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云方只能自认倒霉。他也没想到,苏曼曼虽然身在荒僻的庄子上,景韵贤倒安排了几个暗卫留守。白芷等人才靠近就被发觉了。
若他们不动手倒罢了,稍稍一动,就被人抓了个结结实实。
曼曼当时就气乐了,道:“我还说咱们在这儿能过个清净年,不想还真有人惦记着咱们,要给咱们送节礼呢。来而不往,说出去倒显得我小气,横竖这礼我也受不起,说不得只好辜负了这番好意,明一大早原封不动的给他们送回去。”
就这么着,早早的就坐车带了人进了城。
陈云方在陈云正跟前倒没费什么事。他惯会使苦肉计,唱念作打,说出去那是十二分的真诚。陈云正实在懒的和他周旋,只能暗忖:都说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陈云方也算是其中之一了。
他都不惮于当着自己的面和文氏翻云覆雨,就别指望着他还有一点良知。既然没有,自然也没必要跟他废话。
陈云正还是那句话:“你怎么对我,都无所谓,可但凡你敢动曼曼和峻哥儿,我必叫你死了都知道后悔是什么滋味。”
陈云方大嘴巴子抽自己,一脸的痛不欲生:“是哥哥糊涂,此后再也不敢了,小六儿你放心,只要你把初若给我,我绝不再打苏姑娘和峻哥儿的主意。”
陈云正无所谓的耸耸肩道:“我和文氏本就没有夫妻的缘份,所谓初嫁从亲,再嫁从身,她愿意跟了谁,我都不会管,既然她愿意跟你,我无二话。她若愿意和你过了明路,我不只奉上祝福,还愿意退还她的嫁妆,其它的我便再也不能了。若她不愿意过了明路,便是这般我也无所谓,你们嫌我碍眼,我过几天就搬出去……”
陈云方原以为凭着小六儿从前的性子,非得往死里折腾自己不可,不想陈云正如此好说话,如此大方,不禁喜出望外,说尽好话,做尽卑微讨好之态。只把文氏在内室里听的牙都酸了,又气又恨,真想冲出来给这兄弟二人一顿嘴巴。
一个不要脸,一个没有心,陈家兄弟怎么就这么奇芭呢?偏偏都让她遇上了。
这边才哄好,那边曼曼上门,陈云方有些慌,给陈云正松了绑绳,不住的打拱作揖:“小六儿,三哥已经知道错了,你帮帮忙,可千万从中同旋着些,大过节的,别让三哥我吃牢狱官司,不然爹娘气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办?”
陈云正耸耸肩,道:“我尽力,也只是尽力而已。”
等到听说苏曼曼非要把人送官,文氏便对陈云方道:“由着她送,今天送进去,明儿我就有本事把人弄出来,你怕什么?”
陈云方见文氏如此有底气,也就有了点主心骨,到底不敢露面,一时下人回报,说是门外苏姑娘当着满街看热闹的邻居的面,把白芷打的脸上开花,一五一十都招了,奉了谁的吩咐,去皇庄做什么,没有一点隐瞒。
文氏气的直咬牙。这苏曼曼真个够狠,这还不如送官呢,起码到了衙门,白芷他们也不过是受点皮肉之苦,稍微一打点,没几天人就会放出来,这事也就消停了不了了之。
可苏曼曼这么一闹,白芷他们也没少受皮肉之苦,还让陈家成了大家街头巷议的谈资,出门都要被人笑话,没个小半年都别想着安生。
陈云方却道:“算了算了,就当花钱买个清净吧。”
文氏心道:这哪是花钱买清净啊,这是挨了打还只能吃闷亏。
陈云方烦躁起来道:“你也知道,越是你们这样的人家脸面越是值钱,若是闹僵了,把你我的事捅出去,是有你好还是有我好的?”
文氏立刻就噤了声。
布衣小民,脸面是不值钱的,真要把这桩子家丑轰扬出去,损失最大的不是陈云正,而是她。陈云方倒罢了,一个男人而已,用过就丢,可她不守妇道,红杏出墙的事一旦被曝出来,必不见容于文家。
文相不会再认她这个女儿,便是再疼,也不会让她成为文家之耻,还在大姐那,太子那,不将她赶尽杀绝,她也必然被驱逐出家。
失了文家个这依仗,她文初若什么都不是,就算有几个小钱,可没权没势,早晚都会被人觊觎强抢了去,到时候她得多凄惨?
无论如何,文初若也不会让自己沦落到那个境地。
因此只能咬咬牙,由着陈云方在陈云正跟前陪小心说好话,把这事压下去。
这事到底给文氏上了一课,她想自己还是太轻敌了,陈云正这个顽固不化,忍心绝情的男人让她结结实实的摔了个大跟头在先,苏曼曼这狡诈多端、不识好歹的贱人接着就让她摔了第二个跟头,着实让她不愤。
一个又一个的接连吃亏,她素日的聪明才智竟都成了摆设。
文初若自然不甘心就这样看着负了她欠了她的陈云正和苏曼曼就此得意,心里便想着要用什么法子让他们两个都吃些亏才是。
苏曼曼所仰仗的不过是景韵贤这个靠山,陈云正到底名不正言不顺,又没有功名,于苏曼曼身上照拂有限,得使个法子让景韵贤嫌弃苏曼曼才成。
还有陈云方的前程……
这些都得落在大姐文初霁身上。
陈云正和曼曼面对面站着,周围看热闹的人还在指指点点,细细碎语,他二人却恍然未闻。一个站在门口,一个坐在车里,虽隔着面幕,却把彼此的心意看的清透。
陈云正很是有点感慨。
若是从前,曼曼怎么可能主动登门?这主动二字,也不知道她跨越了万水千山,绝不只是一时义愤,要来还礼那么简单。
既然连曼曼都主动了,他再退缩可就不像个男人了。
陈云正朝着曼曼笑笑,大步走过来,站在车旁,朝着曼曼道:“既然来都来了,那就下车,进去坐坐吧。”
曼曼却只是摇摇头,道:“看你一眼,就足够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说的陈云正好悬没趴下。曼曼说的如此清淡凉薄,其中深意却让他热血沸腾。她本就怕冷,却耐受苦寒奔波,就仅仅为了看他一眼,便已心愿足矣,这份深情,可让他该怎么回应呢?
他一时有点哽咽,随即又觉得自己好歹是个男人,失态了终是惹人笑话,便没吭声,只沉默的上前揽住了曼曼的肩,将她死劲的往怀里带。
曼曼身后的峻哥儿捂着眼睛道:“我还没睡醒呢,什么都没看见。”
陈云正咳了一声没好气的道:“那就闭上眼睛,好好睡你的。”也不管他会不会偷看,隔着面幕,亲了亲曼曼的唇。
曼曼捶了捶他的胸,从他怀里挣脱出来,道:“你领着峻哥儿进去给老爷、太太拜个年吧,我在这等你。”
陈云正哼哼了两声,道:“你何时这么忙了?竟三过家门而不入?要等也进去等。”再紧紧的抱了抱曼曼,不舍的在她耳边道:“曼曼,等我,等我。”
他抱的极紧,勒的曼曼肩膀直疼。曼曼也不吭声,沉默的环着他的腰,小声道:“我一直在等啊。”
陈云正十分难受。曼曼从前三心二意,一直想着要离开他,他难过愤懑,这会曼曼不计未来明天,就这么无怨无悔,无名无份的等着他,他又不忍心了。他像发誓一样的道:“最长五年,最短三年,曼曼,你相信我,我必不会叫你失望。”
曼曼并不追问他要做什么,只在他怀里温顺的点了点头,道:“碧落黄泉,生死相随。”
依着曼曼对陈云正的了解,自然知道他接下来要做的事不是什么好事,更不是什么容易做到的事。但他既然许诺了,她便只管相信他就是了。
从前是他一个人孤军奋战,现在她站在他的后方,给他最安全的依靠和支撑,不管未来是什么,只要相信,这一刻,他曾经许下过最美丽最沉重的誓言就足够了。
人生有多少年?人生又有多少上青春?在百花最鲜研时肆意绽放,他在她眼里,她在他心上,足够了。
她不必在盛开时想着衰败,不必在枯萎时追忆,只需要记得,在彼此全盛时期,两人携手并肩,共沐风雨就好。
陈云正恨不得把曼曼揉搓进心里,恨不得把她揉搓进骨血里,可时间、地点都不对,还有个小监视在曼曼身后眨着长长的睫毛,随时都准备偷看,只得强咽下心中的激荡,咬了咬曼曼的耳垂,道:“天堂地狱,你别后悔。”
曼曼只轻轻的笑笑,道:“我后悔是我自己的事,关你什么事?”
陈云正又爱又气,可摸着曼曼冰凉的手,便不再废话,松开曼曼,朝着峻哥儿道:“臭小子,睁开眼,爹抱你去给你祖父、祖母磕头讨红包去。”
峻哥儿从指缝里偷看二人,道:“可以睁眼了么?”
陈云正将曼曼抱下车,再伸手把峻哥儿抄起来扛在肩上,轻拍着他的小屁股道:“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