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天一瞬间笑容满面。一个素来不苟言笑的人笑起来的冲击力可是要比一个常年笑哈哈的人大多了。艾浅咬死了唇瓣,嘴唇因为极度的窘迫而红润饱满,看上去很有令人品尝的欲望。
只不过再借给羽天一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付之行动,做出这种“冒犯主人之大不韪”的事,只能握住艾浅的手放在如玉的脸颊上温柔地蹭了蹭,像极了邀宠撒娇的小狗,两只眼睛也亮得璀璨如星。
“谢主人。”
艾浅抽出了那只被他“非礼”的爪子,干咳了两声,强作镇定:“先别激动,我还有条件呢。”
羽天一满脑子都是“和主人住在一起”这件令他心花怒放的事,想也不想就立即应声:“唯主人之命是从。”语气庄重严肃,犹如接受长官命令的士兵般认真。
艾浅“嘻嘻”的笑地开怀,摘下了头顶上的帽子,坦坦荡荡地吩咐:“变成小鸟站在我头上,被帽子挡住就不会有人发现啦~注意!没有我的允许坚决坚决坚决不准变成人形!”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一声奇怪的声音,不禁挠了挠耳背,好奇地问:“什么声音?”好像是什么东西碎掉了。
羽天一面无表情地回答:“没什么。”他扔掉了手里刚才薅掉的几缕拂尘毛,郁气沉沉地依言行事。
鬼使的脚力不慢,她成功地赶在闭寝之前回到了宿舍楼内。艾浅深吸一口气,听着宿舍内的喧闹和嬉笑声,站在门外犹豫了半天。
404从来没有早于零点时老老实实安静过。
黎璇对床有着深刻而坚固的情谊,曾因在床上连续睡上48小时而被称作“铁打的身体”,她和另外两个舍友关于半夜不睡觉还K歌、打电话的问题吵过不下十次,艾浅在一边拉架也毫无作用。
对艾浅来说,每次回宿舍都是一场精神上的洗礼,让她更为深刻地认识到造物主的神奇,再感叹现在的小屁孩有多能闹腾。
羽天一在她头顶上小幅度地跳了跳,艾浅意识到他闷了太久,就把帽子取了下来,羽天一抖了抖翅膀,窝在小帽子里。尽管他现在是只鸟,艾浅也能看得出那双鸟眼中的委屈。
她用食指给小祖宗顺了顺毛,小声说:“待会儿我进去之后,你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准发出动静,听话哈。”
门被艾浅小心翼翼地推开。黎璇在医院,但这两位舍友不知道出了什么情况,只以为她夜不归宿,哂笑不止:“不回来正好,省的咱们玩的时候被俩绿茶|婊啰嗦,碍事。”
艾浅听自己在她们嘴里成了“绿茶|婊”,默默无语了几秒。最爱闹腾的女生戴着耳机,对着电脑和男朋友视频,没有立即听到艾浅开门的动静。艾浅对着另一个打游戏的马屁精舍友打了一声招呼:“我回来了。”
马屁精没说话,眼皮子掀了掀算是知道了。
直到小情侣甜言蜜语腻歪了半天,把艾浅恶心得寒颤连连,她才发现艾浅已经回来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鬼鬼祟祟躲在我身后干嘛!偷看啊?真不要脸。”炸毛精立即炸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的男朋友有多优秀,是个香饽饽谁都想啃。
马屁精赶紧奉承:“就是,你回来怎么也不吱个声啊,怎么能偷看人家隐私呢。”
艾浅千年来见过的奇葩中,这俩姑娘的另类程度只能算是下等,还没能力对艾浅的心理造成实质性的攻击,她最多也就是当做被狗咬了一口。
她立即道歉:“对不起啊小茹,我看你在聊天嘛,和晶晶打了招呼后就没想打扰你,你误会了。”
叶之茹阴阳怪气地扫了一眼孟晶晶,居然冷笑了一声,把耳机取下来后重重地往桌上一摔,一言不发地上床睡觉,404罕见地在零点之前安静了下来。
只不过太安静了,宿舍里像是死了人一样沉默。
孟晶晶的神色有些慌乱,又不敢对叶之茹怎么样,只能恶狠狠地瞪了艾浅一眼,后者装作害怕地缩了缩,把被子盖过头顶,枕边是微微颤抖的鸟儿,艾浅撸|了它的小身子一把,把它塞到了被子里。
玄仙和邪灵都会一门传音法术,即便不张嘴也能和对方交谈。
羽天一的声色听起来有些发抖,估计是气得不行:“主人,此等凡人如此猖狂,何以留其贱命?”
艾浅用指尖戳了戳它的小脑袋,笑嘻嘻地解释:“这种能随口道个歉就解决的事儿,犯不着大动肝火。”
“那您也不该遭受这般屈辱。”羽天一忿忿不平。
艾浅又是好一通顺毛:“狗咬狗才好玩儿。再说了,我还能和两个小屁孩计较吗?乖,快休息吧。”
叶之茹具有强烈的占有欲,再加上恋爱脑少女智商奇低,她总是怀疑闺蜜会抢走她的男人。可爱漂亮的艾浅是叶之茹最大的敌人,不提醒她而让她男朋友看见艾浅长相的孟晶晶,无疑会被当做故意的。大小姐对马屁精又怎么能有真正的姐妹情呢?
艾浅无奈地摇了摇头,想了些事后拿起手机发了条短信,然后呼吸绵长,不多时就睡着了。鬼使的身体很特殊,他们可以随意在人类和魂灵中切换,作为沟通阴阳两界的使者,所以艾浅会饿、会累也会痛,却不会死。
第二天被夺命连环call吓醒的艾浅一睁眼就对上了在她脸上蹦来跳去的羽天一,颤巍巍地接了电话:“……喂?你好。”
何昊泽忍无可忍的声音从电话另一头传来:“已经中午了,艾浅同学你还要睡到什么时候?”
艾浅纳闷他打电话来干什么:“唔……学长有什么事吗?”
“闹市区的店铺我已经给你买好了,这家店归在了月河集团旗下,年底要交给集团30%的分红,亏了集团补,赚了都归你。”
不愧是何昊泽,办事效率高得一匹,十二小时不到就搞定了。
艾浅蹭地一下坐直了身子,羽天一不防摔在了柔软的被子上,翅膀无力地抖了抖,艾浅慌张地揉了揉羽天一,之后激动地对着电话疯狂感谢:“谢谢,谢谢学长,我这就去。”然而她又想起了什么,问:“学长,那具体位置是哪里呢?”
“就是先前困住我的那家奶茶店,我让人把它隔壁的两堵墙给推了,合并成了一间,敢困我就是这个下场。”何昊泽那边的环境有些嘈杂,“至于名字,你是店长,店名你来定。我的助手会找时间把营业执照和相关证明交给你,目前还在装修,剩下的事你自己解决,就这样,bye。”
艾浅还没来得及说上什么,另一头就挂了,估计是何昊泽失去身体的这四年来积攒的麻烦事有点多,他需要处理。
艾浅笑眯眯地跳下了床,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闹市区新开了一家24小时营业的奶茶店,白天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可是一到晚上,总有形色各异的人影在店内闪动,偶尔还能听到惨叫和哭泣声,在幽黑的夜显得格外诡异。然而这一切在闹市区中根本算不得什么,人类是追求刺激的生物,神秘反而让他们有了更大的欲|望去探索其中的奥秘。
夜未央,逐渐成了闹市区中最红火的店之一,也成了邪灵界4区鬼使处理鬼魂执念的固定办公处。
艾浅拉了个即将轮回的鬼魂作临时服务员,把冷落了几天的羽天一顺毛了一番,才在夜未央的后台拿出手机,点开新信息。
【老大】:来1区。
她的白衣在浓黑无光的夜中煞是显眼,裙裾飘飘,长发柔顺,全天下独一无二的摄魂铃悬在腰间发出清脆的响声,犹如她的标志,在众多鬼使中一眼便能认出身份。
判官坐在临时地府的主殿辅位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极有频率地敲击着键盘,抬眸扫了一眼:“你的计划不错。”主位悬空了一千年,即便如此,判官也从未想过坐在上面感受一番。
艾浅笑眯眯地弯了眼:“谢谢判官大人。”笑容乖巧,单看外表当真是个可爱的邻家少女。
判官略有不放心地看了她一眼:“你一个人可以吗?需不需要我给你调派些人手?3区和5区最近比较清闲,那俩臭小子整天遛狗撸猫,也没个正事,让他们来4区帮忙也算给你减点负担。”
艾浅吓得连连摆手:“不要吧大人,他们两个在的话我才有负担呢!我一个人没问题的!”
判官“……”了很久,合上了电脑后思索了片刻才说:“依你。大隐隐于世,夜未央聚集了更多灵气适合用作解封结界的鬼魂,比以往947个鬼使一只一只找要方便的多。不过鬼使和人界的粘合性过高的话,难免不会引玄仙出山,他们如果插手,你就会很危险,蓄意解除封印、放出冥王这种事一旦被玄仙知道,怕是会引起三界之战。”
艾浅弱弱地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自己身边就有一只比狗皮膏药更粘人的玄仙,只能打了个哈哈圆场:“没事的大人,解封王上是重中之重,我会很小心很小心的,一定会把危险降到最低。而且,最主要的任务是查清楚斗篷客和黑猫的身份,有调查事件作掩饰,玄仙不会轻易发现的。”
判官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艾浅僵硬地笑了笑:“没有啊。”
“你好像很排斥我往你身边安排人,是要隐瞒什么秘密么?”判官站起身,背手向她走来,软底皮鞋在地上摩擦,艾浅只觉得心都要跳出嗓眼了。她当然排斥身边有判官的人,尤其是3区和5区那两个混蛋,一旦被他们发现了羽天一的玄仙身份,她一定会死的很惨!
她装无辜地摇头:“怎么会呢?您一定是误会了。”
判官定定地望了她很久,才轻声叹了一口气:“算了,在十殿受刑的那一百年,你心里早就把我骂了个遍,我知道你不服,说话总留三分假。”
艾浅谄媚地笑:“大人瞧您说的,我一向很尊重您呐~”
判官勾了勾唇:“以你的能力,除非故意,否则怎么可能是鬼使中的垫底王?”
艾浅的食指漫不经心地卷着垂在胸前的卷发,听判官继续说:“你直到现在还以为滥用职责救人是对的,所以不愿意帮鬼魂消除执念,因为那意味着你要眼睁睁地看鬼害人,甚至要帮他们亲手杀人。”
艾浅满面惶然,愕道:“您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
判官解开了衬衫袖上的一颗纽扣,慵懒地靠在椅背上,食指在手机触屏上划来划去,颇为无聊,大抵是不想搭理艾浅,随手一摆,让她爱去哪去哪。
艾浅回到了夜未央的后台,面上似笑非笑,羽天一正满面焦急地寻找失踪的艾浅,一见她回来,羽天一欣喜地上前,只差没摇着尾巴欢迎主人回家:“主人……”
艾浅一瞬间完成了表情的转换,笑眯眯地踮脚摸了摸羽天一的脑袋,然后抓住他的一缕长发,把他浑身上下打量了一个遍,才一只手托着脸唉声叹气:“不行啊——你长得太好看了,每天来奶茶店的小姑娘们会像被勾了魂一样喜欢死你的。”
羽天一愣了愣,蹭了蹭艾浅另一只手的手背:“主人喜欢么?”
艾浅一边摸着他的脑袋,感受柔软的发丝,一边情不自禁地回答:“长得好看我当然喜欢呀。”
“若天一很丑,又如何?”羽天一好像不太高兴,艾浅已经掌握了顺毛的正确方法,不紧不慢地说:“美丽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中择一。所以你完全不用担心。”
羽天一微微一笑,眼神专注,他问:“那主人看天一如何?”
艾浅郁闷,这不是要她变相地夸人吗?不过为了防止这尊神得不到满意的答案而哭哭啼啼,艾浅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我相信第一直觉,而且你这么乖,我很满意的。”
第一直觉?在漫天的飞羽中与他的初见,除了担心自己会摔死之外,更多的是那一瞬间心脏漏掉的一拍,以及,内心深处那不知从何而来的感动与苦涩。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