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反噬(末)
眼看着邱魁提笔轻点之间那九个墨点便扑面而来,并且迎风而变,一瞬间就成了一个复杂的阵型朝着自己兜头盖来,张龙潜却感觉不到丝毫慌乱,因为剧烈运动而变得加快的心跳也迅速平息,心底那一丝缓慢清晰的古怪感觉却渐渐炽热起来。
“既然魁少爷想见识,那我也只能从命了。”
吐出口的话语依旧带着悠然的从容不迫,迎风而涨的墨色之中冷冽的剑光尤为显眼,舞动之间偶尔反射到站在场外观战的季海云脸上时,却映出他有些凝重的神情。
他没有错过在说那句话时,张龙潜脸上那一抹不同于往常的笑容。
不是毫不在意的平静悠然,也不是为了让别人安心而装出来的冷静自若,而是情感波动更加剧烈的笑容。
一种发自内心感到愉悦的笑容。
虽然那笑容一闪即没,却与邱魁那充分享受战斗的笑容何其相似。
是的,那在张龙潜心底逐渐扩散热烈的感觉,就是“愉快”。
张龙潜自己都没有发现,在这不是为了守护谁而不得不承担起来的战斗,而只是毫无道理不沾染丝毫利益的打架当中,她没有以往任何一次战斗的焦躁不安,反而逐渐感到了愉快,就好像这样单纯的战斗能给予她许多的满足似的。
而她也不知道,此刻她的双瞳是多么的熠熠生辉。
与平日里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懒散模样大相径庭。
看着场内激烈交手的两个人,季海云的神情莫名的有些落寞,轻声呢喃。
“……你所追求的……是否也变成这样了呢?……文羽……”
细微的两个字像是呼唤着什么人一样。
呼唤着什么不再存在的人一般,如此的动摇而悲伤。
没有注意到季海云的模样,场内的两人只是一心一意的持续着战斗。
这段时间不断的前往周邈所布下的基础四阵之中,张龙潜确实已经掌握了不少阵法的知识,也明白无论阵法怎么变,其基础原理都还是一样的,所以面对邱魁的墨色阵法时,虽然她并不认识这是什么阵法,但也能辨认出大致的类型,很快就找到了正确的解决路子。
只见冷冽的剑光一闪而过,墨色阵法立即如沙粒一般碎落,却又一次涌回邱魁的笔中,露出了还维持着一剑刺出姿态的张龙潜。
这一次张龙潜没有再傻站着,眼看着墨色退去,她立即提剑直刺邱魁。
眼看着张龙潜破掉自己的阵法又主动攻击过来,邱魁的脸上扬起开心的笑容,抬手一划,带着一道墨色光华便迎了上去。
舍弃了法术,舍弃了心计,两人终于硬碰硬一般的短兵相接了。
快速的攻防之中他们渐渐没了思考下招的时间,所发出的每一招每一式都越来越像是仅仅依靠条件反射一般,只看见墨色与冷光交织相舞,不时有墨色被冷冽的长剑弹出来,却又立即划个圆弧调转方向再次没入战局之中,无声却又充满了令人窒息的紧张感。
只要看一眼,目光就无法从两人的战场上移开了。
季海云几乎屏住了呼吸,神情越来越不可思议。
邱魁毕竟是来自于历史悠久的肥城邱氏,本身又是个喜好打斗的主,所以他的实力季海云是早已预见的,可是张龙潜竟然能在邱魁的连续攻击之下支撑下来,并正确的应对他的招式进而做出攻击,这却是季海云未曾想过的了。
“不可思议……竟然能跟上魁少爷的攻击,就算龙潜本身武术很厉害,但这也太……这是多么高的反应能力……不,应该说是……多么可怕的‘战斗天赋’啊!”
轻微的感慨从身旁传来,早就察觉到有人靠近,不过无法从场内的战斗上移开视线的季海云此刻才开口轻声回应。
“南宫公子,你不是在医馆吗?怎么过来了?”
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南宫飘看了看身旁和他一起的苍炎,道:“毕竟是校庆嘛,当然想出来看看啦,所以趁现在医馆没事我就溜出来了,不过没想到白露那么忙啊,都没法说话……呃!”
一抬眼就看见季海云那挂起笑容的侧脸,南宫飘慌忙解释道:“那个……我不是为了她才……真的不是!我甚至都没去她们的店!”
南宫飘越是解释,季海云的笑容就越是意味深长:“那你怎么知道她们有个‘店’的?”
南宫飘不禁一时语塞,随即一指身旁的苍炎,毫不犹豫的“出卖”道:“是……是炎啦!难得他会在这么热闹的时间走出寝室我才陪他一起逛的,结果他就单单去了白露和周邈的店然后就过来了……是真的!要不是炎在那里听到了一些话的话,我们怎么会知道龙潜在这里呢?”
本来说话还带着几分调侃意味,一听南宫飘这着急忙慌的解释,季海云脸上的笑容反而稍微敛去了,他略微侧头,向身侧不远处那个神情冷漠看着场内的人投去复杂的视线。
“苍三公子,为什么你……”
然而细微的询问还没说完就被南宫飘一声低呼打断了。
“糟了!有急诊,我得回去了!”
向季海云道了声抱歉,南宫飘便对苍炎道:“炎,拜托你用瞬移送我回去,不然实在是来不及……”
没有任何话语,苍炎只是沉默的抬手抓住南宫飘的肩,跟着两人便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就像他们一直都没有来过一样。
眼底有复杂的色彩缓慢流转,季海云又将视线转回了战场之上。
完全可以用“激烈”来形容的战斗没有受到那两个安静离去的访客的影响,依旧持续着,但那般高强度的战斗估计也持续不了多久了。
果然,片刻之后,这场战斗终于画上了句点。
寒芒一闪之后,张龙潜一剑刺中了邱魁的左肩,逼得他停下了所有的攻击。
全身心的战斗中谁也升不起“手下留情”的念头,这一剑可是实打实的直刺进去,张龙潜甚至都能感觉到从守心剑上传来与骨头的摩擦,只要看邱魁立即垂下的左臂就能明白,这一剑要是再偏一点,这支胳膊估计就会被直接卸掉了。
不过张龙潜倒是一点也不担心愧疚,这里毕竟是学院,只要去医馆就能很快治疗好各种伤痛,这一剑根本就算不上多么严重的伤,于是气息微喘的她扬起了一个笑容。
“承让了,魁少爷。”
在学院里待的时间更长的邱魁自然更是不担心自己的伤,虽然伤口的痛感让他额头冒出冷汗,脸上却露出了爽快的笑容。
“说什么胡话,本少爷从来不懂‘承让’二字,输了就是输了。”
轻轻一笑,张龙潜干脆利落的抽出剑,准备好歹给邱魁止个血再说话,之后也还是陪他去一趟医馆什么的比较好。
可是谁成想,当守心剑拔出之时,却带起了一抹浓烈的殷红。
大量的血液如长虹般从伤口涌出,在暗夜下划出一道弧度便落向守心剑,却在接触到寒光闪烁的剑身时匪夷所思的消失了。
如同被吸进去了一般。
“怎么回事?!”
眼看着邱魁的脸色一下白如薄纸,张龙潜大惊失色,下意识的就将剑收入鞘内加以阻止——虽然她并不知道这种方法会不会奏效。
好在守心剑像是明白她的想法一样,一入剑鞘便停止了吸取邱魁的血液,虽然邱魁还是因为在一瞬间失去大量血液而跪倒在地,但他的伤口已经恢复了正常,血液的流逝也没有那么夸张了,这让张龙潜好歹松了口气,心中也愧疚了起来。
“魁少爷……”
话还没有说完,守心剑就陡然脱离剑鞘,张龙潜心中一紧,却根本来不及阻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守心剑以极其可怕的速度直刺而去。
——却不是刺向邱魁,而是调转方向一下刺入了她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