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入云见一干人都去的尽了,反倒没了言语。当下默不作声,缓缓踱步至一旁草丛中将顾老人为自己炼取的铁丸拾了回来,取在手中仔细展玩,就见那铁球此刻依旧恢复了不经眼的黑色顽铁,哪里能想像到方才那般石破天惊的威力。低头思忖,如今日不乘毒龙心贪的疏漏,只与其正面对敌,再无这铁丸相助的话,只怕此刻与毒龙一众还在角斗,甚惑是自己已然被俘。
张入云自幼授教的是仁善侠义之举,但今日偶一于敌人失智时偷袭却可收此奇效,他虽知为人恶者不顾廉耻,行事总能占得上风,但如今自己一番身体力行,却又不得将这般的行径,再做想的深一些。只是他平日最恼恨作想这般计较暗算的勾当,当下心绪翻腾,内心一片挣扎。
白猿赤鸦受其重恩,见他在一旁静默,目光深沉,面色不住变幻,只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艳娘虽能揣测一点张入云心理,但因不明他与崆峒门下一干事,也只得在一旁不耐烦的等待。
好半日张入云如梦初醒,才自转过身来,见白猿和鸦群都未退走,不由疑问道:“此件事已了,你等怎还不速速退去,那一般崆峒门下素来心窄,携私必报,虽暂时耐我不何,却难免将气撒到尔等身上。还有了上官锦母女好似也极爱豢养灵物,今次躲过,难保还有下次,还是趁他们刚走,你们也快些回转山林去吧!”
那白猿灵秀些,闻言便是将身一屈再要拜倒,张入云见此不乐,已是一指弹出轻轻击在其膝间,将其身抚正。而空中哀劳鸦则是久久不散,只领头的四尾赤羽静静落在张入云身前。艳娘见状冷笑道:“这群鸦和白猿倒是有心要跟你,只怕你推辞也是无用。那猴子倒还有些感恩的心肠,至于这群怪鸦,就我猜度想是见你有些本领,想于你左近相处,也好趋吉避凶一些!”
张入云此时心境并不好,他性格孤僻,平生只觉天化造物,万物均等,从没有收留异兽跟随的心意,闻艳娘一番话,心里反而有些不乐,倒怕裹带着这些神兽,却被正经修道人士看的小了,不利自己修行。当下脸色一作,只得开口道:“白猿你即已开口收留它,我自管顾不到,至于这群哀劳鸦还是速速离开此间,莫要在此久留,我平生最恨鸟兽聒噪,扰我清静,招我不奈的话,小心我行功将你等驱走!”
不料那鸦群闻得张入云喝声,却是赶紧振翅退避了十数丈,重又收羽落下,竟是一个个均不开声,只安心静守在一旁。艳娘这些乌鸦倒是聪明,能听懂人语,又知张入云心善,最怕的就是这等不与争斗只在一旁近身纠缠的举动,一时上想着群鸦此举定要让张入云大伤脑筋,不由就是一乐。
而张入云见此也是大伤脑筋,他却不知鸦类本就是百鸟中最为狡猾机智的一类,何况这承运先天戾气造化的哀劳鸦,见此无奈只得听之任之。他心境不好,自是不爱开口,当下只不理不顾,转身就要走开,此时天色已暗,仅余一丝落霞余辉,张入云倒是想早些找到宿头还晚上安歇。
正在他踱步不出十余丈,却又听见身后群鸦振羽的声音,因对方跟的这么紧,张入云一时气不过回首就要喝退。不想原来群鸦见张入云走出先时战场,竟是飞至已身死的同伴尸体面前,垂头落尾,很有些悲伤之意。如此一来张入云倒有些不好意思,见死伤的乌鸦极多,当下正欲施罡气将地上打出一深坑,好将死了的乌鸦埋葬,未想四尾赤羽,却是一声枭鸣,即激得剩余的众鸦也是随声附和。鸦叫本就难听凄厉,此时群鸦合鸣更显悲伤。
张入云当下闻声也不免一阵心酸,只是时间稍过的久一点,心神竟也被其哀声催动的有些恍惚,为此张入云不免一惊,这才知道这群鸦为什么会以哀劳为名。至于一旁的白猿则更是被群鸦哀声激荡的摇摇欲坠,只是它深爱那两柄金精剑,此刻虽是取爪子紧紧捂住双耳,但还是不舍那宝剑,只将其牢牢夹在腋下深怕离开自己一会儿。
就在众人惊异时分,却见四尾赤羽率先将周身翎羽抖开,竟好似刺猬一般鼓胀了开来,其余同伴见此也是随之效仿。当下过不多时,就见一地的鸦尸身上也是荧光绕动,就见得群鸦纷纷将一身翎羽抖动,一地死了的乌鸦羽毛便被群鸦受裹的尽了。至后又见三道精光闪动,那鸦王在内的三枚赤鸦内丹竟也被三尾尚存赤羽吞食了,一时间剩下的数十只活鸦因吸了千百同伴残存的精气,瞬时之内体形气热均自大涨,当先四位头领自不必说,就是剩余的黑鸦也有十余尾胸前颅顶都泛了赤色,竟似再过不久一身乌羽也要化了赤色一般。
张入云与艳娘不知这哀劳鸦还有这一番神通,一时间虽是死伤了大半,但留存的全都成了精英,一个个往顾回首均极神骏,那怪鸦本就体形甚大,得此番助益竟是个个都在四尺以上长短。至于做首领的四尾赤鸦更是尾后赤羽隐约可见一些五彩的痕迹,头冠上也有几许如凤凰一般的翎毛生出。而脚下精钢铁爪更是锋锐之极,就是比起雨嫣然座下的玄玉也不让多少。
一时张入云与艳娘都得大惊,当下不约而同对视了一眼,却又不知说什么好,唯艳娘为那赤鸦邪火内丹未得到手有些不乐,只悻悻地道:“看这群乌鸦的意思,日后修炼的精神只怕还能变凤凰,这倒真是让人觉得有些稀奇了,怎样你可愿收留它们了吗?”艳娘虽是如此一般话,但她生性贪婪,心里实希望张入云能将这群神骏的怪鸦收归己用。
而张入云闻声则不作回答,一时只看着那群被收尽羽毛的怪鸦尸体全都枯萎化为灰烬后,方又展开步子向西方行去。艳娘见其态度甚冷,心里气愤,冷哼一声,也自缓缓跟了前去,白猿见主人开动,赶忙也随之前行,只是它身形只有四尺,一时手中拿了两柄三尺有多的长剑,实不太方便,当下它颠颠的一路小跑,磕磕绊绊不时拖地而走。
当夜张入云负气,乘夜色疾奔,直到得天色尽黑,估量已至与香丘当日篝火处,方停了脚步,因两年不到此地,路途生熟,只得找了一棵大树背靠安歇权作应景,以寄哀思。艳娘性气本高,见张入云作了性,自不会主动搭理他。
而那老猿倒是乖巧,仗自己一双火眼视黑夜如白昼,只待二人坐定,便是展开身形消失在夜色之中,过不多时竟手捧了好些新鲜果子回来。艳娘本不能食这些生冷素食,但当眼之下,见内里竟有数枚补气培元的异果,倒好为自己取食,心中不由一喜。而那白猿手脚迅捷,心思灵巧,至后又起了篝火,为艳娘精心铺好草榻,连奉上的鲜果也是用了新鲜干净的阔叶承上来的,艳娘久时身贵,身前身后呼拥备至,此时见这白猿堪用,心上欢喜,竟是连连称赞。
可张入云却嫌人多心闷,只在树下枯座良久,终是不耐,一个振身便是行出百丈之外,身登树冠,只在其上望月。艳娘素与张入云口角惯了,见此也不作一言,并不迁就他。
当下一夜无话,张入云只在天光稍亮,便展了身形,在眼前树林中一阵乱蹿,想尽数找到那难女埋骨的所在,不想也不知是他心焦还是事过两年,地理变化太大,竟是以其一双神目也没分辨的出当时埋骨的所在。张入云一日夜心怀哀怨,不免脸色阴沉,一时又犯了气性,只在林中四处游走乱闯。
艳娘有白猿在一旁服侍周到,初见张入云在林中乱跑还作一乐,但时间过得久了,直到正午张入云仍自不发一言于林中奔个不休,又见他犯了作性,行动时气息已是散乱一团,不动真气,全凭体力在林中挣扎,汗水早已将一身衣裤尽湿,为此艳娘已是没了兴致,连白猿进献的佳果也是无心食用,翻手过处,统统喂了跟在身后,正在树梢上歇息的哀劳鸦。
当下艳娘气不过已是一跃而出,近至张入云身前才驻身道:“你这般无头苍蝇一般的乱闯要找到哪年!这林中灵气怨气二者交融在一处,本就容易迷人耳目,再加你现在气的和条野狗一样失智乱蹿,更是难愈登天!想找到尸骨,再过一百年吧!”
张入云正没心气,闻言却不理她,欲待将其绕过再作寻觅,却听艳娘冷声道:“我倒知道个法子,可助你找到那人,怎么样?需不需要?”
张入云闻声将身顿住,只是稍一驻留,却又不欲落艳娘人情,一时又欲开路。艳娘见张入云犯了牛脾气,心里更是嗔恼,当下偏不愿让他如此作傲下去,一肚子火气却全发到了一旁树下的老猿身上,当下一声娇叱道:“给我过来!”
白猿聪慧,见艳娘受了张入云的气,却叫自己近前,显是没有好事,只是已拜了主人不敢不遵从,当下仍是苦了脸一步一挨的至了艳娘了身前。艳娘见其行动缓慢,迥不似平时那般卖力,心上嗔恼,已是骂道:“放心!我不打你!我知你通灵已会得一些小法术,此处灵气逼人,枝叶繁茂,尤其林外一片花田生的着实茂盛,算来定是有些伺待的花神在侧,你快给我行法拘来,我有话要问她,只是惹慢了半点,不遂我心意,小心我用修罗刀削了你的天灵盖!”
老白猿听了艳娘吩咐,心里就是一阵叫苦,虽是自己有此法力,但如自己这般畜类拘禁在册神祗可是犯了天条的,一个不好自己可有雷火之灾,自己这位新主人明明是阴身定也知道这般道理,却命自己拘禁,好不让它作难,可还没等它犹豫一会儿,就见艳娘本就白晰的皮肤,刹时已是化了透明,双目赤红,周身透出十四枚刀尖,只怒目面视于它,吓得白猿赶忙形法持咒,颂动真言,拘唤本地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