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彩芽这毫无芥蒂的笑,倒让许巧儿看得微微一窒,挨着杨彩芽坐着的身子有些不自在的动了动。
许巧儿不由怔忪,有片刻失神。
之前她们娘俩对表哥用损招,差点酿成大祸,无论怎么说,都是她有大错在先。
事发后她虽被娘拘着不得不做小伏低,到底心中对表哥仍旧放不下。
直到和黄家的亲事落定时,她仍是心有不甘的,哭过闹过最后也只能老老实实嫁出去。
许巧儿想到这里,新婚三日回门的情景再次浮现在眼前。
夫婿那般模样,黄家上下虽对她极好,她仍是满心憋闷委屈,等到三日回门也不管夫婿如何,不管不顾拉着娘就大声哭诉起来,只恨不得拼着被休也要离开黄家。
本来喜庆的回门倒被她闹得愁云惨雾,只是不等夫婿面上挂不住,娘就劈头盖两将她骂了一顿,拖进内室拉着她私下说话,将当初如何将功赎罪,替表哥惩治李二郎一事说了,末了语重心长说道,“说来说去要不是有你表哥,你别说嫁进黄家这样殷实的人家,夫婿又是个有前途的秀才,只怕你就是说不说得上人家都是问题。”
说到后来又恨铁不成钢,气急败坏的数落她,“你还闹?你闹个屁
!你要是还看不清形势,端着小姐脾气挑剔这嫌弃那的,只管和小四闹去,我是不管你了,只当没生过你这个女儿。”
她这才知道原来当初还有李二郎这一茬,只要当初娘没能和表哥联手治住李二郎,但凡李二郎对她那龌蹉心思传出半点,她名声毁了,可不就是连嫁人都是妄想吗?
也是听了娘道出旧日隐情,她才真正认命,也许真是心境不同,加上夫君对她的好真是没得说,即便每天在书房苦读,一日三餐也是一定要回后院陪她用的,更不用说夜里那些蜜里调油的事……
如今对于黄家她哪里还有半点不满,那些虚的东西她早已不在乎,公婆慈善夫君体贴上进,对她来说才是能实实在在抓在手里的福分。
许巧儿想着这些,睃了一眼曹卓,凑到杨彩芽耳边有些讪讪然的小声道,“彩芽妹妹,以前我对表哥做下的……那事,是我不对,我对不起表哥。你们……别再怪我了。”
迟来的道歉真挚而郑重。
一饮一啄,许巧儿最后嫁给黄子俊,如今日子过的和美,性情也和往日大有不同,何尝不是另一种命定的缘分。
杨彩芽嘴边笑意更深,却故意板着脸低声回道,“以后巧儿姐姐的特制醒酒汤,只给子俊姐夫喝就好,想来姐夫喝了事后一定不会觉得巧儿姐姐‘对不起’他,说不得……高兴还来不及。”
当初那晚特制的醒酒汤还是药效减半的,曹卓就被折腾成那样,要是换成黄子俊这个五大三粗的喝……
许巧儿闹了个大红脸,打量半晌才回过味来,知道杨彩芽这是戏谑她,心里又是高兴又是羞恼,急急回了一句“那种腌脏东西再不敢用了”,才发现越描越黑,见杨彩芽笑得肩头直抖,干脆就去挠杨彩芽。
一旁翠花只当许巧儿本性难移,忙拦在中间护着杨彩芽,后知后觉这两人实在闹着玩,三人顿时笑闹成一团。
许伟和小权氏见状笑得见牙不见眼,对坐的曹卓瞥了眼嬉笑的三人,垂眸喝茶,嘴角不自觉扬起。
厅内气氛热烈而融洽,玉娘这会儿也止住哭,窝在柳氏怀里摇着幸得长命锁玩,坠成一圈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玉娘破涕为笑。
许伟这才开口道,“家里带了些薄礼过来,还请几位不要嫌弃。”
许家和黄子俊带来的礼物早抬进院中,白茶闻言就拉着红茶一起退出厅内,喊等在外头的粗使婆子将箱子抬进来。
送给曹家的留在长史府,这两箱一箱是给杨家所有人的,一箱是给杨彩芽和翠花的添妆。
这会儿也不讲究推脱客气,吴氏大大方方收下谢过,又让白茶和红茶把那箱添妆单独收起来,翠花那份分出来明天直接带走,给杨家那箱也不急着分,只将给大郎和玉娘两个小孩子的先捡出来。
众人这才知道,黄子俊也给大郎打了个长命锁,比玉娘的还大还重些,黄子俊这是料到自己会吓到年幼的玉娘,才单独收了玉娘那副长命锁,专等着哄玉娘用的
。
人不可貌相,黄子俊真是个心思细腻周到的。
柳氏真心笑起来,抱着玉娘也不管她听不听得懂,可着劲儿说黄子俊的好话,玉娘嘟着小嘴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垂着长长的睫毛只顾着玩长命锁。
小权氏又指着箱底压着的一个大布包,看着杨彩芽笑道,“彩芽不是稀罕棉布?这次家里铺子进了些细棉布,我就都给你留着送了过来。”
许记绸缎行进的细棉布还是之前说过的那种,并非安六爷带来的西域细棉布那样好。
杨彩芽笑着谢过,没想到小权氏还惦记着这事,忙道,“您以后也不用特意给我留这些了。”又怕小权氏是当她客气,以后还要往家里送这些她用不上的,干脆把话挑明,“其实我想要的细棉布不是这样的,如今托西域胡商的福,倒是寻到了我想要的那种细棉布。”
原来送错东西表错情了,小权氏和许伟对视一眼,有些赫然的笑笑。
杨彩芽却是心头一动,沉吟道,“说起来我和翠花手上有四间苏州府的铺子,就在西市上,我想着将来也分两间做布匹生意,既然许家和黄家都坐着布匹的生意,到时候说不定还要找您们讨教。”
说是讨教,其实是打算合作。
只是现在事情还没个具体章程,只能等她成婚后安定下来再说。
即便还是没影儿的事,但小权氏却是知道杨彩芽是杨家能当家话事的人,她既然开了这个口,就不是和他们虚与伪蛇。
更何况话里还带上了黄家,许家人正求之不得。
别说小权氏和许巧儿面色大亮,就是许伟也笑得合不拢嘴,忙忙应下来,让杨彩芽只要有需要,尽管去许记绸缎行知会他们。
这事也算打了个底,杨彩芽笑笑止住话头。
众人闲聊一会儿,看着时辰差不多了,便把大郎和黄子俊喊回来,略坐着喝口茶,只等饭厅摆好饭就移步去饭厅。
跟着大郎去练武场转了一圈,黄子俊方才的尴尬和局促不见,只是不敢太靠近玉娘,只缩在末尾躲玉娘躲得远远的。
玉娘倒是摇长命锁的铃铛摇得欢快,晶亮的大眼睛不是瞟向黄子俊,惧怕中还有一丝好奇,渐渐的长命锁也不摇了,盯着黄子俊看了半晌,突然挣扎着爬下柳氏膝头,瞪着肥肥短短的腿就往黄子俊那里跑。
黄子俊唬了一跳,却又不好真的躲开,紧张的满脸通红,柳氏倒是无所谓的很,也不让人去拦玉娘,笑嘻嘻的看自家小闺女想干嘛。
曹卓坐在黄子俊上首,有意偏身准备伺机护着玉娘,冲紧张看过来的吴氏几人投去个安心的眼色
。
玉娘跑到半道,好像想起什么急忙刹住脚步,颠颠的又往回跑,从矮桌上抓了支刚采来的梅花枝,又丢丢的跑向黄子俊。
这下众人都愣了,不知道玉娘想干嘛,曹卓眉角一翘,杨彩芽心中腹诽:小玉娘难不成要拿着梅枝当利剑,打黄子俊不成?
黄子俊大概也是这么想的,瞥了眼一折就断的梅枝,干脆半闭着眼弯下身来,准备任玉娘动手。
就连小权氏夫妇,许巧儿也看得兴味起来,饶有兴致的追随着玉娘手里晃来晃去的梅花枝。
玉娘小跑到黄子俊面前,看他闭眼皱眉倒没有睁眼时看着骇人,歪头“欣赏”了一会儿反而咯咯笑起来,随即扬起手中梅花枝朝黄子俊头上招呼去。
梅枝虽不至于把人伤成什么样,但玉娘小孩子不知轻重,要是戳到黄子俊眼睛上可就……
许巧儿坐不住了,腾地一下站起身来,曹卓已经偏身靠向两人之间的矮桌上,手臂还没挡过去,玉娘高高扬起的梅花枝已经落下,歪歪斜斜的插/入黄子俊额边发间。
黄子俊一头又粗又硬的头发炸得不成型,梅花枝插在耳鬓间不但没有锦上添花之美,根本就是……鲜花插在牛粪上。
杨彩芽汗颜,倒是许巧儿自己忍不住噗哧一声笑起来。
厅内却响起玉娘脆脆的童音,“给姐夫,戴花,变漂亮。”
众人就是一愣,许巧儿眼圈顿时有些泛红——玉娘这是听着她和彩芽、翠花说话,才跟着乱叫姐夫。原来不是要用梅花枝打黄子俊,是想要黄子俊戴了花就能变漂亮。
玉娘只知道女儿家簪花就是漂亮,这才有这么一出。
无知孩童最是心思纯净。
看着玉娘忽闪着水洗似的大眼睛一瞬不瞬看着黄子俊,小嘴还在念叨着“姐夫变漂亮”,曹卓笑着收回半伸出去的手,继续默默喝茶。
众人都露出会意的笑容来。
黄子俊呆怔片刻,碰都不敢去碰发间的梅花枝,顿时感动得无以复加,又不敢去亲近玉娘,蒲扇似的大掌使劲往自己发红的眼睛上搓,喃喃道,“谢谢玉娘。”
玉娘捂着嘴脆笑起来,折身又抓了支梅花枝,往黄子俊头上对称插了两边,这才满意的钻回柳氏怀中。黄子俊顶着两支梅花枝吃饭,舍不得摘下来,惹得饭厅内说笑声一阵高过一阵。杨府这一晚的临别晚饭吃得宾主尽欢,热闹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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