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偎红倚翠

听松别馆是庭院式布局,前堂后寝,左右对称,由大门起,依次排列是小广场、门厅、正厅、后厅。两侧是花厅、书室等休闲之地。接着是个大花园,然后是三进式内宅,由八个四合院落组成,尊卑有序。院落前后间以亭园,花木作点缀。凤菲的主楼设在八个四合院正中处,四周叠假山,凿泉池,栽花植树,布列盆景,环境优美。

项少龙离开主楼,大雪方停,月亮在云后露出半边脸蛋,金黄的色光洒在变成银白色世界的园林里,顿使项少龙紧张的心情松弛下来。若和凤菲在主楼上共度春宵,岂非人间大快事。想到这里,项少龙吓了一跳,停在林木间,暗忖这么下去,终有一晚会把持不住,和凤菲发生男女欢好之事。看着周遭怡情养性的胜景,更感宦海的险恶。

正心生感慨,祝秀真甜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道:“沈执事何事在这里欲离不去?”

项少龙转过身去,美女像月夜中的仙灵般,盈盈而至,到两体快要相触,止步仰起吹弹得破的粉脸,含情脉脉地等待答案。

他当然不会告诉他心中所思,胡诌道:“我在欣赏园林的布局,设计者是高手,把里里外外的人工美和自然美合为一体,在有限的空间创造出无限的意境。”

就在此刻,他察觉到主楼上凤菲闺房的窗子灯光明灭的闪了一下,醒悟到楼内人移到窗前,又闪到一旁,遮蔽灯光,造成这般情况。哪还不知她正偷听他们两人说话。

祝秀真闻言露出迷醉的神情,赞叹道:“沈执事形容得很好,我只想到花木可寄情,例如对芭蕉以听雨,观果树以赏秋实,粉墙竹影,却从没想得像沈执事般透澈深入。”

项少龙微笑道:“秀真小姐为何尚未就寝?”

祝秀真牵着他衣角走到远离主楼一个水池旁,低声道:“今天沙立来找我。”

项少龙皱眉道:“为何我不知道的?”

祝秀真解释道:“他是由谷明开了后门让他来秘密见人家。秀真终和他曾有一段情,很难狠下心不见他一面。”

项少龙脑海浮起沙立被逐前狠毒的眼神,沉声道:“他有什么话说?”

祝秀真叹道:“我本不该说出来,但他不是说着玩的,故不得不向你报告。他说要把你和张泉碎尸万段,听他口气,似乎有人在背后撑他的腰。”

项少龙想起谷明、富严等一众他的旧手下。登时回复以前与人斗争的悍劲,暗忖若不先发制人,清除内奸,说不定一个疏忽下,会阴沟里翻船,吃个大亏。冷然道:“你没有套出在他背后撑腰的是什么人吗?”

祝秀真惶然道:“他不肯说。唉!你可否放过他呢?他已变得一无所有。”

项少龙哑然道:“若你够愚蠢,他至少还拥有你和你的财富,只看他背后一直有人在撑腰,当知他一直在利用你。”

祝秀真羞惭的垂下头去。

шωш ▪ttкan ▪c o 项少龙拍拍地香肩道:“回去睡吧!我会处理此事,以后千万别再单独见他,有问题立即来找我商量。”

祝秀真扯着他袖角赧然道:“今晚让人家陪你好吗?现在你已成了团内的大英雄。”

项少龙伸手在她脸蛋捏一把,笑道:“我累得差点没命,还吓得出过几次冷汗,现在只想倒头大睡,小姐的好意留待下日吧!”

祝秀真追在他身后献媚道:“我最懂推拿之法,让人家侍候你好吗?保证你会不知不觉的酣然睡去。”

项少龙大为意动,不过自忖刚被凤菲挑起火头,若给祝秀真推拿之手再加燃点,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把持不住时就要破了自定的戒律。想到这里伸手把她搂到身前,柔声道:“有你这标致的人儿在榻上,我哪能不动心呢?何能酣然入睡?”

祝秀真娇喘连连道:“你不欢喜人家,故不让人家服侍你。”

项少龙又哄又吻,好不容易脱身离开,未到房门,给张泉截着,扯入房内,道:“你怎样说服仲孙龙放人的?是否答应了他某些条件。”

对他自不能像对凤菲般坦白,项少龙装出抹一把冷汗的神色,低声道:“幸好当时有楚相国李园在,他知道我是大小姐的人,从旁说项,仲孙龙怕得失他,方肯放人。”

张泉皱眉道:“李园该不是对大小姐有野心吧?这次差点弄出祸来,皆因你没有事前向我请教管束下人之道,下次不要这样了。”

项少龙倒同意此点,不过若非如此,也不能知道李园情义仍在。心中一动道:“你知不知道谁在背后撑沙立的腰?”

张泉显是不知道沙立曾秘密来见祝秀真,闻言大吃一惊道:“发生什么事?”

项少龙含糊地道:“大小姐告诉我有人见到沙立在附近出现。”

张泉思索半晌,摇头道:“我不大清楚,沙立本身是赵人,说不定是为赵国某权贵服务。”

项少龙暗忖这资料已非常管用,遂告辞回房。

踏入房中,一阵似有若无的清香传入鼻内。

项少龙怕是闷香一类的东西,立即闭起呼吸,待要点灯,董淑贞娇柔的声音从卧榻传来道:“人家不要灯光嘛!”

项少龙大感头痛,他今晚已先后被凤菲和祝秀真挑起欲火,定力每况愈下,而董淑贞只是个最高级的名妓,攀摘了并不须负上情债,一时间使他的心更是蠢蠢欲动。

董淑贞狐媚的声音又响起道:“还不过来!”

项少龙苦笑着走过去,淡淡月光由窗外透入,兼之他习惯了房内的暗黑,已可隐约见物。

揭开帐帷,董淑贞拥被而坐,媚笑道:“不要误会,人家只是有密话要和你说。”

项少龙暗忖那被内该不会是个赤裸的胴体,竟隐隐涌起一阵失望。

项少龙脱掉鞋子,随手把脱下的外衣抛在椅上,钻入帐去,盘膝面对她坐下,道:“有什么话得在榻上说出来。”

董淑贞气质虽及不上凤菲,却也所差无几,足可与单美美媲美。而且青春年少,方在妙龄,无论哪一点都是教人情难自禁的惹火尤物,兼之项少龙早被挑起欲念,说不动心是骗人骗己。董淑贞两手松开,任由棉被滑下,露出曲线无限美好的赤裸上身,在朦胧的月色中,特别强调了挺秀的鼻子,高耸的酥胸,勾画出无比动人的轮廓。最要命是她有点紧张的急促呼吸着,使上身丰满的肌肉微微颤动,更形成使项少龙魂为之销的诱惑节奏。项少龙心中一荡,董淑贞光滑温暖的肉体钻入他怀里,让他享受到滑腻香软的女体黏贴磨擦的高度刺激。

项少龙虽情不自禁地把她拥紧,心中仍是保持澄明清醒,低声道:“你先说清楚来意好吗?”

董淑贞不依的一阵扭动,登时更令项少龙心摇神荡,须咬牙苦忍,勉强集中精神道:“你若是想以身体来收买我,只会令我生出鄙视之心。”

他少有以这种残忍的语气对付女性,却知若不如此,势守不住濒陷的一关。董淑贞果然娇躯剧震,离开了他。项少龙脑海中仍充满搂着她光滑柔软的蛇腰迷死人的感觉,忍不住凑过嘴去,饱尝索吻的滋味。不一会董淑贞重新缠上他粗壮的脖子,但唇分之后,再没有故意挑逗的行动。

董淑贞见他沉默不语,幽幽道:“你不欢喜淑贞吗?”

就算明明不欢喜她,项少龙怎能说得出口来,何况只是违背良心的话,苦笑道:“不欢喜你的男人,就是不正常的。可是现在形势险恶异常,前门有虎,后门有狼,若我和你一旦相好,却又搞不清楚彼此的利害关系,会把事情弄得更复杂,有害无益。”

董淑贞坐直娇躯,歉然道:“我倒没有如此去想,只是希望献身于你后,能得多一点你的欢心和怜惜。你很有本事,仲孙龙竟要卖账给你。”

项少龙奇道:“为何你不像其他人般,以为我私下和仲孙龙有秘密交易呢?”

董淑贞甜笑道:“因为我知道你不是这种人。”

项少龙泛起知己的感觉,仍怕她只是讨好他,低声道:“假若我可使大小姐安然退隐,而你则继承她的事业,组成自己的舞伎团,你意下如何?”

董淑贞娇躯剧颤,旋则凄然摇头道:“没有可能的。我刚听到消息,大小姐已将我们作了送人的礼品,而这人在东方六国里有很大的影响力,现在我唯一的希望是有人安排我带点细软私下离开,到哪里去都不要紧。”

项少龙微笑道:“你该早知有这样的事而不是刚探听得来的吧!”

董淑贞点头道:“你的推测不错。但直至今天,我终猜到那人竟是韩国的当权侯爷韩闯,他交游广阔,与二王子田建关系密切,我们怎斗得他过,还妄想脱离他的魔爪。”

项少龙心中一震道:“你怎知是他?”

董淑贞冷笑道:“今午韩闯曾秘密来过,只是你不知道吧!若凤菲不是与他有勾结,怎肯私下见这好色的家伙。他在榻上的丑态,想起来便令淑贞作呕。”

项少龙方晓得韩闯亦是董淑贞的入幕之宾,难怪对她念念不忘。柔声道:“我自有办法把事情弄妥。”

董淑贞怔怔地瞧他好半晌,道:“这种事,凭你一句空口白话教我如何相信?若你拿不出具体的事实,我只好自己想办法。”

项少龙怕她着寒,搂着她躺到被窝里,咬着她耳朵道:“若你倚赖张泉,只是与虎谋皮,此人品格低下、心肠歹毒。至于我如何帮你的细节,除非你向我清楚表明心迹,否则很多事我都不会跟你详说。”

董淑贞误会他的意思,拥着他深吻道:“你要我怎样做都可以。”同时伸手捏摸他的背肌。

项少龙大感吃不消,制止道:“我不是要你这样,而是想你清楚说出你和张泉或其他人的关系等诸如此类的实情。”

董淑贞停止挑逗他,蹙起黛眉道:“我怎知你不是一心只为大小姐效力,说真的,论财富我远及不上大小姐,姿色更逊于她,而你对人家的身体又不感兴趣似的,教人有什么信心以为可缚住你的心呢?”

项少龙讶道:“你刚才不是说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董淑贞苦笑道:“可是你对人家的印象一向不大好嘛!”

项少龙诚恳的道:“现在早改变了,事实上我根本不须骗你。因为我早知你和张泉的关系,只是要你亲口说出来以表诚意而已。”

董淑贞道:“好吧!我曾陪过他几晚,他这人很有办法,大小姐很忌惮他。他要我把大小姐这次两台歌舞的歌谱抄一份给他,然后他可以安排我平安留在齐国,不用到韩国去。”

项少龙失声道:“什么?”

旋则醒悟歌谱定是交给田单,因为兰宫媛是田单的人。只要兰宫媛先凤菲表演,旋律有点肖似,就可沉重地打击扰乱凤菲的阵脚,此计非常卑劣。

董淑贞再深吻他一口,得意地道:“你想不到吧!只要伤害凤菲的事,我都不怕做。我还会在表演前溜走,好教她知道光荣并非凭她一个人挣回来的。”

项少龙急道:“那你已把曲谱交给张泉吗?”

董淑贞道:“若交了他就不敢说出来,现在我什么都对你说出来,沈爷你会拿什么出来哄人家呢?”

至此项少龙深深领教到这些名姬的心肠手段。最厉害处是她们懂得男人的心理,扮出可怜兮兮极须同情保护的模样,又不吝啬身体,软语相求。其实无论是董淑贞或祝秀真,都各有自己的一套计俩。像董淑贞现在使出来的等若变相的威胁。她认定项少龙是凤菲的人,所以透过他向凤菲传递讯息,若不肯放人,凤菲便要在这场歌舞拚斗中败于另外两大名姬之手。当然她会有特别手段,不怕凤菲逞强施压。至于她为何会忽然知道韩闯牵涉在此事内,当然是祝秀真告诉她。而祝秀真却是由沙立处听来,但祝秀真却把这么重要的消息瞒着他项少龙。幸好项少龙知道两女的亲密关系,从而推断出来。她们仍是在合作无间,只不过各尽其力,分头进行。对董淑贞和祝秀真来说,已认定他项少龙私下被仲孙龙收买了,故能令仲孙龙放人。她们当然毫不在乎凤菲的命运,祝秀真索性不问,而董淑贞还赠他一件高帽,弄得他飘飘欲仙。连凤菲这表面摆着完全信任他的美女,亦在见韩闯一事上瞒他,足可以“居心叵测”来形容。

项少龙想得头大如斗,呻吟道:“你的所谓坦诚相告,实在可怕。唉!二小姐,你知不知道就这么一句话,令我首次起了一走了之,什么都不管的想法。”

董淑贞又热情地献上香唇,低笑道:“淑贞知沈爷不是有首没尾的人。”

项少龙暗忖你看得很准。蓦地发力抱得她差点折了腰肢,在她小耳旁冷哼道:“董淑贞,若你当我只偏帮大小姐,再向我使手段,终有一天你们会悔恨终生的,相信吗?”

董淑贞吃惊的低呼一声,嗔道:“人家只是向大小姐使手段,你嘛!只求你怜惜人家吧!”

项少龙感到她又像一条水蛇般在怀里扭动,大感吃不消,推开她少许,柔声道:“若我是凤菲,一旦发觉你们存有这么一份曲词,只要把你和秀真两人抓起来,必可找出那份曲词的下落,要不要赌一铺看看。”

董淑贞像受惊小鸟般抖颤一下,使项少龙知道命中她的要害,那就是她和祝秀真的连盟关系。祝秀真是一面倒的软功,董淑贞却是软中带硬,都是针对项少龙而施展的手段。换了项少龙定力稍差,早已沉迷于她们股掌间,再难自拔。幸好他先前打定主意,不肯堕进温柔陷阱里,故可保持清醒。说不定两女跟沙立早有协议,联起来对付他和凤菲。在董淑贞和祝秀真的立场,谁能予她们最大的利益,她们就靠向谁。若项少龙以为她们对他另眼相看,是不折不扣的傻瓜。两人在昏暗的室光里互相对视。

好一会董淑贞幽幽道:“你为何会这么想呢?”

项少龙叹道:“你回去想想好吗?曲词一事,我绝不会代你告知大小姐,要说自己去说。当有一天你肯无条件的信任我,不再暗中去勾结像张泉、沙立那种卑鄙之徒,你便来向我说一声,那时我会真的帮助你们,且不要求任何回报。”

董淑贞还要狡辩,项少龙怒喝道:“给我滚!”

两行泪珠由董淑贞眼角泻下,默默离榻。项少龙看着她在帐外窸窸窣窣的用衣服遮盖羊脂白玉似的胴体,差点忍不住唤她回来,最后还是狠起心目送她离去。

项少龙一觉醒来,已是辰末巳初,还是肖月潭把他唤醒的。项少龙这时成了团内的特权阶级,教人把早点送进房来,两人边吃边谈。

到项少龙把昨夜发生的事告诉肖月潭后,肖月潭抹了一额汗道:“幸好李园够义气,否则你昨晚就完了。有了李园的支持,形势大改。现在纵然你暴露身份,齐人仍不敢碰你,李园也不会让齐人这样做。”

项少龙道:“探到什么消息吗?”

肖月潭道:“只是举手之劳吧,邹大师仍然健在,现居于稷下学宫,齐人对他奉若神明,若要表露身份,最好是透过他,只要他对齐王说一声若杀害你必生横祸,保证用剑指着襄王的咽喉,他都不敢动你半个指头。”

项少龙大喜道:“我要先见他一面,再决定该怎样做,肖兄可否安排。”

肖月潭道:“这个没有问题,待会我去求见他。吕不韦今午会来,我将派人严密监视张泉,他一拿到钱,便是他倒霉的一刻。”

项少龙道:“不要伤得他太重,我还要利用他来间接推测吕不韦的动静。”

肖月潭冷哼道:“这种人杀了他都嫌把手沾污,少龙放心。”又笑道:“还记得我们的人里有个叫仲孙何忌的吗?他是仲孙龙的堂侄,我会请他打听仲孙龙的举动,他一向不满堂叔,又对凤菲非常崇慕,必肯仗义帮忙。不过少龙若肯亮出朵子,保证以仲孙龙的强横,亦不敢轻举妄动。唉!若知你能回秦国去,谁敢冒得罪你之险。包括三晋在内,虽然谁都希望对方向你出手,但要任何一国负上杀你之名,却是休想。”

项少龙点头同意。当日自己落荒而逃,三晋齐心合力来追杀自己,现在锐气已过,又正向小盘求和,谁仍肯来对付他项少龙呢。最妙是齐人表面上定要摆出全力维护他的姿态,以保持和秦国的良好关系。对齐人来说,首要目标是世仇燕国,而非秦人或项少龙。再加上李园这大靠山,项少龙随时可重见天日,不用躲躲藏藏的做人。

项少龙颇有吐气扬眉之感,不过仍有点舍不得目下所扮的角色,笑道:“楚国是李园,韩国是韩闯,秦国是吕不韦,其他三国来的是谁?”

肖月潭油然道:“魏国自然是你的老朋友龙阳君,赵国则是郭开。至于燕国,太子丹当然不敢亲来,到的是他的大将徐夷则,此人升了官,还被燕王喜封作阳乐君。”

项少龙苦笑道:“果然全是老朋友,这里最大的青楼是哪一间,不若在那里摆上两席,开个叙旧联欢会。”

肖月潭欣然道:“少龙开始有说笑的心情。”

就在此时,敲门声响,有小婢来报道:“石素芳的金老大来了,想见沈执事。”

项少龙大感愕然,肖月潭笑道:“此人有点豪气,不是坏蛋,少龙不妨看看他有什么事。”

项少龙把果核放进舌底,到前厅与金老大见面。

金老大虽曾在咸阳见过项少龙,但明显地完全认不出是他。尤其项少龙语调带点口吃的古古怪怪,更不惹疑。

寒暄过后,两人分宾主坐下,侍女奉上香茗,项少龙以他的“果核之声”断断续续道:“不知金老大找小弟有何贵干?”

金老大笑道:“自然是要来祝贺沈兄当上执事之职,若是张泉那家伙仍据此位,休想我踏入此处半步。”

项少龙毫不奇怪,因为张泉正是人人鄙视的小人。不过金老大乃跑惯码头的人,理应不会开门见山的数别人长短,这么说是试探自己居多。微笑道:“希望将来金老大不会因有我沈良在,而不屑光临。”

金老大微俯过来,低声道:“现在外面谣言满天飞,说凤小姐临淄之行后退隐田园,不知此事是否属实。”

项少龙苦笑道:“你教我怎样答你,是否想迫我说谎?”

金老大欣然道:“我明白哩!这次我特地来访,是想安排素芳与凤小姐见面打个招呼,素芳一直很仰慕凤小姐的才艺。”

项少龙道:“我虽不能为大小姐作主,但应该没有问题,老大请说出时间来吧。”

金老大道:“不若在午后时份!最好我们两人在场。”

项少龙心中一动,知道并非闲叙那么简单,否则金老大何须在旁。金老大的身份与自己正执事的身份,可说是判若云泥。人家乃一团之主,石素芳地位虽超然,但名义上仍只是他旗下的正印当家花旦,而他项少龙则是个大跑腿。他说希望自己在场,只是客气话吧!

项少龙道:“这个我明白,老大可否透露少许玄虚,教我好向大小姐传话。”

金老大点头道:“烦请告知凤小姐,说有人全心求胜,不择手段便可以。”

项少龙想起柔骨美人兰宫媛,恍然道:“我这就去通知大小姐。”

金老人欣然告辞。项少龙想找肖月潭,但他刚刚离开,又给张泉扯着问长问短,敷衍了他,脱身到凤菲的主楼去。凤菲等正在内厅排舞,董淑贞和祝秀真都有点花容憔悴,项少龙猜董淑贞定是离开他的房间后,去找祝秀真商量,说不定还干了假凤虚凰那回事,所以自不能精神弈弈。小屏儿见他来到,故意避到一角,不与他打照面。幸月则连飞媚眼,摆出请君大嚼的诱人样儿。而其他美姬对他态度大改,显示经昨晚一事后,他的地位大为改观。

凤菲正在指点云娘一众乐师,见项少龙来到,袅娜多姿地走到他旁,低声问道:“金老大来找你作什么?”

项少龙说出来,淡淡道:“韩闯来找你作什么呢?”

眼角到处,董淑贞等无不偷偷注视他们的神情。

凤菲不悦道:“你要管的事愈来愈多。”

项少龙心中有气,冷冷道:“肯否让我管,决定权当然在大小姐手上,大小姐一句话即可使我卷铺盖到街头去度宿。”

凤菲美目生寒,盯着他嘲弄地道:“有解子元和李园等大贵人看顾,沈大爷何用落泊街头?”

项少龙知她其实心中凄惶,软化下来道:“算我语气过重,你有事瞒我,我当然不高兴。”

凤菲呆了片晌,叹道:“你愈来愈像凤菲的夫君大人,为何我每一件事都要告诉你呢?”

这次轮到项少龙有点理屈辞穷。理论上,凤菲确没必要告诉他曾见过某人或某人。问题是事情牵涉到董淑贞等人的命运,所以项少龙会关心,是一个立场的问题。

项少龙无奈道:“好吧!我以后再不理你这方面的事。”

凤菲默然片刻,低声道:“为何我们晨早第一次见面,便要吵架呢?”

项少龙冲口而出道:“因为我们在担心对方。”

凤菲娇躯一震,把门的家将唱喏道:“魏国龙阳君到!”

项少龙登时头皮发麻,凤菲已欣然道:“请君上进来!”

只看凤菲神态,便知她和龙阳君关系密切,龙阳君或者是凤菲唯一不用担心会对她有非份之想的“男人”。项少龙避无可避,龙阳君在一群从卫前呼后拥中,踏进内厅。包括凤菲在内,全体姬婢乐师福身曲膝,半跪迎接魏国的红人,只有项少龙怎都“曲”不下去。龙阳君一眼看到他,“娇躯”剧震,呆在当场,不能置信的目瞪口呆。凤菲等无不大感愕然。

项少龙一声长笑,抱拳道:“君上别来无恙。想当年沈良在无忌公子府作客卿,曾与君上把酒夜话,想起时光流逝,实令人不胜感慨。往者已矣!沈良差点把往事都忘记哩。”

龙阳君掠过羞惭之色,恭敬回礼道:“难得沈兄肯不记旧事,本君没齿不忘,无忌公子之事,本君只是迫于形势,事后恨不得立即自尽,唉!我不知该怎么说下去。”

两人借信陵君魏无忌一事,解决恩怨,一方表示谅宥,一方则认错求情。除了龙阳君身旁熟悉项少龙的高手焦旭外,其他人似明非明,一头雾水。

凤菲等固然惊讶至极,骇然沈良原来这么有身份地位。龙阳君的手下却是大惑不解,怎都不明白当日弄掉信陵君后还要摆酒席庆祝的主子,竟是心中后悔。情况确是非常微妙。

凤菲站直娇躯,欣然道:“原来君上和敝执事沈先生竟是素识。”

项少龙环目一扫,见由凤菲以至小屏儿,上上下下的眼光无不透出异样神色,又尴尬又叫苦,知道她们都在怀疑自己和龙阳君是否有不可告人的关系。最糟是自己从未向她们任何一人证明自己是“正常男人”,而“不正常”却屡有表现,使情况更为暧昧。小屏儿更露出恍然释然的神态,教他更是难堪,他从未想过会陷进如此处境中。

龙阳君神态忽地变得无比轻松,举步走过来,同时向众姬笑道:“各位小姐请勿因本君在而影响排练,当本君是个旁观者好了。”

董淑贞狠狠瞪项少龙一眼,与众姬继续研练舞技。

龙阳君来到项少龙前,先伸手与他紧紧一握,松开手对凤菲道:“凤小姐有沈兄为你办事,一切烦恼当可迎刃而解。”

项少龙心中一震,终于知道龙阳君方是凤菲的真正保家。而韩闯只是另一只棋子,换了他是凤菲,亦会只相信龙阳君而非好色的韩闯。不过凤菲若想安然往咸阳去会神秘情郎,最好是同时有魏韩两国的有势力人士照应,而龙阳君当然有能力监管韩闯。

凤菲娇躯微颤,看了看项少龙,又瞧瞧龙阳君,显是弄不清楚龙阳君的含意,低声道:“君上见过韩侯没有?”

项少龙心知肚明,这等若问龙阳君知不知道有吕不韦牵涉在内的最新发展。果然龙阳君道:“当然见过,也知道小姐的心事,不过有智计过人的沈兄为你运筹谋算,吕不韦将吃不完兜着走。”

凤菲由讶异变为大吃一惊,怔在当场。

龙阳君知道因得项少龙的原谅而太过兴奋,说话过于“老实”,补救道:“沈兄的才智确令我这曾是他对手的人亦佩服得五体投地。”

陪龙阳君前来的焦旭伸手紧捏项少龙的臂膀一下,颇有识英雄重英雄的意味。在经历这么多苦难,项少龙涌起满腹辛酸的感觉。鹰王殉主的情景,再活现心潮。凤菲见到他一对虎目射出神伤魂断的神色,还以为他思忆故主,芳心升起无法形容的滋味。

龙阳君瞥了正试演舞步的诸姬一眼,向凤菲道:“本君想与沈兄借一步说话,再向凤小姐请安。”

凤菲哪能说不,只好答应。

项少龙和龙阳君到了侧厢,遣走下人,龙阳君涌出热泪哭道:“我真的不是人,少龙这么待我,我却……”

在项少龙百般劝慰下,他好过了点,“秀目”红肿的道:“我将此事告诉韩闯,给他骂了个狗血淋头,说在战场上分生死无话可说,却怎能在你落难时不施援手?”

项少龙大奇道:“你怎可以把事情告诉韩闯,你信任他吗?”

龙阳君愧然道:“蹩在心内太辛苦了,我情愿被人责骂出卖,不过我除了少龙,嘿!除了少龙外,就数他可说点心事,他还有很多事要倚靠奴家。”

项少龙很想说发梦都想不到韩闯这么有义气,但说出来怕更伤“没有义气”的龙阳君的“芳心”,道:“那你代我通知他一声,讲明我在这里的身份,因为我还要请他高抬贵手,放过董淑贞诸女。”

龙阳君显是清楚韩闯和凤菲间的交易,点头答应,道:“现在你除了要提防田单和吕不韦外,更要小心郭开,他特地把你的‘怪兵器’带来齐国献与襄王作贺礼,好拖齐人下水。弄得襄王进退维谷,接礼则怕开罪嬴政,不接又怕人笑他害怕秦人。”

项少龙听得牙痒起来,狠狠道:“你可否给我打听找这把‘百战宝刀’的下落,我必须把它弄回手上。”

龙阳君点头答应,然后道:“令储君刚派来特使,警告我们三晋谁若敢损你半根毫毛,必会不惜一切发动报复,吓得我们立即取消所有搜捕你的行动。赵人最惨,被你们连下五城,李牧又不敢离开中牟,而我们新败不久,想助赵人亦有心无力,所以现在郭开对我们恨之入骨。昨晚在招呼你凤小姐的筵席上,还对我和韩闯冷嘲熟讽,态度恶劣。”

项少龙问道:“田单现在的情况如何?”

龙阳君道:“他仍握有实权,最大的弱点是他捧的田生昏庸无能,远不及二王子田建的受人拥戴。田建虽不算什么人材,却懂笼络人心,不似田生的骄傲自负。现时观之,太子之位落在谁的手上,仍是未知之数。”接着有点尴尬道:“少龙怎能先知先觉的离开敝府,成为凤菲的执事。”

项少龙本不想说,但怕他疑心自己不肯原谅他,所以作出简略交待,当然对曾入魏宫之事只字不提。

龙阳君听罢羞悔交集,道:“少龙打算何时亮相,那就可名正言顺的取回宝刀。”

项少龙踌躇道:“我好像有点不习惯回复自己身份,看情况再说吧!”

龙阳君道:“若不须暴露身份,就不宜暴露。所谓‘齐国多狂士,稷下多狂徒’,稷下那些狂人纵情放志,看不起天下人,文是如此,武更如是。尤其曹秋道一向护短,他那些得意门生,确有几个得他真传,在临淄一向称王称霸。现在少龙已隐为曹秋道外天下第一名剑,若你来此一事传开去,必惹来无谓烦恼。这些比武之事齐王恐怕难以阻止,而且如果可以在公平决战里杀死你,嬴政怕亦有口难言。”

项少龙哪还有争雄斗胜之心,点头道:“君上说得对,田单、吕不韦和郭开肯定会乘机煽风点火,我若惹出曹秋道,说不定我会像吕不韦遇上我般吃不完兜着走,那就糟透。”

龙阳君忍不住“噗哧”“娇笑”,舒畅地道:“今晚奴家可以好好睡一觉,自那晚后,人家郁痛得心儿都碎了。”

项少龙见他确是一副“为情消瘦”的样子,怜惜道:“由始至终,我并没有怪你。”

龙阳君仍不想离开,给项少龙催道:“我们不宜倾谈过久,你自己回去向凤菲交待,我也该去看看几个给仲孙龙手下打伤的同伴。”

龙阳君愕然道:“仲孙龙这么快便来行凶吗?”

项少龙再费唇舌把事情说出,龙阳君羞愧道:“我竟连李园都比不上,真不算是人。”

项少龙再好言安慰一番,龙阳君依依不舍的去了。

龙阳君走后,凤菲出奇地没找他说话,到吃过午膳,小屏儿奉命来召他去相见。

项少龙随在小屏儿身后,往内厅走去,多天不肯和他说话的小屏儿忽和颜悦色道:“原来你是好男风而不爱女色,小屏儿死心哩。”

项少龙为之啼笑皆非,明知不该否认,却又不能不否认,正容道:“实情如何,小屏姐终有一天会明白的。但我却有一事不明,小屏姐不是该与大小姐共进退吗?为何却好像……好像……嘿!”

小屏儿掩嘴笑道:“你是想说为何我好像很想找人来嫁的样子吧?事实上我从没想过嫁给你,只是不满你不当人家是人的样子,小姐常说女人的第一次最重要,定要找个懂怜香惜玉的人才行。我当然不会离开小姐,但在这方面小姐却予人家自由嘛。”

项少龙心中一荡道:“若有了身孕怎办?”

小屏儿俏脸微红道:“这个何用你来担心,团中谁都懂得防避之法,唔!你对女人还有兴趣吗?为何要问这种羞人的事。”

项少龙见她认定自己好男色不好女色,暗忖这次跳下黄河都洗不清,只好闭口不言。

内厅一侧摆满乐器,除凤菲外静悄无人,小屏儿退下,项少龙在凤菲旁坐好,道:“大小姐以前和石素芳见过面吗?”

凤菲不大感兴趣的摇摇头,道:“金成就是个人材,八面玲珑,颇受人尊敬,可惜我遇不上这等人,否则现在不用受你的气。”

项少龙道:“大小姐仍是余怒未消?”

凤菲垂首娇笑道:“谁敢恼你这个龙阳君要肃然起敬的人呢?何况你欢喜时就把人又抱又吻,恶起来便骂个不休,幸好现在凤菲再不用担心你会要人陪夜,否则睡难安寝。”

项少龙泄气道:“竟见连你都那么想?”

凤菲摇头道:“不!只是她们那么想吧!幸月失望得哭着回房去,但我却知道你非不爱女色,至少我曾亲身体会过。这样说只是气不过你那副可恨模样,故意挖苦你。”

项少龙苦笑道:“你对我真好。”

凤菲道:“现在我愈来愈摸不清你是怎样的一个人。龙阳君保证你可以绝对信赖,与谈先生如出一辙,可知你信誉昭著,凤菲再不会三心两意,很想听听你的计划。”

项少龙淡淡道:“先安内再攘外,此乃不二法门。若大小姐可授我全权,我会先对付张泉、沙立和他们的余党,只要安然抵达咸阳,一切大功告成。”

凤菲凄然道:“你好像忘记吕不韦在咸阳的势力有多大。”

项少龙故作惊讶道:“大小姐的情郎不是项少龙吗?吕不韦能奈他什么何?”

凤菲知道说漏了嘴,大窘道:“但他现在身处战场,最怕还未见到他,先给吕不韦找到。”

项少龙心中好笑,耍她道:“这方面没有问题,只要通知乌家,他们自会护着大小姐的。”

凤菲胀红着脸道:“万万不可,我和他的事没有人知道,唉!到时再说好吗?”

项少龙放过她,看看天色道:“石素芳该来了,我先到大门接她,大小姐还有其他吩咐吗?”

凤菲道:“今晚有其他事吗?”

项少龙摇头道:“今晚我要去拜访解子元,有什么事呢?”

凤菲道:“没事了!我本想你陪我去赴齐王和田单欢迎吕不韦的廷宴,让你可在旁看看他,现在算了。”

项少龙暗叫好险,自给龙阳君和李园认出来后,再没信心面对吕不韦。肖月潭提出易容建议之时,并没有想过他会面对面的与这两人照脸,所以不能怪他。

凤菲大有情意地白他一眼道:“今晚到人家卧室来好吗?人家还有很多事想请教你呢。”

项少龙知她开始信任自己,欣然去了。步出大门,石素芳的车队来了。项少龙忙佝偻起身子,又把果核放到舌底,迎了上去。神采依然的石素芳从容步下车来,项少龙和一众凤菲那边的人,自然而然被她绝世容色所慑,躬身施礼,不敢平视,两个俏婢为她整理好披风,石素芳在金老大的陪伴下,来到项少龙身前。

美女不施脂粉,秀发集中顶部,然后编成一条短辫,下垂于脑后,有种说不出的轻盈写意,与她一向独异的作风配合得天衣无缝。在御寒的披风中,她在襦衣上加上一件背心,两肩有裆,裆上施带,加上腰间各缀三条腰带,形成明显的细腰,又强调了她的酥胸的线条美,使她更是绰约多姿。项少龙不由暗赞她聪明。若纯论美丽,恐怕只有纪嫣然、琴清又或李嫣嫣可堪与凤菲媲美。但石素芳利用自己独特的优点,立时显得并不比凤菲逊色。两女表面是友好拜会,其实无可避免地暗中较量起来。石素芳显然认不出项少龙,金老大介绍两人相识,她只是礼貌的还礼。项少龙连忙在前引路。

金老大踏前两步,和他并肩而行,道:“刚才我收到消息,沈兄曾独闯仲孙府,向他要回被擒的手下,可是真有其事?”

项少龙心想原来在临淄消息竟可流传得这么快,答道:“只是一时侥幸。”

金老大登时对他刮目相看,竖起拇指道:“难怪凤小姐委沈兄以重任,不过仲孙龙此人一向霸道,失了的面子定要讨回来。我看沈兄没有佩剑,待会我使人送来好了。若趁手的话,以之傍身吧!你若推辞,是不当我金成就是朋友。”

项少龙笑道:“那我唯一选择只有衷心致谢。”

石素芳悦耳的声音由后传来道:“仲孙龙之子仲孙玄华乃忘忧先生曹秋道最得意的四名弟子之一,沈先生小心呵。”

金老大亦苦口婆心道:“我虽不知沈兄剑法如何,不过此人在临淄确是未逢敌手,与田单旗下的第一剑手旦楚齐名。沈兄若遇上他,没有把握可弃剑认输,稷下剑手均极重声名,不会对认输的人出手。嘿!交浅言深,沈兄勿要怪我。”

项少龙生出好感,点头道:“兄弟感激还来不及,怎会怪你?”

背后的石素芳讶道:“想不到沈先生胸襟如此广阔,竟一点不因金爷认为你比不上仲孙玄华而不高兴。”

项少龙心中微懔,岔开话题道:“稷下多名剑,除两人外,该还有很多出类拔萃之辈。”

金老大道:“善剑的人多不胜数,称得上出类拔萃者,不过数人而已。像麻承甲和闵廷章均极负盛名,专爱找人比试,沈兄昨夜露了一手,说不定会惹来麻烦。”

石素芳柔声道:“给他们天大胆子,都不敢闯到这里来生事,但假若沈先生到外面去,便难保他们不来挑惹。”

项少龙道:“多谢小姐指点。”

此时已抵凤菲所居的主楼阶梯前,凤菲出门相迎,两女打个照脸,用神打量对方,不肯放过任何微细处。

凤菲娇笑道:“闻得石妹子艳名久矣,今天终于得会。”

石素芳行了后辈之礼,迎上去拉着凤菲的纤手道:“菲姐莫要抬举素芳,刚才见到菲姐时,几疑为天人下凡哩!”

凤菲发出银铃般的动人笑声,挽着石素芳步进厅堂。项少龙见金老大仍被凤菲的绝世容色震慑得呆若木鸡,撞他一记,方懂得随项少龙入厅。凤菲项少龙和石素芳金老大两组人分坐两边,小屏儿奉上香茗。项少龙忽然生出奇怪的感想。在某一程度上,吕不韦不择手段要得到凤菲,实存有与项少龙比较之意。因为纪嫣然已是他项少龙的,吕不韦追求琴清又告触礁,除非得到凤菲,否则在这方面要被项少龙比下去。实情是否如此,恐怕吕不韦自己也不自觉。

客气一番,石素芳谦虚地道:“金爷有他想说的话,素芳却是诚心来向菲姐请益,如何可若菲姐般颠倒众生呢?”

凤菲明知她是谦虚之语,因为石素芳正是另一个颠倒众生的名妓,仍感受用,和颜悦色道:“妹子勿要抬举凤菲,我们这些卖艺者,不外‘妙舞清歌、皓齿明眸、因人献艺、拿手绝活’十六个字,更要谨记我们既是歌舞的创造者,也是文化的传播者。”

石素芳欣然道:“十六字真言,素芳愿闻其详。”

凤菲美目转到项少龙身上,淡淡道:“不若由沈执事代我解说。”

石素芳和金老大难掩讶色,一向心高气傲的凤菲,怎会让一个下人来代她说话?

项少龙当然知道凤菲是考较他,却是心中叫苦,现在他舌底多了一粒果核,只要一开腔,立会使凤菲这聪明女发觉自己怕石素芳认出他的声音来,若还不生疑,就是怪事。只好道:“我刚才咬损了舌头,不便说话,还是大小姐……嘿!”

见到三人无不瞪大眼睛看他,只好收口,尴尬的摊了摊手。

见到他耸肩摊手的潇洒动作,石素芳泛起似曾相识的感觉,一时仍未想到眼前此人是项少龙,奇道:“原来沈先生竟是行家,有机会倒要请教。”

金老大笑道:“我也给大小姐引出兴趣来哩。”

凤菲狠狠盯项少龙一眼,油然道:“妙舞清歌,皓齿明眸,指的不过是色艺两事。两者合而为‘风致’,以闲静温雅为理想,才能使人入迷。妹子不要考较人家嘛!你自己便是个中能手啊!”

石素芳摇头道:“菲姐万勿谦让,我们三大名姬中,论色艺才情,见者无不推菲姐为首,可见早有公论。故闻得菲姐要退隐田园,怎都要来拜会菲姐,恭聆清诲。”

金老大道:“敢问大小姐因人献艺,拿手绝活又作何解?”

项少龙看看凤菲,瞧瞧石素芳,饱餐秀色,毫不觉闷,还愿时间愈长愈好。想不到极难对付的三绝女石素芳,在凤菲面前表现得这么虚心,若不是真想偷师,就是别有居心。不过凤菲也是厉害之极,石素芳想从她身上占便宜,绝非易事。

凤菲淡淡道:“不同的阶层,有不同的审美趣味。若演出于宫廷,当以喜庆吉祥为主;文墨之士,则偏爱清幽的格调、悠深缠绵的情思;当观者只是普罗大众,必须着重热烈的气氛,加强悲欢离合的渲染,才能激起观者的情绪。”

金老大击几叹道:“只这几句话,素芳终生受用不尽。”

石素芳欣然道:“拿手绝活当如菲姐般,建立起自己个人的丰神格调,任人怎么学只是形似而神非。”

项少龙想起凤菲离经叛道,别树一格的唱功,不由心中举脚同意。

凤菲不以他们的赞美为意般淡淡道:“闲话说过,金老大这次偕妹子来,究竟有什么可指点凤菲之处?”

金老大肃容道:“不知大小姐有否听过以风流著称叫齐雨的名公子呢?”

凤菲皱眉道:“略有耳闻,听说此人是公卿之后,凭着一张俊脸和三寸不烂之舌,迷倒无数可怜女子,不知老大为何忽然提起此人。”

项少龙听到齐雨,想起当年赵穆透过他迷倒赵雅,如今伊人已逝,先是心中一痛;接着见凤菲说“三寸不烂之舌”时粉脸微红,知她想到自己,又是心中一荡。两种不能相容的感受纷至沓来,教他不知是何滋味。

金老大续道:“此人现在与柔骨女兰宫媛打得火热,前两晚在这里最大的青楼倚雅院酒醉后还大发狂言,说这次兰宫媛必可盖过大小姐的光芒,且使大小姐饮恨收场,言语奇怪。”

凤菲在这种情况下显示出她的修养,玉容仍是平静无波,只是露出深思的神色。

石素芳柔声道:“我们不禁为菲姐担心起来,他的话只提菲姐而不说素芳,似乎正进行某种阴谋,且更似成功在望,教人奇怪。”

项少龙听得大为懔然,猜到是与曲词泄出一事有关,但照理歌谱该仍在董淑贞手上,齐雨怎能这么有把握呢?愈想愈是不安,哪还有心情坐下去,长身而起。三人均讶然瞧来。

项少龙告了个罪,迳自离开去找董淑贞,她正在房中休息,项少龙直闯进去,遣走婢女后,劈面道:“你秘密抄下的歌谱在哪里?”

董淑贞不悦道:“你是否想动刑迫供?”

项少龙压下怒火,坐下道:“齐雨公然声称可令大小姐饮恨收场,若非有歌谱在手,怎敢出此狂言?”

董淑贞脸色微变,接着坚定的摇头道:“歌谱仍在这里,唉!人家刚向秀真要回来,正准备交你烧毁哩!”

项少龙道:“立即拿出来吧!”

董淑贞愤怨的瞪他好一会,移到一角的箱子前,取出一个竹筒子,发脾气的朝他掷来。项少龙轻松接着,拔起塞盖,取出一卷帛书。打开一看,立时色变,骇然道:“上面为何没有一个字?”

这次轮到董淑贞脸色剧变,凄惶地挨了过来,一看下呻吟道:“天!谁人把歌谱掉了包?”

项少龙的心直沉下去,除非凤菲能在表演前的十天内另创新谱,否则只能跟在人后重唱旧曲,自是大为失色,因为新谱是专为贺齐王之寿而作的。

董淑贞脸如死灰地颤声道:“这是没有可能的,秀真和我已非常小心。”

项少龙叹道:“现在唯有向大小姐坦白说出来,看看有没有补救办法。”

董淑贞扑入他怀里,浑身抖颤道:“沈良救我!”

董淑贞和祝秀真两女跪在凤菲身前,垂头丧气有若死囚,但到现在仍不明白给谁以偷龙转凤的手法,盗去歌谱。凤菲俏验再无半丝血色,呕心沥血的创作给兰宫媛据为己用,对她打击之大,可想而知,这时她连处罚两女的心情都失去。

项少龙亦是一筹莫展,道:“只要大小姐能演头场,就不怕歌谱落在兰宫嫒手上。”

凤菲摇头道:“早说好由我作压轴表演,何况此事田单一手安排,既有阴谋存在,怎容我们更改。”

项少龙道:“大小姐可否另创歌谱?”

凤菲苦笑道:“除非可在一天内想出来,否则何来练习的时间,如何能有精采的演出,唉!内奸难防,不过凤菲也该负上责任。”

董淑贞和祝秀真闻言哭倒地上。项少龙不由对凤菲涌起敬意,这美女虽是自私了一点,但仍能在这种情况下自省其身,襟胸实异于常人。

凤菲朝项少龙瞧来,眼中射出绝望的神色,语气却出奇的平静道:“献丑不若藏拙,我曾答应会以新歌贺寿,怎也无颜以旧曲新词交差,看来只好装病辞演一法。”

项少龙忽然虎躯猛颤,双目放光,沉声道:“我曾试作一曲,假若我把调子哼出来,不知可否刺激大小姐的灵思,改成适合的歌谱?”

事实上他哪懂作曲,只不过在二十一世纪,常到卡拉OK唱歌,有十来首特别滚瓜烂熟,希望在这山穷水尽的时刻拿出来充数。曲子与古调虽截然不同,不过落在凤菲这古代的音乐天才手上,自能编成当时代的出色音乐。

凤菲道:“唱来听听。”

项少龙苦笑道:“我只懂哼,不懂唱。”

凤菲显然并不把他作的曲放在心上,没好气的道:“哼来听吧!哼!又说咬损了舌头,现在说话不知多么流利。”

项少龙那有闲心理会她算旧账,拣了首当时最流行的《我不能离开他》,哼了起来。他的哼声确令人不敢恭维,旋律仍大致没有走样。起始两句,凤菲仍不以为意,但到项少龙尴尬地哼至一半,她由动容变为惊讶,董淑贞两女收止哭声,不能置信的直瞪着他。

一曲既罢,项少龙手足无措,老脸通红道:“怎么样?”

凤菲呆若木鸡的瞧他好一会,吁出一口气道:“你总能教人惊异,这么怪的调子我还是初次得闻,不过却非常悦耳,只是调子太哀伤了,不适合欢乐的气氛。”

项少龙急道:“我还作有另一曲。”

凤菲一呆道:“你不是说只作过一曲吗?”

项少龙只好道:“刚才我是乱说,事实上我作了十多首曲。”

凤菲动容点头,似记起某事般转向两女喝道:“还不给我滚出去。”

两女慌忙离开,临走时看项少龙的眼光,可令任何男人陶醉上几年。项少龙又拣了首轻快的《海军进行曲》哼出来。

凤菲听罢长身而起,投入他怀里,把他搂个结实道:“就算你想要凤菲的身体,凤菲也会立即献给你,只求你把所作的歌曲全部哼出来,这次我要兰宫媛这贱人败得口服心服。”

项少龙离开凤菲的主楼,像刚发了一场梦。他当然不会乘人之危占有凤菲,却清楚知道凭着这十来首歌把凤菲的芳心彻底征服。并非说凤菲就这么爱上他,而是凤菲对他若如他对李牧的心服口服。项少龙虽感惭愧,但要助凤菲打败兰宫媛的热情盖过一切。离开主楼的花园,给董淑贞两女截着。

项少龙想起解子元的约会,好言安慰她们,又着她们莫要惊扰正努力编曲的凤菲,道:“你们最好想想有谁知道你们歌谱的藏处,此人必须给揪出来。”

祝秀真道:“此事惟有张泉晓得,但他若曾到我房来,理该瞒不过下人的耳目。”

项少龙道:“他只要收买你们的侍女,不是可轻易办到吗?”

祝秀真露出醒悟的神色,项少龙乘机告退。来到大厅,金老大答应赠他的剑刚刚送到,项少龙拔剑一瞧,虽及不上血浪,但剑质上成,且剑身沉重,颇合他意,不由对金老大更生好感。肖月潭说得不错,金老大是个有豪气的人。安排把凤菲今晚所有的约会推掉后,项少龙加盖衣帽,离开听松院。雨雪飘飞下,街道行人稀疏。想想都觉好笑,难怪别人觉得自己深不可测,智计才艺层出不穷,皆因有二千多年的文化遗产在撑他的腰。今晚自己若要对凤菲动口动手,占点便宜,保证她会“逆来顺受”。不过自己当然不肯这么“乘人之危”。占占便宜当然是快事,但玩出火来,夺人所爱,就非是他所愿见的。像现在般与诸女保持亲密但没有肉欲的关系,反另有一番动人滋味。当初兵败逃亡,哪想得到会有今天的日子。凤菲再次排演歌舞,实须做点保密的工夫,以免珍贵的知识产权再被盗版。虽然他也是盗版别人的版权,幸好不会产生利益冲突的问题,因为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所有古曲都散失了。而想深一层,即使兰宫媛再得到新曲,亦来不及练习,所以凤菲她们以新谱唱旧词,兰宫媛只能徒呼奈何。想到这里,后方蹄声骤响。

他本不以为意,但当蹄声到了离他十多丈时放缓下来,他立即生出警觉之心。矛尖震荡的声音随即响起,他的手握到金老大新送的长剑把手处,收摄心神。来人只是单枪匹马,但听马蹄的节奏,便知对方是训练有素的战士。项少龙嘴角抹过一丝笑意,头也不回,放慢脚步,从容自若的在雨雪中漫步而行。金老大警告过的挑战,终于发生。

项少龙的心神进入止水不波的境界,步伐稳定而暗合某一种节奏,准确地估计得对方接近的速度和距离。自从坐时空机器来到古战国的年代后,他没有一天不摸着兵器过活,对各类型的兵器均非常熟识。此刻细心聆听,立即推翻起始时认为来袭者是持矛的想法,而肯定对方用的是长戟。戟可说是直刺的矛和横砍的戈的混合体,既可扎刺,又能勾击,冲刺时发出的响音,明显与矛或戈不同。项少龙很想回头看上一眼,但却知若如此做了,就会失去自己高深莫测之势,而且会引发对方全力加速冲刺。

一阵风迎面吹来,雨雪打得项少龙几乎要闭上眼睛。风声使戟音蹄声模糊起来。这时后方来骑到了两丈之内,略一发力,可在眨眼的工夫对他展开攻击。蓦地一声“沈良受死”有若平地起了个焦雷般在后方响起。

项少龙猛地闭上眼睛,往右横移,到了马道之中,右手放开剑柄,改以左手拔剑。要知他一直靠左方的行人道缓步而行,又以右手握剑,换了任何人由后方攻来,必然以为他会移往左方,好拉长距离,再以右手拔剑挡格。谁知他竟反其道而行,右移到马道之中,使敌人的长戟完全攻错方向。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何况是生死相博的时刻。

那人惊呼一声,想把长戟攻击的方向改变,已迟了一步。项少龙头也不回,反手一剑刺在冲过了头的马股上。战马痛嘶一声,狂窜往前,差点把骑士甩下马来。看对方一人单骑,逃命似的消失在风雪里,项少龙心中好笑。此仗得胜看来轻松容易,其实个中包含了胆量、时间的拿捏,身法步法各方面的配合,最妙是那阵突来的风雪,他项少龙固然受影响,但对迎风策马奔来的敌人影响更大,否则他项少龙恐难施展适才的策略。

项少龙回剑入鞘,转入一条横巷,急步走一段路,认准解府的方向,不半个时辰终于到达目的地。他对把门的家将报上姓名,被领入府内,在外厅等侯。奉茶伺候的小婢以奇怪的眼光打量他,又交头接耳,恍似他像头不知由哪处钻出来的怪物。

项少龙给看得浑身不自在,解子元脸青唇白的来了,挥退下人,坐到他身旁低声道:“此回拣的真不是时候,不知谁把我昨夜去逛青楼的事告知内人,刚才她大发雷霆,只差未动手打我。沈兄快溜,现在说什么她也不会相信的。”

项少龙同情地道:“那么过两日我再来找解兄吧。”

解子元把他拉起来道:“快点!”

两人急步朝大门走去,一声娇叱传来,喝道:“哪里走!”

解子元浑身一震,像被点了穴般动弹不得。项少龙亦是虎躯剧震,不能相信的呆在当场。

环佩声响,解子元的恶妻来到两人身后,冷笑道:“要到哪里去?你当我不知道你两个人的把戏吗?”又娇喝道:“解权你给我滚出来,我要你把昨夜的事一字不漏的说出来,万事有我担保。”

解子元如遭雷殛,原来连他最后一个“忠仆”都给收服。

解权不知由哪里钻出来,跪倒地上,颤声道:“少爷!小人是被迫的。”

解子元机械化的转过身去,哭丧着脸道:“这事全是我想出来的,不关沈兄的事。”

项少龙仍背对解子元的夫人,心中百感交集,因为他从声音认出解子元的夫人正是他曾经深爱过的善柔。她终于放弃到处流浪的梦想,落叶归根的作了解家妇,还生下两个儿子。这时他最想做的事,是头也不回的离开解府,使善柔永远不晓得他曾来过。他亦明白解子元为何既爱她又怕她,说实在的,那正是善柔予男人最大的“乐趣”。直至今天,他对与善柔相处的每一刻仍是回味无穷。解子元的“义气”,把责任全揽到自己身上,更使他心中感动。想走是一回事,却无法举脚踏出半步。

善柔的矛头指向他了,喝道:“你就是那个沈良?看你生得人高马大,却是胆小如鼠,竟不敢正眼看人吗?”

众婢仆立时发出“嗡嗡”笑声。

项少龙平静地道:“解夫人可否把其他人请出厅堂,沈某想私下替解兄说两句话。”

解子元急道:“不关沈兄的事,夫人啊!放沈兄离去好吗?要罚罚我好了。”

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善柔亦像被点了穴般,不言不语的在发呆。项少龙感到善柔的目光刺在他背上,真不知是何滋味。

人人莫名其妙,善柔道:“所有人给我滚出去。”

解子元愕然道:“为夫也要出去吗?”

善柔大发娇嗔道:“为你的什么夫,你第一个给我滚出去!”

不片晌所有人走得干干净净,空广的大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善柔急促的呼吸声在他身后响起,项少龙缓缓转过身来,四目交投,双方触电般抖颤一下。她丰满了少许,艳丽更胜往昔。善柔朝他冲前两步,旋又停下,辛苦地克制自己要投入项少龙怀内的冲动。项少龙喉头打结,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最后一声长叹,摇头苦笑,步往大门。

善柔追了两步,低唤道:“少龙!”

项少龙硬着心肠不应,走出门外。十多道目光立时落在他身上,婢仆家将们对他能“衣冠皮肉完整无缺”的走出来,惊讶得合不拢一众张大的嘴巴。

解子元横里扑出来,搂着他肩头,朝外门走去,兴奋地道:“沈兄和她说了些什么话?”

项少龙胡诌道:“嫂子虽是霸道了点,却不是不明白事理的人。我向她解释了压迫力愈大,反抗力愈强的道理,假设她任解兄出去胡混,保证不须太久解兄会厌倦。”

解子元道:“我怎会厌倦呢?她怎么答你?”

项少龙道:“她说要好好想想。”

解子元大喜道:“这是天大的转机,沈兄留下陪我聊聊好吗?”

项少龙此时肝肠像打了结般难受,哪有兴趣和他闲聊,投其所惧的恐吓道:“你最好乖乖的入去陪伴嫂子,若她以为你又在打鬼主意,说不定把想想省回去。”

解子元大吃一惊,忙放开搂着项少龙的手,神情教人发噱。项少龙挥手作别,走出解府,来到风雪漫天的大道。心中一片茫然。到临淄后,他一直想方法找寻善柔,却从没想过会在这种情况下遇上她,而她还是别人的妻子。解子元该是好夫婿,唉!当年美蚕娘改嫁别人,他并没有多大感触,说到底皆因感情基础薄弱,但他确曾深爱过善柔。

他尊重善柔的选择,而且自己已有幸福美满的婚姻和家庭,只不过来到齐国这陌生的地方,容易生出孤单落寞的感觉,才会因善柔再难和自己继续前缘而神伤。风雪打在脸上头上,既寒且痛,使他像从一个梦中醒过来般。再叹一口气,项少龙举步朝宾馆走回去。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他诚心为抛弃了仇恨的善柔祝福。

回到宾馆,肖月潭恭候多时,见他这么早回来,讶道:“我听你的手下说你会很晚回来,正要离开,咦!你的脸色为何这么难看?”

项少龙拉他入房,坐下道:“你该听过善柔吧!她是致致的亲姊,曾与我有一段情,现在竟成了解子元的妻子。”

肖月潭愕然道:“又会这么巧的。”

项少龙不想磨在这事上,岔开话题问起邹衍,肖月潭神色古怪道:“邹大师不知到何处去寻找自己的墓穴,已有十多天没有回家。”

项少龙听得心都抽搐了一下,无言以对。

肖月潭压低声音道:“吕不韦今午乘船抵此,同行的尚有韩竭和许商。”

项少龙奇道:“韩竭不是嫪毐的人吗?”

肖月潭道:“只此一事,可知吕不韦和嫪毐暗中结成一党。韩竭乃‘稷下剑圣’曹秋道四大弟子之一,有他穿针引线,稷下出身的剑士说不定会站在吕不韦和田单的一边,那形势将截然不同。”顿了顿续道:“以吕不韦的手段,必可令齐王深信倘改立田建,将会破坏和秦国的关系,若再加上曹秋道站在大王子田生和田单的一边,这场王位之争,输家不是田建才怪。”

项少龙无可无不可的道:“谁输谁赢,是齐人的家事。现在我关心的是如何为歌舞伎团的诸位美人儿完成她们的梦想,吕不韦爱怎么搞便怎么搞好了。”

肖月潭讶道:“我很少见到少龙这么意气消沉的,你难道不觉得扳吕不韦的后腿是很有趣的一回事吗?你今晚好好睡上一觉,明天醒来时或者会改变想法。”

项少龙苦笑道:“除非我以项少龙的身份出现,否则如何左右齐王的决定;不过如此一来,等若明请吕不韦来对付我,噢!差点忘记告诉你,李园和龙阳君已识穿了我。”

肖月潭连忙追问,到项少龙解释清楚,肖月潭兴奋地道:“若是如此,形势会完全不同。现今齐人最怕的是楚人与三晋联手,抑制他们对燕国的野心,只要田单不敢明目张胆的对付你,我们便容易应付多了!”

项少龙苦恼道:“有其利必有其弊,若我公然以项少龙的身份面世,吕不韦、田单,甚至郭开都会暗施手段来对付我,但假若我仍在充作沈良,则又须应付仲孙龙和齐国剑手的挑惹。正是左右做人难。”

敲门声响,原来是小屏儿奉凤菲之命请他去说话,肖月潭低声说了明天见,告辞离开,而项少龙则随小屏儿去见凤菲。

凤菲在主楼二楼的厅内拨弄弦琴,发出似有若无,仿似由九天之外传来的仙音,神情专注。直待项少龙在她对面坐下,仍像觉察不到他的来临,小屏儿退往楼下,项少龙舒适的半卧半坐地倚在软垫上,既饱餐美女的绝世容色,又耳闻天籁仙音,因善柔而兴的失意惆怅,不由减少三分。

凤菲纤手操琴,再爆出几个清音,倏然而止,仰起俏脸往他望来,凤目生辉道:“沈先生可认得这段乐章吗?”

项少龙呆了一呆,茫然摇头。

凤菲甜甜笑道:“这正是由你那些小调变化而来的曲谱,你这人呢!竟会听不出来。”

项少龙搔头尴尬道:“真的一点听不出来,怎会是这样的。”

凤菲柔声道:“人家当然不能一板一眼跟足你的曲调,变化几趟后,成了这样子!欢喜吗?”

凤菲从未以这种撒娇式的神态语气跟他说话,项少龙受宠若惊道:“大小姐确是高明,不知是否已为这次贺寿的乐曲全换上新调呢?”

凤菲美眸望往窗外的雪夜,叹道:“你知不知道人家直到这一刻才惊觉到外面下着大雪,自听到你那些怪调后,凤菲像着了魔的一首接一首把新曲谱出来,想不到竟可如此容易。”

项少龙大喜道:“恭喜大小姐。”

凤菲的目光移回到他脸上,美目深注道:“你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项少龙笑道:“有手有脚,有眼耳口鼻,和任何人没有什么大分别。”

凤菲道:“可是在我眼中,你是从仙界下凡的神仙,拯救遇上困苦的世人。唉!若真有神仙,那该是多么美丽的一回事。人世间实在太多事令人生厌,有时我甚至会憎厌自己。”

项少龙思量片刻,点头道:“有很多事确会令人不耐烦的,不过大小姐可知在别人眼中,你正是高不可攀的天之骄子,以能拜倒在你裙下是无比光荣的事。”

凤菲斜椅垫上,娇笑道:“你的用词真怪,什么‘高不可攀的天之骄子’,‘拜倒裙下’,唉!凤菲只是个平凡的人,只有在创作和表演时,我才感到自己有少许的不平凡。”接着秀眸闪闪的瞧着他道:“今晚在这里陪人家谈话好吗?每逢作成一曲,我很难入睡,却又苦无倾谈的对象。”

项少龙吓了一跳,怔怔的道:“我终是下人,大小姐这样留我在闺房里,不怕别人闲言闲语吗?”

凤菲哂道:“你前两晚的勇气到哪里去了?换过是别的男人,在眼前情况,恐怕赶都不肯走吧?”

项少龙苦笑道:“自得知大小姐的情郎是项少龙后,我愈想愈惊,将来到咸阳时,若有人向他通风报讯,知道我曾在大小姐房内留了一晚,就算什么事都没有做过,恐怕亦要小命不保,大小姐以为然否。”

凤菲呆了起来,无言以对。项少龙心中好笑,这叫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以她的“项少龙”来压自己真正的“项少龙”,实是荒谬绝伦。

好一会凤菲苦恼道:“男人不是色胆包天的吗?为何你其他事这么胆大妄为,偏在此事上如此胆小。”

项少龙故作惊讶道:“听大小姐的口气,似乎除了想和小人秉烛谈心之外,还有别的下文?”

凤菲“噗哧”娇笑,风情万种的横他一眼,欣然道:“和你这人说话很有意思,一向以来,只有我凤菲去耍男人,想不到现在却给你来耍我。来吧!”

项少龙愕然道:“来什么呢?”

凤菲嘴角含春娇媚地道:“先为人家脱掉靴子好吗?执事大人。”

项少龙呆瞪她半晌,嗫嚅道:“大小姐不是认真的吧?这种事开始了就很难中止,那时大小姐想反悔都不行。”

他的话并不假,像凤菲这种比得上纪嫣然和琴清的美女,蓄意色诱一个男人,恐怕坐禅的高僧亦要把持不住,何况是他项少龙。忽然间,外面的风雪,室内掩映的灯光,火炉传来的暖意,都以倍数的强化了那本已存在着浪漫温馨的气氛。看她的如花玉容,眉梢眼角的风情,耸胸细腰,谁能不跃然动心。

凤菲白他一眼道:“沈执事想到哪里去了,人家要登榻睡觉,自然要脱掉靴子,刚巧小屏儿不在,只好由你代办。”

项少龙差点给气死,猛一咬牙,移身过去,探手拿起她右足。

凤菲惊呼一声,皱眉道:“沈执事你温柔一点好吗?”

项少龙感到自己的呼吸急促起来,左手托着她纤足,右手滑上去,爱抚她完美无瑕的小腿,叹道:“羊脂白玉,不外如是。”

凤菲娇躯抖颤起来,星眸半闭的柔声道:“你若答应我不再往上推移,我便任你就这样占点便宜,当作是报答你令我度过难关的酬劳。”

项少龙气道:“大小姐这么说,岂非在提醒我要继续深进吗?”一边说,手已毫不客气的往上移去。凤菲感到项少龙的手越过膝头,正探索自己不可侵犯的大腿,娇吟一声,伸手把项少龙的手隔裙按个结实。项少龙把手抽回来,一本正经地为她脱下两足的绵靴,然后拿她双足一阵搓揉,弄得凤菲娇体发软,媚眼如丝。项少龙一把将她抱起,往她闺房走去。

凤菲搂紧他脖子,在他耳边吐气如兰地道:“你害死凤菲呢!”

项少龙奇道:“怎样害你?”

凤菲道:“你若令人家爱上你,不是害死人家吗?”

项少龙清醒过来,暗叫好险,自己确不宜与这心有所属的美女发生关系,否则徒使事情更为复杂和难以预料其后果。

将她安放榻上,项少龙俯头在她香唇吻了一口,柔声道:“大小姐放心,只要我想起你是项少龙的人,纵有天大的胆子我都不敢碰你。”

言罢逃命似的跑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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