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慎迟疑起来,段飞没给他思索的时间,慷慨激昂地说道:“没了百姓何来国家?国家的利益就是百姓的利益,百姓富裕国家自然富裕安宁,百姓穷则国穷动荡,我大明朝地域比宋朝大了不止一倍,但是赋税却还远不如宋朝,大宋年年都要进贡大笔金银给辽国、金国,但是大宋的百姓却比我大明还要富裕,大宋的国库从未空虚过,在我大明朝之前何曾听说过海患倭寇?这是为什么呢?”
轿子已经进入衙门,不知停在何处,杨慎谨慎地说道:“段大人的话有些偏颇武断了,大宋虽然富庶,但是风气糜烂,道德沦丧,那些商人无才无德,有了钱之后便花天酒地,甚至影响了朝廷的风气,这才致使大宋上下贪图享乐软弱不堪,我朝太祖皇帝定都应天,不出十年朝野一片靡靡,直至高宗靖难,移都北京,以天子守国门,举国之风气才为之一正。”
段飞反问道:“难道升庵兄认为民富不如民贫么?宋朝奢靡,军队软弱,但是民间造反者从未有动摇国之根本的,而我们大明呢?前不久杨勇、刘六刘七造反,各地穷苦百姓群起响应,几乎席卷全国,进扼北京……”
华明在轿子外说道:“两位大人,可以下轿了。”
两人却没有理会,而是在轿子里激烈地辩论起来,同样的辩论段飞从前在网上见得多了,大明对大宋究竟是进步还是退步?这是个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问题,根本没有正确答案,因为历史不存在如果这种推论。
但是段飞嘴里不时爆出的一些新颖观点还是让杨慎大为惊异,经常被段飞驳得一时哑口无言,段飞继续长篇大论地轰炸过去,同时就那些问题给予一些解决的办法,杨慎虽然嘴上不肯松口,心中却开始有些松动。
中国从不缺乏智士人才,不过他们被孔孟之道尤其是朱熹的思想局限住了,限于传统,他们往往明知某些事是对的却不敢去做,杨慎现在也绝对不会想到自己在某一天会跟苗、侗、白等化外野民打成一片,教化他们,稳固了云南,成为云南少数民族敬拜数百年而不忘的圣人,与诸葛亮齐名,当然,这都是他因大礼议案,被贬去云南之后的事情了。
段飞的话渐渐地在杨慎那用朱熹之道建造的坚固脑壳上敲出了一些裂纹,段飞继续努力,试图将裂纹扩大,直到彻底摧毁。
“……蒙古人当初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部族,在大家眼里不过是一群化外野人,但是他们锐意进取,不断努力学习与发展,用我们发明的大炮轰垮了我们的城墙,终于夺取了天下,奴役我大汉百姓近百年,他们甚至打到了多瑙河畔,灭掉了无数个自诩文明上国的国家,升庵兄可知世界之大?在遥远的西方,已有七八个比元朝更强大的国家兴起,他们的征途已踏遍大半个世界,很快就会对我大明发起攻击,巨舰大炮将会在大明的沿海纵横肆虐,倘若我们再如此闭关锁国下去,大明危矣!百年之后,现在满朝自诩忠心耿耿的臣子都将被人唾弃鄙夷!升庵兄,是做出改变的时候了!”
杨慎给他描绘的情景弄得心烦意乱,苦笑道:“我明白岚宝你的想法,不过……有些言重了吧?区区几艘海盗船的海盗,会有这么厉害吗?我大明的水师火炮也不弱啊。”
段飞说道:“升庵兄觉得火枪火炮不足为患,这是因为我们大明的枪炮准头不佳,射速极低的缘故,倘若枪炮的射速超过弓箭,射程超过弓箭,精准度超过弓箭,这样的枪炮大量装备军队之后,升庵兄认为我们大明的军队还有几分胜利的希望?我可没有说笑,如今西方列强都已拥有这样的枪炮,他们随时可能杀到我们大明的疆域来!”
杨慎笑道:“岚宝你是从哪里听到这些消息的?只怕言过其实吧,枪炮已经出现好几百年了,至今仍没有什么大的发展,笨重不堪威力不强,用来震慑吓阻一下还行,想要替代弓箭只怕还不行吧?”
段飞懒得跟他解释了,对他说道:“我手里就有从王堂那搜到的两杆火枪,都是过时的款式,升庵兄要不要见识一下西洋火枪的威力?到时升庵兄就知道我所言不虚了。”
杨慎道:“正要见识一下。”
段飞喝道:“石斌,回行辕到我的房中取那一盒火枪来!快马加鞭,别耽搁了。”
石斌答应一声,急忙叫人备马,然后飞快离去,段飞和杨慎终于下了轿,段飞说道:“升庵兄,趁这个时间我想继续审赵氏的案子。”
杨慎笑道:“你忙吧,我到签押房去,等火枪取来,你派人去叫我便可。”
段飞点点头,两人分道扬镳,华明担心地说道:“大人,你跟杨大人争辩得如此激烈,杨大人会不会心生芥蒂啊?”
段飞摇头笑道:“这不过是一般的学术辩论而已,以杨慎的心胸,绝不会因此心生芥蒂的。”
管箫寒好奇地问道:“公子,这世上真有你说的那种火枪么?”
段飞肯定地点点头,说道:“等石斌来了你们就能够看到了,大家都知道夜郎自大这个典故,却不知自己正是那坐井观天的青蛙,我们大明没有办法改良枪炮以代替弓箭,焉知其他国家没有能工巧匠将火枪大炮改良为犀利的武器呢?走吧,先审案才是正经。”
段飞坐在堂上,先让衙役去牢中看赵彦与史典的情况,若是尚可便提上来,等那衙役离开之后,他一拍惊堂木,喝道:“来人啊,升堂!将嫌犯任东给他提上来!”
嫌犯任东被提了上来,此人约莫四十余岁,模样平常,身材一般,丢到人堆里就会找不着的那种,他上堂之后就跪在地上叩了几个响头,叫道:“大人,小的冤枉,小的实在没有杀人啊,赵氏被害的那晚我在牛二家喝酒,直到三更才回家,牛二可为我作证。”
段飞想问的话这家伙一股脑说了出来,段飞面色一沉,喝道:“本官还未问话,你为何要咆哮公堂?来人,掌嘴十下。”
两个衙役走上去,一个按住他,一个拿起掌嘴用的木板,啪啪声打任东的嘴巴,很快便打完了,任东的脸也已肿得就像两个刚发好的馒头。
段飞喝道:“任东!”
任东吓得一哆嗦,俯首道:“小人在。”
段飞道:“你说自己没杀人,为何赵晓春与王老五都指认你有杀人嫌疑?你给我老实交代,否则大刑伺候!”
任东忙答道:“大人,小人着实没有杀人,他们怎么能胡说呢?”
段飞冷笑道:“王老五声称亲眼所见,赵晓春说是你女儿偷听到的,你还不老实么?”
任东见段飞伸手又要去抽令签,他急忙答道:“他们,他们都误会我了……那赵氏温柔美丽,小人难免心生仰慕,原本没有什么非分之想,但是小人听说她与史典的关系之后便有了些念想,有段时间没人送她,我就忍不住在半路拦着她,想跟她好,没想到她却疾言厉色地骂了我一顿,我……我忍不住想用强,结果她踢了我一脚,飞也似地跑了,我回家忍不住跟家里婆娘骂了她几句,没想到竟然被女儿听去,小人也是现在才得知。”
段飞冷笑道:“一次不成还有第二次,那天你是不是再次企图强暴赵氏,赵氏奋力抵抗之下,你夺过簪子刺死了她?”
任东叫屈道:“冤枉啊大人,那天我真的在牛二家里喝酒,不信大人可以传牛二来给我作证。”
段飞道:“好吧,去个人传牛二,把任东先押下去,将刘强毅给我带上来!”
刘强毅等几个无赖一一被传上来问话,结果一无所获,这时史典被传了上来,他脸上包扎起老大一块布,整张脸就露出个眼睛和嘴巴,倘若鼻孔流鼻涕都没办法擦了。
看到他这般模样,段飞微笑道:“史典啊史典,现在你痛快了吧?今后还有心情玩弄别人的老婆吗?”
史典颤声道:“大人,小的再也不敢了。”
段飞哼了声,喝道:“史典!赵彦到底欠你多少钱?照你夫人的说法,赵氏远未还清欠债,为何她最后那天离去的时候竟然说再也不用到你府上去了?”
史典苦笑道:“大人,你不去查凶手,倒是对这些细微末节的事查得真仔细……”
“大胆!”两边的衙役呼喝起来,史典缩了缩脖子,答道:“大人,你有所不知,我与赵氏的来往有时我夫人也不知道的,而且赵氏千方百计摆脱我,我有时心软,又许她一些条件,那天她离去的时候的确已经不再欠我什么了。”
原来那刁蛮的史夫人也有看管不到的地方,段飞哼了一声,说道:“你舍得就这么放过她?或者你一时不忿,追出来将她杀了?”
史典摇头道:“大人,我怎么舍得杀她,我倒是觉得赵彦杀她的可能性比较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