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简面露难色。
没有答应,也没有寻借口拒绝,他把犹豫直白地摆了出来。
圣上看在眼里,叹了一声:“你早前说过,邵儿心细,你若跟着他,恐他对你的伤会有想法。
可邵儿是太子、将来坐朕的椅子,你是臣子,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怎得?铁了心要做个闲散?”
徐简接了这话,道:“与郡主一块游山玩水,倒也是一种活法。”
圣上气笑了:“比你那岳父还要牛脾气是吧?诚意伯还每天到翰林院里坐着,你倒好,带着人家姑娘游历去了。”
徐简唇角一抿,淡淡一笑。
见他并非油盐不进,圣上又道:“朕惜才,朕见不得有才之人耽搁自己,但朕更不喜欢勉强人,对诚意伯如此,对你也一样。
你说长期以往的,邵儿对你恐有想法,可依朕看,你对邵儿又何尝没有心结?
你们年纪相仿,一位储君、一位能才,本该一道前进。
这样,真不行就去打一架,男子汉大丈夫,就当不打不相识算了。”
一旁,曹公公眼观鼻、鼻观心。
他还觉得辅国公说话太实在,现在听着,圣上也一样。
果然是封印了,情绪放松下来,不似往日。
正想着,外头小内侍禀了一声,说是太子殿下来了。
曹公公忙迎出去。
李邵神采奕奕,问曹公公道:“父皇今儿精神可好?”
曹公公道:“圣上一切都好,现在辅国公在里头回话,圣上请您进去。”
闻言,李邵眉宇一拧,奇道:“不是封印了吗?他这么早来做什么?”
问完,他倒也想转过来。
别说大清早,就是三更半夜的,父皇要召见谁,那人都得从被窝里爬出来面圣。
待李邵进到御前行礼,圣上一看他的装束,不由一愣:“你这身装扮,要去做什么?”
“儿臣要去林场猎鹿,”李邵答道,“先前答应了皇祖母,只是年前先生们留的功课多,一直顾不上去狩猎。今儿封印了,儿臣得空,便想去试试手气。”
这么一说,圣上想起来了。
那天他们在慈宁宫,确实说过鹿的事情,他还讲过让邵儿多带人手,猎头大的回来让皇太后高兴高兴。
既是应承过的,又是休假日,圣上自不会不许。
“那就去吧,”他笑道,“刚才朕正与徐简说起你来,他说得也有理,你年纪不小了,除了听三孤讲课,也该去衙门观政。”
李邵心中一喜。
三孤、三个老古板,授课着实没有什么意思,偏又不能不听。
相较起来,观政显然更有乐趣。
起码,不用对着三张老脸了。
没想到,徐简难得的,也会出些让他高兴的主意。
“儿臣听父皇的安排。”李邵道。
圣上颔首,又看向徐简,问道:“你想好了吗?”
徐简站起身来,看了眼太子,再对圣上道:“臣遵圣命,陪伴殿下观政。”
李邵倏地转头,愕然看着徐简。
他听到了什么?
徐简要跟着他去观政?
这不就是父皇跟前的一枚眼线吗?
他倒不介意别人跟着,从小到大,他身边也都是父皇指过来照顾他、看护他的人手,大小事情都会向父皇回报,眼线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也不少。
他介意的是,这次被点过来的是徐简。
徐简这人太烦了!
这人先前仗着武艺好,在裕关时竟然敢绑他!
他不过是看关外景色极好,想起“大漠孤烟直”、“黄河远上白云间”,想走出去看看,哪知道才出关不久,就被徐简策马追上,二话不说直接拿绳捆在马上,赶着他的马把他颠回了关内。
害得他没有看到想看的景,那之后不得不再出关一次,见识下“黄沙百战穿金甲”……
结果运气太差,被西凉兵发现,最后叫徐简救了。
徐简救他是天经地义。
徐简受伤非他本意。
话说回来,头一回徐简别拦着他,让他看个尽兴,又怎么会有后头的事情呢?
回京后,他挨了父皇好大一通训斥。
从小到大,父皇从未对他那般生气过。
他说徐简绑他,父皇还说“绑得好”、“怎么没把你彻底绑在关内动弹不得”。
气归气,转眼一年多了,李邵自觉气消了不少。
朝堂上听徐简笑话别人,他也听得挺有乐趣,只要别来招惹他就行了。
可现在,父皇让徐简跟他观政。
这不等于是一天到晚,都得见着徐简了吗?
老古板们再没意思、也尊他太子身份,可徐简不管,敢直接绑他。
诚然,徐简受伤后身手肯定比不得从前,但这里是京城而非边关,比起绑他,徐简能进御书房告状。
李邵越想越没劲。
圣上把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先给徐简递了个眼色。
徐简会意,行礼告退。
曹公公送他出去,揣度着圣上心思,一面走,一面低声道:“殿下稚嫩,无论是政务上,还是行事上,都需得打磨,年后得国公爷多费心思。”
徐简轻笑了声:“我今日与圣上开诚布公,曹公公却还这么斟酌再斟酌。”
曹公公哭笑不得,叹道:“国公爷肯应下就好。”
“圣上当着太子的面问我,我要还说‘我不干’,太子越发要往心里去,”徐简道,“我还能说什么?
圣上的良苦用心,我都明白。
公公转告圣上,我会尽力辅佐太子,也不至于真跟太子去打一架。”
曹公公自是应下。
御书房内,圣上沉声道:“朕看出来了,你不喜欢徐简。
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全朝文武,金銮殿里站着的难道都是朕喜欢的?一样有朕看不顺眼的。
可他们为什么还站着?有才、有能,对朝廷有功。
徐简若是德行有亏,叫你看不上,这是他的问题,但事实上,徐简没有做错什么,反而是你理亏,你心里存着旧事,以至格外在乎这些。
邵儿,徐简为救你受伤,难道还要他为此远离朝堂吗?没有这种道理。”
李邵没有吭声。
“你不是不知理的,这半个多月好好想一想,”圣上见他垂头丧气的,又道,“今儿就先别想了,猎头鹿回来。”
李邵退出御书房。
冷风呼啸,他哈出一口寒气。
算了,叫上皇伯父,一道打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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