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我真的觉得自己是个诗人。你看,在徐横舟吻我的时候,我脑子里还能出现那么两句诗。
“如果给我蓝天,我就飞翔。给我大海,我就遨游。”
你说我脑子里那时候在想什么。为什么不是温热的唇,后仰的身体,颤抖的睫毛,紧紧抵在他胸口的手。接着,不就应该是薄薄衬衣后面他坚实的胸膛,他的体温传到我的手上,我的掌心贴着他的心脏,然后,就应该是他律动的心跳,由我的掌心,一路向上,像电流一样穿过我的胳膊,我的肩胛,一直到达我的心脏。
然后我们俩的心脏就完成了生命的大和谐。
注意,是心脏,不是身体。
应该是这种体验才是对的吧。但我的脑子里,竟然出现了那样的两句话。
“给我蓝天,我就飞翔。给我大海,我就遨游。”
在很久很久的以后,我才想明白了,应该是,当时我的灵魂飘了起来,它自己玩去了,它找了片蓝天,去飞翔了,又找了个大海,去遨游了。然后就剩下我一个躯壳,独自面对亲吻我的徐老师。
灵魂飘走了,身体的记忆还是会有的。
比方说温热的唇,当然是真的。四片唇贴住的时候,也不会不动。雄性的本能,也会让徐老师的动作碾压我一些,况且本来就是他贴过来的。
但我一直在想,人类,或者是所有的动物亲吻的目的是什么。我们刨开那种需要宽衣解带的亲吻,我们只说单纯的亲吻。这样亲吻的时候,我们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是什么让我们愿意忽略另一个人的口水,而愿意与他,或她,两唇相交,甚至是唇舌相交,有牙套的,牙套还要打架。然后我想明白了,都是因为爱,因为喜欢。
因为那一刻很喜欢很喜欢,用言语、或是眼神、或是其他的任何方式已经不足以表达,于是只能亲吻了。当四片唇贴住的时候,是不是就是说我喜欢你,喜欢到想亲吻你的地步。
想明白了这一点,我的识海里就波涛汹涌。
而这个时候,亲吻已经结束了,徐横舟已经驾着车开在了路上。我望着来时的路,为什么来的时候,我没发现夜色是这么旖旎的。黑的夜和一串一串的街灯,夜色里扑入眼帘的霓虹,甚至是等待着人靠近的、高悬在夜空中的红绿灯,它们都是与往日不同的。
我心跳很正常,手心也没有出汗,曾经有片刻,脸颊上微微的高温也过去了。
但这并不代表我们刚刚过去的那个亲吻是蜻蜓点水似的。我很确定,我们是亲了一会儿的。至于这一会儿是多久,我就真的搞不清楚了。如果能提前预知,我一定会秒一眼仪表盘上的时间,然后记下是多少秒,或是一分钟、两分钟之后的多少秒。
如果一定要说一下具体的感受,那我只能说,我记得那种亲吻的滋味,但我没法描述。就像一道超级美味的菜,它在你的味蕾上爬过,任何语言去描述它都是苍白的。其实物理的接触大概也没什么稀奇的,技巧不技巧,都是勾勾连连,吞吞咽咽,只因为那个亲吻我的人是徐横舟,于是那个吻就弥散在我的脑海里,经久挥之不去。
我们行驶在夜色里,没有交谈,至少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交谈。我只是看着前方,在那些扑面而来的夜色里,继续在心里描绘着徐老师的唇形。哦,他长了张很性感的唇形,上唇略薄,下唇有浅浅的弧线。
我想起唐笛灵说过的。有一天,她对我说,哪天她要是把初吻献了出去,那她一定要对那个男人说:“人家这是第一次麽。”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差点从椅子上跌了下来,唐笛灵说:“怎么,吓到你了?”
我抹了一下额头上不存在的虚汗,说:“没,我觉得挺符合你的性格的。但是,你能不能不要用这种强调说话。”
“不能,绝对不能。”
唐笛灵义正言辞地拒绝了我的建议,她的理由是:“男人都喜欢这个调调。虽然他们嘴上也会说很恶,但女人真对他们这样说的时候,他们都是很享受的。”
我竟然在这个时候想起了唐笛灵,想到了她的这句话。想着这个问题,我竟然没发现车子在一个红灯前停住了,更糟糕的是,我竟然不知不觉说了一句:“徐老师,我还是第一次。”
说完以后,我就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我不可能把这句话说出口的。但我的耳朵里,却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这句话。随着这句话飘散在车厢里,我遨游的灵魂也归了位,然后我就头皮一麻,唐笛灵,你害我不浅啊。
愣了几秒之后,我才把头转向了徐横舟,他没看我,但他在说:“这不是你的第一次。”
我头皮继续一麻,我说:“什么?”
徐横舟转头看向我,又说了一遍,“这不是你的第一次。”
我们对视着,终于我说:“徐老师,你别闹了,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好不好?”
在我们对视的过程中,红灯已转成了绿灯,后面的喇叭声一声声地催了起来,徐横舟看向前方,一边让车开起来,一边说:“上次你爬到我床上的时候,你已经亲过我了。”
然后车子又行驶在了夜色中,我用了很长时间才让自己接受了这个事实,在又一次遇到一个红灯的时候,我才说:“好吧,是我先亲了你的。”
“这是事实。而且,我记得没错的话,你那天还说了,要对我负责的。”
“……”
我脑子里一团浆糊。我可以把这当做徐横舟对我的表白么?在我看着他的时候,他也看向了我,是不是这种情况?那么现在,我还怎么对他说:“徐老师,我现在还不想谈恋爱,我想等我的病治好以后,再找一个男朋友。”
还有那句,“徐老师,你能不能等等我?”
原来最后的最后,比我设想的还要幸福。
是不是这样?
我觉得也许我需要哭一下。过了很长时间,我才说:“徐老师,我是病人。”
“我知道。”他说。
我感觉自己的肠子又揉在了一起,用了无数的力气,我才说出来,“我不知道我的病能不能治好,如果治不好,我可能……”
“先治着再说。”他一下打断了我,语气很平静,“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可以吗?
我扭头看着窗外,不想让他看见我的脸。那一刻的难过、幸福、矛盾,都写在我的脸上,所以我把脸转向他看不见的地方。
又过了很久,我才让自己不要这么伤感,也不要这么幸福。然后我想起另一件事情,我说:“袁琳,她一直住在你家么?”哪怕是为了唐人杰,我也想问一问。
徐横舟有几秒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说:“也不是一直住,有时候她也回自己家。”
“那她……”我还是弄不清楚。
“她帮我父亲打理很多事务,就像你看见的那样。”他似乎并不愿意多说。我看见的,就是袁琳穿着居家服,在他家楼上楼下自由出入。
徐横舟却忽然把话题转向了另一个方向,“现在你放心了吧。”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徐老师。
结果他又说:“不给你看一看,你还是会不放心。”
我擦,我表现得这么有明显么?把我搞得说不出话了,徐老师似乎很高兴,说:“我要回家换一件衣服,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于是一晚上,我就免费参观了徐老师的两个家。
林教授和潘奶奶留给他的房子,就在离a大不远的一个小区里。这里离我上学的地方很近,从a大的后门出来,溜溜达达走一半个小时,大概就能到他住的这个小区了。
小区不算新了,路边停满了车,徐横舟也挨着那些车,在路边找了个空档停了下来。然后我们俩就去往他的这个家。开门禁,进电梯,上楼。几分钟以后,我又一次站在了徐横舟的一个家里。
他也在门口的鞋柜里找拖鞋,这次找出了一双男式拖鞋。“有点大。”他看了看我的脚,“不过也能穿。”
然后我就踩着这双拖鞋走了进去。
客厅很干净,徐横舟说:“你随便坐。”就去了旁边的厨房,厨房是透明的,用玻璃和客厅隔开,我看着他拉开冰箱门,拿了一瓶纯净水出来。走到我面前,把水搁在我手边的茶几上,他又指了下过道。
“洗手间在那边,你要用就去用。”
我说:“好,你别管我了,你只管去换衣服,洗一洗吧。”
他脖子上还是有一大摊擦过以后留下的墨汁,衬衣底下肯定也还有,看这个样子,多半要洗个澡了。
他说:“那好,你坐一下,我去洗个澡。”
我说:“你快去。”
他走了两步又回了过来,找到电视机遥控板搁在我面前,我说:“你只管去吧,我自己招呼自己。”他这才去了。
我也没开电视,拿起了他沙发上的一本书杂志。坐了不到一分钟,我也去了洗手间。徐横舟肯定是在主卧的卫生间洗澡,主卧在最里面。我去向客厅的卫生间。
挺大的卫生间,磨砂玻璃隔成两个部分。外面是洗脸台,镜架上搁着牙刷,剃须刀,还有男士洗面奶。
我进来的时候,不小心把并排的开关都按了下去,所以现在镜子上就明晃晃的。我对着镜架上的那几样东西花痴了一下,想象了一下徐横舟站在这个镜子前剃胡子的样子,还化身成他,举着空空如也的手,在自己的下巴上来回拉了两下。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我就知道,我真是病得不轻。
用了洗手间,我就出来了。过道那边,和洗手间对着的,大约是一间书房。
过道的顶灯亮着,光照进去,我就看见这个不太大的屋子里,仿佛只有一张很大的桌子。桌子摆在这个屋子的中央,和我在他爸爸家的三楼看见的那个画室一样,这个桌子上也摆着毛笔,砚台,笔洗等绘画的工具。墙上也挂着几幅画,只有过道的光线,我看不太清楚,只看见离门最近的一幅,是一个兽面纹的水墨青铜面具,倒好像和他父亲的水墨青铜系列是一个风格似的。
我在门口站了一下,忍住了,觉得主人不在,我还是不要随便进去开灯乱看了。
于是我又回到了客厅。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徐横舟就出来了。他果真洗了个澡,头发湿漉漉的,换了件衬衫。我抬头看了他一眼就把目光挪开了,沙发上有一本近期的《考古学报》,我刚刚也翻了一下的,这时候我又把它拿了起来。
徐横舟走到我身边,站着仿佛在看着我。
我哗哗哗地翻着杂志,闻到他身上不知道是沐浴露还是洗发水的香气,很特殊的清爽味道,也不知道他用的是那个牌子。
我继续哗哗哗地翻着杂志。
过了几秒,才听见他说:“想不想喝咖啡?我煮一杯。”
我这才停下我翻杂志的手,抬起头,“咖啡?好啊,是猫屎咖啡么?”
他就顿了一下,“……今天没有猫屎,下一次吧。”
我很大方地表示,“没有猫屎,蓝山也行啊,来一杯吧。”
他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只有磨好的黑咖。”
“好啊,也行啊。”我说。
十几分钟以后,我们俩坐在他家的封闭阳台里喝上了咖啡。阳台不大,最多四五个平方,铝合金玻璃封了起来,也是一个小小的空间。两盆绿植,一个小木圆桌,两张椅子,还有一个支着的写生画架,就把这个空间占满了。
徐横舟把画架收了起来,画板靠墙放好。我现在知道他那个娴熟的绘画技巧是怎么来的了,看看他的书房,还有这个画架,就知道了。
“你是不是干错行了?”我坐在椅子上,对他说,“你应该子承父业,也和你爸爸一样,做一个画家的。”说完我就想着,如果这样的话,我还能在我外公的书房里遇到他么?
因为是晚上,我们在阳台上喝咖啡,借的只是屋里的灯光,他低着头搅着咖啡,没回答我,而是问我,“还要糖么?”
我已经连加了两勺糖,要是再加,那就不是黑咖了,而是糖咖了。
我说:“不要了。”
在半明半暗的这个小小空间里,我们并排坐着。徐横舟喝着他的苦咖,我喝我的半苦半甜咖啡,透过铝合金窗,看对面人家的窗户,有的暗,有的明,有的窗户里有人影闪过,我就在想,要是有人也在对面看我们的话,不知道能不能看清楚并排坐着的我们。
但我却很想一直这样坐下去。
并排并,一杯咖啡,两个人,不需要说话。当我垂在椅子边的一只手,被徐横舟像捡东西一样,捡起来握住的时候,我更是想着,就让我一直这样坐下去吧。
我决定像每个白痴的女人一样,也问一下徐横舟,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只是我转过脸,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发觉徐横舟也转过了脸来。然后我就觉得我们的第三次亲吻大概要到来了。如果他说的是真的,第一次是我醉了,我完全不知道,那第二次,是他偷袭,那么第三次,是不是该轮到我主动一点。
他都握住了我的手,我亲他一下,也不算什么吧。
我在心里数着:一,二,三,四,五……数到十,我就准备用我喝了加糖黑咖的嘴吻他,他的嘴肯定很苦,我决定给他度一点糖。
我觉得徐横舟肯定猜到了我的想法,因为他一动不动地,就用他的眼睛看着我。我们离得很近,我脑子里竟然又飘出了两句诗。
如果是大海,我就沉溺。
如果是星空,我就向你飞去。
我觉得自己真的要变成一个诗人了,然后我忘记我数到几了。仿佛我还没有凑过去,我的唇上已经落了一片温暖。哦,是有不加糖的黑咖啡的苦。但是,妈的,是那个扫兴的,这么不长眼,在这个节骨眼上打电话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每次看见这些雷,就觉得你们对我太厚爱。更完了以后,休息一下,我要继续码字。要不对不起你们。谢谢~~o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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