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浅很是纳闷。要说羽天一的思想迂腐守旧?他倒也不是墨守成规的人。不然也不肯轻而易举地接受现代的装束,脱下层层叠叠的里衣中衣外衣,换上只薄薄一层的衬衫,毕竟在他的思维所停留的时代,这种装束也算是标新立异,说难听点就是伤风败俗了。
怎么换衣服没事,剪头发就那么抗拒呢?
羽天一显然看得出艾浅心中的疑惑,一本正经地解释,耳根和脖颈还有些微微发红:“若是化作本体,衣衫此类不过外物,然而毛皮却断不可失。”
哦,意思是可以不穿衣服,但不能没有毛。
艾浅的嘴角不受抑制地抽搐了几下。感情这货的头发就是他的羽毛?艾浅脑海中浮现出一只无毛的秃鸟模样,使劲晃了晃脑袋,难怪羽天一不肯,这要是把他头发剪了,可不是意味着让他在外人面前裸|奔吗……
待挥去了脑中的不好思想,艾浅已经领着羽天一来到了医院。他们并没有用法术,而是单靠脚力一步一步走来的,是以比起载着田月星的救护车要慢上不少,等艾浅走到的时候,田月星已经安稳地在病房躺着了。
至于艾浅为何能确切地知道田星月的状态,只因……
黎璇一口啃掉了大半个苹果,艾浅深深觉得黎璇是把苹果当成人的脑袋来啃。她靠在病床上,神智恢复了大半,狐疑地一指田月星,说:“你们也认识她?”
黎璇见到羽天一没多大反应,只是对艾浅露出了一个“你懂得”的表情,反倒是她一醒来发现身旁的床位上躺着田月星这事更令她感到震惊。
艾浅反问:“你认识啊?”
黎璇点了点头,把两三口便吃光后剩下的苹果核随手扔掉,抄着手摆出一副大姐大的姿势:“说不上认识,我之前在月河教辅中心当过一阵子的家教,在那里见过她。”
月河这名字一听就知道是哪家集团旗下的公司了。
羽天一面无表情地看着艾浅和黎璇聊得热火朝天,他插不进话,在外人面前又不好哭唧唧给主人丢脸,只好黯然神伤地躲到墙角种蘑菇,偏生那张脸长得一派正(yu)义(qiu)凌(bu)然(man),即便是郁郁不乐时也像在思考天下大事一般正经无比。查房的小护士给田月星换药时偷偷瞄了他好几眼,脸蛋通红地小跑离开。
羽天一巴巴地瞅着艾浅,可惜后者并没有注意到这货的委屈光波,而是自顾自好奇地问黎璇:“看她也不像是很富裕的样子,怎么还请得起家教呀?”
“哪能呢?”黎璇摆了摆手,“她是来兼职的,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身兼三四份兼职,学习成绩还特别不错,可惜她爸爸得了绝症,家里的钱都用光了还欠了一大笔债,真是造化弄人啊。”
艾浅了然,难怪田月星会招惹上那群暴|徒,原来是讨债的。
黎璇说着说着突然察觉了不对:“光顾着说别人了,浅浅,我是怎么来到医院的?怎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艾浅眼皮一跳,就知道黎璇会想起这件事。如果她全然没有印象,证明是斗篷客洗去了她当晚的记忆,那么黎璇怎么会在甜美的梦乡中从宿舍的床到医院的病房,这问题解释起来可不容易。
艾浅挠了挠耳背,腼腆地笑着,一边敷衍地干笑,一边用一双贼溜溜的眼四下打量病房。病房内除了一个正在昏迷中的田月星之外没有别人!艾浅悄悄地将鬼力凝聚在掌心,摄魂铃的轮廓逐渐清晰,待其完整的出现在艾浅手中的下一秒,清脆的铃声便回响在病房中。
摄魂铃妖惧鬼怕,但对人类却没有杀伤力。此铃本为冥王法器,效用如名,对人类可达到摄魂的效果。上古时期,冥王曾靠摄魂铃控制人皇心智,操纵人界百万雄师,使六界大战混乱尤甚。然而万物皆有克制之法,摄魂铃乃是由东皇太一所铸东皇钟一分为二中的一部分,另一部分的清心铃与之相克,正因如此,众神才能降服冥王,并将其封印在混沌荒墟。
只不过经此一役,摄魂清心都不知所踪,千年来不少人四处寻找,其中之一的摄魂竟然在艾浅手中。
用惯了这个烫手山芋,艾浅倒觉得颇为得心应手。摄魂铃一出,黎璇的瞳孔便开始涣散,铃音回响在小小的病房中,伴随着艾浅轻柔的声音:“你在梦游的时候非要跳楼,我拦都拦不住,所以就把你打晕了,一不留意下手过重就让你进了急救室。”
羽天一听到艾浅的胡扯,终于忍不住了:“主人……”
艾浅仍在不急不慢地用摄魂铃对黎璇进行傻瓜洗脑法,听见羽天一唤她,并没有回头,只是应了一声:“嗯?”
“摄魂铃乃是上古时期的凶杀之器。”羽天一思忖片刻才说,“您这是……”
艾浅无谓地笑笑:“大材小用是吧?没关系,我开心就好。”
“您的解释略有……”羽天一没有说出那个词,但艾浅也十分清楚他的意思。
艾浅无谓地笑笑:“胡编鬼扯是吧?没关系,我相信就好。”
羽天一听了这话,一股敬佩之情(?)油然而生,忍不住真诚地夸赞:“主人所言所行,必无差错。”
艾浅低声叹了一口气:“好啦,别拍马屁了,你看看我头顶上的呆毛都成什么样子了。”只见一撮呆毛无风自舞,摆动地尤为欢快,似乎是在得意洋洋。
轻而易举地摆平了黎璇,艾浅起身伸了伸懒腰,眯着双眼懒洋洋地朝羽天一招手:“我们回夜未央吧。”
羽天一弯了弯唇角,听话地走到了艾浅身旁,本来还是一副小可爱的模样,却在下一秒神色惊变,不由分说地将艾浅拦腰按在了怀里。他随手甩出一张符咒,与什么两两相制发出一阵响亮的爆破声。符咒出手时,羽天一便在同一时刻设下了结界。
肉眼凡胎无法看见,但若有修道之人或是妖鬼路过,一定能够被那结界的金光刺得睁不开双眼。
艾浅的脑袋被他压在胸前,只觉得自己的脸被硬邦邦的胸膛硌得生疼,还没来得及开口嘟囔,便瞪大了双眼,愕然地望着田月星正上方的一团浓墨色的气息。那团浓墨色中似有什么正在叫嚣、翻滚,田星月双手攥紧了床单,满头大汗浸湿了枕巾,口中喃喃:“不要……不要……”
羽天一低声念了个法诀,把艾浅和自己笼罩在金光之中,这才松了一口气,颔首担忧地望向艾浅,惊觉自己的手指正紧紧地扣在艾浅的腰上,指腹甚至可以透过薄薄的衣料,感受到艾浅冰冷的体温,当即如触电一般连忙松开了手。
艾浅一脸茫然,搞不懂羽天一脸红个什么劲。后者站在她身前,目光冷淡地凝视着面前的古怪气团,艾浅默默地打量了一眼他的粉红的耳垂,心说你要是不害羞倒还真像回事。
田月星的呢喃声越来越大,竟开始啜泣起来,上气不接下气地恳求:“求求……千万不……”
羽天一侧目注视艾浅:“主人,如若需要,天一定竭力相助。”邪灵界4区内的变故,理应由当前区域所属鬼使全权负责,羽天一毕竟是玄仙,轻易插手怕会惹来更大的麻烦。
艾浅阖眸片刻,再度睁开双目时已是广袖白裙,瞳孔全黑不见半分白色,犹如被人挖去了双眼,在即将落日的时分显得尤为诡异。脚踝上的月白珍珠在感受到那魔气之时亮度瞬间增强了数倍,腰间的摄魂铃也剧烈颤抖起来,因感受到强烈的敌息,铃音在寂静的空间内颇像嗜杀恋战的暴徒在无休止地狂笑。
田月星眼角的泪水滑落到鬓角,沾湿了她的半边脸颊,低泣声听起来甚是无奈,艾浅空空的眼眶内无法根据眼神看过任何情绪上的波动,她只是弯起了唇角,用最礼貌而和婉的声音说道:“我是本区鬼使艾浅,您有什么怨念不妨说出来,如果要求正当,鬼使会帮您消除执念,请不要自作主张。扰乱人界正常秩序的话,我有权实行抓捕哦。”
先礼后兵的姿态是艾浅一贯的作风。
那团黑气毫无反应,田月星倒是呜呜地哭了起来,哭声尤为伤感:“我不想……不想的……不要再……”她的声音断断续续,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大概是被黑气操控了心神。艾浅方才用摄魂铃控制黎璇,想必是伤到了田月星正上方的黑气,这才将其逼了出来。
艾浅尝试了多次,也没能感应出这团气息究竟是什么,非人非鬼亦非仙,完全超脱了三界的范围之外,它只是悬浮在半空看起来极具攻击性,但实际上并没有做出任何攻击举动。在搞清楚情况之前,艾浅并没有打算直接拿摄魂铃除去它。
何昊泽一事中出现的黑猫牵扯到了失踪已久的妖族,而斗篷客手中拿的铃铛疑是清心铃,其气息也无比奇怪,令艾浅摸不着头脑。在人界设立阴阳交汇处的夜未央,粉饰在表面的目的本就是方便艾浅在人界行事,调查斗篷客和黑猫。如今在田月星身上出现的神秘黑气也是神秘莫测,不排除它和斗篷客有关系的可能性,直接除去并不妥。
艾浅垂在两腿外侧的双手兀的紧钩成爪,双臂抬高合并在一处并与双目平齐后,双拳缓缓向外分开,犹如拔剑出鞘,只不过凭空出现的漆黑利器并非长剑,而是一把巨大的镰刃。艾浅体格娇小,扛着一把足有羽天一高的巨镰,反差极大。
邪灵界共有九百多区,分设世界各地,这把巨镰就是3区和5区两个鬼使出外串门时带回来送给她的当地鬼使的兵器,正因它不如摄魂铃那么强大,艾浅才放心地用它,以免下手没个轻重弄死了那团黑气。
镰刃漆黑,刃后艾浅的双目也是黑不见底。她偏了偏头,俏皮一笑:“请您三思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