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7、不可沽名学霸王
赵祯的决心被左一言,右一语动摇了,脸上开始露出犹豫的表情:“王相,你也以为元昊不可诛么?”没办法的事,第一,他从来都是个耳根软;第二,他不停地暗示梁丰发话,梁丰就是不吭声。反倒让他误会,这厮是不是也后悔了?第三,王曾是他的老师,一向对大局把握很好,老师这么笃定,那么基本可以确定,饶了李元昊一条狗命,利大于弊!
“正是!”王曾其实也有些惋惜,他千年是准备在西北干一场的,只是万事俱备自己就被调回,白白错过一次机会。内心来说,他真的巴不得扩大战果。
“官家,元昊不可不诛!”
一个声音飘到赵祯耳中,仿佛有魔力一般,赵祯脸上马上浮现红润和光华:“哦?梁卿也有话么,快讲!”那种急迫和期待,连王曾听了,都有两分醋意。
“臣方才仔细听了各位大人相公之言,综合比较了一下,还是觉得元昊当诛!”梁丰使劲挤出人群,打躬说道。刚才他一说话,就有人马上不高兴了,看他要出列,几个体面的大人竟顾不上风度,干脆牢牢把他堵住,要不是这厮年轻力壮,估计还真要被挤出翔来。
他一边说话,一边脚尖踮地轻轻扭动,把差点踩掉的靴子重新穿好,却没忘了回头瞪一眼那几个缺德冒烟的二货。
“哼哼,梁大人伶牙俐齿,下官等是领教过的,不知这次,又有什么天花乱坠?”桑慥忍不住讽刺道。
“呵呵,天花是病,下官可不敢给桑大人雪上加霜。”梁丰嬉皮笑脸说道。正巧桑慥脸上还真出过一回水痘,不多,但还是有几颗细小的麻子。下面人一听,连同他最好的文官都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桑慥登时老脸通红。差点就扑了上去。
“梁大人,此是朝堂,请贵重些才是,莫要逞口舌之利!”孔道辅果然是君子,严肃地批评他。
“是,下官失言,过后自请责罚。咱们回到正题。这元昊么,真的该杀!”他忽然换了口气,恶狠狠骂道。
“请赐教!”
“第一,弑父奸母,禽兽不如,该不该杀?”梁丰盯着孔道辅和桑慥问。两人犹豫了一下。勉强点头:“该!”
“第二,藐视圣朝,妄自尊大,自称帝君,挑衅大宋。该不该杀?”
“也该,可是
??”
梁丰不容二人说话,立刻摆手打断道:“第三。先许大宋,后降北辽。两边加封,左右逢源,似此双姓家奴,该不该杀?”
??百官都不说话了。
“第四,来去如风,用兵如神,诡诈多端。纵横西北。似此祸胎,盖之百年而未曾见者,数年来一直是我朝心腹大患,该不该杀?”
“你让我们说几句行不行?”桑慥实在忍不住了,干脆要打断他道。
“不行,刚才是你们问我,我老实回答。岂能不让我把话说完?”梁丰威风凛凛说道:“这四条,是杀他的理由。下面,我说说杀他的好处!”
“呵呵,还有好处?”赵祯真心笑了。
“第一。党项拢共部落十数个,全凭这厮一己之力,统一平夏。若其一死,则平夏四分五裂,二十年内,再难生出如他一般人物能恢复元气,我朝计算不占其全境,岂非也轻省许多?第二,莫看平夏貌似荒漠一片,却不知其骆驼、马匹、牛羊、青盐,正是我朝所需,其地底更不知暗藏矿产几何,若能拿下,我朝可立享其利上百年。这么划算的买卖,岂能不做?”
“哼哼,梁大人太一厢情愿了吧?能不能先把北辽抵住啊?”姜遵忍不住出言讥讽道。
“嘿嘿,下官正是要说这个。辽朝一直对我朝垂涎三尺,虎视眈眈。碍着当年先帝御驾亲征,莱公逼其结下澶渊之盟,才得太平数十年(说到此,寇准老脸有些得意)。可是现在情形已经不同,他北辽虽然暂时不敢撕毁条款,但却早早与元昊私通款曲,还有和亲之举。这时候让元昊走脱,等他这种戾气小人气愤难平,回去结了铁盟再来报仇。两路相攻,姜大人,难道你又抵挡得住么?”
他这话一说,众人马上心道,是啊,这厮说的,的确有几分道理。到时候这不是给北辽一个口实,欺负了他们亲家,好上门找茬么?姜遵一时愣住。
“我朝中华正统,敦睦友邻,崇尚和平。这些自不待说,但是,若一味忍让求全,却更叫人看得轻贱了。他李元昊祖孙就是个例子,对他越好,他反心越强,越觉得咱们好欺负。北辽也是如此,虽说兄弟修好,可是他们动不动就炫耀武力,摆出一副要欺负咱们的样子。各位,今天这个大胜仗一大,让他们知道我天朝的威风,知道我人才济济,兵精粮足,上下齐心严阵以待。哼哼,便是再有破天的胆子,难道还不掂量掂量的说?咱们不爱欺负人,但是却也不能让人给欺负了!”
大宋开国七十余年间,每次北辽挑衅,或要挟土地,或敲诈岁币,最后终于是大宋屈服,总要给点好处与人。虽然九牛一毛换来安稳,但是这种屈辱的感觉还是常常在大宋君臣的心中不停地撞击着。梁丰的话,让他们怦然心动,是啊,你要是强大一些,难道还怕人家威胁么?
“第二个好处,黄河百害,唯富一套。咱们收复平夏,河套大半都在我掌握之中。人家吐蕃对我朝忠心耿耿,若是委派唃厮啰与我大宋共治,河套之利则尽归我朝所有,又可以北望草原,东接燕云,呵呵,怕是太祖太宗当年之憾,要在咱们手里实现,也未可知!”
这又是一块痒初。从太祖赵匡胤以来,大宋君臣尝尽了无险可守,任人欺负的局面。最根本的原因,就是石敬瑭向北辽尽现燕云十六州,中原从此失去地利。也成了广大的文官武将心中永远的痛。赵匡胤到死,念念不忘的还是收复燕云。当年太宗皇帝逞能,想比哥哥的表现好,强行攻打幽燕,最后还是铩羽而归。
照梁丰的说法,要是打下党项,收复平夏,那么对威胁北辽,收复幽燕,就又多了一个非常牢靠的根据地,到时候,怕是要看咱们脸色的就是北辽了!
说道此处,人人脸上均有兴奋之色。其中为最的,自然是赵祯。他是老板啊,他要考虑的永远只有两件事,一是生存,二是发展。现在如此好的机会,能让自己又在列祖列宗的梦想中向前走一大步。就算不能真的收复燕云,但也足以面对后世了!
想到此处,根据梁丰对他的观察发现,人类已经无法组织赵祯要消灭平夏的决心了。
“官家、列位大人,这些理由和好处,不知还够不够咱们君臣一心,壮一回胆色,做一次大事?”梁丰说完,假装出一副心平气和,毫不得意的神色,自己退在一旁不再说话。
“够了!”赵祯再也忍不住,干脆接嘴道:“梁卿言之有理,朕欲纳之!”
主战派虽少,却是人人振奋,摩拳擦掌起来。这时候主和派虽多,但都有些摇摆不定。只有几个比较坚定的,心里还是不死心,眼巴巴望着王曾,希望他能再对赵祯进言几句。但王曾刚才说话,本来就是凭自己的大局观,其实内心深处已经深深认同梁丰的话,哪里还会讲啥?倒是吕夷简颇为欣赏梁丰的言辞,见赵祯的态度,就也回身对赵祯躬身道:“臣附议梁玉田之言!”
“臣也附议!”丁谓说道。
呵呵,大事定矣!
孔道辅还是觉得不行,仍然犹犹豫豫地出来上奏:“官家,臣最后一言,请思之!”
“唉,你他娘的到底还要说啥啊!”赵祯心里烦躁道。脸上还只有笑着说:“孔卿讲来。”
“元昊降表以下,其声爷哀。我中华素来以德服人,从未对投降之人下过手啊。官家图一时之快,却不免为后世所讥垢之!”
“你这是妇人之仁!”
“对啊,对元昊这样禽兽不如之人,难道还要让他翻身么?”
“孔延鲁迂腐之极!”
主战派开始抬头,群情激愤地攻击孔道辅来。
“那也不能让人说咱们不教而诛啊,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岂非更显得咱们堂皇正大,四夷宾服呢?”
主和派还是不肯轻易低头。
赵祯想发怒,想骂街,想杀人,可还是不敢。他们家不能杀讲话的读书人,只好又眼睁睁看着刚刚已经形成的良好局面,重新快要陷入混乱。
“呵呵,孔大人果然仁心,下官佩服!”梁丰干咳一声出来。别人立马就没了声音,要看看他怎么说。
“不过呢,这个事情,说到这里,还是请官家圣断吧。官家,臣在别处听得两句诗,觉得颇有道理,献于官家,官家思之!”梁丰却不再看孔道辅,直接对赵祯说道。
“哪两句诗?”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