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管离低低闷笑出声,好半晌,隐隐震动的胸膛才平息下来。管离对上叶芷不明所以的眼神,笑着摇头,抬手拭去眼角点点水迹,道:“酒鬼可是没跟你仔细说过那些事?”
“是了。”不带叶芷回答,他自问自答道:“当年那些事,他怎么会再提半字?”
“哈?”叶芷一头雾水地瞧着管离。
“罢了,罢了,我且再和你仔细说说罢,免得到时候,你又闹出什么笑话来。”管离笑道。
又要开始讲故事吗?在管离看不到的角落,叶芷默默翻了个白眼,“等下!”叶芷喊停,冲门外苦巴巴等候的一大一小招招手。
砰,一道红影破窗而入,小小的人儿,望着明显破了一个洞的窗户,顿了顿了身形,微抿了抿唇,还是乖巧地推门而入。
红衣少年不无得意地冲白衣小娃得意地扬了扬下巴,白衣小娃再次抿唇,不服地瞪了红衣少年一眼,扭头望向叶芷时,眼神已经变得无辜而可怜。
“叶芷。”叶白站着不动,双颊微红,倒真是应了一句词粉面含春欲语还休。
叶芷应了声,弯身将小人抱在自己怀里,大概是内丹的缘故,失忆后的叶白愈发喜欢黏着她了,平日更是形影不离,今日授课时,因他与离火闹腾得太过,这才引得管离发怒,将两人一起轰出门去。
“哼。”对上叶芷的视线,离火匆匆扭过头去,怎么看都有些狼狈,叶芷不解地冲叶白眨眨眼,意思问,你可是又惹到他了?不然她怎么无辜地又被牵累了?
叶白摇头,示意他很乖,什么都没干,顶多是用蛇尾甩了他几尾巴。
“离火!”管离似笑非笑地瞧着红衣少年,瞟了一眼嗖嗖进着风的破洞问:“我从不知你会修窗!”
离火没底气地移开视线,又不是他的错……
“好了,好了赶紧说吧!”叶志心念一动,想着这么解了围,说不定离火也能变回以前的骚包凤凰,省得整日怪怪的,害她也不自在,谁知却收到了离火莫名其妙瞪视,以及怀里叶白无声的控诉。
叶芷顿觉好人没好报,吕洞宾都让狗咬了,她不就是一时心善吗?招谁惹谁了?
“据说,”管离轻轻啜了一口酒,眼里染上三分醉意,才悠悠然地继续说道:“当年……”
当年发生了什么呢?且让我们随着管离的话语窥上一窥吧!
凤安九年,祭天大典,异象陡现,祥瑞吉兆,凤舞九天,百鸟朝凰。一时间,群臣纷纷上书,皆言凤安帝治国有道,大平盛世出现端倪,故苍天以祥瑞示吉。
唯有那么一些人,知道这事不只是祥瑞示吉这么简单。
永宁殿中,身着象牙白色广袖裳服,衣摆处像是水墨绘就写意山水画随着男子的缓步若隐若现。男子负手而立,及腰青丝仅是用了一根簪子松松拢了,可周身的气度却是让人不禁为之侧目。
只是与他比肩的玄衣男子同样也不逊色,霸道地恍若王者君临天下,四海臣服的气息,叫人呼吸一滞。
“你决意如此?”玄衣男子望着白衣男子欣长的背影,沉声问。
“天道不可违!黍离。”白衣男子不曾转过身来,只听得那温和的声音有着说不出的坚定和决然。
姬黍离静静地望着男子背影,沉默不言,他一直追逐着这个背影,直到现在,无论他说什么,他都不愿去违背,他甘心情愿地臣服于他,他愿做他手中的一柄刀,为他开疆拓土,戎马一生。可是……
眸中的痛苦之色一晃而过,姬黍离缓缓闭上眼,不无凄然道:“你……你竟可选择那个尚未满月的婴儿,而不信我!”最后的尾音隐隐发颤,像是绷到极致的弓弦发出嗡嗡地颤鸣声,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承受不住迸裂开来。
……
白衣男子久久沉默不言,失态只是刹那,久久等不到回答的黑衣男子,心灰意冷地背过身去,将目光投向了那高远辽阔的天空。
他像是在说与男子听,又像是在喃喃自语:“我曾向你许诺,定拿这百年盛世……”男子声音极低,停了片刻,才徐徐道:“来还你万里江山之托付……如今看来,怕是你也不稀罕了。”
白衣男子神色动容,欲说什么,回过身,却只见到了男子踉跄走出大殿的背影,寥落孤远,像是独自一人蹒跚在茫茫大路上的孤者,碧落黄泉,独行无伴。
“你……你这做法是不是太过了?”一手抱着襁褓,一手拎了个白玉酒葫芦的青年男子从门外走来,望了望玄衣男子的背影,不赞同地说道。
白衣男子嘴角浮上浅浅笑意:“慕卿,你知道他和我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
“区别?你们之间的区别可大了去了,便是说上三天三夜,也是难说完。”青年男子抬手将白玉酒葫芦递了过去,催促道:“快点放好,不然……”
襁褓中发出“啊!啊!……”的声响,一双小手胡乱的在空中抓着,有好几次都差点打到了白玉葫芦上。
青年男子习惯性皱眉,叹气:“完了,她又醒了,你这酒葫芦……”
白衣男子不在意轻笑:“她要,给她就是,横竖以后这万里江山都是她的。”白衣男子伸手从青年男子怀里接过,抱着酒葫芦,咯吱吱笑得看不见的眼的小娃娃,伸手轻轻戳了戳那软软的脸蛋说:“你呀,你呀,当真不要负了着万里江山才是。”
“……你既是放心不下,为什么还拒绝黍离,她和黍离根本没有可比性!”青年男子怎么也想不通,为何百里就是看不开,执意要为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孤儿正名!
“是呀!”白衣男子抬眸笑着望向青年男子:“这就是我和他的不同,他不信命,更不认命。”不认,便有逆天的反骨和执念……白衣男子眉目低垂,静静地凝视着青年男子怀中不谙世事的容颜,道:“只是我信,我信天道循环,因果相生,既然帝命天授,那为什么不遵循天意,好好辅佐她,看看她将会我们凤溯百姓带来怎样盛世?”
“百里……”青年男子神色复杂地看向他怀里尚是不知世事的婴儿。
“对了,叶芷,百里叶芷,这是昨夜我为她起的名字,慕卿你觉得怎么样?”白衣浅笑地望着怀里婴儿的笑颜。
“百里?你竟为她冠上你的姓氏?难道你还要认她为你女儿,封她个公主不成!”青年男子总觉得百里对这个不知父母是谁的婴儿,太过于关注了些。
白衣男子笑着摇了摇头,“若不是条件不允,我还真想在她身边看着她是怎样一步步长大,一步步坐上那个位置的。只可惜……”
“可惜什么?”青年男子蹙眉:“情同手足十余载,你还怕姬黍离那家伙会想不开,乱来不成?他动谁也不会动你,你怕什么?”青年男子恶趣味地弹了弹眉开眼笑地婴儿额头,道:“顶多是把她夺去,”青年男子眼眸一转,饶有兴致道:“兴许会给他家那个也是刚出生的小子做童养媳,也说不定。”
“哇……”婴儿报复性地大哭起来,响亮的啼哭声叫两个同样丰神玉立的男子都是乱了手脚,最后还是和她待了几天的青年男子接手过去,手忙脚乱地哄着。
瞧见慕卿焦头烂额哄孩子的模样,白衣男子忍不住失笑出声:“我见过你出谋划策、胸有成竹、镇定万分的模样,外人也道你惊才绝绝,举世难寻。估计谁都想不到你居然还有一天,被一个婴儿逼到手足无措的时候……”
“百里!”
见青衣男子有些恼羞成怒,白衣男子连连摆手,道:“正事要紧,你还是赶紧带她走吧!那些不安份的人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
青年男子挑眉怒目,道:“我不信,他们还敢以下犯上不成!”为了确定叶芷的身份,青年男子已经离开朝野太久,眼下朝中微妙的形势,他也只是耳闻,万万没想到会到了这种地步。
“带她走吧!”白衣男子袖手而立,视线像是穿过层层厚重的朱门,看到了虚无缥缈的天际。“凤溯规矩幼帝成年方能亲政,女子十五岁及笄,为了让她平安长大,你还是带她远离这些纷争,等到了时间再带她回来。”说到这儿,白衣男子温和浅笑,偏头望向青年男子:“我相信,以你的才能,定能教出一个合格的帝王。”
“百里!”青年男子瞟了一眼怀中傻乐的婴儿,“你放心不下她,可我放心不下你,你明知道我不可能弃你不顾……”
“国不可一日无君。”白衣男子淡然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凤溯的江山社稷,不能因一己之私而乱,沈慕卿听令!”
青年男子蹙眉,仍是本能地应声单膝而跪。
“朕命你,即日上路,孤身一人,送百里叶芷平安出城。”
青年男子嘴唇嗡嗡,最终还是妥协地开口接旨,他太熟知他的脾性了,一旦定下,便是绝不更改,更何况,为了比他答应,他竟是用了身份来压他,看来,他不得不先把这个软塌塌的小包袱送到安全地方了,大不了,等她安顿好,再回来就是,反正他也没说不准他回来,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