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7 人命如蚁
门外传来通报,说是魏公求见,翟让此时已有些醉,摆手说了句“他不是在仓城拒敌吗?来见我干什么?不见!”
话音刚落,李密已带着一行人从殿外闯了进来。
翟让见状脸成了下来,李密这样硬闯入宫,摆明了就是不把他这个大当家放在眼里。
一旁的王儒信察言观色会意,从筵席上站起来,朝李密喝道:“魏公不得无礼!”
没等李密开口,李密身边的王伯当毫不退让地争锋相对,冷笑一声:“魏公要见大当家,几时轮到你一个小家奴说话!”
一句话噎得王儒信哑口无言,王伯当说得其实没错,他只不过是翟让府中的一名记室,虽有官职,却只是区区小官,而且尚无功勋,不比李密手下一批建立赫赫战功的手下。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不惜冒得罪李密的危险,鼓动翟让出兵迎击宇文化及,为的就是能将李密手下这些仗着军功便目中无人的将军们一举铲除。
他自知身份和功勋都不如王伯当,也不多顶撞,冷笑道:“王将军有所不知,大当家如今已是大冢宰,即日就要举旗号称王,招纳各方豪杰贤士到我瓦岗旗下,大当家已任命我为瓦岗军师,若论身份,王将军你未必就比王某高多少,大当家不是已经着人通知魏公了吗?魏公不在仓城退敌,莫非是想要赶回来为大当家庆贺不成?”
李密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已知这场夺权的阴谋背后一切都是这个王儒信的主意,从进入瓦岗那一天起,这个王儒信对他就是一副戒备防范的态度,屡屡与他唱反调。
翟让自任大冢宰,下一步就要称王,这本是他李密所打的算盘,却被翟让抢先一步,归根结底,都是因为看到了瓦岗军未来的美好前景,区别在于翟让无能,只会让瓦岗覆灭,而他李密有能力让瓦岗成为最有希望夺取天下的一支雄厚势力。
他故意无视这王儒信,目光越过他,朝坐在上首龙椅的翟让望去,翟让也与他双目对峙。
“大当家,请你立刻下令收兵回城,迟恐荥阳有虞!”
翟让冷笑说:“魏公何出此言,有单庄主与徐将军两人率军迎击丧家之犬宇文化及,擒下宇文化及指日可待,莫非魏公是怕本司徒抢了你魏公的功勋,盖过你魏公的风头不成?魏公在丢下仓城,却来对我指手画脚,难道就不怕仓城有虞吗?”
李密心中暗怒,表面却平静地看不出一丝情绪的波动,淡淡说:“仓城有邴元真与秦叔宝两人驻守,再加上新降的罗士信,有五万大军守仓城,王世充这个草包不足为虑,倒是大当家你,放着雄城不守,却用荥阳五万精锐出城与急于求战的丧家之犬作意气之争,实在是下策,李某是特地赶回来劝大当家退兵拒守的。”
翟让登时有些语塞,论口才,他岂是是李密的对手,不由地望向一旁的王儒信,王儒信会意,大笑道:
“魏公此言差矣,正所谓养兵千日用在一时,我荥阳五万精锐,对付宇文化及十余万残兵弱将,简直是砍瓜切菜,魏公岂不闻有以战养战之法,羽翼要珍惜,却不是一味怯战,否则军心涣散,就算兵多粮足,又有什么作为?更何况天下大乱,遍地饥荒,而瓦岗粮足,只需开其中一仓赈灾,必定从者如流,招兵买马也只是举手之劳,别说五万,就算是十万,我瓦岗也照样损失得起!”
甄命苦此时正盯着坐在单雄信身边,冷若冰霜的凌霜,正暗自疑惑,不知道她此时为什么没有一点惊慌失措的样子,跟平时并无两样,要知道,换做平常女人被抓入这山贼出身的狼窟来,只怕早已花容失色,哭哭啼啼。
听到王儒信这话,他这才收回了打量凌霜的目光,回头看了这王儒信一眼,暗自警惕。
这王儒信表现出来的冷酷几乎是这个时代所有权谋者的特质,那是一种理所当然的傲慢和狂妄,任何人都只是可堪利用的棋子,为了达到自己封侯入相甚至称王登帝的目的,几万人性命对这些人来说都只是一个数字而已,哪会管那些被迫逼上战场,死在战场上的那些人背后还有千千万万孤儿寡母的凄凉和悲痛。
或许这个王儒信知道几万兵卒死在战场上意味着什么,只是他习以为常,觉得无所谓而已,这个时代人的生存哲学就是,要么牺牲他人,成就自己,要么牺牲自己,成就他人,没有共存共赢这回事。
这是最残酷的丛林法则。
没等李密开口,甄命苦满脸堆笑,抢先站出来很有礼貌地问:“这位公公怎么称呼?”
此话一出,原本木无表情地坐在单雄信身边的凌霜突然抬起头看,嘴角露出一丝忍俊不禁的笑容,眼中闪动着好奇地打量着甄命苦,眼中带着一丝疑色。
很快,她脸上的疑色变成了惊讶,最后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不再看他,恢复了原来冰冷的模样。
其他人也是一副想笑却不敢笑的神情,柴孝和是李密的秘密军师,几年前招降之后,就一直在仓城镇守,今天才与王儒信见面,但也不可能不知道王儒信这个翟让第一幕后军师。
王儒信对他怒目而视,冷笑道:“区区一个失节降将,也配问我姓名!”
甄命苦笑道:“这位公公这话可得罪太多人了,据我所知,在座不少人都是大隋的将领投靠,俗话说良禽择木而栖,禽兽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人呢?那些死磕愚忠的人才叫禽兽不如呢。”
王儒信怒喝一声:“我不是公公!柴孝和,你故意的是不是!”
甄命苦对他视而不见,转过头对翟让说:“大当家,这次魏公回来,是为了阻止大当家你将瓦岗军的有生力量葬送在宇文化及的手上,请大当家你能尽早认识到严重性,悬崖勒马,及早收手……”
此话一出,连他身边的李密都忍不住皱起眉头,这明显是在激怒翟让,造成两人之间的矛盾,柴孝和一向稳重慎言,今天一反常态,实在太过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