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云端心里恼恨,面上却依旧温文儒雅,反问白莪:“依你的意思,我该如何做?是不是该马不停蹄、连夜赶路,也好早一日进京呢?”
白莪顿了下,道:“小的知道大爷救六爷的心思比那离弦的箭还要快。”
得,老实人一顶帽子扣下来,把陈云端给高高捧架起来了。陈云端哭笑不得,情知今儿是被白莪给忽悠了。他淡笑着掠过曼曼,道:“连夜赶路,我是个大男人倒是没什么,倒是你家奶奶身娇体弱,只怕受不得这奔波之苦,到时候你家六爷知道,又该怪我不知道体谅……”
白莪眼巴巴的望着曼曼,心意不言而喻。
曼曼也就接话道:“我只有更盼着见到六爷,所受的这点苦楚和他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看他们主仆一唱一和,陈云端无话可说,心道,你们既不怕苦,我又何必百般照顾。好啊,这可是你们自己说的,别到时候又跟我叫苦连天。
陈云端微微一笑,道:“既然六弟妹没意见,那这就即刻起程。”他站起身,不无讥嘲的道:“坐车究竟是慢了些,若是六弟妹会骑马,只怕速度比这还要快。快马驱驰,不过三昼夜的功夫就能到京城,那时你们主仆也就不必有这无谓的担心了。”
他倒想看看,无所不能的苏曼曼是不是连骑马都会。
曼曼咬了咬牙,道:“不瞒大爷,我确实会骑马。”
“啊——”曼曼这一开口,屋里众人都愣了。曼曼平静而迟缓的道:“只不过荒疏了多年,骑艺本就不精,不知道这会还能不能……”
她说的都是大实话,确实很多年没骑过了,当年骑的也是受过驯的最老实的马,速度也不快,勉强能跑起来而已。
现在么……这几年养尊处优,她的身子娇弱不堪,还真不敢确保能利落的骑马。要是一个不慎从马上摔下来,这趟京城之行就别指望了。
陈云端为难的道:“这……凡事还是谨慎些的好。”诅咒的话放在心里就好了,他是正人君子,是绝对不会说到明面上的。
白莪听说曼曼会骑马,眼中还闪过欣喜,再听到曼曼说她骑艺不精,眼中瞬即闪过失望。骑马可不是闹着玩的,一个不小心那就是身家性命的事,让六奶奶冒险,他还负不起这么大的担子。
陈云端谦虚而又谦逊的看向白莪,意思是你说怎么办?
白莪挠了挠头,道:“那,小的,小的……”他看向司玲和司珑,如果她们俩谁会骑马就好了,可以带六奶奶。
司玲和司珑脸有点白,忙不迭的摇头:“你别瞅我们啊,我们看见马都害怕,更别说骑了,再者我们一直也没机会学……”
难题来了,就算是六奶奶自己能骑,司玲和司珑两人不会骑也白搭,总不能六奶奶身边连个服侍的丫环都没有。
白莪牙一咬心一横,总之为了阻止大爷假借各种名义要坏六奶奶的名声,做什么都好。他道:“小的愿以性命担保,务必护奶奶安全到达京城,恳请大爷先行一步……”
总之就是撵自己走就是了。
陈云端俯视着白莪,气的乐了,道:“你果然忠心可嘉,只是有勇无谋,并不可取,我若把你家六奶奶的身家性命尽皆交付于你,倒是我不负责任了。这样吧,我们耽搁一日,后天再走,这两天我去威远镖局寻访一两个女镖师来……”
陈云端又吩咐白杨把搬过来的行礼重新搬了回去,司珑趁着无人,悄声对曼曼道:“这白莪平时看起来呆头呆脑的,关键时刻倒是能挑得起来,对六爷果然忠诚。”
曼曼点头失笑,道:“也是把他逼急了,你没看他一脑门儿的冷汗。这大冷的天,倒也难为他了,你去多抱两床被子给他,不必非得彻夜守着寸步不离,时候差不多就让他回去歇着吧。”
司珑笑道:“不用奶奶嘱咐,司玲一早就把被子给他送去了。”
曼曼叹气道:“倒是怪我,是我没往深处想。”她只想着自己行的正坐的端,不怕旁人说什么,因此陈云端提出要对外以夫妻相称的时候,她并没往深处想。她自认陈云端做不出来那样龌龊的事,她也自认不是那种懵懂无知,被人一哄骗就上当的人。
可她还是低估了这个时代对女人名节的看重。
若不是白莪坚持,将来这件事定然是她和陈云正之间的心结。
想到陈云正,曼曼不由的黯然。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会不会受刑,有没有受苦?在狱里会不会挨打挨骂挨欺负?就算她千辛万苦的到了京城,又能如何呢?除了见上一面,给他不轻不重的安慰,她都不知道还能替他做什么。
也正因为此,曼曼不得不怀疑陈老爷非让她在这个当口进京的目的。
不用猜也知道,他们在寻找着借口让陈云正休了她,所以,陈云端出此下策,不过是推波助澜、顺手推舟的事罢了。毁她名节,这是最直接最有效的方法,以陈云正的性子,他是不可能容忍再出这样的事的。
他和她的感情,也经不起一次又一次这样的磨折。
曼曼很明白,这不过是小菜,接下来,陈云端定然还有一击致命的大杀技,总之这次他们是一定会拿出一个稳妥的,让她心服口服的借口,主动的离开陈云正的。
如果这是注定的结局,她只希望,在她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不让陈云正受到更大的伤害。
陈云端并没刻意耽搁时间,第二天果然从威远镖局寻了两个女镖师,都是骑马的好手,又有一身的本事,时刻跟在曼曼身边,算是解决了她的后顾之忧。
一行人快马加鞭,直奔京城。途中种种,不一一赘述,五天后,一行人到了京城。
陈云端走南闯北惯了,又来过一次京城,倒是显得熟门熟路。他先赁了一个小院,安置着曼曼和司玲、司珑住下,又把两个女镖师打发回去,这才对曼曼道:“你们先休整休整,我去打理,有了消息便来知会你。”
曼曼应下不提,她和司玲、司珑稍事休息,便把白莪叫了来。曼曼开门见山的道:“我很担心六爷,可人生地不熟,我又不便出入,可以说是两眼一抹黑,什么情形都不知道,所以一应事情都得交到你头上。你现在就去六爷从前读书的地方去打探消息,越详细越好……”
白莪领命去了,跑了将近一天,回来跟曼曼一一回禀,所说倒是与陈老爷所言相差无几。书院已经被查封了,有数十名兵士把守,凡是敢靠近者都要严加盘问。
他也不过是跟附近的人家们简单问了问。没人知道谁是陈云正,只知道两个月前朝廷派兵捉拿了上百命待考的读书人。
一问起有谁认识这些读书人的没有,众人便连连摇头,避之不及的走开了。认识还要避嫌,谁还敢主动往上凑?虽说熙宁帝并没下旨要将这些举子们杀头,但一直也没下宽恕的诏书,生死不卜,还哪来的前途?
想找个同盟都没得寻。
曼曼一边叫白莪慢慢察访,一边等着陈云端的消息。她自己也没闲着,叫司珑和司玲分头出去打听京里的官员名单。
这个倒还好探听点,只要是京城里的人,对这些京官们不说是如数家珍,起码姓甚名谁,哪年的进士,家住哪里,几品几品,做什么官职还是比较清楚的。当然消息来源七七八八,还夹杂着种种轶事,比如说谁最大公无私,谁最六亲不认,谁最贪财,谁最风流等等不一而足。
曼曼把这些消息整理成一个小册子,不时就拿出来端详,在心里琢磨着跟谁最有可能扯上关系。
曼曼也想过,要不要像话本传奇里那样,她和司玲、司珑一起去拦轿喊冤呢?
不管能不能成行,起码得知道京城各衙门都在哪儿,因此找了一天阳光晴好的日子,曼曼带着司玲和司珑出了门。边走边问,边走边逛,只当是看景了。
京城繁华热闹,街上车水马龙,透着无尽的生机,没人知道曼曼的悲伤,更没人注意到这三个年少的女子在街上踟蹰彷徨又是所为何事。
曼曼正在发呆,身后传来兵士的呼喝声,接着便有如雨点声哗哗的声音贴着地面翻滚而来。曼曼眼睁睁的看着一队人马从街的那头呼啸而来,街上的行人自动自发又自觉的退到街的两边,整条街立刻就空出了一条通道。而最为首的几个兵士还在呼喝:“让开让开,否则后果自负。”
司玲和司珑见街中心就剩下了她们主仆,便愣了一愣,很快反应过来这应该是哪位大人通过,所以要开道清路。忙不迭的拉着失神的曼曼就往街边撤,走的慢了些,就听见耳边鞭哨尖锐,已经有士兵粗野的骂着:“不长眼睛啊,若是冲撞了大人,你可担待的起吗?”
司珑出了一身冷汗,索性年轻,闪身躲过了,她旁边的一个老大爷却没那么幸运,被鞭子扫到肩膀,当即就皮开肉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