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心不忠心,也不是嘴皮上下一碰说两句话,或是办几件事就能算数的。
那得靠日久见人心。
长史府其他人也就罢了,唯独吴崖并池方正几个人,出身林家寨,虽调到夫人身边的时日短,但情分却是他们拍马都赶不上的。
他们和吴崖几个,谁在夫人面前说话更让夫人信服的,那就是缺心眼也想得明白。
要是吴崖有意添堵、使绊子,他们就是有理说得清,那也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许二媳妇心神一凛,急声道,“他这会儿就为难上你了?看着不像这种人呀?这吴崖现在虽是护院,最早在夫人娘家名下,做得是杨记零嘴铺的掌柜。也没听说有怎样的名气,或是手段,自从定了做夫人的护院,便把零嘴铺的事都交给了林家寨的兄弟。后来一门心思扎在武馆里,先后替夫人来往苏州府跑过几次腿,也没听说有什么大动静。”
仔细想了想,又道,“就是头先留在杨府,也没对杨府的事多插嘴
。看着是个老实本分的,要说精明什么的,也许是我和他直接接触的少,倒是没看出来。”
许昌德正琢磨事,闻言才知自家婆娘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不由赫然一笑,“嗐,你瞎想什么!就是今天这改名的事,我冷眼看着有些不对味,才跟你多问一句……”
说着就将吴崖改名的首尾几句话交待了清楚。
许二媳妇一听不是有什么倾轧的腌脏事,松了口气的同时有些不以为然,“人家改名字,你再这儿瞎念叨什么?”
见自家婆娘没反应过来,许昌德再一想,也觉得自己有些一惊一乍的,到底还是忍不住提点道,“他们不懂,我们这些从县令家出来的,家中几辈子都是官家下人出身的还能不懂?你只想想夫人的名讳。”
这么一说,许二媳妇只略一想就恍然大悟。
二狗自己提的这个“崖”,和夫人名字中的“芽”,可不是同音不同字么。
不说高门大户,就是寻常官家的规矩,下人的名字要是冲了主子的名讳,那就是犯忌讳,得改。
但理不却情,要是家里下人数百上千,主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还真揪着这种小事不放?
也就是长史府主子少下人更少,二狗这名字改的,落在“懂规矩”的人耳中,才显得突兀。
许二媳妇不以为然的摆摆手,“夫人都当场应下了,你还真是瞎操心。我看夫人哪里懒怠在乎这些小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以后也别提这茬,把正经差事办好才是首要的。”
他会特意和自家婆娘说起,哪里又是单指名讳相冲的事?
想到吴崖在席间神色、目光的细微异样,再想到许二媳妇道出的吴崖来历。
许昌德琢磨来琢磨去,末了面色古怪的摇摇头,喃喃道,“你说的对,管他吴崖心里揣着什么事,我也不吃饱撑的瞎操心……”
这话轻得似自言自语,许二媳妇没听清,也懒得问,转口又追问起许昌德打算如何办差。
许昌德拥被躺下,有一句没一句的半解释半梳理思路,和许二媳妇偶偶细语。
而翠芳园外夹道上,从安享堂出来的曹卓和杨彩芽,也在边散步边闲话家常。
听杨彩芽说完吴家吃春酒的事,曹卓没有对她的种种安排多置啄,亮着一口白牙失笑道,“王超那小子倒是知道打蛇随棍上,算他和马航还有点脑子,知道从你这里求情,又给自己揽事做。罢了,这回也折腾他们够了,明天我就放他们回原位做事。”
她暗示王超去曹卓跟前讨巧,看来王超是一回去就拉上马航去曹卓跟前卖乖讨饶了。
这么听来,曹卓还摆架子没一口答应,还要留到明天才放话
。
可怜王超和马航的小心肝还得多吊一晚上。
啧,以前怎么没发现曹卓这么“眦睚必报”,腹黑起来简直让人牙齿发痒。
杨彩芽鼓了鼓腮帮子,斜睇着曹卓,嘟囔道,“人家好歹花了力气寻了那么多精贵的同心结来,没功劳也有苦劳,你倒是忍心折腾自己的手下旧部!”
新婚的喜红已经撤下,唯独那满屋顶的同心结还高高挂着,每天睁眼闭眼入目就是一片金红。
“媳妇儿发了话,我自然不再折腾他们。”曹卓朗声笑,目光灼灼的看向杨彩芽,话锋一转,“今天吴家的春酒吃得好,我看娘十分高兴,晚饭那一桌子菜,倒有大半全夹到了你碗里。”
说的好像是她发话折腾王超和马航似的。
杨彩芽白眼才翻到一半,听到后半句话就是一噎。
权氏为什么十分高兴?还不是因为林烟烟有了两个月身孕的乍然喜讯。
权氏就是再疼爱林烟烟这个孤女,再怎么高兴,也不至于高兴到把这份喜悦化作晚饭间的殷情,夹了冒尖的好菜到她碗里。
说来说去,还不是“眼热”林烟烟的喜讯,巴望着她赶紧也有好消息呢。
林烟烟和吴大壮才成亲几个月,进门就有喜,这是天下所有做婆婆的都巴望的好事。
说起来吴大壮和曹卓年纪相当,权氏本来就抱孙心切,这下可不就人比人,比较上了。
虽然没有直言不讳的催促,但吃晚饭那么一刻半刻的,神态举止都透着暗示,只差没在脸上写上一行大字——儿子你可不能输给吴大壮,赶紧多努力努力,趁早把人造出来。
杨彩芽想到这里,一时有些恍惚。
她这还没满十五实岁呢,她的及笄礼刚好撞上翠花和李广年的婚礼,准备提前两天回青山村顺道办了。
这个年纪生孩子,她还真是有点害怕。
她自己的身体她自己知道。
以前在官里村日子过的苦,杨七娘原身体弱多病,后来被她给“穿”好了,又着意调养身体注重劳逸结合,身子骨倒是越养越好。
这么多年来别说大病,连小病都没生过一个,但她的大姨妈却是比常人晚了许多——归根结底,还不是因为当初死遁时,吃了小王太医特制的“假死药”。
药性有多烈,后续隐患如何,小王太医是事前就交代过的,虽说她在李大爷家蜗居的那一年,依足了小王太医留下的调养方子,认认真真的调养了一年之久,恢复是恢复过来了,但终究还是影响到了大姨妈不是?
来了江南道安定下来后,不久大姨妈就来了,她也就再没放在心上,加之身子骨依旧康健,就也没想到要请大夫再诊一事
。
如今权氏这样盼着她早日生孩子,这件事是不是该提上议程,趁早看看大夫,有病调理,没病养生?
杨彩芽思忖间,抬眼看向曹卓,“娘的意思我明白。你呢?阿卓,你是不是也想着能尽早生个孩子?”
这话落在曹卓耳中,不由就让他想起两人昔日在下河街凉亭内的一番打趣话语。
他当然想要今早生孩子,毕竟年岁不小了,不看别的,至少也算是给操劳半生的娘尽孝道。
况且,他是真想要生个像大郎那样乖巧,像玉娘那样可爱的孩子。
更重要的是,他想要他和彩芽的孩子。
他们两的孩子。
曹卓眼中泛着柔和的亮芒,语气也软得像春夜暖风,带着难以描绘的憧憬和柔情拂向杨彩芽,“我当然想……傻媳妇儿,你不知我多想让你快些为我生个孩子,一个像你一样的孩子。”
两人去安享堂用饭并未带下人,此时并肩走在家中小道上,只留手中一盏灯笼照路,万籁俱静,闲谈话语温馨而安宁。
曹卓说着,就伸手去牵杨彩芽的手,长指慢慢收拢,将她的小手包覆在大掌之间,嗓音带了一丝暗哑,“娘是日盼夜盼,才盼到我成亲。如今盼着你生孩子也是顺理成章,而我……盼的不比娘少。”
怪不得每天晚上都那么卖力!
原来不单单是食髓知味,曹卓心里竟也这样着急想要当爹。
杨彩芽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略一沉吟,干脆坦白道,“以前你从没问过,我在京城具体是怎么行事,才摆脱杨府钳制的。你后来和沈练、卢午阳有了交情,大概也听说了一些,或是自己有点猜测。但个中关键,别说你,沈练和卢午阳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
当年杨府爆出庶女杨七娘的死讯,用的是暴病身亡的借口。
他自知这“暴病身亡”内里肯定别有文章,但具体如何却是不得而知。
听杨彩芽郑重其事的说起,曹卓心头不期然一跳,隐隐浮上一股不安,声线都有些发紧,“你几乎是晚了整整一年才动身南下……我原先确实有猜测,只当你们是为了掩人耳目,避开京城杨府可能的后招,才等风声过后启程的。媳妇儿……这里头还有什么隐情?”说到后来嗓子眼都有些发干,握着杨彩芽的手情不自禁的收紧。察觉到他的不安和紧张,杨彩芽反而放松下来,安抚的捏了捏曹卓的手,才将小王太医暗中相助的事,娓娓道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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