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在解救宋鹤泥的过程中太劳累了,孙副局长让我先休息,由其他人先行审讯宋孤婆。我虽然很疲倦,但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眼睛闭了很久都不能入睡。仔细回想我到侦缉所后在工作中受到的磨难,在牌楼困尸洞与东洋老端公战斗时,险些被打下深渊,险些被他用剑刺死;在端公坡寻找张天震的坟墓时,险些被上百个端公前辈杀死;在困龙潭追击田边一郎时,险些被东洋水鬼引水淹死;在覃家驹墓葬的地宫抓捕田边一郎时,险些被覃家驹一脚踩死;在煤矿抓捕刘东马、刘东狗时,险些被它们发动的鬼瓦斯、鬼冒顶、鬼透水困死;在贾角山办理跨省杀人贩尸案时,在龙门峡险些被九个金蛇郎君困死;在马家寨查找马夏蝉时,被打下阴司镇,险些回不到人间;解救宋鹤泥时,险些被鲁王一掌打成肉泥。
算来算去,我受的磨难,随便都有九难,达到了阎罗真君的要求,师傅也该传我天师本领了,我决定待宋孤婆移送审查起诉后,到“钟馗堂”面见师傅,学习天师级端公技艺。
宋孤婆被带回局里后,从鬼事福利处处长太太一下变成犯罪嫌疑人,失落感特别大,非常后悔自己没有跟随向掌官一起逃回阴界,矢口否认自己从下水道取走巨额勒索现金的犯罪事实;更不要说按照向掌官的安排,使用鬼皮易容术化妆成宋鹤泥的班主任,将宋鹤泥绑架到鲁王府,欲嫁给肖弑仺的残疾儿子;甚至连自己的真实身份也不供认,审讯一度陷入僵局。
想着想着,我慢慢进入了梦乡,还在梦中和李梅爬山,和刘玉娇夜晚在煤矿回镇上的山沟散步,和鲁瑶瑶戏水。突然,孙副局长将我摇醒,说宋孤婆态度异常顽抗,让我务必尽快突破宋孤婆的口供。
我一看,刚刚上午九点,让孙副局长安排审讯宋孤婆的弟兄们继续审讯,哪怕她一个字不讲,也要和她耗时间,千万不能让她休息,我午夜开展审讯。
我们侦缉界管这种审讯方法叫“意志消磨法”,时下人权保护提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各级督察、监督部门三天两头查刑讯逼供,弟兄们对那些拒不供述罪行的犯罪嫌疑人,基本不动手动脚了,改用车轮战术审讯,让犯罪嫌疑人不得休息,在意志崩溃的状态下如实供述。
从端公角度讲,一个人在极度疲倦、意志崩溃时,一些魂魄要游离于肉体之外,自身控制能力、主导能力迅速弱化甚至丧失,有的甚至处于无意识状态,大多要如实供述。
我计划从宋孤婆在阴界的犯罪事实为突破口,彻底突破其心理防线,再顺理成章地突破她协助向掌官绑架宋鹤泥的犯罪事实,最后逼取其鬼皮易容术。
当天午夜,我揣着“镇鬼符”、宋局长夫人装钱的邮袋、宋孤婆在山神庙换下的老妪“鬼皮”等物品走进审讯室,扬了一下手指,喊先前审讯的两个老哥离开。
我刚一坐下,李梅按照约定提着两壶开水、一袋茶叶、一条香烟,整整齐齐摆在我旁边。宋孤婆当即长叹一口气,我知道这一举动达到了预期的震慑效果。弟兄们在使用“意志消磨法”审讯时,常常故意在犯罪嫌疑人面前摆放大量的香烟、茶叶等熬夜用品,给已经筋疲力尽的犯罪嫌疑人一个错觉,他们又要长时间审讯我了,这何时才是尽头?精神上首先输了一筹。
宋孤婆在鲁王府没有看到过我,在山神庙激战时没有看清我,刚才那些四、五十岁,经验丰富的审讯高手她都不屑一顾,第一次在审讯室见到我这个嘴上无毛的小子,自然也没放在眼里。
我抓了一大把茶叶,给自己泡了一杯浓茶,然后倒满一杯白开水递给宋孤婆,说:认识一下,我是耕二娃,钟馗堂端公,黔州县侦缉局侦缉队员,审讯你应该够格吧。
我断定向掌官一定给宋孤婆说过我,并且是咬牙切齿地怀着深仇大恨地说的,宋孤婆一定了解我,我要高资取信,首先在气势上压倒她。
宋孤婆听说我是耕二娃,猛地一个激灵,我知道我的名号镇住了她。
但是,宋孤婆迅速恢复平静,说:什么耕二娃、耕三娃的,没听说过。不过,年轻人,我提醒你,侦缉队员工作时必须给工作对象讲清真实姓名,不是二娃、三娃这样的小名、绰号。
我说:没听说过耕二娃名号不要紧,但我要明确告诉你,耕二娃既不是绰号,也不是小名,而是本人父母亲自取的的法定名字。宋孤婆,请你放明白一点!
宋孤婆若无其事地说:警官,谁是宋孤婆?你在叫我吗?
果然是老手,宋孤婆是一个七十多岁的、看守山神庙香火的老太太,而眼前这个宋孤婆时一个四十岁左右、还有几分姿色的少妇。看来,她压根不想与山神庙搭上勾,更不想与向掌官拉上关系,我们就要乖乖地放她出去。
我说:你不是宋孤婆不要紧,按照《刑事诉讼法》规定,请你报上姓名。
宋孤婆说:我是孤儿出生,无名无姓。
我说:按照我们国家《刑事诉讼法》规定,犯罪嫌疑人必须如实供述自己的姓名,对于拒不讲清其真实姓名的,其羁押期限可以从查清真实姓名那天开始重新计算,但要从重处罚。
宋孤婆可能被威严的《刑事诉讼法》这一规定镇住了,口气预缩好转,说:我确实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何方人士,世人都叫我讨口女。
“讨口”在我们那里是乞丐的意思,我也不急着揭穿其身份,说:国家《刑事诉讼法》规定,刑事诉讼可以按照犯罪嫌疑人自报姓名进行讯问、审判、定罪、量刑。讨口女,为什么被带到这里?
宋孤婆见我轻信了她的身份,急忙顺杆爬,说:昨天晚上我流浪到山神庙时,在草丛中睡觉,突然被嘈杂的声音吵醒,刚一站起来就被你们抓来。这是严重****的行为,我要控告。
她没敢在控告后面说你或你们,对我一定有所畏惧,这是我意料之中的、需要的。
我说:你仔细看看你身上的打扮,穿得那么喜庆,哪一点有流浪迹象?前几天还在鲁王府当媒婆,怎么突然就在草丛中睡觉,鲁王鲁吞海太没有眼光了,居然请一个“讨口女”当媒婆。
宋孤婆不由自主看了看自己一身喜庆的打扮,又被我激将,脸色像猪肝,但迅速开始顽抗,说:警官,什么六王腐七王败的?好像在讲神话故事,我听不懂。
我模仿宋孤婆在宋鹤泥闺房劝说、威逼宋鹤泥,然后说:你当时让我想起《红楼梦》中描写的王熙凤的一个成语,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宋孤婆惊得目瞪口呆。
我趁势模仿宋孤婆在鲁王府与向掌官阴阳交合时的浪荡,宋孤婆渐渐脸红耳赤。
人有羞耻之心,还可救药。
我趁势掏出在向掌官寝室盗取的鬼王府出入牒,在宋孤婆面前晃来晃去,说:这个出入牒牌可是你们在鲁王府交合之后,你搂着向掌官送他下楼,我趁机在你们床边的衣塔上取的。你仅仅能够自由出入鲁王府,我不仅能够自由出入鲁王府,还能够在鲁王府自由隐身;你仅仅魂魄能够进入鲁王府,我的魂魄和肉身能够一起进入鲁王府。这两点,向掌官一定没有给你说过吧。
宋孤婆见我将她的行踪说得清清楚楚,知道抵赖不过了,将头深深地埋在审讯椅上,开始啜泣,逐渐嚎啕大哭。
我趁势说:我们中途拦截了宋鹤泥,既救了她,更救了你,因为宋鹤泥没有被你们嫁往鬼都,你在阳界罪不至死。向掌官肯定给你说了我的端公身份,他的罪恶确实是我揭露的,他确实是我送进监狱的。但是,他被击毙与我没有半点关系,完全是他自己想越狱,咎由自取。
宋孤婆不停地点头,好像同意我的分析。
我加大劝说力度,说:与向掌官相比,你的法力、智商比向掌官低得多,你的部分魂魄还在我们手中,要让你魂飞魄散易如反掌。人固有一死,但活在人间总比生在阴界强。现在,你在阳界坐牢是铁定的,必须要争取有一个好的认罪态度,求得从轻处罚。在阳界的罪恶减轻了,在阴界的罪恶自然也要轻微一点。
宋孤婆的心理防线基本被摧垮了,哭着交代,向掌官让她拐骗宋鹤泥到鲁王府,准备嫁给肖弑仺的残疾儿子。同时,向掌官知道正常的侦缉手段不能发挥作用的时候,我一定要利用端公手段出马,一定要进入阴界,纵有天大本事,必将被鲁王府重重关卡困锁,必将被鲁王以及鲁王府的阴兵剁成肉酱,就能痛痛快快报了仇。绑走宋鹤泥后,向掌官亲自写了一封勒索信,让两个小鬼送到宋局长家;再让这两个小鬼协助宋孤婆钻进从下水道取走赎金,拿回山神庙;再用鬼车将宋孤婆带到鲁王府当媒婆。
交代完绑架宋鹤泥的罪恶后,宋孤婆将脑袋在审讯椅上反复叩击,磕头求我归还她被拘捕的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