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忙忙的下车,跺了跺发麻的脚,郭嘉就顺着综合大楼往南走。在他的记忆里,那里集中了几家有资格销售烟花爆竹的土产日杂门市。井口镇所有不合法的烟花爆竹,几乎都是从这几个门市进货。
或许是因为人们念旧,在后世网络发达了以后,郭嘉在网上留意到每一个城市或是区县,都有一条被人们亲切的称呼为老街的街道,即使有的地区叫法不一样,但这种老街无一例外的都有一个相同点,就是曾经的繁华和如今的破败。
郭嘉身处的这条街,就是市里人称呼中的老街。当然,比起井口镇的老街繁华的不是一星半点。不过在03年的时候,跟着拆迁的脚步,井口镇的老街和这条老街都成为了人们的回忆。
那一年对雁北市来说,才真正开始了陈腐落幕大世开启的步伐,西山省也再次站在了全国的风口浪尖上。
一路走着,按照记忆中的路线,郭嘉很快就来到了一家叫做老金土产日杂的门市前。几年以后这里的老板老金和郭嘉所在的饭店经常会有买卖往来,久而久之也就熟络了。在当时假货遍地走的年代,性格直来直去的老金,在行业里的口碑绝对是杠杠的。
只是这厮的私生活在02年以后就成了一团乱麻,被人们戳着脊梁骨骂了好几年。
“好像,那个大胡子就是这两年才发起来的!”
在门口看了一会儿,郭嘉就抬腿走进门市。刚进门,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穿着一件不知道多久都没洗过的灰色夹克的中年汉子立刻笑着迎了上来,“后生,要点啥?”
看了一眼记忆中那个印象深刻的大胡子,郭嘉笑着道,“想进点炮仗卖!”
“进炮仗?”
老金上上下下的打量了郭嘉一阵,皱眉道,“后生,我看你也不大,你卖炮仗你爸妈同意吗?”
郭嘉知道老金性子直,所以有什么话还是直来直去的好,“瞅您这话说的,不同意我能来吗?”
被噎了一句,老金也不再多问了,想了想,道,“后生,打算进多少。叔也不骗你,进的越多就越便宜!”
郭嘉身上满打满算就装着二百六十五块,头一次打交道人家肯定不会赊账,只能是先小批量的进了,“把你的货价单给我看看!”
“行,等着!”
老金返回新打的铝合金柜台,从柜台里翻出几张货价单,出来后递给了郭嘉。
郭嘉拿过一看,乐了,“都说金老板会做买卖,今天算是领教了!”
老金嘿嘿一笑,眼神中闪烁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谁说这厮老实的?
递给郭嘉的有四张货价单,分别是四种不同购货金额下的价格。
第一张是购货不满一千块的货价单,比郭嘉记忆中的那张购货单上的价格都贵很多,在货价单下还标示着无赠品三个字。
小二踢脚,一毛八。
中二踢脚,四毛五。
大二踢脚,六毛五。
五百响鞭炮,三块五。
小礼花弹,十四块一组。
第二、三、四张分别是满一万、三万和五万的货价单,价格也是按顺序越来越便宜,还有越来越好的赠品。郭嘉看了一眼,只有购货满五万才能享受到像他捡到的那张购货单上的价格。
看到这里,郭嘉也不得不佩服老金的超前概念了。
在西山省还是土鳖当道的年代,都知道越买的多就越便宜,但能想出这种有具体价格标准,还懂得赠送赠品的人,当时肯定会有,但真的不多。
瞥了老金一眼,郭嘉就把那张五万的货价单抽出递给了老金。
低头一看,老金险些脑溢血。
五万,好大的一笔生意啊!!
当瞳仁瞬间都开始充血的老金再次抬头打量着郭嘉,心中不禁怀疑到,这难道是哪家的少爷在体验生活?
郭嘉不动声色,抬手指了几种,“小二踢脚来五百个,中二踢脚三百个,鞭炮再来三十挂!”
“啥?”老金瞪大了眼,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后生,你慢点说,叔记性不好!”
郭嘉又重复了一回,说完还贴心的问道,“这回记住了吧?”
老金愣住了,挣扎了半天才说道,“后生,你没搞错吧?”
郭嘉笑着道,“没有!”
买卖人都讲究和气生财,但老金的脸色还是耷拉了下来,“后生,你啥意思?”
郭嘉上前一步,附在老金耳边悄悄说道,“叔,我管张桂香叫姨!”
一个平淡无奇的名字,一种听起来就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关系,却让老金顿时瞪大了眼睛。
“后生,你……?”
老金的脸色顿时变得深红,羞愧的就好像是被扒光了衣服一样。他看着郭嘉,犹豫了好大一阵,道,“那……好吧,就给你按这个价格拿货吧。不过叔得告诉你,千万不要和别人说起这个价格。还有……”
老金压低了声音,道,“我和你姨的关系,千万不要说出去!”
“我懂,我懂……”郭嘉意味深长的笑着点点头。
“那你等着,叔这就给你取货!”老金唉声叹气的走进库房。
但凡熟人都知道老金不生育,而且家里还有位人称坐地炮的河东狮。大概是常年被管束出了叛逆心理,再加之没有孩子,几年前老金就开始向往外面的生活了。
在郭嘉的记忆中,张桂香是个带着两个孩子的寡妇,丈夫在94年夏季的一个夜里死于车祸。在那个红灯随意闯,酒驾满地跑的年代,只要不被当场逮住,肇事车辆一般都选择逃跑。因为所有的路口都没有监控设备,逃跑了的肇事车辆是很难被找到的。
一毛钱赔偿款都没有,张桂香的生活过的非常艰难。大概是从97年开始,为了养活孩子的张桂香就和老金有了不清不楚的关系。
要说起来的话,张桂香真和郭嘉有那么点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关系。上一世,因为知道了她和老金的关系后,郭嘉还膈应了张桂香很长时间。但见证了后世的那帮简直成了魔的女人后,张桂香的这种因为生活所迫的行为,在郭嘉眼里就真不算什么了。
人都有难处,在这个物价一年一变,人们的基本生活还得不到保障的年代,一个带着两个孩子的寡妇还能干什么?
虽然在这个年代,这种女人是要被戳着脊梁骨骂的,不过在郭嘉看来,贞洁烈女固然可敬,但这种女人也同样值得被尊重。
可惜后来二人东窗事发,受尽原配屈辱的张桂香带着孩子去了不知道哪里,而老金家的坐地炮一气之下更是喝了农药一命呜呼。在当时刚刚年过五旬的老金鸡飞蛋打,一时间成了孤家寡人。不仅生活变的越来越乱,还要受尽人们的白眼和嘲讽,晚年很是凄凉。
“后生,货备好了,你往哪儿拉?”
就在郭嘉思绪飘飞的时候,老金同志已经把数好的炮仗码在了地上。五十捆拇指粗的小二踢脚,三十捆水管粗的中二踢脚,还有三十挂五百响鞭炮。
至于足有手腕子粗的大二踢脚,郭嘉暂时不打算卖。要知道那时候过年放炮的大多是半大小子,正是敢日天日地日空气的年纪。因为拿在手里放二踢脚而炸伤的事件从来都没有消停过,所以为了安全起见,威力比较大的炮仗大人一般不给买。就算郭嘉进回去,销量也肯定不如个头小点的好卖,徒占地方而已。
只是等点好了货,郭嘉又开始犯难了。
这点货对老金来说数量不算多,不过对此时未满十六的郭嘉来说真不好拿。进完货就只剩下三十多块了,郭嘉舍不得再花十块钱租车拉到汽车站。再说,就算回了井口镇还得花十多块雇车,太不划算了。
看了一眼老金,郭嘉眼珠子一转,道,“叔,我往井口镇拉,管送货不?”
听到这话,老金直戳牙花子,为难了一阵后,道,“后生,这样吧,你要是不着急回去的话,晚上七点我会往井口镇发一批水发干货,到时候你坐着送货的车行不行?”
一听这郭嘉乐了,“当然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