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泽的婚礼,注定将是五月长安的头等大事,不管是从政治上来讲,还是从其它方面来讲。
从政治上来说,成德,横海,振武三镇合并为武威节镇之后,李泽一跃而成为北地最具权势的人物之一。而柳如烟被太后收为义女,晋封郡主,皇帝亲自赐婚,则标志着武威节镇与皇家的结盟。内有大义名份在手,外有强镇声援,可以说在这一时刻,羸弱已久的唐王朝终于迎来了一丝重振辉煌的曙光。
而从另一个方面来说的话,长安很久已经没有看到过如此盛大的婚礼了。主角李泽的故事,此时已经被无数说书人编成了话本,在长安街头的大小茶馆酒肆被宣唱,这里头,当然有着朝廷的推波助澜。
但李泽的故事,却迎合了无数人内心深处藏着的那一丝野望。
他只是一个不受重视的私生子,但却靠着自己的努力,在数年时间之内,一跃而成为北地强权人物之一,手掌生杀大权,一举一动,无不牵动天下人之心。
有史以来,最为年轻的节镇大帅,最为年轻的千牛卫大将军。
这是典型的乞丐变王子的故事啊!这样的故事,发然更能摧发长安人的无限遐思。李泽还没有露面,他的名声,便已经长安如雷贯耳了。
五月一日,一大清早,街头两边,便已经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而由秦昭统帅的元从禁军,身披红被,头簪红樱,虽然手持长枪大戟,但刀戟之上,却都裹着一层红布,似乎预料到了今日的盛大景象,包括京兆尹下辖的各部以及元从禁军,都做好了周密的安排和准备,将柳如烟家到大将军府的数条街道给封锁了起来。
好在两个坊区隔得倒也不远。
李泽身着大红喜袍,喜气洋洋的骑在高头大马之上,一路前行,左右两侧,是章回与公孙长明两个人,身后,则是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
李泽不介意将排场整得更大一些,他现在更需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他与皇家结盟了,他现在是皇室的铁杆心腹,而皇室也待他恩厚。这些操作,会随着今日的婚礼之后传遍天下,那么以后他做出一些什么事情来的时候,大家也都只会认为是当然之举。
想起这几日的光景,李泽便有些好笑。
婚礼日期一经确定,便被昭告了天下,这些天来,千牛卫大将军倒是一直在收礼。不仅是长安洛阳这些地方的豪门权贵,士绅大家,不管认不认得,有没有交情,统统都送上了一份厚重的礼物。
对于李泽这样的人物来说,你送了,人家或许根本就不记得你,但如果你不送,搞不好人家便惦记上你了。所以这样的事情,宁肯将一大堆钱财丢进水里,连响声也听不到一个,也是万万不能不送的。
一般人物送了礼,自然也就是大将军府现在实际上的管家陈炳出面接待一下,登记造册,道一声感谢,然后邀请一日来府里喝酒庆贺便算完事。但有些人,还必须得李泽亲自出面接待,比方说那些各地节镇差人送来的礼物。
高骈人在河东,但他的家眷却在长安,他的长子亲自送来了贺礼,李泽自然要亲自出面表示感谢。
再比如河中节镇,昭义节镇也都派来了心腹之人送上了贺仪,这些人代表着他们的主子而来,而他们的主子与李泽却是身份相仿的,李泽自然也要出面客气一番。
最让李泽感到好笑的是,魏博节度使田承嗣,宣武节度使朱温,竟然也遣人送来了礼物,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厚重,一送便是十几车礼物,简直包罗万象。
当面喊哥哥,背后摸家伙,无外如是也。
当然,大家还没有撕破脸皮,李泽自然也是笑脸相迎。这些人上京,无外乎也就是借着这个机会来探探底,看一看李泽与朝廷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打算然后决定他们下一步的行径罢了。
在李泽看来,自己的婚礼过后,他们只怕要加快行动的步骤了,要不然真让自己扫荡了张仲武再回过头来,他们可就难做人了。
“李大帅。”正自想着心思的李泽,耳边突然传来了一声尖叫,让他不由有些错愕地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随着一声兴奋的女子尖叫的声音,居然还有一物向着李泽直飞而来。李泽看得很清楚,那个尖叫的女子抡圆了手臂,一个不知是啥的物件,便向着他准确地飞了过来。
身后,骑在马上的李泌飞身而起,在半空之中手臂舒展,一下子便接住了那个物事,轻盈地落下地来,摊开手掌一看,不由愕然,竟然是一个绣工精致的小小香囊。打开一开,内里除了一截香料之外,再无他物。
李泌有些莫名其妙地将东西递给了李泽,又转头狠狠地看着负责今日警卫,此刻却又充当着迎亲傧相之一的秦昭。
“李将军稍安勿噪,这是长安的习俗。”秦昭笑道:“一般人,还没有这个待遇呢!”
秦昭的话还没有说完,刚刚扔出那个香囊的女子已是兴奋地大叫起来:“李大帅收了我的香囊啦!”
这一句话似乎是一个信号,忽儿之间,街道两边,无数的香囊,鲜花便如同下雨一般地向着李泽的队伍飞来,当然,他们的主要目标,还是李泽。
话说原本李泽并没有在公共场合露过面,大家今日来看热闹,一大半倒是因为婚礼的排场,还有对十七岁的少年节帅的好奇,但现在李泽骑着高头大马出现在众人的眼前的时候,无数心怀春梦的长安大唐女子骤然发现,原来此人不但有才,更是有貌啊。
心下嫉妒那个将成为大将军夫人的柳氏女子的同时,便也豪迈地表示着自己对李泽的爱慕之意。
不过这样一来,李泽可就狼狈了。
纵然他身手不错,纵然李泌与陈长平两名亲卫使尽了浑身解数,却仍是拦不住这如雨一般扔来的东西,到得最后,两人也只是紧紧地盯着那些飞来的东西之中会不会夹杂着其它的不怀好意的暗物,但凡是香囊鲜花之类的,他们也只能呼之任之了。
顷刻之间,李泽便被无数的鲜花和香囊给砸了一个够呛。
更可恨的是,身边其它的人如章回,公孙长明却都是只哈哈大笑,两人甚至还接了几个香囊揣进怀里,惹来路边女子的一阵叫骂之声。
秦昭更是笑得打跌,路边负责警卫的那些元从禁军们,也丝毫没有去阻止的意思。
好不容易一路突出了重围,李泽已是冠歪袍斜了。
柳氏大宅已经近在眼前,李泽犹自心有余悸地拍拍心口,叹道:“长安女子太豪放了。”
“这也就是节帅少年英俊,英武多才,才让思春少女追捧,换作其它人,说不定会迎来阵阵嘘声呢!”章回大笑道。
柳家大门前喝在张灯结彩,但却是大门紧闭。
李泽翻身下马,踏上台阶,用力敲门,在他身后,公孙长明,章回,秦昭等人齐声大呼:“新妇子,快出来。新妇子,快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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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无论他们叫得多响,大门仍然紧闭,屋内隐隐传来了吃吃的笑声。
李泌跨步上前,陈长平抱着一个大筐跟在后头,李泌从筐里捞出一串串的铜钱,隔着院墙便向内扔去。一连扔了数十贯,院内这才传来声音:“财是有了,可还有才呢!没才,我们新妇子可是不会出门的。”
李泽这边却也是早有准备,公孙长明大步向前,站在了门前,开口吟道:“传闻烛下调红粉,明镜台前别作春。不须满面浑妆却,留着双眉待画人。”
这是新娘恋家不愿出门,来接亲的新郎家开始摧妆了。
公孙长明一诗吟罢,大门却仍然毫无动静。
章回大笑上前,接着吟道:“石邑郡主贵,出嫁李帅家,天母亲调粉,日兄怜赐花。摧铺百子帐,待障七香车。借问妆成未,东方欲晓霞。”
柳如为烟被太后纳为义女,封石邑郡主,食邑便在石邑,章回这首摧妆诗可是巧妙地将柳如烟的身份给镶嵌了进去,不但说明了柳如烟现在的尊贵,也道明了她出嫁的人家,更是在摧着时候不早了,再不走,便要误事了。
两人的摧妆诗倒说不上谁高谁下,但章回的更应景罢了。章回的身胚,嗓门可不是公孙长明能比的,这一首摧妆诗当真是念得昂扬之极,只怕便是柳家后院里的人也听得清了。
随着这首摧妆诗的完成,柳氏大门轰然一声大开了。
新娘子本该由他的兄弟送出来的,但柳成林此刻还在瀛州与那些豪强地主较劲呢,送柳如烟出来的却是她的亲老子柳磐柳老爷。
“贤婿,巧儿平素娇惯太甚,以后还往贤婿怜惜。”此刻的柳老爷,眼中褪去了一贯的世侩,眼圈竟也是微红了。
“泰山老大人尽管放心。”李泽一揖到地,“自当与巧儿琴瑟合鸣,白头到老,举案齐眉。”
柳老爷颤抖着将牵着的柳如烟的手,放在了李泽手中。
李泽扶着柳如烟转过身来,面向着接亲的队伍。
队伍里顿时爆发出了震天的欢呼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