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大学的课程就像树上的坚果:枯燥、硬涩,虽然吃到肚子里,却很难消化。特别是《数学分析与讲义》,由于小教学生没有配套教材,黄平他们就暂时使用数学系本科教材,难度肯定有的。开校的第一节他们就感觉内容跟高中的数学完全脱节,而且刚开始用难看的符号和抽象的理论搭建框架,结果前两周他们上课目瞪口呆,从第三周开始才从里而啃出点味道。他们知道,二万五千里的长征才刚刚开始,他们不得不抽出许多精力用在这门课上。

他们的数学老师姓黄,是一位年轻教师,高个头,长模样,头发从中间很疏散地偏向两边,脸很俊郎。特别是那双眼睛一直充满柔嫩的激情。在女生看来,这位男教师不管是动作,还是言语,都很潇酒。黄老师讲课讲到中间发现学生目光呆滞,行动缓慢时,就无奈地笑着安慰他们说:

“这门课数学系同学学一年,你们学一个学期。况且就是数学系的同学也觉得难.这门课不要说学精,就是从头到尾能看懂都不容易。怎么样,难吧?是难。可对你们小教学生主要是训练你们的逻辑思维。如果想考数学本科的同学,也可以给你打点基础,不过对于大多数同学我只要求你会我给你们讲的就行了。说句心里话,这门课给你们开,没什么意思.。可既然你们系给你们安排上了,也没办法。不过在以后的讲课中我会尽量删难取易,能少讲就少讲,上多上少不说,讲几遍也没关系,只要你们听懂就行。”

他语重心长地讲完,一看下面一个个又吓傻了,就又无可奈何地笑着说:“你们肯定想:这么难会不会挂课,是吗?你们不要怕,只要你们把我交给你们的那点学会,绝对挂不下课。”他说完,一看一个个脸上有了活力,他才开始继续上课。过了一段时间,他们不再那么漠然,目不识才。在黄老师的指导下他们终于从荆棘中走出一条路,在金字塔中打开一个缺口。

《思想品德修养》和《法律基础》是最轻松最无聊的课,每个人都自认为自己品质高尚,都可以写出一本自己乐于称道的“道德经”,都是遵纪守法的社会主义好公民。对这两门课不屑一顾。上课老教授低下头认真地把书读的滔滔不绝,下面的同学像在听埃及法老的神秘咒语,迷迷糊糊。于是很快,许多人都在老师的“祝安福”中睡着了,还有一些人悟性很高,看英语、看小说、看杂志,下面既使乱成一团,老教授也忠于职守视而不见。他相信下面坐的只是一些还未懂事的儿童,只是很长时间过去了,也不长大。

这一学期他们开的唯一一门专业课就是《儿童心理学》,学起来不费劲。上课的时候,就可以把所有理论记下。好在有时老师也带他们去邻近小学听课,不至于让理论变成空中楼阁。

上了一段时间课后,每个人都找到自己的处所。夜宁静下来时,教室一改往日热闹,转而沉浸在一片详和,安静的港湾之中。静得让人诧异,静得只听见翻书声,就连平时嘻皮笑脸的赵长生也百无聊赖地埋在书中摆出一副研究生的姿态。邢忠像被困在笼中,又像被人用枪要挟,捧着英语书,诅丧地朗读着。张莉变得很拘束,一个人坐在墙角,用不安的眼光审视着教室中的每一个人。

黄平看了一会微积分,就觉得可笑:记得刚开校那段时间,他们觉得无事可做。一天早晨没有课,黄平、大胖、张吉成、王新国、马建秋、张莉还有几个女生,竟在体育馆的旁边打起乒乓球。他们忘情的游戏,给静谧的早晨安放了一处靓丽的风景。正当他们玩得高兴的时候,过来一位老先生,先用惊疑的目光打量了一番他们,之后问他们是哪个系的。这时他们才吃了一惊,怀疑这位老先生是学校的领导,就吓的魂飞魄散,怕被抓住。一个个像兔子一样跑了。躲到一个隐蔽的地方,看见老先生摇摇头走了之后,舒了口长气,都又跑了出来。吓傻的去找空教室了,胆大的又玩起来。他还记得有一个晚上他们叽叽喳喳吵成一片,有的竟肆无忌掸地用木头敲桌子,结果楼管员以为是哪个班在开晚会,亲自把头探进来,看个究竟。

毕竟有人耐不住寂寞,开始出现小小的噪动,坐在黄平前面的贺天强也乐呵呵地伸过头来。对于这家伙,黄平真有点怕。有一次,他竟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把一个女生骂了一通;还有一次他竟将同班一个男生的书撒的粉碎。看着他怒目生成的样子和我行我素的做法谁都只是叹而退之。他跟谢明飞住在一个宿舍,更应当说受谢明飞的领导。这么长时间了他在宿舍里竟当起了顺民,没有惹事生非。虽然两个宿舍是挨着的,可黄平一般不去他们宿舍,除非有要紧事才去一趟。平时他宁可无事倒在床上睡觉,也不去他们宿舍。因为有一次黄平去的时候,贺天强躺在床上嘲弄地对黄平说:“你没宿舍吗?没事别乱跑。”就因为那一次黄平的自尊心受到嘲弄,所以去的次数更少了。

贺天强看见黄平在做英语,就把一只手伸到黄平的英语书上说:“黄平,你的英语预习了没有?”

黄平一看他阵势,知道要抢书了,就说:“还没有。”

贺天强不信,原先放在书上的那只手,很快把书的一头攥住。黄平早有警惕,迅速地用胳膊按住书角说:“等我做完了就给你看。”

贺天强假惺惺地笑着说:“别掩盖了,刚才我看见你做完了。就看一下题嘛,看完就还你。”说着手上的劲越大了。

黄平一看他霸气上来了,心里还真有点怯。他要是把自己的书撕个粉碎也不是不可能。原先不想给他,可又怕定时爆弹随时爆发,手一软,书就从胳膊底下滑走了。没想到贺天强拿到书之后,就得意忘形地笑着说:“我借你书是瞧的起你,别的人的我还看不上。”说完他看黄平沉着脸,就又觉得有点过分,歉意地笑了笑。

当教室里吵得十分厉害的时候,贺天强又掉过头对黄平说:“黄平,想报自考吗?”

黄平听了觉得奇怪,现在才十月中旬,离报名的时间还早呢。他看着贺天强既诡密又狡猾的神色,得不到任何的提示。可一想自己对自考一无所知,兴许能从他那得到答案,便很自信地说:“报哇,怎么不报。”

这么一说贺天强越有劲了,高兴地说:“报就好,正好我这有各种各样的自考书,你要不要?”

黄平说:“你说你心急不急,连锅都没准备好,你就让我买米,烧火。你说这样饭能做熟吗?至少你也得让我知道报哪个专业,报哪几门课嘛。”

“你不知道?”贺天强问。

黄平摇着头说:“不知道。”

“你听,像我们教育系现在还没有本科,现在你自学的专业有:行政管理、汉语言专业、法律、英语、数学、计算机……”贺天强认真地说了一长链。

黄平说:“你别摆也这么多吓我,英语恐怕我已落伍了,数学望而生威。至于法律嘛,我从来没想过当律师,你直接说我们适合报的专业就行了。”

“现在张掖师专报自考的学生,大多都报行政管理跟汉语言文学专业。行政管理听说好过一点,只是用处不大,所以你最好还是报汉语文学专业。”

“好过吗?”

贺天强有点不耐烦说:“怎么不好过,一共十三门,一年考两次,一次报两门,考毕业前就过得差不多了。”

黄平听得有点神奇,不相信似地问:“你说那么好,我怎么听得赶毕业就把自考的本科学位证拿上了。”

贺天强觉得话说大了,笑着说:“事在人为嘛,只要肯学,一切都不是神话。”

“那你说,都有哪些课程?”

贺天强掐着指头,仔细算着说:“公共课有:毛概、英语、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原理。专业课有:美学原理,中国现代文学史,古代文学史,语言学概论……”

“听起来,还挺多的,许多还没听过。”

贺天强一本正经说:“什么没听过,像马经、毛概、通史、文学史这大多你都接触过。”

黄平还是觉得贺天强不可靠,生怕这家伙用什么阴谋诡计来陷害自己。觉得还是应该跟宿舍里的人商量一下再说,便搪塞说:“我回去再想一想,你这么一说,我还真不知道报什么,等我名报上了,就对你说。”

贺天强听了既失望又生气,便说:“你现在不买算了,我这书是价格最低的了。你要是到自考办去买书,他还要再给你加上百分之二十的邮费。就外面的书店,有的书有,有的没有。即使有,也是原价卖给你,等你想明白了,就迟了,我的书也卖完了。”

黄平一听这吓人的话就笑着说:“你别吓我,我就不信自考书都让你垄断了,况且我连名都没报,你就替我想好了,你让我怎么接受?”

贺天强扫兴透了,闷闷地说:“你不信就算了。”说完又悄悄做题去了。

其实后来结果有了,黄平想错了。他的书不管是正版还是盗版的,卖的很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