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第一遍还能当作是闲话打趣,紧接着又问了第二遍就让人无法含混揭过。【..】
夹坐在当中的伍慧娘暗暗皱眉,看了眼垂头不语的方惜月,视线转而落在杨彩芽和权氏脸上,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早知今日白氏说话这样异常的不着调,她就是冒着当场拂了隔房婶娘面子的风险,也绝不会让自己深陷这样进退两难的境地。
偏偏她又夹坐在方惜月和杨彩芽中间,想装作事不关己都难!
念头闪过,伍慧娘忍不住睃了张四夫人一眼,见她仿若无事般和邻座说笑,不由抿着嘴暗中生恼。
伍慧娘一时拿不定主意是否该插话转圜,杨彩芽和权氏闻言却是相视而笑。
戏肉来了!
杨彩芽不动声色移开视线,权氏已经看向白氏笑道,“夫人太抬举我这个老婆子了!我一个在乡下呆惯的老婆子,自知是个没见识的。不过我再没见识也知道,这媒人可不敢乱做
。张家表小姐美名在外,我却是第一次见,虽说左看右看都觉得小姑娘好的很,也信各位的言传眼光,但张家望族门第,我可不敢拿大就越过张家表小姐的长辈胡乱牵红线。我虽知道今日在座各位不会因此嫌我老婆子托大,但却怕给我那儿子添乱。”
权氏话说的和缓,一如她惯常挂在脸上的笑容一般温和。
但其中明确的拒绝之意,在场众人却是听得明白。
说自己没见识先自贬,白氏若是硬要她帮着牵线,反倒落个强人所难的话头。
又说和方惜月不熟,先不论长史府和沈练交情深浅,要说媒的女方都知之不详,还怎么出面说项,做这个仲人?
再说怕给儿子添乱,添什么乱?添以势压人的乱!
巡盐御史沈练虽出自京城右相沈府,但现任官职品阶却是在曹卓这个长史之下,权氏这个上官长辈出面说项,沈练又是晚辈又是下官,这面子是给还是不给?
给的话,要是沈练心有不愿勉强应了,这是结亲还是结仇?
不给的话,即便张家和沈练事后不怨权氏办事不力,那今后张家又怎么和巡盐御史沈练这个镀金的官家打交道?
一个不小心,结的就是张家、长史府、巡盐御史府三家的怨!
这可不真真是添乱么!
等着旁观看热闹的众人不想权氏能说出这么一番看似温和却语意犀利的话,不由两两对看,有意外有惊诧,更有那幸灾乐祸的直接将目光投向了白氏。
白氏也没想到权氏竟能连消带打的拒绝得如此干脆,微微一愣之后不禁哂笑。
她不愿张家借着方惜月攀上自家儿子,却也不是真要给张家牵线搭桥,让方惜月做上巡盐御史夫人。
那样的结果对自家也没什么好处。
她之所以要拉上巡盐御史和长史府,也不过是借机表明自己的态度,如果能借用长史府的口落张家的脸面,也算替自己,替自己的好儿子出口闷气。
也好叫张家人和方惜月看清楚,她不能跟他们明着过招,却也不是没办法应对他们那些暗里心思和手段的。
方才她话一出口,张四夫人面色顿变可没逃过她的眼睛。
现在有曹老夫人这一番话,效果更是锦上添花。
瞥了眼张四夫人似惋惜似羞恼的神色,白氏按下心绪,面上笑得越发真诚,揽袖替权氏斟酒,“曹老夫人可别妄自菲薄,您这一番话哪里是没见识的人说得出口的。是我言行欠妥,瞧着四娘心疼就开了这样的口,倒叫曹老夫人为难了,您别见笑,也别和我这个晚辈计较。”
权氏还有应对的话没出口,见白氏“识趣”的这样快,形容又不似假托作伪,暗自和杨彩芽交换了个眼色,便顺势扶了酒杯,笑着应和白氏几句场面话
。
白氏放下酒壶端起眼前酒杯,扬声道,“姜还是老的辣,曹老夫人的话倒是让我醍醐灌顶。这媒人、仲人可不是不能乱做的。当初我能充当曹夫人和曹长史的媒人,虽是我家老爷交托的,却也是曹长史亲自求情的,这仲人呀,还真就像曹老夫人所说,不能也不敢乱做。我先干为敬,请曹老夫人原谅我言语不当。”
白氏会做杨彩芽和曹卓的媒人,正是常刺史卖给新任长史的面子,却也不是出师无名,而是男女方先有了默契,才好定了身份高的仲人。
而张家和巡盐御史府却是全无交集,权氏不愿做这仲人,倒也不算拂了白氏这个前媒人的面子。
要说权氏若不是应对的叫人挑不出错,最后这转圜的话又是白氏自己说出口的,权氏还真难拒绝这仲人之请。
这下好戏唱了个开头,主角就自动圆满退场,在座众人自然适时开口说笑,或是打趣白氏或是捧权氏几句,不过片刻方才惹得全场注目的话题就轻易揭了过去。
也有那原先对江南道几个新贵官人有想法的人家,边含笑凑趣,边若有所思的暗自琢磨。
伍慧娘却是暗暗松了口气,她本就是性子娇憨爱笑的,见不用自己开口就风平浪静,转头就笑着招呼起义妹杨彩芽和权氏起来。
坐在白氏和伍慧娘之间的方惜月也抬起了头,偏头对白氏低语了几句,便转头冲杨彩芽三人矜持一笑,起身离座走出凉亭。
见方惜月扶着丫环拐上小道,在座众人心中了然虽是老姑娘,到底面嫩,这是借口去净房暂避出去了。
不说仍留在凉亭的张四夫人心绪如何翻腾,念夏扶着方惜月一拐上人少的小道,便心有余悸的低声急急道,“小姐可真沉得住气!您就该话头一起,就离座避开,那白氏也真是的,哪儿有当着姑娘家的面大说亲事的!常氏也敢自诩百年望族!”
念夏说着不屑冷哼,“您就是当下离座,别人也说不了您的不是!奴婢在外头听得心又上又下的,好在那权氏和杨彩芽识相,没有乱说什么……”
“你可是白担心了。”方惜月面上完美浅笑早已不见,面无表情的翘了翘嘴角,“别说白氏不可能真心替我攀高门,就说那曹老夫人……曹卓能从白身做到府衙长史,这其中艰难只怕不足为外人道。她只要是个真疼儿子的,初来乍到又怎么会胡乱揽事。”
她们主仆想法设法都没能和常五爷搭上话,这其中未必没有白氏居中作梗。
要说白氏没有替自家小姐说亲的好意,她是一千一万个相信。
只是这权氏……还真是小看了这乡下老妇!
念夏想到这里点点头,又摇头说道,“小姐,白氏拉扯了这么一大堆,还不就一个意思?这是半明半暗的拒绝您和常五爷……以后我们行事只怕要更加谨慎才行了
!”
说着狠狠跺脚,“还有那个杨彩芽,一路傻笑坐着,也不知道满肚子装的什么坏水!小姐,我们可得快点回去,万一她在背后说破您的事……那可就糟了!”
可不是糟了么?
有了今天白氏这一出,不出今晚,苏州府有头脸的人家都知自己和常氏攀亲,明着是没有希望了。
谨慎?只怕常一尘这条原本就难走的路,今后就是再谨慎都难走得通了。
要是巡盐御史不是沈练这个曹意曦的京中挚友该有多好,有巡盐御史,常氏这个地头蛇又算什么?
她算来算去,也不过是想要为自己谋一个好姻缘。
怎么就这么多波折?
怎么就这么多波折!
方惜月心念纷乱,水润红唇紧紧抿了抿,一时竟没了往日耐性安抚念夏,冷眼打断念夏的呱噪,收手绞着掌中娟帕,脚下不乏情不自禁露出焦躁,较快步伐拐向凉亭近旁的小院净房。
念夏察觉到自家小姐心绪不虞,忙闭嘴不敢多话,喊了随侍在小院内的小丫环上前,服侍方惜月入内净手更衣。
这边小院的小丫环应声而动,那边小院外小道上一个穿着体面的婆子急走而过,看方向是传过内外援花墙,从外院而来,径直穿过小道往摆宴的凉亭走去。
凉亭内宴席过半,伺候的侍女鱼贯出入,撤下碗碟,重新上了瓜果茶点。
酒香尚未散去,新沏的上好茶香随着和暖春风盈满空气,众人的喧阗说笑声随之放开,直到此时刺史府的春日宴才进入玩乐的高\/潮。
席面座次已经打乱,相熟的人家三两聚在一起,未出阁的小姑娘们自成一角,莺声燕语霎时响彻耳边。
主桌上的热闹也更上一层。
白氏这个女主人不必说,有了方才权氏那一番应对得体的话语,本就想要和长史府拉关系的夫人奶\/奶更加没了顾虑,纷纷搬了锦杌矮凳围坐桌边,拉着权氏和杨彩芽攀谈起来。
不论如何,今日宴席最主要的目的达到,白氏心情大好,也不在乎大半的人都往杨彩芽和权氏身旁凑,乐得和交好的人家陪坐一旁,一面自顾自闲话,一面不时拣着话茬,参与权氏和杨彩芽那头的热闹。
一直侍立在白氏身后的白妈妈见状,情知过后自家夫人不会再有针对张家的动作,便放心让后两步,正打算去外头盯着仆妇做事,就听主桌上传来一声惊讶的低呼。
白妈妈心口一跳,忙止住脚步,猛地转身,急急又走回白氏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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