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曹家院内灯火和半空明月交相辉映,将上房地上的人影拉得又长又淡,在天井的青砖石面上,投下一片交错纵横的倒影。
厅内说笑声不断。
白叔放下酒杯畅快胃叹一声,偏头看向身旁曹卓,视线落在他膝上大郎身上,哭笑不得道,“抱着你师父半天不放还不够,吃饭也不好好吃!赶紧下来,自己坐着吃!”
曹卓说了声“无妨”,拿过酒壶替白叔续杯,笑道,“随大郎喜欢就是,您别顾虑我。”
大郎闻言咧嘴一笑,止住要爬下曹卓膝头的“假”动作,殷情的往自家爹碗里夹菜,笑嘻嘻道,“师父不嫌我重。再说我师父手长,我在这儿也不妨碍他夹菜。爹,您吃菜,您喝酒。”
狗腿的模样逗得席间一阵大笑。
白叔无奈,笑骂几句大郎,见他们师徒感情好又高兴又欣慰,也不再管大郎赖在曹卓怀里不肯独坐吃饭,视线落在自家小闺女身上,又是一阵哭笑不得。
玉娘仍包在背带里由杨彩芽抱坐着,正由杨彩芽小口喂汤喝,晶亮大眼忽闪忽闪看着曹卓和大郎,嘴角挂着汤汁咿呀咿呀叫。
自顾自咯咯笑一阵,小嘴含着汤匙仰头去看杨彩芽,噗啪噗啪咬着汤匙不知在和杨彩芽“交流”什么。
玉娘一仰头,杨彩芽就低头亲去她嘴边汤水。
白叔看得心头发暖,面上却是又好气又笑,转头说柳氏,“你这做娘的倒好,有彩芽在你就不管玉娘了?”
柳氏腮帮子嚼得正欢,闻言努力撇撇嘴,将捣碎的肉末放到杨彩芽跟前,含糊的哼道,“我闺女知道家里谁最疼她,她不粘着彩芽我这做娘才心慌呢!”
说着又夹了块大肉丢到大郎碗里,冲白叔挤眉弄眼,自豪道,“你瞅瞅大郎和玉娘,眼光那叫一个……那话怎么说来着?慧眼识人?知恩图报?唉呀,就那个意思!你这当爹的好好学着点!”
言语动作比大郎还狗腿。
“行!你有理!是我说错话,我罚酒!”白叔也不是真念叨大郎和柳氏,不过图个热闹,仰头就连灌三杯。
席间又是一阵大笑。
权氏坐在上首,正被杨彩芽和曹卓夹在中间,左看一眼杨彩芽怀中的玉娘,右看一眼曹卓怀中的大郎,只觉得周身空气都透着难以言喻的温馨感,续杯续得比白叔还勤快
。
曹卓听了白叔的话,盈动着柔和笑意的目光不时落在对面杨彩芽身上,面上没停过的浅笑加深,垂头和大郎低声耳语。
“彩芽姐,我师父让我夹给你的。”大郎点点头,直起小身板从曹卓怀中探出大半个身子,夹了块大肉给杨彩芽,扬声道,“我师父说您光顾着我妹妹了,自己都没吃着东西!”
边囔囔,边各样菜捡了些,转眼就将杨彩芽的饭碗堆得冒尖。
他们几个小辈自小关系不同寻常,有些亲昵举动不足为怪。
曹卓听大郎就这么大喇喇喊了出来,干脆也不再遮掩,大方笑道,“彩芽,多吃些,这几样都是我娘拿手的。”
杨彩芽也不是第一次当众被曹卓“喂”菜,同样大大方方的点头,顺手捏了捏大郎还来不及缩回去的小脸,笑微微道谢。
大郎尖笑着躲开,调转个方向又囔囔着给翠花添菜。
见几个孩子感情比以前更好,白叔乐得连添了三四碗饭。
这头权氏和吴氏柳氏看得心中暗喜,暗地里互换个眼色,喜滋滋的互相劝酒。
半空明月慢慢爬上正空,曹家上房笑闹渐止,大圆桌抬到了天井内,众人围坐在桌边闲话消食。
初夏晚风温度正好,穿堂风吹过,带起一阵新沏的茶水清香。
权氏分好茶,笑道,“锅里煮着醒酒汤,待会儿大家都喝上一碗,完了你们再回去。”
“现在要回家,也就是过一道小门的功夫。”柳氏将富贵媳妇送的梨子苹果切好,招呼众人吃水果,笑道,“这门真开对了!方便不说,两家人这么自在来往,真跟一家人似的!”
西墙打通后加的是单扇的木门,两头各有插销,平时也不上闩落锁,只虚掩着方便两头进出。
大郎还不知家中这大半个月来的大小事情,顺着柳氏的话问起来,听得一惊一乍,只恨自己要读书脱不开身,没能参与到家中大事。
小脸才闪过惋惜,就又兴奋得脸色发红,在小门两头来回穿梭,跳着要去够小门两头新拾掇起来得黄瓜藤架子,又蹦又叫,“师父,师父你看,我都快够的着架子顶了!您说下回我休沐回家,是不是就能摸到新长出的黄瓜了!”
曹卓笑着点头,视线缓缓扫过院内,心中思绪不禁泛起涟漪。
翻修后焕然一新的不止是杨家,曹家也多了许多新东西——上房后头新辟的菜地,小门边新架起来的藤架,前院的猪圈。
他不过离开家小半个月,再回来,这处从别人手中买来的新家,已然人气旺盛,有了实实在在的“家”的归属感
。
曹卓视线转到圆桌围坐的众人身上,最终落在歪头和大郎打趣说笑的杨彩芽身上,心中涟漪溢到眼角眉梢,俊脸漾开暖暖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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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这样的感觉,每天和杨家有来有往,大小事都亲身参与的权氏更是深有体会,脸上温和笑容也带着股暖意,问起吴氏几人今天进镇的事。
食肆的食材供应商已经定好,是富贵媳妇引见的熟人,只等着确定下食肆每月要用的量之后,提前告知几家供应商后,写好送货单坐等收货即可。
杨彩芽相信吴氏和柳氏的眼光,自然没有异议,略一想,转头和权氏商量,“权婶婶,零嘴铺还想卖些糕点,您要是愿意,不如和我娘二婶商量着,做几样拿手的点心,放到零嘴铺去卖。得的收益就按寻常寄卖的规矩算,我们家拿两成,您家拿八成如何?”
其实寄卖没有死规矩,杨彩芽说的是以前她们跟徐记寄卖的分成算法。
大家一听就明白,两家互知根底脾气,杨彩芽要是不拿分成,权氏是不会参合到杨家生意里头去的。
杨彩芽这么提议,一来给权氏找个事做,可以打发时间;二来也能给曹家多添个进项,两家人又亲近,凡事有商有量,合作肯定愉快。
她是好意,也是真心觉得权氏做糕点的手艺没得说,不比外头正经糕点师傅差。
杨彩芽会这么想,杨家众人自然也有同感,忙齐齐附和。
权氏目露询问看向曹卓,见曹卓笑着颔首,立即笑得见牙不见眼,搂着杨彩芽笑着应下。
两家人凑在一起商量零嘴铺的事,眼见天色不早,喝过醒酒汤收拾好桌椅,才各自散了。
西墙小门大开,天井内一阵响动,夹杂着大郎雀跃的催促声,还有白叔帮大郎推着洗澡桶,送去曹家浴房的骨碌碌声响。
西墙两头,两家人各自洗漱歇下,灯火渐暗。
唯独曹卓内室还亮着灯,隐隐听得见后头浴房内,传出阵阵水响和大郎欢快的说话声。
杨彩芽躺在床上翻了个身,听清墙那头传来的声响翻了个白眼,脑补曹卓和大郎二人“师徒戏水”的画面,只觉得眼前似乎飘过一行大字:谢谢大家,曹卓和大郎在一起了。
想到这里不由蒙着被子放声大笑,笑够了拉下被子探出头长长出了口气,望着昏暗的帐顶微微出神,闭上眼暗暗感叹:如果他们没能和曹家重遇,不论她自己或杨家其他人,只怕心里最难受最难忘怀的就是大郎。
大郎还那样小,如果真的再也见不到曹卓,只怕一辈子都难调整好心态。
杨彩芽迷迷糊糊想到这里,暗暗决定改天给曹意曦的长明灯添点香油钱,才沉沉睡去。
次日大早,墙那头的曹家前院就传来一阵呼喝声
。
大郎一醒来就屁颠颠的给曹卓打水洗漱,和权氏招呼一声,就迫不及待的拉着曹卓去前院打拳晨练。
曹卓背手看着大郎自学的套路都过了一遍,才上前手把手帮大郎纠正动作。
小半个时辰下来,大郎已是满头大汗,心情却是无比愉悦飞扬,拉着曹卓正要重新跟着打一遍,就听杨家大门传来叫门声,随即是一阵热络的招呼声。
天色还未大亮,早饭都还没上桌,谁会这个时间找上门来?
师徒二人不由停下动作,面露疑惑看向墙头。
大郎竖着耳朵捕捉到几个字眼,兴奋道,“好像是林家寨的那个二狗哥哥,彩芽姐她们刚到青山村的那天,就是二狗哥哥替他们赶车带路的!师父,我们过去看看。”
杨彩芽三人如何和林家寨相识的,大郎一早就听翠花绘声绘色描述过,这会儿一听是山寨来人,莫名升起股兴奋,想要见识一下那群作风粗放的山民风采。
曹卓边走边听大郎说明缘由,剑眉微扬,和乍听此事时的杨家人反应一样,只觉得又无语又好笑。
两人才拐回后院,就见小门被人推开,杨彩芽领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抬脚走进来。
那少年看着虽单薄了些,却生得高大,束手跟在杨彩芽身侧,偏头仔细听着杨彩芽说话。
面带浅笑,半垂眼眸看向杨彩芽,目光在杨彩芽身上和地上来回转换,似在认真看路,又似在专心致志聆听,对院内其他动静全无所觉。
曹卓见状脚步微顿,视线在二人身上打了个转,凤眸微眯扬声道,“彩芽,这位是?”
二狗这才发觉穿堂口站着一大一小两个男子,忙止步跟着杨彩芽站定,却是不说话,只礼貌笑了笑。
大郎已经几步上前,拉着杨彩芽好奇看向二狗,忽闪着大眼问道,“彩芽姐,这就是上回送你们回来的二狗哥哥吗?”
杨彩芽笑着点头,介绍过双方名姓,偏头笑看向二狗,“二狗哥,阿卓可不是一般人。”
二狗微愣,大郎已经高声道,“我师父是县衙的县尉大人呢!”二狗心神一凛,垂眼遮去眸中闪烁的情绪,抱拳道,“原来是县尉大人,久仰久仰!”“在自家里,不用讲这些虚礼。”曹卓缓声道,见二狗笑着应下,重新直身立在杨彩芽身旁,心中不由泛起股难以名状的异样情绪,背在身后的大掌微微蜷起,下意识拈了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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