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冬生颓废之极的走了。作为湖南的一个军头,他同时也是一个地方豪强,当手里的兵打完了,他的势力立刻就下跌了不知多少个档次,以后的日子肯定是会难过的。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翻身。
卢元郁闷地走了。
这一仗,看起来他打赢了,但唐军表现出来的顽强斗志,誓死战斗到底的决心,却让他心惊不已。
这颠覆了他对军队的认知,与他多年以来的从军经验。
一支军队,如果一成以上的军队被消灭,士气必然大跌,三成以上被消灭,基本可以判断这支军队失去了战斗力,五成以上,这支军队差不多就废了。
就像魏冬生所率领的这支军队一样。
但唐军却是不一样的。
卢元想不明白。
魏冬生也想不明白。
但这一切对于李泽来说,却不会觉得有什么好奇怪的。
从他开始建设这支军队的时候,他就一门心思地想要把这支军队打造成一支有灵魂,有信仰的军队。
一支有信仰的军队,不管损失有多大,他们都不会因为失败而崩溃,而只会为了能改变最终的结果,努力地去尽自己看起来是那么微不足道的一点点儿力量。
其实他们并不知道最终的结果会怎么样。
但他们坚信,自己这一方一定会赢。
从义兴社开始,李泽就一直不遗余力地做着这一件事情。
唐军的纪律是严苛的,但光靠严苛的纪律,并不见得能赢得百姓的认可与尊重。而义兴社则在军队之中做了大量的工作。
唐军驻扎一地的时候,在完成自己的训练等任务之余,他们被组织起来,去帮着地方修桥铺路,去帮着百姓春耕,去秋收,去帮助鳏寡孤独。
每到一个地方受了灾,遭了难,第一批次出现在哪里的人,总会是大唐的军队。
偶尔做一次,并不能改变什么。
但如果十几年来,一直致力于做某些事情的时候,量变就会产生质变。而当这支军队感受到百姓对他们的衷心地拥护和爱戴之后,他们自然而然地就会萌生出保护他们的心思。
军队不再是单纯地作战机器,而是有了自己的目标,产生了自己灵魂的时候,那自然而然地就会多出许多其它人完全无法理解的东西。
其实不管是那一支军队,总会涌现出一些激励其他人的英雄,就算是在湖南自己军队的历史之上,这样的英雄也可以一抓一大把出来。
但是,像唐军这样一整支军队,从将领到士卒都是这个样子的时候,就不得不让人害怕了。
卢元在向着条子岭飞奔的时候,脑子里还是在想着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的?
如果在条子岭的这支军队也是这个样子的,那么,这一仗怎么打?
就算这一仗打赢了,接下来又怎么与其它的唐军打?
这只不过是唐军十二卫之中的一卫的三分之一的部队而已。
卢元第一次对未来感到恐惧起来。
他是骑兵将领,这一次碰上的是唐军的步卒。骑兵对步卒,先天之上就有着兵路之上的压制,但南方并不是以骑兵而立足的。因为战马不足,他们不可能像北方那样组建大规模的骑兵军团。
卢元现在有些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他碰上了北方那些闻名天下的骑兵,那会怎么样?比方说李德的游骑兵,比方说成德狼骑。
以前卢元还认为自己就算不是对手,但一搏之力总还是有的。但现在他见识了真正的唐军的威力之后,这点仅存的信心,也已经摇摇欲坠了。
其实不仅仅是卢元,魏冬生有这种感觉,正在指挥围攻条子岭的丁昊,也有着同样的感觉。
任晓年已经成了翁中之鳖。虽然他们在最后时刻,出其不意地攻下了条子岭,但小小的条子岭军寨这内,不足七千唐军连腾挪移转的空间也没有,而在他们的周围,已经聚集了近三万湖南军队,围攻条子岭,连打了三天,除了在条子岭之上留下了一层厚厚的尸体之外,什么也没有得到。
条子岭上的军寨,就如同一枚钉子,扎在丁昊的面前,不论你是火烧,还是锤击,它不融不弯,倔强地挺立着。
季志江带着两万军队赶到的时候,丁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因为连着三天的狂攻,他的军队,已经是真正的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了。
攻击这样的防守如此顽强的阵地,如果第一战没有获得丰硕的战果,那么再接下来,也就很难有大的收获了。
三万湖南军,的确是已经是泄气了。
他们毕竟算不得湖南最精锐的那一批部队。
那些军队,还在益阳与右威卫对峙呢!
“季将军,看你的了!”丁昊没有客气,直接把球抛给了季志江。
季志江是向真的亲信嫡系,而他们,算是向真的合伙人。虽然现在同坐一条船,但能让自己的士卒喘息一下,丁昊还是很乐意的。
更重要的是,季志江带来的这一万岭南军,比起他麾下的军队,那是要强出不少的,在这一点上,丁昊还是有着很清晰的认知的。
季志江接过了攻击条子岭军寨的接力棒。
更多的投石机竖了起来,不过,这一次发射的不再是石弹,而是一捆捆浇上了猛火油的柴捆,草捆。
打下条子岭,最重要的还是军寨之前扼守道路的那个石堡。这三天来,丁昊就是在这个石堡之前折戟沉沙。
秦宽是这个石堡防守战的指军者。
这三天里,为了守住这个石堡,秦宽已经损失了一半的部下。守住这个石堡是整个防守成功的关键,任晓年已经给他补了两次兵了。
打退敌人的一次次进攻,付出的不仅仅是士兵的生命,他们的猛火油弹,手雷,已经消耗殆尽,武器之上的优势,他们已经所剩无几了。
季志江没有急于进攻,而是在无休无止地向着这个石堡投射这些烧了猛火油的柴捆,似乎是想要将整个石堡用大火完全淹没。
这一招,丁昊也曾经用过,只不过,他没有猛火油。所以效果便大打折扣,投也去的这些东西,被防守者轻易地便能消弥掉。
但岭南军用大量的猛火油弹,虽然威力不及唐军,但那仍然是猛火油弹。
整个石堡似乎都燃烧了起来。
看着燃烧的石堡,丁昊一直阴沉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一丝笑容。
“拿下了他们,我们全军向东,再一举拿下虞啸文,李泌,哈哈,向大将军的这一次努力,便算是大功靠成了。唐军整整一卫兵马被我们消灭,短时间内想要再打我们的注意,却也是不可能的了。”丁昊挥舞着手臂,道。
季志江点了点头,看着石堡之后,唐军正在狼狈地撤出石堡,向着更上方的主寨撤退,他也终于是露出了笑容。
拿下了这个石堡,条子岭便算是攻下了七八成了。
“进攻!”他大声下令。
大约两千人的岭南军,呐喊着冲向了石堡。
石堡之内已经没有了敌人,他们这一次冲锋的最大任务,不过是将整个石堡彻底掌握而已,不让大火熄灭之后,又被唐军冲下来夺走了。
秦宽趴在浅浅的小沟里,嘴巴之上蒙着一条布巾。原本布巾是用水打湿了的,但此刻,在身后高温的炙烤之下,不过转眼的功夫,便已经干了。
身上的凯甲如同一块烧红的铁板,正在烙烤着他的后背,不时会有崩落的石块,打在他的后背之上。
一把扯下了布巾,他张大了嘴,用力地呼吸着,但空气之中除了一片炙热,好像连一点可供呼吸的东西都没有,肺里火辣辣的疼痛。
他闷哼一声,将脸埋在了地里,竭力地想要从身下的泥土之中获得自己想要的养分。
大部队后撤是真的。在这样的攻击之下,石堡里根本就不会再有容身之地。
他现在有一千人,这些人,就藏身在石堡周边那层层叠叠的尸体当中。
他们昨天晚上就出来了,原本是想在敌人再一次进攻的时候给予迎头痛击,打一次反向的进攻。
秦宽没有想到岭南军赶过来了,也没有想到岭南军会采用这样的方式进攻。
现在,他身后是熊熊的大火,身前是数千呐喊冲来的岭南军。
他无路可退了。
他只能拼死一战。
唯一的优势就是,敌人到现在为止,还不晓得在这里有着这么一队人在等着他们。
谁也不会想到,这些人会把自己置于绝地之中。
其实这也不是秦宽想要的,不过形式所迫,他亦只能顺势而为了。
至于接下来能不能活着回去,很重要吗?
当他们被包围在这里的时候,每个人,就没有想着能活着回去了。
岭南兵冲了上来。
眼前的大火让他们停了下来,他们在等待着火势小下去,熄灭。
秦宽就在这些岭南兵松懈下来的那一刻,突然爆起。
一跃而起的他,只是一刀,便将眼前的一名岭南军官的头颅给砍得高高飞起,在所有人都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如同一只狩猎良久的豹子,冲进了岭南军人丛之中。
一个接着一个的唐军,从伏尸累累的地上跃身而起,杀进了岭南军之中。
岭下,丁昊的脸色变了。
季志江的脸色也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