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欣沫在化妆间擦粉的时候不小心把粉弄到了眼睛里, 她紧闭着眼,皱着眉头喊人:“能帮我拿点水吗?”
“好的,您稍等一下啊。”混进来冒充工作人员的艾浅急忙应声, 匆匆接了水后递给了景欣沫, 看着这位当红小花自己忙来忙去的样子, 内心叹了一口气。
她和羽天一来到5区后, 后者就被她放养了。虽然羽天一执意要跟着主人, 但艾浅当然不愿意,她是出来完成任务帮人化解恩怨的,随身带着宠物算怎么回事, 给那只看上去在生气实则是在撒娇的家伙一个么么哒,一切就完美的解决了。
能用亲解决的事儿, 千万别废话。
对伟大的羽涅大神来说, 伪装成工作人员简直不要太容易, 艾浅原本还有一丝担心,当红明星会不会身边都有一群保镖围得水泄不通, 但看到景欣沫之后她心里只有一种名叫心酸的感觉。
化妆师不管她,身边也没个助理,看这化妆间的简陋程度就知道这丫头平视过得有多惨了,哪怕人前光鲜亮丽,舞台后是什么样子谁又能知道呢。
叶洛和景欣沫不和不是什么秘密, 俩人的矛盾都已经上升到让媒体争先报道抢头条的地步了, 要不是因为景欣沫签这家公司的时候不知道老板是叶洛, 合同不在身的话她早就走人不干了。
员工当然知道谁才是真正的靠山, 对景欣沫只是浮于表面的应付, 这次媒体的事一闹,她的地位更尴尬了。
“姑娘, ”艾浅突然出声喊她,“我是鬼使艾浅,奉判官之命前来找你的。”
景欣沫正在擦眼的手顿了顿,哦了一下,说:“劝我和叶洛和好,别闹事了对吗?”艾浅刚想回答,她就冷笑一声:“让我跟他和好,山无棱天地合都不可能!”
艾浅干笑地摇了摇手:“不是呀,我是来帮你对付那个渣男的。”
如果直接来的话肯定不行,只能拐弯抹角地达到目的了。
景欣沫整理妥当妆容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小小的艾浅。她人高腿长,又穿着高跟鞋,艾浅不得不昂起小脸和她直视,看得出她的眼中有几分不可置信。
“他们都是劝和,”景欣沫狐疑地打量了她一眼,“你什么意思?”
艾浅抿唇笑了笑:“你不是很讨厌他嘛?那就杀了他好啦,反正上辈子你不也是这么做的嘛。”
景欣沫涂着鲜红指甲的五根手指扣在化妆台上,又长又细的指甲在桌面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她突然坐下,似笑非笑地望着艾浅:“我什么时候杀过他?”
艾浅头顶的呆毛动了动:“不是吗?”
景欣沫唇角勾着一抹冷笑,漫不经心地说:“庄宗陛下武艺高强,我不过是个小小伶人,怎么可能杀得了他?再说了,我杀他做什么。”
艾浅有些搞不明白了。她和阿三一样,一向无法理解人类的脑回路,可能是活得太长见惯了人间的情情爱爱和悲欢离合,把事情看得很开,不像人类那样纠结个半死。但景欣沫否认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原因为何不可知。
看见艾浅的表情,景欣沫大概也明白了她和之前的鬼使没什么区别,笑得莫名:“你走吧。”
艾浅也不愿意执拗不放,当下转身,但还是回头说了一句:“姑娘,如果你有任何冤屈都可以说出来。”
景欣沫背对着她,唇角含笑地淡淡说道:“信你的人无需解释,不信的人不听解释。”
艾浅知道她这是铁了心了,便摇了摇头,一言不发地离去。
羽天一见艾浅回来,笑吟吟地迎了上去:“主人。”艾浅摸了摸他的头,对着跑步机上的五娘子说:“叶洛那边怎么样啦?”
5区中心的鬼使办公处设在了健身房,可想而知现在在健身房挥汗如雨的彪形大汉肌肉男们都是5区的游魂,统统被五娘子抓来当劳工的。
五娘子停了跑步机,抱起了脚边的波斯猫,嗲声嗲气地抱怨:“讨厌的死鬼。”看来也是没戏。
羽天一跟着艾浅去四处转着玩,吸引了一群人的注意。两人的长相都是男女通杀的一类,很难不引起喧闹,还引来了星探,艾浅抓着羽天一的手东躲西藏,看起来慌慌张张,但心底总有一种隐隐的开心。
世间有一个人陪着自己,挺好的。
羽天一专注地看着艾浅的背影,他已经追随了数千年,如今终于能够站在她身边,凭一介妖身修炼成仙,夺仙主之位,却又再堕妖心,倘若她知道了自己对妖界做了什么……还会像现在这样吗?
他在温暖的环境中突然萌生了一股极为强烈的不安,哪怕掌心紧紧攥着艾浅的手,他也无时不刻地担心身边的人会不会头也不回地离开他。
“主人,”羽天一不着痕迹地笑着问,“你会离开我吗?”
他们已经躲到了游乐园的迷宫里,因为是鬼屋游戏,听说还很恐怖,所以并没有人敢进去,只有艾浅和羽天一两个人。
艾浅摸了摸他的脸,偏头俏皮地笑:“我只有你了,天一。”
昔日的朋友冥王为了发动灭世之战把她逼到那步田地,哥哥为了救自己而长眠不醒,无双被昭岳抢走,哪怕现在他回来,主仆之间也终究有了芥蒂。
“天一,生灵都会死的,你也不例外。”艾浅捧着羽天一的脸,笑着说:“凡人以为神仙妖魔会长命百岁,可他们终究是灵,哪怕活得再久,千年、万年,总有一天会死的,可我不会。”
羽涅是守护天下的神祇,是苍生的法则,她不能有情以扰乱六界运作,不老不死无生无灭,是绝无仅有的孤单一人。
“我会看着你一天一天老去,最后你会死在我眼前。”艾浅说出这话的时候脸上还是在笑着,“我的身边没有别人,他们都相继死去了。我不敢再把谁放在心上了,你没有亲眼看过在意的人死在面前,一个、两个,十几个、上百个,千万个……却什么也不能做,因为我是天道,我所有的决定都会关系到万物生灵,我不可以把爱专注于一个人身上。”
博爱天下苍生,爱就像一杯水,平均分配给了所有人。但天道一旦有了私心,法则就会乱,天下也会乱,太上忘情,并非无情。
羽天一低下头轻轻地啄了一下她的嘴唇:“我没有那么多在意的人,更未曾亲眼见过他们死在我面前,但可想而知该有多痛苦,因为我只见证过一个人的死亡,便已肝肠寸断。”
他说的是羽涅。
冥王最终被羽涅打败,封印在无尽荒墟,可那时候的天道与法则已经被打破,无以维系现有的六界生存,那么羽涅的存在也便失去了价值,她才被赋予了死亡的资格。
以血肉之躯填补结界应该是很痛的,羽天一没有尝试过,但他赶来的时候,那个永远着干净白衣的少女已经化成了一滩血肉之泥,填涂在了无尽荒墟的结界上,灵修剑孤零零地倒在结界前的空地上,原本纤尘不染的拂尘也被血污沤成了硬块。
她答应过会回来给自己一个结果的。
她食言了,骗子。
世间没有什么值得她去留恋,神的心中只有天下,哪里来的小儿女情愫呢?
羽天一护着艾浅的后脑,身躯缓缓贴近,终于两片薄唇再度压了上去,一滴的水珠滑落到艾浅的唇边,她伸舌舔了一口,咸涩无比。她搂住眼前人的颈项,温柔地回应。
“我现在竟然想谢谢冥王了,”艾浅呢喃,“如果不是冥王,我也不会跳脱出天道的束缚,不用再永生了,我可以和你一起活一起死,不用……再眼睁睁地看着你……”
羽天一轻轻地咬了一口她的下唇:“主人,这种时候不要想别的男人。”
艾浅咯咯地笑个不停,浑身乱颤,让羽天一亲不成,后者委屈地看着她:“主人,要亲。”
“天一呀,谁告诉你的冥王是男人啊?”艾浅笑得眉眼弯弯,羽天一挑了挑眉:“?”
艾浅忍笑摇了摇头,似乎是不想回想她的事,简而言之代过:“她和田月星那丫头一样,是个可怜的女孩子,天煞孤星,被六界所排挤,被恶意相对者,又有几人能坦然回之以温柔呢?”
只是艾浅能理解,却永远也不会赞同。
羽涅永远势属中立,艾浅却可以随心所欲,根据自己的喜好而决定要做的事。她不稀罕什么天道和法则的神祇之位,相比之下,垫底大白菜也是个香饽饽的职位,虽然九百多个鬼使都笑话她、欺负她,但出了事还会同仇敌忾,不论身在何方,也要千里迢迢地赶去救她。
爱折腾她的阿三和五娘子,也是一边欺负她,一边给她带各种好玩的好吃的,那把巨镰一直在她的随身空间里,尽管武器冰冷,却代表了并不冰冷的心。
神殿虽好,但太过冷清、寂静,人们有的只是畏惧和尊敬,哪比得过小小的邪灵界4区来得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