看在他们的情面上。昌文君最冲动,立时退席往找嬴盈去。
吕不韦忽然起身向太子丹敬酒,同时道:“尝闻贵国剑法专走轻盈险奇的路子,不知可否让我们见识一下?”
场内立时静下来,人人均把目光投向太子丹。项少龙心中一震,知道多次和太子丹接触的事,已落入吕不韦耳里。现在他是借故公开挫折燕人,好向自己示威。假若自己被迫动手,正中他下怀。现在谁能击败他项少龙,立可成为大秦的第一剑手。
坐在大夫冷亭和亲将徐夷则间的太子丹闻言后没有露出任何惊讶神色,微微一笑道:“听说贵府管中邪先生曾大发神威,连败齐国高手,不知今天是否又派他出来显威风?”
像太子丹这类掌握实权的王位继承人,见惯场面,经惯风浪,明知在这种宴会比武是退缩不得,不但会给人看作胆怯,若是国与国交往,说不定更因示弱而招来亡国大祸。反而胜败乃兵家常事,输了虽是颜面无光,却是人人可接受的事。他亦是厉害之极,出口点明吕不韦想藉折辱他燕人立威,好教管中邪露上一手。若吕不韦仍好意思派管中邪下场的话,可表现出他太子丹料事如神。若出场的不是管中邪,那吕不韦手下四大高手中,嫪毐算是脱离他的门户依附太后而独立。周子桓昨晚败于荆俊之手,该不会出常剩下来的就只鲁残一人,由于太子丹昨晚看过他的剑路,自可针对之而选派人手应战。寥寥三几句话,显出太子丹绝不简单。
吕不韦想不到太子丹反应如此敏捷,词锋更是厉害,哈哈一笑,向管中邪打个眼色,后者会意,也仰天一笑,步出席外场心处,向太子丹施礼谦恭地道:“得丹太子如此夸赏,中邪愧不敢当,岂能不从尊意,请太子派出贵国高手,让我们一开眼界。”
这回轮到太子丹心中叫苦,吕不韦连消带打,反使人感到他原本不是要派管中邪下场,只因太子丹的说话,惹了他出来。众人见有比武可看,又可挫折燕人,纷纷叫好。管中邪的剑术厉害虽已在咸阳不径而走,隐有盖过项少龙之势。更兼两箭四雕的传奇,直与项少龙的五针同发分庭抗礼。但绝大部份人均未正式见过他与人动手,故均兴奋的期待,好目睹他的武功风范,一时场内闹哄哄一片,气氛热烈。不过只看他比项少龙还要雄伟的身形,不动如山、渊亭岳峙的气度,已是先声夺人。
项少龙忍不住朝远方的女儿军望去,只见诸女包括嬴盈和鹿丹儿在内,无不忙于交头接耳,露出颠倒迷醉的神色。心中剧震,明白到若让管中邪大显神威,说不定嬴盈和鹿丹儿两个善变的少女,会重投入他的怀抱内。自己的腿伤已愈,但应否出战呢?假若败了,声誉上的损失,将是巨大得难以计算的。但若因怕输而不出场,心理上的影响将更是严重,会使自己生出技不如他的颓丧感觉。心念电转,太子丹装作欣然的点派坐于后席的一名剑手下场。此人报上名字叫阎独。场内立时一阵骚动,显是因此君大有来头,非无名之辈。
项少龙禁不住向昌平君询问,后者兴奋地道:“此人是燕国最有名气的三大剑手之一,我们一直不知他随太子丹来咸阳,据说他的燕翔剑快如闪电,可斩杀急飞的燕子,你说多么本事。”
项少龙细看阎独,身材高挺瘦削,两鬓太阳穴高鼓,眼神充足,年在二十五六之间,算不上英俊,却是气度非凡。而他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地方,是他一身黄色劲装,鼻钩如鹰,予人一种阴鸷冷酷的感觉。不过管中邪更是夺人眼目,一身雪白的武士服,头上以红巾绑个英雄髻,其身材比常人高的阎独还要高上半个头。若说阎独是严阵以待,他便是好整以暇,悠然自得。他那有若由坚硬的岩石凿刻出来的奇伟容貌挂着一丝睥睨天下的笑意,难怪嬴盈虽先爱上项少龙,仍对他情难自禁。两人此时均面向小盘和朱姬的主席,请求准许比试。
小盘虽不知这次比试暗中针对的是项少龙,却不想管中邪有趁机发威的机会,但朱姬已在旁催促,无奈下道:“两位比武,乃友好间的切磋交流,点到即止,切勿让寡人见到伤亡流血的场面。”
两人下跪接旨,不过谁都知道这类比武用的是真刀真枪,想不伤人,确难办到。
当下有人出来为两人穿上甲胄,管中邪微笑道:“不用甲胄,阎兄请自便。”
阎独只好拒绝穿甲戴胄,免得影响身手的灵活度。两人剑尚未出鞘,在火把光照耀下屹立如山,对峙间立时杀气弥漫全场。众人均屏息静气,怕扰乱两人的专注。
“锵!”阎独首先拔出他的燕翔剑,横胸作势,大有三军披靡之慨。高明如项少龙等却看得出他是吃不住管中邪的压迫,要借拔剑挽回劣势。那是只有高手对峙方会出现的情况,就像两军对垒,只看军容阵势和士气,可大约测出谁胜谁败。
管中邪哈哈一笑,左手一拍挂在右腰的剑,从容道:“管某剑名‘长击’,乃出自越国名匠所铸,剑长五尺四寸,比一般剑长上一尺有多,阎兄莫要轻忽它的长度。”
“锵!”的一声,长击刃被右手闪电拔出来,当众人的脑海中留下剑指星空、闪耀辉烁的深刻印象,一剑挥出,同时配合步法,抢至阎独身前七步左右。项少龙见他以左手拍剑,心中隐隐感到点什么,却无法具体说出来。同时招手唤来铁卫,着他暗中回营去取墨子剑。
此时阎独的燕翔剑如乳燕翔空,与管中邪硬拚一记。“当!”的一声,两人同时收剑后退,眈眈虎视对手。
众人大气不敢透出一口,刚才的一剑只是试探性质,好戏仍在后头。项少龙见阎独持剑的手微微抖颤,知他在膂力比拚上吃了暗亏,不过阎独的底子已是非常硬朗,可惜对手是管中邪。
管中邪脸上露出一丝自信的笑意,冷喝一声,再一剑劈去,角度力道似乎和上一剑毫无分别,可是旁观的人无不感到此剑凌厉无匹,隐含惊天动地的奥理,任谁身当其锋,都有难以招架的感觉。阎独大喝一声,燕翔剑由内弯出,画了一道优美的弧线,“铿!”的一声,激弹在对方的长击刃上,竟是后发先至,不愧燕翔之名,纵是如此,仍被震得退后小半步。管中邪正要抢攻,阎独再喝一声,喳喳喳连退三步,燕翔在对手身前不住迅速的画着小圆,反映火光,像一把火焰虚拟出来的剑,全无实体的感觉。如此剑法,确是惊世骇俗,众人不由打破止水般的静默,爆出如雷采声。
管中邪想不到对方剑法精微至此,封死所有进路,大振雄心,一声长啸,剑势略收,再化作长虹,分中猛劈,剑吟之声,破空而起,只是其势,已可使三军辟易。而他则威武如天兵神将,令人生出永不能把他击败的感觉。那种感觉是如此强烈,连阎独亦不例外,气势顿时减弱两分。金铁交鸣声连串响起,接着两人倏地分开来,剑招快如闪电,大部分人看不真切,更遑论分出谁胜谁败。
“锵!”的一声,管中邪剑回鞘内,仍目注对手,剑锋像长了眼睛的毒蛇般回到鞘内窄小的巢穴里,看得众人瞪目结舌。嬴盈等更是为他呐喊得力竭声嘶。
阎独的燕翔剑仍遥指对方,但脸色转白,额角渗出豆大的汗珠,一阵摇晃,剑撑地上,显是因用力过度而虚脱。然后他额头打横现出一道整齐清楚的血痕,伤的只是表皮,虽然是管中邪剑下留情,但伤的是这位置,恐怕以后会留下代表奇耻大辱的标记。
管中邪抱拳道:“承让!”
当下有人奔出来把眼含怨毒的阎独扶走。在众人喝采声中,管中邪分别向小盘和太子丹致礼。太子丹和冷亭仍是神态从容,徐夷乱和其他人都脸露愤慨,显是怪管中邪这一剑太不留余地。
吕不韦大笑道:“中邪你违反储君吩咐,剑下见血,理该罚你一杯。”
这回连太子丹和冷亭都脸露不愉之色,吕不韦实在欺人太甚。
坐在吕不韦下席的蔡泽道:“中邪的剑法把我们的兴头引出来,不知昨晚大展神威的荆副统领何在,可否让我们看看谁高谁低。”
管中邪接过手下奉上的酒杯,先向小盘和朱姬致敬,再向四方举杯敬酒,众人纷纷举杯和他对饮。项少龙这时更无疑问知道吕不韦是在针对他,照他猜想,吕不韦一向认为小盘对自己另眼相看,皆因小孩崇拜英雄的心理,所以希望在自己“死前”当众折辱他项少龙,好把小盘崇拜的目标移到管中邪身上去。
蔡泽这一开腔,他再难保持缄默,淡淡道:“副统领有任务在身,未能出席,要教蔡大人失望。”
蔡泽早有定计,接口道:“昨晚不是有位桓齮连胜三场吗?让我们再看他的本领吧!”
依附吕不韦者立时起哄,支持建议,那即是说大部份人都在推波助澜。
昌平君看出不妥,凑到项少龙耳旁道:“他们在针对你呢!哼!”
项少龙知道这一战避无可避,他绝不能教桓齮出战,若给管中邪以辣手毁了他,不但对不起王翦,也使小盘建立快速调遣部队的好梦成空。而且就算桓齮没有大碍的伤势,亦会使他辛苦建立出来的声誉,毁于今夜。顺眼往嬴盈诸女望去,见她们无不对管中邪目露痴迷之色,知道若再不出手,不但嬴盈会投向管中邪,荆俊也要失去鹿丹儿。想深一层,假如自己又推说桓齮有任务,那以后吕不韦的人可振振有词说他项少龙害怕管中邪。不由往小盘望去,后者正向他射出期待的眼神。
项少龙心内豪情奋起,一声长笑,站了起来,悠然道:“管大人既这么有兴致,让我来陪你玩上两招!”
全场先是忽然静至落针可闻,只有火把烧得噼啪作响,然后欢声狂起,采声不绝。
管中邪含笑看他道:“项大人切勿不顾腿伤,强行出手,否则末将怎担当得起。”
太后朱姬亦出言道:“少龙万勿勉强!”
项少龙解下血浪,交给来到后方的乌舒,接过墨子剑,涌起无可匹敌的斗志,暗忖迟早要与此人见个真章,不如就在今晚比划。微微一笑道:“若管大人可令我伤口复裂,算我输吧!”
众人见他说来霸气迫人,均鼓掌叫好,情绪热烈。项少龙和太子丹、冷亭交换个眼色,来到场心与管中邪并肩而立,朝小盘叩礼。
小盘视项少龙的剑法有若神明,毫不担心地欣然道:“刀剑无眼,两位卿家小心。”
项少龙心中明白,小盘是要自己把他杀掉,心中一动,想到致胜的诀窍。管中邪以为自己必死,所以怎都不肯与自己同归于尽,只是这点,已可教他吃个大亏。而另一优点,是自己看过管中邪的出手,而对方则对他的剑法一无所知,极其量是由别人口中听来,假设自己把墨子剑法融汇无迹地使出来,必教他大为头痛。想到这里,已有定计。
两人分开,在全场默注下,凌厉的眼神紧锁交击,决战一触即发。这时场边来了很多闻风而至的人,挤得外围水泄不通,盛况空前。纪嫣然诸女由于乌舒回营取墨子剑,吃惊下匆匆赶至,到昌平君那席处挤坐,琴清也来了,加入她们那席去,人人的心都悬到半天高。朱姬虽不担心管中邪会伤害项少龙,仍是花容惨淡,差点不敢看下去。
管中邪谦虚地道:“可与项大人一较高下,是中邪平生快事。”
项少龙从容道:“未知管大人今天会不会使出看家的左手剑法?”
此语一出,登时全场哗然。
谁想得到管中邪多次与高手对招,仍没有使出真实本领。
管中邪首次脸色微变,干笑道:“项大人的眼力确是非凡。”
项少龙要的就是他刹那的震骇,哪会放过,托在肩上的墨子剑弹上半空,一声看剑,剑随人走,借墨子剑重量之利,朝管中邪面门电射而去。
“锵!”管中邪果以左手拔剑,沉腰坐马,闪电般挑上墨子剑。项少龙不进反退,施出墨氏补遗三大杀招之一的“以守为攻”,木剑吞吐无定,管中邪见他似攻非攻,似守非守,更兼刚才心神被他所分,一时间生出无从下手之感,不由地后撤两步,回复剑锋相峙之势。众人见项少龙高手出招,果是不同凡响,登时献上一阵采声。
项少龙此时进入墨氏心法里,把胜败生死抛诸脑后,心中一片澄明,对敌人的动静全无半点遗漏,众人见两人均是威风凛凛,状若天神,大感紧张刺激。嬴盈等初睹项少龙惊人的身手,都目瞪口呆,心醉不已,一时间不知该捧那边的场才对。
管中邪感到对方的气势和信心不住增长,嘴角竟逸出一丝笑意,冷喝一声,似拙实巧的一剑击出。这一主动出击,各人立时看出他的左手剑确优于右手。首先他无论头手腰腿都配合得完整一致,不可分割,虽是左手出剑,却可感到他是用整个身体去完成这动作,并不仅是手臂的移动。那种整体力道的感觉固是惊人,但最使人心寒是他这一剑明明快如雷奔电掣,偏偏有种清楚分明的朴拙,使你可以把握到剑锋的意图,还要生出欲避无从的颓丧感。如此剑法,臻达剑道大成之境,寓快于慢,拙中藏巧。
人人在为项少龙担心时,项少龙剑交左手,脸容有如不波古井,墨子剑天衣无缝地斜劈在管中邪离剑锋三寸许处。这正是项少龙高明之处,凭着坚如钢石的重木剑,堪堪抵销管中邪较他略为优胜的膂力,而刻下所取劈击点,更是对方力道薄弱之处,登时把管中邪的长击刃荡开去。
管中邪首先想不到项少龙改用左手剑,以致原先想好的后着全派不上用场,更想不到木剑的力道如此沉雄凝聚,大吃一惊下,项少龙一连三剑,唰唰唰的连续劈至。管中邪脚步不移,稳守中门,招招强封硬架,仗其惊人的体力和速度,抵消项少龙狂风暴雨般的凌厉剑法。众人看得如醉如痴、狂呼乱喊,不知为哪一方打气助威,场面激昂炽热。
剑来剑往,响声不绝。三剑后再来七剑,压迫得观者透不过气来之际,两人分了开来,再成对峙之局。项少龙固是须时间回气,管中邪何尝不是给重木剑击得气浮意躁,不敢冒进。
项少龙不由心中佩服,他曾和嚣魏牟交手,一向又惯与膂力惊人的滕翼对打练习,所以应付起像管中邪这类体魄过人之士,特别有心得,刚才他利用物理学上的原理,以抛物线和螺旋的方式融入剑势去,仍不能把管中邪迫退半步,可知对方的防守是如何无懈可击,韧力惊人至何等地步,尤可虑者自己是趁对方落在下风时乘势强攻,犹未能破他剑局,只是这点,自己便难有胜望。不过这只是指在一般情况下而言,战果往往决定于心理因素和策略,而他却是这方面的高手。
管中邪亦被他攻得心惊胆震,一向以来,他的剑法以攻为主,但刚才十剑,却只能苦守,在他确是破题儿第一趟遭遇到的事。全场一片肃然,静待两大顶尖高手第二轮的交锋。管中邪比项少龙快一线回复过来,长击刃先往下潜,身随剑去,斜标往上,挑向项少龙的心窝。
横剑挺立,稳如山岳的项少龙,一声长啸,竟看也不看挑来之剑,侧身进步,一剑朝管中邪额头闪电劈下。场中登时惊呼四起,项少龙是有苦自己知,他刚才与管中邪一轮硬拚,尚未回过气来,若强行封格,必给对手蓄满势道的一招震退,那时对方展开剑势,要扳平将是难比登天。但此一劈却非鲁莽之举,要知他先侧身避开要害,而对方要改变剑势更须有刹那空间,就是这缓冲,他的墨子剑将可先一线劈中对方,自己虽仍不免重伤,对方必一命呜呼,再无别的结果。
管中邪还是首次遇上这种以命博命的打法,正如项少龙所料,他怎肯为一个死人牺牲自己,忙回剑上格。“当!”的一声,响彻全场。项少龙浑身吃奶之力,再加上墨子剑的重量,全由管中邪消受。这巨汉全身一震,吃不住力道的冲击,终退一步。
项少龙抓到如此机会,岂肯放过,使出一直深藏不露的三大杀招最凌厉的“攻守兼资”,突然剑光大盛,奇奥变化,长江大河般往管中邪攻去。管中邪见他一招之中,含蕴无穷变化,长啸一声,全力反击。旁观诸人,由小盘而至侍卫兵卒,无不高声呐喊,声如潮涌。
项少龙杀得性起,把墨子剑法也忘掉,招招有若羚羊挂角,无迹可寻,他的身体有如虎豹,既灵动如神,又是弹跃快速,更无一招不是以命博命,狠辣至极。管中邪虽不情愿,脚下仍是腾腾直退。到退第七步,因项少龙力道稍竭,他凭着一套有如织女穿梭、细腻绵密的手法把下风之局扳回来,堪好挡着项少龙的攻势。项少龙再劈一刀,倏地退后,意态悠闲地把木剑扛在肩上。管中邪松一口气,当然不敢冒进,两人再成对峙之局。
吕不韦难掩脸上惊惶的站起来,高声道:“停战!”
一时所有人的目光全移到他身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