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忍着身疼脚抖,颤颤巍巍的爬上马车,费了姥姥劲儿才捏稳马鞭,赶着马车自下山往青山镇去。
这头张二被丢进空置的木屋,美其名曰让他歇口气缓缓身上伤痛。
见张二摊在硬板床上胸口起伏,猪头脸歪了歪昏睡过去,负责安置的人便带上门,转回上房。
上房厅堂内再次聚齐了所有人。
吴大壮粗着大嗓门,满脸正色,将刚才杨彩芽交待的几件事一一吩咐下去。
下头众人一片哗然。
张二的事倒还好,挑选几个人去镇上学武艺也好说,购粮却是大事。
吴大壮和林烟烟端坐上首,杨彩芽端着茶碗,三人都不做声,只任由下头的人自去议论。
过了片刻,虎子领着平日跟着他一块下地做活的站出来,面色难得不符年龄的凝重,“三位当家,购粮的事还是早些张罗的好,流民的事还不一定,总不能大张旗鼓的胡买一气。我们几个跟着白叔田埂里爬上爬下,五里村来来回回的,多少也学了点皮毛本事。要是三位当家放心,购粮的事就由我们几个来办,我们分几次分斤两买,也不打人眼。”
就有年纪大的前猎户说道,“当家的,这事也不用公产,不如我们没人出点钱凑一凑,到时候就算没流民,我们自己买的粮食自己吃。有流民要用粮,也算是我们大家伙出的一点心意。唉……当年江南道还没整治之前,海患匪患不断,三五年就有流离失所的流民四处乞讨流窜……我们都算好的,还有这寨子遮风挡雨,还有当家的收留庇护……”
说半句叹三声。
都是从泥地里挣扎着活下来的众人无不动容。
见众人虽嗡嗡议论,却不失善心恻隐,出的主意也都上道,上首不做声的三位当家互相交换个眼色,暗暗点头,吴大壮便应下手下兄弟的提议,让虎子领头,召集人手车马,点算银钱,马上去办购粮的事。
事情分派清楚,吴大壮和林烟烟齐齐眼巴巴的看向杨彩芽,杨彩芽看得好笑,放下茶碗,十指交握,脆声将两人定下婚期的事说了。
厅堂内一片欢呼。
喧闹过后,二狗略一犹豫,商量道,“我好歹管着零嘴铺,跟和食肆打交道的那些粮油商也熟一些,不如我跟着虎子他们去一趟,顺便再去食肆一趟,给吴婶婶报个信,也好叫她放心。下晌我就回来,到时候再送彩芽回去。”
张大那副鬼样子,不说会吓着吴氏翠花,恐怕话都说不清楚,让二狗跑一趟也好。
她来着大姨妈路途奔波,本就打算在林家寨多盘桓一会儿,歇口气再回去也好。
杨彩芽略一思忖,点了点头。
二狗和虎子几个领命下山,吴大壮将做果酱的活计交待下去,又分出人手收拾院落房屋,就出了上房,喊上以前跟着他跑船的兄弟,提溜着一串寨中半大少年,商量去镇上学武人手的事。
屋内林烟烟和杨彩芽两个姑娘凑在一起说话。
知道杨彩芽初来葵水,林烟烟立即端起大姐姐的架势,拉着她进了里屋,忙里忙外拿薄被端糖水,按着她一叠声让她好好休息,比吴氏还唠叨,“你生得文文弱弱的,身子又单薄,这会儿才来葵水可见是底子不好!以后每个月这几天都得吃好睡好,别太操劳了。这对女儿家来说可是大事!你要是不上心,以后要是疼起来受苦的可是自己。”
杨彩芽望了望天:她是来大姨妈,又不是怀孕,有必要这么小题大做,连坐都不能坐,只能躺着么!
听林烟烟语气关怀,说的有板有眼的,杨彩芽心中一动,拉着林烟烟坐到身边,轻声道,“烟烟姐,等八月十九我和我娘,还有翠花都先过来,陪陪你。”
林烟烟和吴大壮上无高堂,拜堂还能拜牌位,送嫁却是无亲无故,总不能让寨中那些老爷们小爷们陪她过出阁前的最后一夜,或是让他们跟她讲为妻之道吧?
杨彩芽和翠花就当是她姐妹陪她过最后一个单身夜,吴氏这个长辈能跟她提点些带带颜色的话题——这是新嫁娘前夜的必须课。
林烟烟闻言一愣,反应过来后面色微红,无声的点头,沉默而感激。
杨彩芽微微的笑,轻轻握了握林烟烟的手。
回到家的张大却是一把鼻涕一把泪,重重捶了捶胸口,才忍下心头滴血,将从钱庄和放印子钱的人那里兑出来的银票碎银结结实实打了个小包裹,脚步虚浮的再次上了马车,往县衙大街驶去。
马航得了信迎出来,唬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你们路上出了什么事?”
“没事,没事。”张大忙摆手,只说是下山时摔着了,忙岔开话题把小包裹交给马航,“劳烦马大哥把这个包裹转交给曹县尉,曹县尉一看便知。”
既是曹卓交待的,马航也不多问,将小包裹收好,忍不住多看几眼张大的伤,他是习武之人一看就知不是摔伤,只是想到张大是跟着杨彩芽进山的,见他含糊其辞,便也不好多问,带着张大去办投身文书。
交还马车,几年的积蓄换了两张卖身契,张大出了县衙,躲在胡同里又偷偷拘了把辛酸泪,自我宽慰说服了一番,才打叠起精神往北坊而去。
等到见到吴氏时,张大已换了副寻常笑脸,按着杨彩芽的交待,将投身文书的来龙去脉说了,好一阵寒暄后告辞,紧接着往医馆去,准备看伤再卖点伤药给自家弟弟送去。
直到张大手抖脚抖的走远了,吴氏还大张着嘴满脸愕然,等听二狗上门报信后,才彻底放下心来——权当张大那副模样是被讨债的人打的。
摇头暗叹几句“作孽”,便也将此事丢在了脑后。
食肆事了,二狗带着虎子几个往东西坊的集市而去,引见过几家相熟的粮油铺,旁听了几句,见商家和气虎子几个说话利落,便放下心来回林家寨接杨彩芽。
紧赶慢赶,杨家马车在日落前进了家门。
权氏听见动静,忙穿过小门去了杨家,众人自有一番契阔。
听闻曹卓公事顺遂,人也好,权氏大大松了口气,拉着杨彩芽嘘寒问暖,再听说黄大掌柜来了苏州府,一执掌云来酒楼就跟自家订了两笔大生意,白叔和柳氏喜上眉梢。
一阵喧阗感叹过后,等进了上房分头落座,杨彩芽和二狗才一人一句,将流民和存粮的事说了。
在座的都是平头百姓,也是吃过苦头的,闻言自然没有二话,权氏当即表示自家也愿出一份力——事关自家儿子的公事,不***私她都不会冷眼旁观。
白叔转头就喊了李长贵过来。
杨彩芽将林家寨的安排说了,交待道,“我们两家都有新收的粮食,也不用再去镇上来来回回的买。先备着,到时候阿卓一发话,我们就搭粥棚施粥。村里如何我们也别多管,到时候只做我们自己的。就是要麻烦李三叔,如果真要搭棚施粥,还要您牵个头,早些可靠的人一道帮手。”
古往今来都有发灾难/财一说,要是办事的人手脚不干净,趁机刮油水或是拿坏米充好米,更甚者用霉米偷换新米,届时可就不是办好事了,害了人命都有可能。
李长贵知道这其中利害,忙正色应下。
众人说定,李长贵自去暗中准备,柳氏和权氏则去再清点一遍家中存粮。
二狗将马车上买的手信特产卸下,跟着杨彩芽一道,由白叔领着去看盖新房的地头。
杨家已经看好两块地,一块就在杨家旁边,一块则在青山河畔林地边上,两块地都有杨家两倍大。
白叔说道,“我们家旁边这块最合适。不过林地边的那块地势好,又在村东面临着外头大路,来往方便。各有各的好处,彩芽,你看要买哪块?”
临着外头大路的那块地独立于青山村,如果盖了房子,等于是独门独户的院落,出入方便也清静。
杨彩芽略一沉吟,心思转了几转,拿定主意,“只要价格合适,两块地都买!”
房产和田产是最踏实的产业,只有嫌少的没有嫌多的。
杨家有这个财力,白叔闻言二话不问,立即笑呵呵的应下。
家中事情张罗清楚,二狗便驾着车送杨彩芽回食肆。
到得晚间关了食肆,一家三口得了空住下来说话,吴氏一听杨彩芽终于来了葵水,双十合适连声念佛,一连几天乐得合不拢嘴。
只是吴氏还没高兴完,青山镇就传出一个无法让人开怀的消息——江南道苏州府往东和往南的大片渔村农庄都遭了水灾,淮南道灾情比江南道还重,南来北往的行商脚夫已经言之凿凿,路上已有不少流民流离失所,四处乞讨。
首当其冲的就是苏州府,消息传来不过三五天,听闻苏州府外流民越聚越多,府衙已下令关城门,严厉把手城内外进出,将流民都安置在城外。
往年每到这个季节,也不是没出过这样的事,青山镇民众一开始还不大上心。等到县令大人带着县尉手下,押着一小队带着镣铐的人回来,当即就传出停办市集,关镇门的消息时,镇上氛围已是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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