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6、狗血喊冤
接下来的谈话是很愉快的,基本上都是梁丰在不停发问,黄守道也越来越进入状态,精神焕发,侃侃而谈。许是他长久跟外面那些匹夫野佬混得久了,平日迎来送往又因品级低下,人家多不待见,都差不多忘了自己曾是一个读书人。如今遇到梁县尊不耻下问语态温和,很是找到了些以前的感觉,于是说话越来越流畅,居然妙语如珠,连旁边李达都啧啧赞叹,这个驿丞大人倒跟妹夫的口才也差不了多少。
梁丰故地重游,居然能遇到这么个能说会道的,了解到即将上任的封丘县如此多的民风民情,也是意外之喜。当夜黄守道按最高规格摆上宴席,给梁大人洗尘。内眷们自然在驿馆有人服侍,不用多说。
第二天一早,梁丰一行便要出发上任,先命吏部派来的四个随同听差先行赶去报信,自己车马随后缓缓而行。黄守道依依不舍送到大门恭送。眼见梁县尊车马走远,才重重呼了口气转回驿站,拿出一副老爷派头来,虎着脸要整顿机关作风了。
其实封丘县城已经离陈桥不远,车马才行了一个多些时辰,便远远望见一道城门,两边城墙蔓延开去,城头似乎还有人头攒动,李达见了,急忙跑到梁丰车边报告。梁丰听了,掀起帘子一看,心里明白,这多半是封丘县城里面的乡绅代表等组织的欢迎仪式了。便坐在车里整顿衣帽,冯程程同谢小嫦有了昨日在陈桥抛头露面惹了事端的经验。也忙正襟危坐,还各自拿了遮颜纱帽戴上,以防万一。
走到离城门约有半里处,忽然城头鼓乐齐鸣,两串长长的鞭炮从城门楼上直垂城下,噼里啪啦响个不停。车马停住,梁大人有李达扶了。缓缓下车,站在车边等候。
还未到午时,太阳不毒。梁丰站在车边,一身青色官常服,头戴双翅幞头。负手而立,身后站着李达、永叔和钱孝仪三人,其余眷属都没下来。
鞭炮响过,城门涌出一堆人来,当先一位约三十岁年纪,也是身穿青袍九品服色,戴幞头,留一部长髯,面貌威严刚猛,略带笑容。身后分别跟着几个三十至六七十左右岁数不等的乡绅模样。再后面便是一堆平民百姓,有的手捧托盘,有的拿着绸扎红花等等物事,满脸喜色地走进。
来到梁丰近处,当先那位官员一揖到地。直起身来笑道:“恭迎县尊大人,下官封丘县尉秦邦业,迎迓来迟,大人恕罪!”秦邦业说完,身后便是那些乡绅百姓齐声叫道:“恭迎县尊大人!”
梁丰赶紧把住秦邦业手臂笑道:“秦兄不必多里,你我从此同僚。莫生分过了,有劳秦兄与诸位高贤相迎,心实不安,告罪告罪!”
一时乱哄哄地七嘴八舌也听不清说些什么,又见一个手捧托盘的百姓走进,托盘内乘了三杯酒。那百姓单膝下跪道:“阖城百姓心意,请县尊大人笑纳。”又有一个手拿大红花的百姓将花儿系在最先一辆马车的轿厢顶上,顿时锣鼓齐鸣,两旁闪开,一伙仪仗吹吹打打走到车轿旁,原来是封丘衙役打起县太爷的仪仗。只见那些牌子上写着什么“肃静、回避、甲子进士、探花及第”等等,花花绿绿好不热闹。
梁丰笑着将托盘内酒杯举起,一杯敬天多谢圣恩,一杯奠地以告四时,第三杯酒方才一饮而尽。众人连忙拍手大声称好,也不知到底好什么?
饮完酒,梁丰双手抱拳向秦邦业等一干迎接的官民团团作了一揖,算是谢过,便在一位乡绅带领下上了一定四抬官轿,于是其余有身家的人也纷纷各自上轿,浩浩荡荡进城而去。
进得城去,梁丰晃晃悠悠坐在官轿里面,耳边只听得锣鼓齐鸣,两旁人声鼎沸,隔着轿子纱窗朝外看去,只见沿街一排排鳞次栉比的房屋,街道颇为宽敞,五行八作倒也齐全,路边都是些伸着头要看新老爷的闲人们。从穿着瞧去,这个县倒也不穷,老百姓算得上是精气神十足,不似作假。想来以自己一个县级干部,也不至于下面小官们大动干戈拉壮丁演和谐戏码。
也不知过了几条街巷,应该是在南面,便到了县衙所在。听得一声“住轿”,轿子停下,梁丰起身一掀轿帘,身后轿夫赶忙吧轿子后面推高,梁丰下来,立在衙门口。身后众人也纷纷下轿聚拢。
梁丰抬眼观瞧,这县衙八字开门,坐南背北,两旁各立着一块仪牌,上写“封丘县署”四字,县衙大门也是一块横匾,写的却是“业治河清”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臂力遒劲,字势开张,却没有落款,不知是谁留的墨宝。
梁丰看着四个字便笑道:“业治河清,看来本县担子不小啊,恐怕才不堪负,辜负了这四个字也!”
秦邦业笑着还没搭话,旁边一个乡绅便抢先笑道:“县尊过谦了,县尊数年前已经名满天下,如今又金榜题名高中探花,少年伟岸,前程无限,我等治下草民,早就翘首盼着县尊上任,庶几,封丘可称大治了!”
马屁拍得响,旁边众人也跟着齐声附和,笑声连连。梁丰只好笑而不语,眼见衙门两楹空着,原来此时大宋还没流行悬挂楹联,心里琢磨该写个什么句子立上去好看些。
一边琢磨,一边抬腿便要朝里面走去,这时候忽然人群外面有人尖着嗓子高声叫道“冤枉啊!”,跟着就有三四个人也大呼冤枉,梁丰愕然立住脚步循声看去,却人墙围堵,一时看不到喊冤之人。心里纳闷:“这也太他妈狗血了吧?这么老套的戏码,真的就上演了?”
梁丰挥手让众人闪开一条路来,自己走上前去,只见人群外围跪着几个人,一个个破衣烂衫,跪在地上放声哭泣。当先一个老者,身后两边,一个老妇人,另一个年轻妇人抱着一个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