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的离,走的走,去世的去世,这个年显得分外的冷清。
一手操办了两个葬礼,再加上年底繁冗杂乱的事层出不穷,忙得脚不沾地,又兼前些日子离情别恨,心情激荡,杨柳便一下子累得病倒了。先是高烧了三天,接着又转为低热,其间还引发了旧疾,吓得黎诗云等人终日惶惶,乱了分寸。
病了几日,人虚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更别说舟车劳顿去清凉寺过年,只得在吟风馆里静养着。
年终已到,啸月堂的生意也清淡下来,没有客人,小倌小唱也都闲下来。没有笑闹声,没有开罗唱戏声,整条平康里,都静悄悄的,失了往日的繁闹。因为杨柳的病,啸月堂里的人,走路都放轻了脚步,说话也低了八度,见面也是低语两句便又迅速分开,整个啸月堂寂静的有些惨淡。
黎诗云往年这时都忙着啸月堂的事,此时闲下来,又恰逢林诗音刚去世,心里顿时空落落的。他照顾了林诗音许久,有了经验,这时便也搬来了吟风馆,帮着小怜照看起杨柳来。
大年三十这日,雪后天晴,阳光如同展开的笑脸,温暖而灿烂,连啸月堂的愁云惨雾似乎也被日头照的散了。各院的公子们,搬出椅子凳子,摆些瓜果点心,聚在园子里赏雪景,晒太阳,下人们也受了感染,脸上涌起了笑容。 更新第二十七章
杨柳的病情也随着好天气稳定下来,一大早,木根便在门外探头探脑。杨柳病了这几日,堆积下来许多事情,急等着他拿主意。见天气好,他又过来探探。
黎诗云见状立即不耐,正待把木根赶出去,却是已经惊动了卧房里头的杨柳。他便也不再阻拦,只给木根使了个眼色,让他尽量简省一些。他清楚地知道,一个人忧思满怀的时候,有事情可忙会比无所事事要好过得多。
一件一件事情合计完,杨柳已经累得双目昏眩,话都说不出来,尤其心口,沉甸甸地,仿佛压了块千斤巨石,气都要喘不上来。
黎诗云哀叹一声,又是倒水喂药,又是抚胸顺气,口中忍不住抱怨:“你要那么多的银子干嘛?这啸月堂挣得还不够你花啊?没老婆孩子要养,也没父母高堂需要孝顺,光棍一条,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你犯得着么?银子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够花就得了。尤其像我们这样的,多了还不知道便宜了谁呢。自己累死累活的,为他人做嫁衣裳,值么?”
杨柳没有言语,值不值的,已经没有了意义,对于他来说,这不过是自己曾打算干的一件事情,既然早就规划好了,便接着做下去。可能是因为自己从不半途而废的性子,也可能是他很想找件事来做做,他不想自己就这么沉湎下去,毕竟不管如何,接下来还有日子要过。他不想沿着这个话题说下去,好些后便问黎诗云道:“你怎么不去和吴老爷过年,难得他今年这般地惦记着你。” 更新第二十七章
“还不都是你们,”黎诗云顿时没好气,“一个个的都要人伺候,没一个叫人省心的。再说和他过年有什么好,谁又稀罕和他过年了,弄得跟施舍一样,我黎诗云还看不上。”
这样的口是心非,杨柳轻轻地笑了笑。在杨柳微笑的注视中,黎诗云嚣张的气焰慢慢缓下来,声音也渐低渐柔:“挣了这么些年,抗了这么些年,又怎么样,如今啊,只要他心里还有我就行了。难得过个年,就让他回去扮个贤夫慈父,孝子贤孙。诗音走后,我也想开了,这人生能有几年啊,日日打打闹闹的可不浪费了,我可得好好享受了才行。我不求名不求份,过一天乐一天,哪天去了,也没什么遗憾的。你也想开些,若是想挽回,他还在京城里,若是真放了,那就彻底忘了,好好过自己的日子,我就不信,这世上就只有沐桐他一个。”
“爷说什么呢,过去的事了,还提它干嘛,早忘了。今日怎地没见于大夫?”
“早上刚走的,守了你好几天了,也该回去换个衣服过个好年了。还有清凉寺的那个老和尚,送来了不少山货,各式的菌菇,野菜,山参,竟还有狍子肉,鹿肉,熊掌,这老和尚,想破戒不成。你老实说,传说中他做的那些精美素宴,是否偷偷地放了荤腥啊,要不吃过的人怎么都那般地举手称道,念念不忘呢。我就不信,光青菜萝卜他还真能做出肉味了。”
杨柳笑了。
“还真是想他做的素宴呢。今天大年三十呢,以往都是取乐别人,难得几天清净,我们自己也应该乐和乐和。”
一句话吩咐下去,安静了几日的啸月堂马上又热闹起来。贴对联,挂彩灯,剪窗花,办宴席,所有的人都动员起来,喜气洋洋地为过年忙碌起来。
到下午的时候,来了几位客人,更是把啸月堂的喜庆推上了高潮。
最先看见的客人的人是八哥,他当时正在大门口挂鞭炮。一对年轻的夫妇,抱着一个两三岁大小的孩子,挎着一包袱的乡土特产,怯怯地问道:“请问这里可是啸月堂?可有个叫生子的人?”
八哥并不认识生子,但他热心地把他们迎进去,并见人就问,谁知道生子是谁?谁知道生子是谁?被黎诗云狠狠地敲了个暴栗,“连生子都不认识,生子不就是琼奴以前的名字么。”
琼奴匆匆过去一看,竟是二妞,两人一见面便抱头痛哭。
琼奴家的事,大家虽然不是很清楚,但也都有些了然,风月场所的人,这样的事他们早就见怪不怪。哪个清白的人家愿意别人知道家里有人堕落入了花街柳巷,秦楼楚馆,自是避之不及。今日见琼奴家终于有人来看他,俱都为他高兴,益发用心地出去准备,热情地要留二妞她们在这过年。
琼奴与二妞哭了许久,这才发现旁边一个人,抱着个孩子,正憨憨地冲他们笑呢。二妞忙对琼奴说道:“这是我男人,阿贤。”又看着抱孩子的阿贤道:“快叫二哥。”
“二哥,我跟阿贤说了你的事,要不是你,我如今就不能嫁他,不能给他生儿子。这几年阿贤给人家做长工,忙得也没功夫进城,这两天终于得空,又赶上过年,便过来看看你。看,这是虎子,已经会叫人了。虎子,叫声舅舅。二哥,你要不嫌弃,就让虎子过继给你,以后虎子就喊你爹。”
琼奴早就喜不自禁,伸手接过虎子。虎子也不认生,在琼奴的怀里咯咯地笑。
那天,二妞夫妇坚持走了,要赶回去过年。却把虎子留了下来,让他陪他爹住上几天,父子俩亲近亲近。
大年三十晚上,啸月堂张灯结彩,席开十几桌。小倌小唱,小厮小婢,厨子车夫,齐聚一堂,共度新年。连杨柳都梳洗一新,笑盈盈地陪坐一旁。喝酒的喝酒,唱戏的唱戏,跳舞的跳舞,一堂的人自娱自乐,其乐融融。
趁着高兴,琼奴请黎诗云给虎子取个大名。黎诗云也不推迟,略一沉吟便道:“就叫新生吧,又一个新的生子。新年的时候他被过继给了生子,对虎子来说,也是个新的人生开始。我们愿新生,再不用受我们这些苦,愿他一生平平安安,娶妻生子,五世同堂。”
那一晚,是啸月堂从没有过的盛会,那一晚,有个孩子,得了个名字叫新生,那一晚,印在了很多人的记忆里。
这一章很无厘头,不过这以后,杨柳青楼生活就结束了,要开始新生活了,突然加个叫新生的孩子,好像太着痕迹了,呵呵。请看得还上眼的朋友多支持哦,评论一番,收藏一下,推荐一票,谢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