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2 莱公奏对

262、莱公奏对

赵官家走得痛快,郭圣人丢了面子,于是乎,王才人可就倒了血霉。

郭氏脸色殷红似要滴出血来,含恨咬着银牙目送赵祯的背影消失。转回头,却看见王秀依然半蹲半跪伺候一旁,不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你这是要看本宫的笑话!

她也不想想自己是在谁的屋子,人家有地方躲吗?

恼羞之下,瞬间努力恢复皇后的架子,垂下眼皮望着王秀,冷冷道?”早听说你同官家是旧识,官家为了纳你入宫,煞费了一番心思,是么?”

王秀一看老公不顾头不顾尾就翘了,心里知道大大不妙。只是事发突然,躲又躲不开,只好这么愣愣地跪在一旁,又听郭氏发问,只好硬着头皮答道?”回圣人话,自前年起,臣妾因进宫拜见姨母太妃娘娘,是以见过官家几面。”

她也不是没脑子,所以故意避开后半句不答,又加了自家姨名头,避重就轻之下,也希望起些震慑作用。好歹我还先算皇亲国戚呢,你要摆布我,也请掂量掂量!

她哪知道,这位皇后娘娘的祖上是个弹单弦的,脑袋里就是一根筋。听了她的话,不但不考虑后果,反而勃然大怒,骂道?”哼哼,今日才第一天,你便要拿太妃来压本宫么?可打错你的主意!你是仗了什么本事,才进宫便胆敢魅惑君王,淆乱内廷?”

王秀委屈了,双目汪汪含泪道?”回圣人话,今日臣妾并未想到官家会来,也不曾出去,只在这里女红学字来的。”

“住嘴,要不是你以前惑住了官家,他岂能置国事于不顾,早早便来这里?今日第一天,你可听好了,从今后只要你安守本分,规规矩矩做人。要是再敢把出你那些下流手段,须叫你好看!”

郭氏虽怒,毕竟也没抓到王秀如何魅惑君王的铁证,只好干巴巴地怒斥几句,圆了自己方才丢的人,便要回宫。王秀只得委屈不语。谁知她才起步,冷不防回头又看见赵祯遗留在榻上的画,又是一阵怒火上冲。骂道?”还居然敢把自己的画像同官家并列,可知你如何地不晓天高地厚,给本宫裁了!”

王秀更是冤得无以复加,心里不住地家乡话怒骂:仙人板板,啷个啥子都怪老娘索?那个是皇帝刚才拿来的喽嘛,你个批婆娘真勒是偏大风吹醉鬼,硬要歪起歪起勒来不是嘛?

骂归骂,脸上还真不敢抗拒,只得憋了气,忍住泪,取来裁刀,将两幅画儿当间细细裁开。

郭氏一旁看了,心里方才好过许多。她也不好拿起赵祯那半截回去,只是冷哼一声,转身出了拂云阁。

待得她走远,王秀才抑制不住心里的悲愤,哇地一声痛哭出来。跟在外面的黄门宫女,都因为是第一天分拨过来伺候,同她不熟,也不敢相劝,只好面面相觑。

新婚头一日,无端端生了一早上气,赵祯浑身不爽地回到福宁殿,只见李石彬已经站在阶前等着自己。看到他来,赶紧下来迎接。

“有事么?”赵祯问道。

“官家,有一大一小两件事,咳咳。”李石彬回话。

这是两人的默契,轻咳两声,基本上就是有要紧事密奏。当然,除非李石彬嗓子难受,那个也不排除。

赵祯点点头,径直进了暖阁,摆摆手,其余人全部离得远远的。

“方才不久,听说寇相同太后有些小小顶撞。”

赵祯听了,惊奇地抬头,等他下文。

刘娥早上打发走了郭氏,独自一人处理政务,宣召西府寇准觐见。寇准进来,刘娥也不绕弯子,赐了坐,直截了当问他?”莱公入主西府,理了两月有余,军中的问题可曾有些眉目了?”

寇准道?”太后,军中之事,非同小可,查也不难。只是枝缠藤绕,煞是恼人,臣正不知当如何奏报。”

刘娥来了兴趣,说道?”莱公细细讲来听听。”

“太后容禀。据老臣考究,军中之事有三,其一,厢军太多,冗兵难消,是一大痼疾。昔年太祖定制,灾年招兵,起初每年不过五七万人,抑且其时百废待兴,厢兵正有用武之地,举凡修砦、水利、农田、养牧,俱都能用得上。是以颇为相得,全无累赘之嫌。然至今已近七十载,连同禁军相加,人数已过百万,每岁耗钱粮四五千万缗,已成瘵疾,此是一大患也!”

“是啊,每岁朝廷光是军中花费,便要耗去一半赋税。这几年李谘早就叫苦不迭,东府也煞是头痛!”刘娥叹道。

“其二,军中私货泛滥,非指前时军械一案,老臣所知,上下齐手,但凡粮草、装备、兵械、被服,无不成其中生财之道,屡禁不绝。更有甚者,北面以私盐、毡毛、马匹、药材等等,从北朝、党项运入,倒入南方,每每获利以数十倍计。而南方各军则粮食、布匹、丝绸、瓷器偷运至边庭,得利等同。上下之颓败甚矣!”

“已经如此猖獗了么?”第一件事刘娥早就心知肚明,还不觉得怎样,第二件事便让她吓了一跳。这怎么了得?养了一两百万人,就这么挖朝廷墙角?

“那么,还有第三件呢?”

“太后,其三最是朝廷根本,如今承平日久,骄奢yin逸已是不堪之极。将领忙着敛财,不思如何带兵练兵,士卒也跟着生发,毫无战力。臣在永兴军时,每每党项打草谷,我军望风而逃,毫无抵抗之力。这才看着羌人一步步做大,半点法子也无。幸有王元辅镇守长城口一线,几番厮杀,才勉强维持个不赚不赔。可是辽夏一线恁长,单靠一军之力如何能够?唉,要是让党项和北朝完全摸清我朝虚实,怕是祸端顿起啊!”

刘娥愣了好半天,才说道?”这些事情,吾从未听冯道济讲过。”

寇准沉默不答。他虽然和冯拯曾经不对付,但自从自己被贬斥之后,关系又有修复。何况人家都致仕了,这时候再说坏话又有何益?朝廷的惯例他是清清楚楚的,别说冯拯平庸了些,就是犯了重罪,也不过是个外迁贬斥,伤不了筋骨。所以那些没建设性的坏话,老寇是高低不说的。

“莱公,有什么办法么?”刘娥问道。

“有,裁军、练兵、查赃。做了这三件,朝廷将大大好转。”寇准简单明了回答道。

这不是刘娥想要的答复,这三条说来简单,可是任哪一条真要做起来都够呛。裁军?笑话,裁得了还养那么多干嘛。不就是图个稳定吗,把这些灾年招来的饥民喂饱了,重新又放回去,可是田地都被别人种了,连口劳力饭都吃不上。不作乱才怪!

练兵?扯淡,练兵谁不会,可是祖宗制度摆在那里,练的不带,带的不练。都是混惯了的,谁肯出那傻力气得罪下面。他们还不如靠着这些丘八的力气,赚些外快是正经。除了几家世代为将如王家、杨家、曹家、折家还有些样子外,其余都不灵。这个刘娥是知道的,死鬼老公在世时没少同她念叨过,说是要不然早就一鼓作气拿翻北朝了。

刘娥当时虽然知道他那些话有点替自己找台阶下的意思,不过也明白差不多也就这样了的。

最后一个拿脏,更是不靠谱。你要说一百人里出了那么四五个七八个**分子,还好捉拿。可这是一百多万人呐,光是校尉以上便是上万,按照刚才老头的说法,差不多是倒过来,十分之七八都不是好东西,这个腐,可怎么反?

殿中一时间冷清下来,两人都不说话,各自想着心事。

好半天刘娥才闷闷地说道?”此三条虽有道理,只是恐怕还急切不得。莱公,你位居枢府,还要尽力周全才是。”

“是,老臣蒙天恩召回,自然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寇准表了决心。

“那就好,那就好。咦,对了,吾有一个想法,你看如何?”

寇准马上挺了挺身子,做倾听状。

“咱们议一议,看看将这些边庭将帅先调换一番,如何?”刘娥仿佛才想起来似的说道。

寇准心中一凛,沉声问道?”将帅调任,也是朝廷惯例。太后如此说,不知是换一处呢,还是调几处?”

“哀家想全都调一遍。”刘娥有些不好意思笑道。仿佛怕莱国公笑自己不懂军事。

“太后,这个却使不得。”

“为何?”

“若说调换一两处,乃边庭常理,自无不可,但若全部调换,朝廷各军顿时手足无措。方才老臣也说过,其中关系枝缠藤绕,急切间岂能理清?到时候军心一慌,恐怕顿起心腹之患。”

“不会如此严重吧? 那就算厢军不动,只动禁军又如何?”

“还是不妥,凡调换防务,还需枢府考察各将帅特长、军功、履历、秉性、武艺和韬略等等。贸然调换,未必合适,若只是相邻各军么,又无多大意义。太后何必舍本逐末?依老臣见,还是用那三条,好生整顿一番,不愁无有改观。而且,既可减轻朝廷负担,又可强兵护国,岂不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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