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淅淅沥沥地下着,穿城而过的锁阳河水汹涌澎湃,在夜色里向着省城的方向奔流而去。
河岸上,一排昏暗的路灯下,伫立着红叶那孤寂的身影。
凉凉的雨丝浇透了她的衣服。她依然在苦苦地思索着:生活的道路,究竟如何走下去?
由按摩女奇迹般地成为富婆的惊喜已经淡化了。那形同刀棍之下捆绑而成的婚姻也早已经失却了应有的甜蜜。薛利厚旧病复发,天天泡在城东锁阳大酒店的按摩包房里。夜不归宿已经成为家常便饭。自打张董事长一走,她们之间经常发生那种令人头痛的争吵;原本平静的、以她的忍耐为代价的夫妻感情,开始刮起了无穷无尽的,近乎是残忍的风暴。
是的,也许这种事情发展得太迅速了。她从那贫穷的、近乎耻辱的职业中一下子走出来,光辉多彩地下降到这种可怕的豪华富贵里。尽管这生活豪奢得令人陶醉,然而由于这来路的阴晦以及时不时出现的潜伏着的危险,这种日子常教人感到胆战心惊。
奇怪的是,这两天薛利厚突然又对她温柔起来,就像他们初相识时他对她显露的那种殷勤和讨好。她起初对他的这种转变感到了欣慰和高兴。可是,当他把那卑鄙的目的透露给她时,她觉得自己像一件物品,又面临了一次薛利厚无耻的利用。
“国家公司”已经正式通知“东北公司”,停止出售重化机械厂的运作。对已经签订的出售合同,要“东北公司”妥善处理。
红叶啊,现在我们面临的关键问题是要确认合同的合法性、有效性。薛利厚的嗓音恢复了往日的甜腻:只要合同合法、有效,“东北公司”不但要退还我五千万的定金,另外还得赔偿我一大笔违约金呢!
违约金?
是啊,违约金。知道是多少吗?合同额的一半,哼,五千万元的一半,那就是二千五百万元哪!哈哈,我薛利厚就靠一张空合同,净赚二千五百万元,太便宜了。
你的合同不是当着政府领导的面签订的吗?凭啥说不合法?凭啥说无效?
唉,这就得问你的妹妹了。
我妹妹?
是啊。她和那个薛金锁搅在一起,硬说我和“东
北公司”的头头之间有行贿受贿行为;他们坚持起诉我们,要法院认定我们的合同是非法的,无效的……
行贿受贿,那……这事儿到底有没有?红叶冲他瞪起了眼睛。
哎呀,你怎么像他们一样,追问起我来了?
哼,你干的这些事,从来没找我商量过!
是是是……以后、以后我改、我保证改。可是,现在……你得想法儿让他们撤诉啊!
要是她不听我的话呢?
唉唉,哪能呢?你们毕竟是亲姐妹啊!
你不知道我和她闹翻了吗?就为了你……
唉,你主动找她认个错儿不就得了。红叶啊,这事儿你怎么也得想办法,这关系到我的身家性命啊!
身家性命?
是啊,你想想,要是他们起诉成功,别说五千万元的定金得不到了;弄不好,我还得因为行贿的事儿进大狱哪!难道你就不管你的丈夫?
这……红叶的心里乱成了一堆麻。
红叶啊,我们的命运全押在这上面了。这五千万元里,有你的一半啊;再说,我要是进了大狱,财产就得全部没收;那时候,你落个了人财两空,可怎么活呢?
人财两空,这不正是枫叶警告她的那句话吗?
说完,薛利厚一改往日对她的那种颐指气使的骄横神情,满脸都淹没在忏悔的泪水里。
唉,红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从心里讲,她并不想找枫叶求这个情,姐妹两个已经决裂了。再说,这个薛利厚,平时对她太……太那个了。
可是,这毕竟是自己的丈夫啊!一日夫妻百日恩。更何况,那九千万元,也有她的一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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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利厚的眼泪使她心软了。她不情愿地拿起了电话。
可是,电话号码……
她慌乱地东找西找,怎么也找不到。
此时,她才感到:自己与妹妹,已经是毫无关系,久无联系的陌生人了。
找爸爸要,找爸爸要……此时的薛利厚,嘴里喊的“爸爸”比亲爹还亲。
她拨响了小卖店的电话。爸爸说,他和枫叶也是几个月不联系了。
问
妈妈,妈妈不在家。
事情到了这一步,红叶才真切地感觉到自己这个富婆是何等的孤单。
妹妹与她决裂了,妈妈不愿意理睬她;只有可怜的爸爸,还能与她说上几句话。
雨点儿渐渐地小了;锁阳河里波涛慢慢平静了。锁阳桥上彩色的装饰灯重新闪出了青黄红绿的光芒,它们倒映在起伏不定的河水里,水下又出现了一个灯火通明的世界。
红叶的心里,不知道怎么涌出一股近乎绝望的情绪,她真想一下子扎进这黑色的激流里,了却自己这艰难的人生。
红叶,红叶,红叶!薛利厚跑来了。他的呼唤打断了红叶的沉思:下着雨哪,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着凉了怎么办?
别管我!她愤怒地推开他递过来的一把雨伞,目光里显出一副倔强、坚毅的神情。
红叶、红叶!薛利厚又偎到了她的身边:妈妈回来了。你快去打电话啊,快啊……
别赖着我!红叶烦燥地大喊一声,踟蹰了片刻,猛然转身跑进了雨中……
红叶,红叶……薛利厚紧追不舍地跟了上去。
两个人的身影,消逝在蒙蒙的雨雾里。
妈妈接了电话,可是她并不想把小女儿的电话告诉她。
在薛利厚的催促下,红叶急得差不多要哭出来了,妈妈才勉强说出枫叶的手机号码。
远方的妹妹接了姐姐的电话,先是一楞;接着便问她:姐,是不是有事儿求我!
她一字一句,总算艰难地把事情说明白了。
哼,要我撤诉,不行!
好妹妹,我在这儿给你跪下了!
妹妹的态度丝毫不变:姐,别说了,这不是咱们姐儿俩的事儿。
好妹妹,你要是答应我们,那五千万元全归你了!薛利厚抢过了话筒,咬紧了牙关,心疼地喊出了自己的筹码。
滚!远方的枫叶将电话摔了。
妈的,这是什么小姨子,竟敢跟自己的姐夫过不去!
绝望中的薛利厚,眼睛里露出了一道道恶煞般的凶光……
哼!真是废物!他沮丧地扔给红叶这么一句话,随后摔门而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