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秦可卿回去, 立刻把秦钟失了心丢了记忆的事,禀告了她婆婆尤氏,并请求她帮着请凤姐过来, 商量商量。那尤氏平日里对秦可卿这个儿媳妇很满意, 她也知道秦可卿, 顶顶疼她那个弟弟, 也没敢耽搁, 下午时就派人去请了凤姐过来,秦可卿又去庙里拜了佛祖,然后去那城东里打听有什么高人, 又去买一些大补的药丸,这一天她都没有闲着。
晚上的时候, 她又回到秦钟的家, 直奔着秦钟屋里而去。秦钟已经睡下了, 秦可卿便仔仔细细地问着伺候他的嬷嬷丫头,秦钟今天怎么样, 有没有说什么胡话,饭有没有用,药是否吃了,心情好不好,事无巨细一一过问。惹得那两个下人直呼, 这姐姐真是比亲娘还会心疼人, 个个感叹不已。其实她们也挺心疼这个少年的, 少年那模样真是细致漂亮, 性子又单纯可人, 没有那浪荡公子哥常有的跋扈之气。可是这样的一个少年,现在却像痴了一样, 不说言语混乱,甚至连穿衣吃饭都忘记了。那小丫头想到这,偷偷低头,又难过又想笑。
今天中午醒过来,平日里都是哥儿自己穿好的衣服,可是她来伺候时,那里衣和外衣都穿反了,衣袖都扣错了,让他吃饭,他竟然连筷子都不会使用了......于是就小心翼翼的把这些说了,秦可卿眼泪不自觉的流了出来,她低头抽泣,她们看着秦可卿哭的凄惨,便也跟着落下泪来。秦邦业也守在外间,这时候看见女儿哭的伤心,又想到自己妻子死得早,好不容易留下一个秦钟,这孩子还被自己打傻了,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墙上才好,也呆呆的立在外间流泪。
几人对着哭了一会儿,秦可卿起身,这才看见秦邦业也在,于是她过去扶住秦邦业,说道:“爹爹,你可要保重身体,钟儿还要靠你呢。这样吧,爹爹我明天把钟儿接到宁国府去,那里伺候的人多,再说明天请那涟二嫂子来,她是个有主意的人,说不定能治好咱钟儿的疯病呢,要是舍不得钟儿呢,您也去吧,咱们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秦邦业是一点主意也没了,全凭女儿安排。他只顾点头,道:“好,好,都听你的。”
秦可卿又道:“爹爹,您也知晓,咱钟儿性子倔,等他好了,可不能在拘着他了,也不能再动手了,唉......”
秦邦业连连摆手,“我不会了,我再也不打他了,我的心肝啊,我的儿啊,都是爹不好啊,是爹害了你啊!”说着又哭了起来,慌得那秦可卿连忙安慰他,道:“爹爹先别伤心,钟儿定会好的。你一哭,大家心里也不好受。”
“对了,我听有人说,城南有一个赖头和尚,算命挺准的,还会一点雌黄之术,我马上出去寻寻他。唉,老天呀啊!”秦邦业突然想起了这么一个人,他明显有了希望,也不哭了,立马出去打探消息去了。只余下秦可卿站在那儿,呆呆的立了一会儿,便又回房看那秦钟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秦邦业就带着一大帮人吹吹打打的走了进来,那后面跟着的是一个光头大和尚,穿着破烂补救,手里拿着一大串的佛珠,口中念念有词,他的后面有两个抬着大锣鼓的人,一面走一面敲,其后是两个吹着喇叭的人,腮帮子鼓鼓不停的吹着,最后的是并排四人,手里都捧着玉瓶,玉瓶里插着花。这一群人进来之后先绕着这所院子转了几圈,后面的四人边走边拿出玉瓶里的花儿,撒着水,然后那个大和尚来到秦钟屋里,大叫一声:“妖孽!”拿过一杯水喝了一口,然后噗地一声吐出来,又吐出一口火来,并燃烧了符纸,那符纸遇空气变燃烧了。那声妖孽一出,麦斯就被他吓醒了,一跃而起。醒来之后看到屋里多了这么些人,他一时弄不清他们想干什么,就呆呆的看着他们。
那大和尚见他醒来,小眼睛往他面前一凑,大口一张,吐出一口大火,轰的一声!吓得麦斯往后一仰,便要拿东西砸他,那大和尚哈哈笑起来,又对着麦斯吐了一口水,喷的麦斯满脸都是。然后那和尚把麦斯的被子一揭,扔到地上,后面的一个人上前几下就把被子点着了。这时候秦可卿和秦邦业都走了进来,忙扶住麦斯,将他带下床,然后轻声细语的安慰他:“钟儿,莫怕,这是大师在为你驱灾呢,这把那邪气带走,你就安全了。”
秦邦业也道:“钟儿,别怕,爹在这儿呢,没人伤害你。”
秦钟呆呆点头,只得站在那。
那大和尚闭着眼睛并不看路,可是他每到一处那桌子椅子都仿佛通了人性似的,都自动让开,后面的人跟着和尚的步伐,将麦斯床上的东西都扔下来烧掉了,那火光映亮了屋里人的脸,都红彤彤的。麦斯并不说话,只是被那锣鼓喇叭吹得头疼耳朵疼,便道:“我受不住了,要去安静的地方。”
谁知他这话一出口,那大和尚直直向他冲过来,瞪大眼睛,那里含有煞气口里大吼道:“妖孽,你往哪里跑!”喷的一声吐了他一身血,麦斯当时就惊呆了,秦可卿也愣住,不知如何是好,秦邦业口里道:“阿弥陀佛,老天爷心善。保佑我秦家血脉。”
那和尚吐完血像没事人一样,又继续闭着眼睛在屋子里转悠了起来。秦可卿反应过来,拿出帕子擦干净麦斯身上的血,可是哪里擦得干净,于是就吩咐那嬷嬷带着麦斯,去另一间房间去换衣服。
麦斯愣愣的跟着那嬷嬷走掉了,秦可卿小声问道:“爹爹,你这是哪里寻来的高人?怎生的做事这样古怪,别再吓着钟儿,你可瞧见,钟儿方才的脸色多么难看,唉,我要去看看他......”
那秦邦业方拉住她,道:“这是我从城南那禹城庙请来的云游高人,他只是在这里小住几天,被我寻着了,你且看着,钟儿这次定能好。”
秦可卿方停住脚步,看着周围的和尚等人,他们模样倒是很齐整,不知本事如何,但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她叹息道:“但愿吧。”
秦邦业闻言不满的看了秦可卿一眼,“怎么说这些丧气话。”他倒是信心满满的样子。
一群人吹吹鼓鼓敲敲打打闹了有约莫两个时辰才罢休。
秦可卿守了一会儿,然后她和丫鬟嬷嬷一起去收拾衣服细软去了,又过了一个时辰左右,宁国府来了人派了马车,来接他们入府,来接人的是尤氏身边伺候的一个大丫头,她道:“奶奶,那宁国府宝二爷和琏二奶奶来了,在府里等着你呢。太太让你别耽误了。”
秦可卿道:“知道了。宝二爷也来了?”
那大丫头点头,又小声道:“蓉大爷也回来了,昨晚还问奶奶去哪了,怎生不回家呢?”
秦可卿冷笑一声,啐了一口,道:“扯臊,下流胚子。”那大丫低着头不出声了。
秦可卿扶着麦斯上了马车,麦斯一直呆呆的,片刻不离秦可卿,麦斯现在弄清楚了自己的状况,倒是不敢再说话了,怕说错让人当了妖怪关起来,虽然他一直认为这是在梦中,可是梦里太过真实,身体会生病,别人哭他也会落泪,他还怕疼,怕受到伤害,于是就别人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敢表露自己的真实想法。那秦可卿见他比昨日乖觉一些,想道:难道父亲请的什么牢子高人,真的有用,钟儿这会好多了。
他姐弟俩坐第一辆在前头走着,后面一辆里坐着秦邦业和他们带着的衣物大件。秦可卿道:“钟儿,去了姐姐那里,”话正说着,马车晃了一下,麦斯被震得左摇右晃,那秦可卿也不住的哎呦。外面一阵兵荒马乱,那个大丫头撩开车幔,焦急的说:“奶奶,不好了,不知哪个贼人拦着路不让我们过去,现在堵在路口了,这路口人多噪杂车来车往,我们在这里进退不得,这可如何是好?”
秦可卿一听,要下车,麦斯也要跟着她,秦可卿怕他见着生人冲撞了不好,便不准。正在僵持间,那拦路的人过来了,他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虽然剑眉星目,可是一身的匪气邪气却难掩,见到麦斯倒笑了,“唉,你让我找得好生苦恼?这是要往哪里去,哟,这位美貌的小娘子又是哪个?”
那秦可卿见他通身气派,气质不凡,虽然言语调笑,但眼神却是通明正派,秦可卿见人颇多,知道他并不是那奸邪之人,又看那人身下的马四肢矫健皮毛乌黑光亮,便知道定是个世家子弟,到不知是哪府里的公子,因而笑道:“你这人上来挡我们的路,倒先来埋怨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