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柏, 晚上来我家吧。”
“没空。”
“那什么时候有空?”
“什么时候都没空。”
“…………”
张浅潜约了我很多很多次,我都没有跟她回家。她说会一直等着我忘记杨思扬,可是我也跟她说, 或许这一辈子我都会守着那份未完成的恋情, 舍不得放开。
“那我也和你一样。”她说, “永远守着你, 看到底是你倔强还是我倔强。”
她真的何必呢?我不理解。
可能某天杨思扬知道我还在想念她, 也会不理解吧。
其实不需要别人理解,我们自己明白就好。两个字就可以概括——傻瓜。
我想念杨思扬和洛君,元旦那天我飞去看她们。
我飞到杭州, 然后坐车一路颠簸去到了嘉善,走路已经没问题的洛君和杨思扬来接我。嘉善是一个非常纯朴的小城市, 从嘉善去西塘有公交车, 她们俩带着我坐上了去西塘的汽车。
小城市和大城市的交通设备自然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在简陋的公交车里我能感觉到南方湿润的气候,似乎连衣服都潮湿了, 贴在皮肤上,车里地面都是泥,在北方住习惯的我的确有点不习惯。
“很快就到了。”杨思扬对我笑,递给我一把雨伞,“这里的冬天经常下雨呢, 随身带着伞比较好。”
我拿过伞, 伞上还留有杨思扬指尖的温度。
我发现面对杨思扬我的心情已经平静了许多, 只要能平静地看着她, 似水流年, 就算看着她慢慢老去都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就算此生再也没可能与她有做恋人的缘分,只要她一直在我的生活中存在着, 陈小柏和杨思扬这两个名字有那么一丝的联系,就已经很好了。
洛君从小就是一个很有自己想法的人,在做生意这方面也是有她独特的见解。她们俩在景区开了一家服装店,兼卖一些零碎的小玩意,在景区外租了一套老房子。老房子有一定年头了,一室一厅的,有个大大的阳台和柔软的沙发。
洛君说杨思扬很勤快,刚搬来的时候屋子里又阴暗又潮湿,经过她的巧手之后家里变得亮堂又干净了,而且杨思扬出人意料很有家装的天赋,就算房间空间有限,却布置得非常温馨。
“知道你来杨思扬已经把家里的沙发床都收拾好了,又软又暖,肯定舒服的。”洛君笑得傻乎乎,我捏她脸:
“德性。”
我们三人抱来一瓶伏特加,兑着果汁喝。
洛君说她们的小店一开始生意真不好做,可是慢慢的客人多了起来;说杨思扬经常会被男人搭讪,特别是外国男人,还有个老外把她们店里的衣服全都买下来再送给杨思扬,真是瞎了眼;说她们俩在西塘相濡以沫非常开心,不想再回去大城市了。
十指相扣,不想再回去了。
我一直含笑听着洛君说话,没有言语,杨思扬也没有说话。洛君就像我第一次见到她时一样,说话又快又唠叨,眼睛总是看着远方,就像是心里有无数的憧憬。
她一直都是一个梦想家,和她在一起会过上最浪漫的生活……
“这一次,你终于找到了你想要的可以和你天长地久的好姑娘了。”我在她们那里住了一天就要往回走,元旦不过短短3天假期。我用胳膊肘撞她,小声说,“努力啊。”
洛君看着我笑,一时间让我感觉她的影子和杨思扬重叠了:“你也要幸福啊小柏。”我凝神,这是洛君没错啊。可能是朝夕相对,连笑容都彼此传染了吧。
我该为好朋友开心还是为自己伤心呢?
当我尽量扯出一个祝福的笑容向她们挥别的时候我又一次深深地觉得自己正戴着一个伪善的面具。
无论第几次见到杨思扬,我还是想吻她的。
可是,她的心已经打算和另一个人奔赴天长地久的深渊了。
我还……凭什么爱她呢?连藏在心底都觉得龌龊,发霉了。
从家里找出一直来不及还给杨思扬的那本书,寄到西塘去给她。私心让我还是把我自己买的那本寄给她了,而她买的那本我亲手烧掉了。
烧掉书的那天我一个人跑到阳台去烧,张浅潜那家伙也不知道待在我家楼下多久,看我的阳台着火还以为火灾,跑到我家一脚把我家铁门都给踹开了,当她捂着骨裂的脚原地跳圈的时候坐在客厅一起看电视的我爸妈黑着一张脸看着她。张浅潜咽了一下口水说——伯父伯母,晚上好。
我陪她去医院的路上笑得快要断气,她一个劲骂我没人性——我以为你这个笨蛋想不开引火自焚呢!结果你在那里浪漫的烧情物!害我腿都踢断了你家门也踢坏了,没准你爸妈怎么想我呢,觉得我是神经病都有可能。
我笑得快要厥过去了,张浅潜骂了我一路。
因为骨裂她请了一周的假,可怜的孩子一个人住,生个病受个伤什么的是最可怜的,没人照顾她,于是我就担当地照顾她的重任,每天下了班就去她家,帮她做做饭洗洗衣服,晚上也住在她那,反正她在我家这一踹算是在我爸妈面前出名了,我给我爸妈说去她家的时候她们都笑了——哦,好好照顾人家啊。
“靠妖……真是没脸了。”张浅潜一只脚跳着想去给我倒水,我赶紧把她扶了回去:
“小祖宗别让姐姐担心了,你再弄个骨折什么的我什么时候才能从你家搬出去啊。”
“那就一辈子别走了……”她一只手捞住我的脖子,眼神迷蒙了,想要吻我。
“我还爱着别人呢。”
张浅潜“噗”的一声,立刻就没有心情了:“你真够狠的。”
我算是知道对付她最好的办法了,她这个人其实是很讲究情调的,虽然最近很明显她有点越来越不受控制但是只要我一说我心里还有别人她立刻就萎靡了。
其实我自然是有发现,她家里的酒也越来越多了,她随手就能够到酒杯,仰起头都喝。
“我说,你别太多了。”我夺过她手里的酒杯,看她憔悴了不少。
“你还没能忘了那女人么?”她嘴唇上还有酒,亮晶晶的。我的目光落在上面,想起杨思扬灿烂幸福的笑,心里还是很酸。
“嗯……我还是……”
张浅潜钻进的我怀里,唇在我的脖子上乱蹭,我全身紧绷,往后躲去,她却又追上来,翘起屁股弯着腰,双手撑在沙发上,领口落下,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她发育良好的胸口:“你对我一点都没想法?是我太没魅力还是你根本就是纯受?”
我移开目光用毛毯把她裹了起来,红着脸走开了。
“不是,都不是……”
“因为你的心还在别人那里,你拿不回来。”张浅潜自我嘲讽地笑,“就像我,心在你那里,你能还给我吗?”骂了一句脏话之后她把酒杯摔碎,倒在沙发上睡了。
我帮她把碎掉的酒杯收拾好,地板拖干净,把家里收拾好后我蹲在张浅潜身边看着她熟睡的侧脸,一阵阵地心疼。
这么好的一个女人,为什么我就是不爱她呢?
我也想爱她,能不能给自己一个机会去爱她?爱这个直来直去的人,爱这个毫不掩饰的人。爱她吧?
我也想,真的想,可是……
我不知道自己蹲在张浅潜身边看了她多久,直到张浅潜醒过来。她看着我想说什么,还没等她开口我就先说了:
“张浅潜,给我一年的时间,再等我一年好不好?如果我能忘了她,我就来你的身边。”
张浅潜愣了又愣,然后说:“你不怕一年后我也忘了你?”
我笑:“你比我更像个人。有情有义,我相信你。”
张浅潜脸全黑了:“你这个没三观的死女人,就是吃定我的意思么?”
我抱着她,把下巴抵在她的肩头:“浅潜,我想要重生。若我能从这场恋情中重生的话,我想把全新的自己给你。”
我的手在她后背游弋,她的胸口贴着我的,感受着她的心跳让我觉得很安心。
“其实你已经爱上我了吧?你只是一直不肯承认,不肯面对那一颗习惯爱着杨思扬的心而已。爱上我就是背叛她?你别傻了,你在这为她守着贞-操人家可一点都不会领情啊。”
“……你说话敢更难听点么?”
“我说的可都是实话。如果你真的已经爱上我就快点告诉我,谁会为一份不确定的爱情守一辈子?你不是一直都挺自私挺真实挺能为自己着想的吗?怎么在这件事上你就转不过弯来呢?”张浅潜说的每句话都是很真切的,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可能我真的有被她这个特质吸引到吧?
“一年时间,请给我一年的时间吧。”
“可恶,就一年啊,就一年!一年之后我快马加鞭去找别人,再也不吃你这个老草,你想清楚啊。”
“嗯……”
张浅潜估计完全没有想到我说完这话的第二天就辞职消失了,跟我爸妈说要出门旅游,让她们不要惦记,然后就背着包出门去了。手机换了号只留给家里,不上网,背着相机抱着笔记本,我在一年之内走了五个省,都是去地图上都没有标的小城市,拍了很多很多照片,也遇见很多人,在旅途中这些人和事教会了我许多许多。
一年就将走到头,回家过年之前我把所有的照片都洗出来,一张张看,一张张地回忆,在破旧的小旅馆里面我看着窗外的夜空,决定回家之前最后一站去西塘。
有句话,我要当面对杨思扬说。
到达西塘的时候洛君和杨思扬刚从西藏回来,洛君被晒得从头到脚都黑了一圈,而杨思扬……真是让人嫉妒!去西藏都晒不黑的么?
“我好想你,小柏……”洛君作势就要扑过来,我一闪她差点跟□□一样飞出去。
“小柏,感觉你有点变了,说不上哪里变了,总之……就是和以前不一样了。”洛君上上下下地打量我,我才懒得理她,去她们的小店溜达一下,聊聊天什么的,我也没说这一年的时间我都在旅行,就聊着她们去西藏的事情。
“我有点渴。”我看着洛君说,“有水喝么?”
“我去买!”洛君屁颠屁颠地去买水了,杨思扬的目光一直追在洛君身上,直到她消失在转角的巷子处。
“洛她见到你真高兴,我好久没见到她这样孩子气了。”我发现我还是很喜欢看着杨思扬,目光总是轻而易举就能扑捉到她。
可是我努力了这么久,终于下定了决心来找她,这句话,我一定要告诉她。
“扬君。”我轻唤她。
“嗯?”呼地一声,她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我心头一紧,又在打退堂鼓,可是我一遍遍提醒自己,不要后退不要怯懦,不可以永远逃避。
“扬君,我一直在爱你。”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很明显看出杨思扬的脸色都沉下来了,表情僵硬,好不尴尬,可是这就是我要的,“我一直爱着你,不过,今天是最后一天。”
“小柏……”
“我曾经以为我一辈子都不会告诉你,也觉得或许一直把这些心事压在心底就好,可是后来我遇上了一个敢爱敢恨,能说出一切的人。她教会了我,自己的人生要自己去面对。我思考了整整一年的时间,觉得我可以真的放下曾经的眷念,可以真的祝福你们了。
“祝你们幸福,快乐,白头偕老。”
我没有在西塘停留太久,直接回了北京。
洛君和杨思扬是属于西塘的,而我是属于北京的,张浅潜,也是属于北京的。
在飞机上我在笔记本上默写下了普希金的那首诗,我曾爱过你。
我曾经爱过你,爱情,也许在我的心灵里还没有完全消亡,
但愿它不会再打扰你,
我也不想再使你难过悲伤。
我曾经默默无语、毫无指望地爱过你,
我既忍受着羞怯,又忍受着嫉妒的折磨。
我曾经那样真诚、那样温柔地爱过你,
但愿上帝保佑你,另一个人也会像我爱你一样。
这首诗是普希金写给奥列尼娜的,最后两个人并没有走在一起。这首诗本来是写在奥列尼娜的纪念册上的,但是后来普希金用法文在诗的下边加上一句——这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这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有时候我会忍不住想,洛君怎么会不知道我喜欢杨思扬?从小到大我什么事情能逃过她的眼睛呢?她对张浅潜说的“友情至上”是否真的就是友情至上了?而杨思扬是不是一早就发现了我对她的爱意,毕竟爱一个人是太难掩饰住自己的热情的,特别是当梦想近在咫尺的时候……那么在她们交往的过程中是不是多少还有一点被我影响的因素?在每个人真实活着的外表之下,是否也有一颗如我般不得不虚伪的心。
可是我已经不想去求证了。求证也没有多大的意义,我用我的双眼亲眼看见此时的洛君和杨思扬那样恩爱,不管在她们心底藏着什么,我都不想去挖坟了。
只是很久以前,我曾爱过你。我曾经把我的青春年少贡献给你,而你知道我爱过你,知道我那样虔诚那样温柔地爱过你,那就够了。
真的够了……岁月蹉跎,在不在一起难道又会怎样呢?
张浅潜看见我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跟看见鬼一样,下巴几乎都要掉下来了。
“你个王八蛋死到哪里去了?靠妖你还真的一年整的时候回来啊!你敢迟回来几天么?你再迟几天出现我就爱别人去了!我都决定爱别人去了,你个混蛋……”
张浅潜抱着我狠命捶我的背,我被捶得快吐血,却相当享受她如同小女生一般的撒娇。
“我这不是回来了么,浅潜。”
“你去哪里了?居然连你爸妈都不知道你的去向,你觉得这样很好玩?”张浅潜算是在严肃地警告我,可是我看着她那张依旧冰山依旧校花的脸却一直想笑。
“浅潜。”我说,“你答应等我一年的。我回来了,所以你可不能抛弃我啊。”
“这算什么?!一年后的挑衅么?”
“不……是我们爱情的开始啊。”
“……你赢了,你这个厚脸皮的。”
“跟你学的。”
“我才没有教你这些!”
我愿意用最真实的自己去爱你,在你面前真实地笑,真实地哭,直到天荒地老。
THE END。
2010 1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