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已将修罗刀备在案上多时,见毒砂已然取出,便不再犹豫,又将十四枚修罗刀尽数投入炉中。果然不出其所料,那飞刀虽是邪教秘宝,却也是为自己所料的高手打就,而此刻炉火已得纯青,竟也烧不了那飞刀分毫,只是因在炉中滞留稍久,才隐隐听得那刀身上传来丝丝鬼泣之声。
顾老人闻声眉头即是一皱,但知这飞刀原质来历,便是自己功行也是解救不得,为此上只稍一沉吟,便又取了数枚桂枝投入炉火当中。那莽桂树本是上代仙人遗赠,用其合炼地火,精益冶器最是相得。但见一阵青光乍现,炉中烈火已是化做了紫色,十四枚青光闪铄的修罗刀也是在片刻之内竟都被炉火灼成了赤红。
老人见行将得功,怕张入云二人力有不继,却故意又于暴喝声中催逼了二人两次,果然旋即炉火更纯,火势更盛。见如此,老人将案上赤砂用手中火钳夹起,悉数投入那炉中。再又丹田内运动九鼎玄气,口中一声断喝便是一团清气吐出,将个正在火炉内四散游走的毒砂化做一抹红云。
当下定睛看准时机,单手如挥琵琶将那十四枚飞刀与红云聚做一处,另一只手,却是被他将火钳甩手丢出。此时他手中无物,脸色一作,猛地就是一记掌心雷击落,但闻一阵惊雷轰鸣,诺大的巨岩竟是摇摇欲坠,再转眼过处,那本是漫天游走的神兽,却已在瞬间如电矢一般,尽数重又没入岩体之内,消失不见。
而此时的张入云只是初次经历,不只内里详细,为恐有变,仍是强拉那风柄。一旁夏超光见了,忙欲将其拉住,只是他自己现下也早已是使脱了力。就见他伸出去的手臂还未触到张入云肩头,便已是力竭不支,一跤坐倒在了地上。张入云闻声回头,见夏超光已是心安理得的坐在地面,并不见一丝惊慌,知事已做成,这才也放松了精神。张入云功力虽比夏超光高出一截,但毕竟不似他自小打铁,吃惯其中辛苦,当下不觉也是一屁股坐倒在地,一时与夏超光相视一笑,又见对方周身都好似从水潭里爬出来的一般,一身的汗臭熏天,不由又是莞尔为乐。
而再见此刻顾老人已是将炼制好的修罗刀齐捧在手里,当下一枚一枚迎着日头照耀,查其火候成色。半晌过后,便是向来严肃的老人家,也是不禁于脸上露出几丝得意的笑容。一时与张入云开口道:“这凶器得我这纯青炉火锻造,再经这血蟾砂合炼,威力之怕比往日大了足有一倍,此器质料虽也难得,但能冶炼至此,也是足以让那臭丫头欣慰了。可是年轻人!如此一来,她有这十四柄飞刀助益,你日后要管教于她只怕又要难上加难了!”,老人说完话便将飞刀交于张入云手中。
张入云将那飞刀取在掌中查验,就见原来已是被艳娘毒火熬炼成青色的刀身,此刻已是化做了深紫,本就只一二尺的刀身上,那如冲箭也似的刀芒就几有三尺,张入云一时要将那飞刀尽数取在手中,反还要经心不为其割伤。再看那紫色的刀光,虽乍一看,似有些祥和瑞气,但再一展动,却是邪光异彩满刀盈动,当下每一枚刀生出的寒气,都将他全身毛孔激得闭住。心道顾老人当真有神斧之名,只这一会儿功夫,竟将这飞刀磨炼的这般厉害。再想起老人的话,日后艳娘有此持仗确是威力更增,不由又是一声苦笑。
而就在此刻张入云却又听老人呼唤自己道:“年轻人,打铁要趁热,你也已经歇息了一会儿,那炉中的铁丸经此一番,温度火性已是削减了不少,还是快快振作精神,将你那惊天雷一般的铁丸炼制好了再休息!可先说好了,我老人家今日心情好,虽是你助我一臂之力,但过时不待,稍时我要是疏懒错了火候将那铁丸炼成个四不相,你可莫怪我!”
张入云闻言知老人言笑是假,激励是真,当下只待老人话音一落,即是一个盘身跃起,因见自己一身水湿,上衣披挂在身上甚是不舒服,却忙将绕身红绫秘裹在腰间,一时即将上衣脱落,露出内里铁一般的身段。
夏超光自幼也是在师傅教导之下,苦修外门硬功,虽是小小年纪,但一身肌肉早已练绞结集起,被他将外力锻炼至了极处。可此时再看张入云腰身后背,但见其上肌肉只如一根根铁条一般的横平暴起,而侧身柔软时却又似水波一样的柔滑。便是自己只怕也不及多矣,一时不由倒抽一口凉气,脸上即是红了一红。
转眼再看自己师公,却见老人正抚须凝望,目光中甚为嘉许。当下查觉徒孙正查看自己神色,却是敲着其脑壳骂道:“整日里和你说了人外有人,你却只会坐井观天,夜郎自大。现在知道自己本事低微了吧,连个身体都锻炼不好!还与我门下学什么本事!!”
正待二人谈话之际,却见张入云已是依老人先时所言,一人抽动那风柄起来。他这一回有了经验,知不出全力绝拉不动那抚柄,当下只一开始,便是动了全身的真力,但见岩上石色变幻,神兽又在隐隐做动,不过片刻功夫,张入云竟凭自己一人之力,便已几为重显先时与夏超光两人操火时的状观景象。
夏超光至此才知张入云功力确是高出自己甚多,正在惊服之际,却听见身旁师公不满骂道:“不行!不行!那铁丸质料比飞刀坚硬的多,只你这样拉上一百年也是不济事。我知道你还有藏私,一身本事并未尽得施展,要知这铸剑也是和做人一般,若总是留手不全力以赴,岂能显你真实心性。你年纪还这般轻,正是火性旺盛的时候,若只知在人前遮掩,却难成良器啊!”
一句话即将张入云提醒,他此刻虽苦苦支撑,但总觉还有一些余力没有施展,一时再不犹豫,只将浑身毛孔一放,当下满身真气游走,内力蹿行,那手中风柄却是鼓了风一般的被张入云扯动着。又听空中群兽一阵嘶鸣,那本是漫天游走的禽兽,已是纷纷落羽沉足,竟在铁丸所存的炉火中来回蹿飞游走,每当有神兽飞禽于火中出入,便得一阵精光灿烂,雷动轰鸣。而本是碧青的巨岩,此刻也是化做了纯白,只叫一旁的夏超光看得目瞪口呆。
可到的这般地步,顾老人任是作了面孔大声叱责道:“还是不行!再快些,再大力一些!”
张入云行此秘法本就难为长久之计,当下只过得一两息,便觉自己体力真气消耗待尽。骨骼肌体之间因超出常人难以想像的磨擦碰撞,周身上下已是快化成了一方火人。他自小善忍,遇事总是耐心细致,暗底里将事体缓缓化解周全。可如今做到这般地步,顾老人仍是一口一个责骂,毫无一些怜惜,明明自己已是将老人交办的事做的善嘉,但对方却如与自己做对一般,至此际也不见满意。张入云自幼因父亲弃家不顾,而养得一身乖张性子,至此时此刻,仍就强忍着推动火柄,虽是双眉蹙就的几已拢在一处,却终是没有落下一滴委屈的泪水。
顾老人见眼前少年心高气傲,又是如此一般的善忍,见他功候虽足,但一来不得其法,二来难动其真心,一时也是怜惜,只叹道:“年轻人,这冶铁铸剑本就是末流,我修行人士讲就的是修心明性,不染外物。只是你此番铸打兵器,却忘了其根由,现时你虽已用了全力,但却连七情都不动,如何能纯得这炉火,要知那物器本为人使用而制,你这一心无为,却要取用制炼它来做什么?这一层关窍你若是参不透,纵是你将这炉火催得再怎么刚猛,也终是难得火候啊!”
至此张入云才得明白其中道理,只是他自隐娘假死,香丘玉殒之后总是将自己真心包裹的紧紧的,人前人后,便是自己一人独处时也是尽量不让自己有心思伤情生怨。面此刻听老人意国,却要为炼那铁丸让自己于人前显露心迹,却让他心情叠荡,不知如何是好。沉吟半晌只想着崆峒、乾坤教一众道*力均强过自己太多,实不是自己现在能对付的了的。当下历历往事尽显于脑海之中,不由让他心中一阵阵气苦,精神毅力只在苦苦挣扎。
顾老人本指望自己一番解释可让张入云脱下心头枷锁,未想眼前的年轻人却在自己训教之下,半日不再言语,只将个手中抚柄如扯了风一般的拉动。侧耳倾听之际,竟连张入云呼吸的声音都没有。为此上老人心上大惊,怕张入云坠了心魔,不做呼吸,不吐纳真气,只要再过的弹指功夫,少年便有劲气郁结,解体自爆的危险。
正在他欲上前阻拦张入云操火,未想就见张入云面庞上一点晶光坠落在扯动风柄的手臂上。老人眼见晶光一闪,心上便得一惊,而耳畔却听见张入云喉头竟传来一声似兽吼如鬼泣一般的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