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壤突围的失败,本来就是一件注定的事情,这也是步兵对上骑兵的可悲之处。 正面对抗时若是阵型运用得当或许还有着一线生机,可是想要逃跑,两条‘腿’那里能是四条‘腿’的对手。
平壤东南三十里,鲜血模糊的倭寇尸首随处可见,初‘春’季节朝鲜国依旧是寒风刺骨,不觉间,已是隆庆五年了。
“这一仗折损多少人马?”裹着有些破旧的披风,脸颊消瘦的沈崇名皱着眉头问道。
张弛脸‘色’也不好看,这几天天气骤然变冷,由于出征前对朝鲜国的天气估计不足,携带的棉衣压根挡不住寒气,再次不少将士感染了风寒。大军远征在外,随军郎中屈指可数,而朝鲜国也是动‘乱’年月根本没处去找郎中,一拖再拖,竟然不少将士到了卧‘床’不起的地步。一下子,原本一帆风顺的战事几乎陷入了停滞的状态。
按照张弛的打算,原本是想着歼灭平壤城内的倭寇之后便进兵南浦,可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情,只能暂时驻扎在平壤城中等沈崇名前来再做安排。盼星星盼月亮,今日沈崇名总算是带着他的‘侍’卫们先大军一步赶到了平壤。
不过沈崇名没有进城,而是绕道城南查看起了战果。平壤城中倭寇全军覆没,实在是让他高兴了好几天。
“大人,损失倒是不多。杀敌近两万,折损将士仅仅一千余人,算得上是一场大胜了。”说着,张弛叹了口气又说道:“不过这两日病倒的弟兄越来越多了,更有几个已是病入膏肓,郎中说‘药’物不足,只能看他们自己的了。”
“什么叫只能看他们自己的?”沈崇名脸‘色’一变,这几天积压在心中的焦虑一下子变成了怒火。“若是这样,要他们这些郎中做什么!”
见他这样,张弛好言劝道:“大人,这也怪不得他们。大军出征,军中备有最多的就是些金疮‘药’,这治疗伤寒的本来就没有多少。现在一下子病倒这么多人,备下的伤寒‘药’物早就用完了,他们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张弛说的是实话,这一点沈崇名几日之前就从二蛋哥口中得知了。他带领的大军也没能逃过这劫,幸运的是所部两万人马除了觉昌安的人马再有就是辽东镇的人马了,他们对这样的天气早已是习以为常,倒是没有出现张弛所部这样严重的状况,最多的就是些轻微伤寒,不用‘药’物也能痊愈。
叹了口气,沈崇名不禁开始发愁纳兰多极和熊大彪所率的两部人马,只怕他们现在也是这样的状况啊。如果这件事不能尽早解决,后果实在是不堪设想,不但给了倭寇缓口气的机会,更是会极大地消磨士气。
“***李福童,这么长时间也不见他的踪影!”焦头烂额之下,沈崇名不由又想到李福童。他可是朝鲜国的宰相,如果能在这里的话,绝对能帮上忙的!
天见可怜,说曹‘操’曹‘操’就到,李福童竟然在这时候出现在了平壤城中!
听到张弛‘侍’卫的禀报,沈崇名二话不说打马赶向了平壤城。
“下官李福童,拜见沈大人!”看到沈崇名出现,李福童满脸谄媚的上前行礼道。
老大就是老大,这出手就是不同凡响,如此凶残的倭寇都被他们杀的凄凄惨惨,这样是欺负起小弟弟来,那还不是三日之内就能‘荡’平朝鲜国啊。
“李大人,有些日子没见到你了,大军的粮草你可筹备齐全?”沈崇名可没给他好脸‘色’。这厮老滑头一个,应下的粮草至今没见踪影,要不是自己一早便料到会出现这样事情早早把粮草备妥,现在九万大军早就全部饿死了。
李福童脸‘色’一僵,接着楚楚可怜的说道:“沈大人,下官也为这事着急啊。可是万恶的倭人就像是饿死鬼一般,所过之处的粮食早被他们收刮干净,下官实在是拿不出粮食来啊。”
沈崇名可不是三岁小孩,这样的借口岂能骗得了他。不屑一笑,道:“既然如此,朝廷大军就只能撤退了,不然没了军粮,迟早得吃败仗。”
釜底‘抽’薪的一句话立刻就让李福童慌了神。沈崇名的为人他可是多方打探过的,不敢说了如指掌,起码也是知道一二的。
这厮说好听了是年轻有为做事果断,难听点就是个二愣子做事不顾及后果,任何事情,只要是他能说出来的,也必定能做得出来!
“沈大人,你先消消气,听下官解释再做决断也不迟啊。”李福童神情惶急的说道。
可是心情一塌糊涂的沈崇名岂会听他的那些推脱之词,脸‘色’冷冰冰的说道:“废话少说,一个月内筹集二十万担粮草,不然的话本官只能自行派人筹集了!哼,本官可是听说,不少百姓都把粮食运进了山中藏匿,筹集二十万担应当不是什么难事。”
这话听得李福童是目瞪口呆,这还是天朝上国的臣子嘛,这分明就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强盗啊,这家伙竟然敢想着纵兵劫掠!
倭寇已经刮了一次地皮,若是再任由沈崇名胡作非为,只怕就算是平定了倭患王上也别想着回国了,义军四起还不得把他老人家活活撕扒了啊。
“是是是,沈大人放心,下官一定想尽一切办法在一个月内为朝廷大军筹集二十万担军粮。”李福童忙不连跌的答应着,再也不敢用他的拖字诀。
虽然李福童一口答应下来,可惜沈崇名脸上依旧没有半分笑容,连装都懒得和他装,直接开口吩咐道:“另外,立刻筹集一批伤寒‘药’物,不然大军难动可就让倭寇的便宜了。”
“啊,还要筹集伤寒‘药’物啊?”李福童傻了眼,虽然朝鲜盛产人参这样的名贵之物,可是其余的‘药’材却是极其的稀少,哪里去给他筹集一批伤寒‘药’物去。
沈崇名没说话,只是漫不经心的看着他。只是看似平静的眼神却带给了李福童莫大的压力,竟让他慢慢的低下了头。
“沈大人,不是下官不想去筹集这些‘药’物,实在是我朝鲜国‘药’物稀缺,根本无从着手啊。”李福童唯唯诺诺的说道。
沈崇名眉头微微一皱,看着李福童这话倒不像是在故意推脱。“这个……你们的高丽参不是多嘛,那就筹集一批人参来。这东西乃是大补之物,治疗许些风寒应当不是难事。”
这下不要说李福童傻眼了,就连身边诸将也是目瞪口呆的看着沈崇名说不出话来。用名贵的高丽参去给将士们治疗伤寒,这想法也只有沈大人能琢磨出来了!
看着众人这副样子看着自己,沈崇名老脸不由一红。这人参到底能不能治疗伤寒他也不清楚。可这玩意确实是大补之物,凡是大补之物必定有火气,以热御寒,应当是可行的啊。
当着李福童的面,沈崇名实在是不好意思向部将们询问这事,只能硬着头皮问道:“怎么,区区一件小事也能把李大人难住?”
“啊?”李福童张着嘴巴反应一下,总算是明白了沈崇名的意思,赶紧点头道:“大人不要误会,这件事下官一定办好,一定办好!”
看着他这样的态度,沈崇名才算是满意了一些,点头道:“如此就好。这件事你要抓紧去办,能筹集多少便筹集多少,五日之内一定要送到平壤城中。”
听着沈崇名说筹集多少算多少,李福童不由松了口气。虽说盛产人参,可这玩意儿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要多少有多少,不然如何能称得上是名贵‘药’材。
不过沈崇名接下来的一句后就让李福童哭的心思都有了。“这东西也是多多益善,天气这么冷,日后人参汤就是军中必备的东西,以免再有将士染了风寒拖延大军作战。”
命人送走了哭丧着脸的李福童,好歹想到了应对办法的沈崇名放心了不少,满脸不好意思的看着张弛问道:“张大人,你说这人参能不能治疗风寒啊?”
“大人,用人参治伤寒,实在是大材小用了啊。”张弛脸‘色’同样好看了不少,事前自己竟然把人参这一茬给忘了。
沈崇名松了口气,点头道:“如此就好,稍微耽搁几日也误不了什么事情。而且天气寒冷不宜行军,正好借此机会让将士们在平壤城中修整几日。”
“是啊,宣府的冬天虽然也是冷得很,却比不过这里,将士们实在是有些适应不了,现在行军打仗,实在是不妥。”张弛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话虽这样说,可总不能这么一直耗着啊。
沈崇名看出了他的担心,呵呵一笑,道:“不必着急,都这节气了,再冷也冷不了几天了。”
张弛一怔,接着拍着额头苦笑道:“哎呀,这年什么时候过的都给忘了,这不都开‘春’了嘛。”
沈崇名微微一笑并未说话,脸‘色’有些泛苦,已经连着两年都没能在家过年了,更是不知道父母现在身体是否安好。等着大军回返,自己一定要回绍兴一趟瞧瞧去。
想着父母,沈崇名的心情不由低沉下来。自己是这样,将士们有何尝不是如此,比起自己来,他们才是最应该回家看看的人。
“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道逢乡里人,家中有阿谁。”不知不觉,一首早已在记忆中模糊的诗浮现在了沈崇名的脑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