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泽的避而不见,丝毫不影响凌徽在沂宁寺悠闲地住了下来。
时而尝些苦勤亲手制作的可口菜肴,时而泡一壶清茶,细细品茗,倒还真是没有在佛门重地里随意走动。
寺里一切如常,只有普岸随苦泽下山去了……
沂宁寺后院有一池莲池,池中花开鲜妍,艳丽饱满,山风吹来时一阵摇摇颤颤。
荀原绕着长廊走了一圈,就拐到了后院,看到在后院水池边长椅上的粉青色身影,顿时走了过去。
凌徽趴在栏杆上盯着水里的鱼儿,手抓着一小撮鱼食正往池里撒着。
池子里,水色澄明,荷叶飘浮间偶有几只鱼冒出头来,细细碎碎的鱼食落入水中,就被争先恐后地抢了个干净。
那些肥嘟嘟的身形很是灵活,抢完鱼食后迅速隐水而去,水面波纹荡漾。
赏花?喂鱼?主子居然这么有闲情逸致?
荀原打量着凌徽嘴角那一抹意兴盎然的浅笑下意识觉得不是,正巧就听到她若有所思地说道:“这一池鱼儿,体型比寻常的河鱼看上去要圆润得多。”吃起来定然更加鲜美。
荀原一怔,走到池子边顺着凌徽的视线往下看,看到一池畅快游动的鱼儿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长得确实很肥壮,肉质定然饱满。”
灵气滋养,佛香熏陶,还可以说是好吃好喝地“供着”,能不肥壮吗?
“待宰前主子要给他们饱食一餐?”面上笑容扩大,荀原明知故问。
“犯人尚还能饱食一顿再上路,何况这鱼儿?”
凌徽拍掉手里的鱼食屑子,直起身子后一边大度地补了一句。
“我们不过只费了几粒鱼食罢了。”
扫了眼已经空了的鱼食,荀原笑道:“主子喂完了?”
凌徽嗯了一声,伸手往池子里的某处指去:“就这两只。”
鱼食一投,立马横冲直撞地扑过来,抢夺完就四处串游,显然精力十足。
抓两只,正好一人一只......
荀原喜滋滋的目光顺着凌徽手指处锁定那两尾藏在荷叶下的鱼儿,一边摩拳擦掌撸起袖子,凌徽却按住他。
“别急。”
见荀原一愣,凌徽云淡风轻地提醒:“我去抓,你去找普真要些料调味。”
荀原恍然,应声后立刻转身找普真去了。
一刻钟后,普空火急火燎地找到了正在晒经书的苦勤。
“住持——”
普空老远看到苦勤就叫了起来:“泷施主抓了寺里的鱼,往后山去了!”
苦勤闻言身形微顿,“泷施主抓走了鱼?”一顿后,复又继续一丝不苟地整理经书上的皱褶,一边处变不惊回应:“许是送去后山放生了吧。”
普空急了:“泷施主出去前说今日不用给她和她侍卫留饭……”不留饭,他们午间吃什么呀,铁定是……
“泷施主是想把鱼儿烤了吃!”
绳索穿过了两尾鱼的嘴和鳃子,手上还拎着普真师兄给的调味料品……
这造势,普空才不信会送去放生。
苦勤神色平静地看着普真急得在原地直转。
“一定是这样的!”普真快要哭了:“住持快随我去劝劝泷施主吧。”
那对可怜的鱼儿这时候还活蹦乱跳,再晚、再晚可就不一定了。
普真师兄也真是的,干嘛要把东西给出去,反成了帮凶……
察觉到普空的心有不忍,苦勤神态淡然地开解他:“当年,泷施主将幼鱼带来寺里,投入池中养着,没想到那些鱼儿适应得也快,倒是都成活了……”
苦勤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宁静:“泷施主借地养鱼,如今养的肥壮了,自然由得了她处置……”
“可是住持……”想着那两尾垂死挣扎的鱼儿,普空总觉得这样不妥,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苦勤好脾气地安抚他:“世间纷扰,混沌蒙心,普空,你且将诸事放下,自心清净才是正道。”
“……是。”
“往旁边站些,莫挡着日头……”
等普空依言退开了些,苦勤才淡声接道,“泷施主身上有伤,此番来寺中将养,寺里没什么滋补之物,这两尾鱼儿能入泷施主的口,也是它们的造化了,普空切不可前去叨扰……”
“是,师尊。”
“……你去叮咛通玄师叔一声,待泷施主离寺下山后,让他着人每隔一段时间给凌徽施主府上送去几条……”
沂宁寺的后山有一条近道,顺着山道走可直达山门。此时那条鲜有人知的小道上,有两道人影一前一后的往山上走去。
“沂宁寺声名远扬......”默默地登山中,楚弋率先打破一路无话的安静:“殿下,这苦泽大师真有灵通?”
辛君承神色微顿了一下,似在思量。
片刻后,他冷淡开口:“有些吧。”
若没本事,怎能使他重活一回……
辛君承停下脚,看着眼前方已经冒了头的庙宇。
落后一步的楚弋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顿时一讶:“这就要到了?果然近了许多。不过殿下,您怎么会知道这里有条近道?”
沂宁寺隐在山林之中,有专门的车道供马车行驶,可直达山门,但因为是沿着山势修缮,一路蜿蜒曲折,路程被拉得极远。
这条小道虽然位置偏僻,不太好走,但确确实实缩短了将近一半的脚程。
辛君承眼神恍惚了一下,随后抿着薄唇,迈步走开。
楚弋哽了哽,跟上前去。
以为辛君承不会回答了,却突然听到他声音低低传来,“……阿泷说的。”
有关苦泽的传言,辛君承也略有耳闻,曾经他也想去拜访一番,那人听他说了,便指了这条近道。
谈起这条山道时,那人语气熟门熟路,无疑对这沂宁寺是熟络的——曾经濒临气绝之时,苦泽说,大荒山之战是他本命该绝时,有人却为他求了一命。
是谁?以他那时候所处的境地,谁还肯帮他?
那人认识苦泽,这个为自己求命的人,是否有可能是他……
楚弋听了辛君承这话,不由愕了一下:又是那位泷公子,这真的是……
他感叹道:“会易容换颜,还会民间口技,又懂医术……身具诸多绝技,泷公子本事真大。”这位泷公子,殿下到底是何时结识的?他们虽然对他知之甚少,但夸赞总是没错了,所以他尽挑着好话说。
听了楚弋的称赞,辛君承心情极好地嗯了一声。
阿泷自幼长在民间,天文地理,阴阳五行,医道怪谈,这些杂七杂八的,他都懂得一些,不说精通与否,但却是辛君承见过涉猎最广的人。
前世若是早些遇到“他”,得“他”在旁提点与相助,那场朝堂纷争他是不是就不会落得那样悲惨的结局……
山风从发间穿过,不留痕迹,辛君承渐渐失了笑,怅然若失的感觉掠过后,一抹势在必得的决然跃上心头——阿泷,前世叫你溜了,今生你是无论如何都逃不掉了。
山风清爽,辛君承俊逸的眉忽然微微一蹙。
见辛君承视线顺着风吹来的方向遥遥望去,楚弋不明所以:“殿下?”
似乎有一股淡淡的肉香夹杂在风中隐约而来,勾起辛君承心中一些久远的记忆。
思绪飘得远,待再回神时,辛君承眸光微亮。
“你先上山,替我约见苦泽大师。”
他的神情看上去有些微微的迫不及待,也不等楚弋反应,往边上的树丛小林走去了,留下楚弋一脸茫然地喊着“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