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一把扯下脖子上的红色环形吊坠,对着绯湮猛力掷去,“从今往后,梵碧落和俞绯湮再无关系,我们,一刀两断!”
绯湮稳稳接住蔷薇扣,笑着谢道:“多谢碧落美人了。”笑容的背后藏着的究竟是什么,此刻的绯湮已然模糊了心中的概念,只知有一种极度的失落感包围着自己,仿佛置身无底洞,永远都不知终点在何处。
碧落最后望了一眼仍处于燃烧中的屋子,恨恨地说:“哥哥的仇,我一定会报!”语毕,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望着碧落远去的背影,绯湮的笑容顿时褪去。
心中好苦好痛,碧落,我知道你此刻一定恨透了我,可是对不起,这是我的命,上天注定我必须在你和琳琅间做抉择,所以,我只能放弃你。
你问我,我有没有对你动过一点点的情,傻瓜,怎么可能没有?我爱你,真的很爱很爱你,可是我却不能告诉你,因为我知道,一旦放不下对你的情感,就注定着我将满盘皆输,我输不起的,你知不知道?
心中被划了一道很深的口子,绯湮不知道他要如何去愈合它。在看着碧落绝然而去的孤寂背影时,他听到心上的伤口在滴着血的声音,可是那“对不起”和“我爱你”如今也只能在心里默默地念,再也不能肆无忌惮地挂在嘴边了。
转过身,望见身后的熊熊烈火,他蓄满真力于手掌心,将一边池塘中的水皆引了过来,瞬间浇灭了那亮红的火焰。梵琢是定然活不成了,但至少这样能给他留个全尸。
“为什么,俞绯湮?”身后突然响起一个温软的声音,绯湮猛然回过头去,见倾瓷站在他面前,目光凝重,想必是听到了他与碧落所有的谈话。他平静地望着倾瓷,是他的错觉吗?这个温柔的男子为何会有如此冷漠的表情?
绯湮扬起笑容,“什么为什么?”
倾瓷看着绯湮的目光包含了太多的情愫,可绯湮却很清晰地在那对瞳眸中看到了一丝同情,他知道,他被他自己的好兄弟同情了。呵呵,太讽刺了,竟然连倾瓷都觉得他可怜,是啊!他好可怜。
“绯湮,我不觉得你会对那至高的武功秘籍有多大的兴趣,你已经有很高强的武功了,何必非要得到那本秘籍?”倾瓷很理性地说着自己的想法,“所以,我几乎可以肯定你还有事情瞒着我,得到四琳琅究竟能拥有什么?你想要的又到底是什么?那东西就有那么重要,你宁可放弃碧落也非要不可吗?”
面对倾瓷一连串的问题,绯湮只是笑笑,“倾瓷啊倾瓷,你真的很聪明,你竟然能猜到四琳琅背后还有秘密,看来是我低估了你。”他直直地望进倾瓷的瞳仁,“昨夜你问我是不是也想争夺四琳琅,当时我就和你说是,现在我不妨再告诉你,那东西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我势在必得。”
“因为对你很重要,所以你就可以利用碧落的感情伤害她的心?还有梵琢,你把他当什么了?他如此信任你,而你竟然杀了他?”倾瓷看着绯湮,却感觉自己在看一只怪物,俞绯湮还是他所认识的那个人吗?他变了,变得残忍嗜血。
绯湮的嘴边散开一抹邪气的笑,“你错了,对碧落我确实有愧,可这也只能怪她是蔷薇扣的主人,而对于梵琢,那个人从来没有信任过我,当日我去搜他房间的时候他就在屋外目睹了一切,可是他没有揭穿我而是暗中调查了我。”
“就因为这样所以你杀了他?你应该知道他根本调查不出你什么,我们二人的一切资料早就被我封闭了。”
倾瓷话音方落,绯湮便接着道:“不,他能查到,因为在其身后为他撑腰的人是毓砂,毓砂此人甚是了得,他仿佛知道一切,但是,我杀梵琢却不是因为这个。”他呵出一口气,“皇上既然要我们打垮梵朔门,那么最简单也最直接的方法就是杀了他们门主,这是其一。其二,四琳琅的风声走漏,如今整个江湖的注意力都聚集在四琳琅上,所以我必须做些事情来引开部分人的目光。”
听到这里,倾瓷的双目霍然睁大,“所以你就出卖了梵朔门,昭告武林说梵琢出自毓翎宫,如此一来武林正道便会将目光放到梵琢身上,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一来你能借助正派的力量除去梵朔门,顺便给毓砂一个下马威,二来,你也能打散一些江湖人士对四琳琅的注意,趁早夺取四琳琅。”
“啪啪啪!”绯湮突然鼓起掌来,笑道:“好厉害的推断力,倾瓷,我真是越来越佩服你了。”随后他收起笑容,“既然你都猜到了,那么我也不同你绕弯子,我一定会把四琳琅都夺到手。”他冷冷地瞪了倾瓷一眼,“哪怕是你从中阻挠,我一样不会放手。”
“绯湮!”倾瓷喝斥道:“我不管你究竟有什么目的,总之你要介入这场纷争,我一定不会允许,我曾经暗自发过誓,一定会在你被野心和欲望吞噬之前阻止你。”
“哼!”绯湮冷哼一记,直接将话挑明了说,“要阻止我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实力,柳倾瓷,别装的那么清高,在这件事上,错的人不只是我一人,你又如何呢?还不是一直在骗我?”
倾瓷微微皱起眉,“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绯湮哈哈一笑,“‘千杯若水美倾城’,这一句说的是你吧?倾瓷,你将我骗得好苦,你明明千杯不醉却装得一杯就倒,你分明就是美人珠的主人却还像什么都不知道一般同我一起讨论七绝,你的城府之深实在让我感到可怕。”
此刻,倾瓷俨然无法再保持冷静,他的双唇有略微的颤抖,沉默许久,方才开口,“我和你不一样,我生在帝王家,不像你受尽宠溺、养尊处优,在我生存的那个皇宫里,我又身为一个不得宠的太妃之遗腹子,连最基本的随父姓韩都做不到,倘若我不懂得如何保护自己,那么柳倾瓷早已死了千百回了。”
绯湮略显激动,他根本听不进倾瓷的话,“所以你骗我说你不会喝酒,你假装不知道四琳琅,你偷偷摸摸去见毓砂,然后怀疑我、斥责我,很好玩是吧?”
“绯湮,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倾瓷连忙解释,可绯湮一个字都听不进,“我不管你是什么意思,反正,柳倾瓷,我们之间断了,从此以后你再也不是我的兄弟。”
那是什么声音?那一刻,倾瓷仿佛听到了什么破碎的声音,是十九年的友谊,在顷刻间碎成四分五裂。绯湮,你为何要怨我怀疑你斥责你,为何听不进我说的话?你好自私,你敢说你没有欺瞒过我,没有怀疑过我,没有责怪过我吗?为什么这些事你都可以做,而我却不可以?
他异常平静地凝望着绯湮,面无表情地说道:“好。”
绯湮背过身去,身影决绝而无情,他说:“我们,从此陌路。”
倾瓷忽然想到了那个梦,梦里,绯湮的背影也是这样的决然,他冷漠地说着,“我们,从此陌路。”顿时,他整个人显得无力虚弱,目送着绯湮从他的视线范围内渐渐消失,他终是倒了下去。
绯湮终究没有强夺倾瓷手里的美人珠,这一日发生的事太多了,让他一时无法接受。嘴边是苦涩的笑,他嘲笑着自己。刚才他说了什么?他说倾瓷城府深,可他自己又如何呢?他的城府远比倾瓷还要可怕,又有什么资格来说别人?
梵朔门外,一群人已然动起手来,打得不可开交,绯湮无意凑热闹,纵身一跃翻墙而出。
碧落,此刻的你是不是正在某个地方哭泣呢?对不起,请忘记我吧!
你说过,碧落是天空,可是绯湮却是烟花,而烟花与天空的依恋,永远都只是昙花一现,绚烂过后,谁都不是谁的谁。
还记得我曾经说过的话吗?没有人可以挽留住烟花,因为是它自己要离开的,所以,它自然得不到别人的同情。碧落,你好不容易逃离了我的魔掌,就千万别再回头了,我,不值得你那么做。
那日在同绯湮决绝之后,倾瓷也离开了,偌大的东苑突然变得异常寂静,而那间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屋子连同其周边的几间房间都成了无人理睬的建筑,只是谁都没有料到,原来,在这堆残木之下,还压着一条生命。
毓砂赶到的时候梵朔门已经空了,那场与正派弟子的打斗中,梵朔门由于以少敌众,所以惨败收场,那之后,凤鸣、暮霭和月辉三人各带一些伤员逃离了梵朔门,而那些正派人士没有找到梵琢也都回去了。只有毓砂,他在那堆木石前停留了很久,然后着手一根根木条一块块硬石地搬动着,直到他找到了梵琢。
“莲华,你怎么样了?”只见梵琢的胸口插着一把短刀,他身上还有一些被横梁压到的伤,但不严重,只是胸口的那一刀不知会不会伤到他的性命。
梵琢昏迷着,他没有回答毓砂的问题,而毓砂的脸上也没有多余的表情,将梵琢扛起,他飞身离开了梵朔门往毓翎宫而去。
俞绯湮,我们走着瞧!
(卷卅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