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就像是包庇、滋长罪恶的罪魁祸首,无论什么事情只要有了黑暗的掩护就变得敢于真实,像是蒙上面的匪徒,因为没有人知道他的模样,所以他可以肆无忌惮地挥刀砍人,不管对方的伤口怎样的鲜血淋漓他都能继续下手,因为没有人知道他的真面目,没人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里,父母是何人。就像现在,洛君利用了黑暗,利用了我的睡眠,正在“行凶”。
其实我很讨厌黑暗,从小我就不愿意自己一个人睡觉,只要一关上灯我就觉得会从不能视觉的一片漆黑之中窜出鬼怪,伤害我。我爸妈都拿我没办法,直到现在如果是我一个人睡一间房我还是习惯点一盏小台灯。
此时此刻,我更是前所未有的讨厌黑夜之中发生的事情。
在黑暗之中我感觉我的耳朵都变成了眼睛,在一片未知的世界里探索着每一个让我觉得羞耻的细节。似乎在触及不到的某个角落里生出了都不属于我的眼睛,一眨不眨,代替着我凝视着身后的一切细小的变化。
我不想知道。
我告诉我自己我并不想知道,我不想知道她们是否还在接吻,是否已经从接吻进展到了别的步骤,但是像自虐一般,听觉偏偏比平时都要敏锐,就算是再细小的呼吸声都钻进了我的耳朵,直直一刀切进的我心里——我猛地一下子坐了起来。
房间里彻底安静了。
我急速地喘气,冲进了卫生间,用力把门关上,把杨思扬,洛君,把外界一切让我抓狂的事物都隔离了。
但是我的心却完全不能被隔离,我的心还落在了客厅,落在了她们两人亲吻的沙发上。
我是不是本就不应该存在在这里?不能再一厢情愿地觉得洛君家是我想来就能来的,不能再主观地觉得还是好朋友就能一直粘在一块。她有更想亲近的人,有更重要的人,那个人更有价值留在这间房间里,留在她身边。同样的,杨思扬也是……
我是多余的。
天色稍亮我就离开了洛君家,乘第一班地铁去了公司。
我从没坐过首班车,以为人会很少很少,结果出乎我意料,一节车厢里面居然有二十多个人。
清晨5点多的地铁站台透着一股夭邪之气,在刺耳的“滴滴”声后地铁那扇小门幽幽地打开,我的四肢和我大脑似乎不太熟,等我坐到了座位上时才回过神来,发现地铁启动了。
从洛君家去我公司的这几站地我不是很熟,因为每次去她家她都是开车接送我。
地铁行驶得很快很猛,身子却摇摇晃晃有点吓人,以前坐地铁总是在上下班的高峰期,人都看不过来,今天我第一次发现地铁车厢也能在转弯的时候扭曲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这个世界再直的东西,都可以让它扭曲变形。
一夜未睡此刻我居然一点都不困,无所事事地看着坐在我对面的那排人,有的在听歌,有的仰头大睡,有的和我一样在发愣。
他们都是做什么工作的呢?为什么要起得那么早。因为家里公司很远吗?还是要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亦或者是要离开这座城市,赶飞机火车……大概最无措的人,是像我这样的吧。因为承受不起,所以逃离。
我看了一眼黑色布景下的玻璃窗,倒映着我憔悴的脸。
真是很奇怪,我明明没有任何不适,为什么看上去却那么憔悴?双眼通红眼袋夸张,一双唇也没有血色,头发乱成一团,让我自己都不忍心再看了。
这又是何必呢?
这个世界那么大,在遇见杨思扬之前我不是也活得好好的么。难道就因为她的出现让我爱上了,得不到,就一定要折磨自己?
我不是那样的女人。
当我走出地铁站,出升的阳光笼罩着我,让我很直接地感觉到了这个世界的热度后,我明白我依然还活着。
既然活着就要好好对自己,我不该因为一个认识还不到半个月的人就这样虐待跟随了我20多年的身体。
再见,杨思扬,你拥有再多的美丽都与我无关。
那天我出乎意料地斗志满满,工作不仅没有出差错甚至连效率都提高了,整个人就像打了鸡血一般战斗力飞速提高,老板几次路过我都在我身后张望半天,临下班的时候他语重心长地多我说:“要是你之前就这么卖力,薪水早就加上去了。”
我无奈地苦笑,原来之前的一切都是一个励志故事,伤害了我们然后告诉我们要好好工作,不要沉溺于私人感情,既然被甩了就要快点振作,这样能够情场失意官场得意,没有爱情还有钞票。
真够无聊的。
其实在下班之前我就已经把工作全部都做完了,但是因为没有走动的心情所以还一直坐在办公室里。
今天有一个还在试用期的小姑娘也留下来加班了,她坐在我的斜对面,每次我扭动脖子缓解一下颈部压力的时候都会刚好看见她。
在我印象里她很安静,头发黑黑直直,很柔顺地搭在肩上,只有别人主动跟她说话的时候她才会开口。有一次我向她要文件,她在没有和我对视的情况下把文件递给了我,并且说了经理的要求。
真是好腼腆的孩子。我一边托着下巴喝果汁一边看着她。她眉清目秀的样子让我想到了我那个该死的青梅竹马洛君,她在20出头还是一个大学生的时候也是差不多这个样子。洛君的眼睛比她更细长,脸也更小,双唇习惯性地紧紧闭合着,初次与她见面的人都觉得她是个文静的秀气姑娘,但是一旦熟悉以后都有抽自己两个嘴巴或自插双目的冲动——为什么世界上有那么多表里不如一的女人呢?
洛君安静的时候很迷人很要命,同样的脾气一上来也能要人命,大学里几乎所有追她的男孩到最后都承认在洛君面前自己完全不像个男人,很有挫败感,所以放弃。我曾经问过她,你内心那么强势为什么一定要把外表搞得如此娇弱?是搞反差美么?洛君很诚实地告诉我说,初中时当她还是一个留着短发的清纯少女的当下,有一天她和我一起回家,不过是楼了我肩膀,回头我妈就跟她妈告状去了,说我妈同事见我年纪轻轻就跟男同学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成何体统,回家后她妈把她训了一顿,但是也没给她下任何指标,只扔下一句酸溜溜的话,中心思想就是说洛你也就这德行了,妈也不指望你能多像个女孩子。所以说洛妈就是洛妈啊,知道自己的女儿该怎么调-教,这话一出去的第二年洛君的长发就披肩了,穿着小裙子小黑皮鞋和我姐们情深地拉手上学放学,再也没有人说过我和她是早恋了。
一想起洛君那家伙记忆就很容易泛滥。
小姑娘抬头看了我一眼,神色有点惊慌地递上来一张纸巾,眼前一片朦胧的我还在奇怪,她这是干嘛。
“陈姐,你是不是有点不舒服?”
经她这么一说我才发现我居然流眼泪了。
“啊,困了。”我极度尴尬地拿过纸巾把眼泪抹去,一个劲傻笑。
小姑娘一双圆眼睛眨巴眨巴看着我,不太擅长交流的她最后跟我说:“陈姐要注意身体。”
真是好温柔的孩子。
为什么人们总是对突如其来的温柔难以抗拒呢?因为每个人都渴望被在乎。但是当那在乎来自于一位陌生人的时候大家又会更加难过,甚至会抱住陌生人嚎啕大哭——最应该关心我对我温柔的人,此刻在哪里呢?
小姑娘被我抱着,腰部的衣服也被我的眼泪打湿了,相当笨拙地慢慢抚摸着我后背上的长发,这些细节都让我很清楚她并不是一个知道如何安慰别人的人,但是那不重要,此刻我很需要她的怀抱。
所以说,人在发泄的时候实在是很可怕,正常的思维和廉耻都被抛到月球上去了,后来等我清醒了之后,一直很后悔那晚在小姑娘面前的失态。
至于我大哭的原因,很丢脸的,我发现就算我能放下刚刚爱上的杨思扬我也没有办法放下相识了二十年的洛君。虽然她们俩都选择了爱情,但是还有我一个人傻兮兮地选择友情,可能也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