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头岭方圆不下二十里,是皇协军独立混成旅所辖敌占区内最大的一片山脉,名字虽为岭,实际上只是因为此地海拔不算很高。山上地形复杂,植被茂密,眼下虽是一片光秃秃白茫茫,但可以想见在春夏两季,定是郁郁葱葱一片林海。
此刻在山脚下,雷大队所有的干部都在用望远镜朝山上眺望,这一幕又是把马得意看得头皮发麻。太可怕了,居然连所有的小队长都配备了手表和望远镜,可见这支部队平日里到底做了多少孽!
周凯放下望远镜,点了点头:“这个谢国强倒也算个人才,两百来人的队伍往山里一钻,就像沙子扔进了大海。进可攻退可藏,难怪皇协军一个旅也不愿意来招惹他。”
“东北讲武堂也算是正规军校,能培养出个别狠角色也属正常。”雷仁淡淡一笑,接着点评:“不过也就仅此而已,小游击思想,不值一提。再说了,他要是真的厉害,又岂会把自己的队伍全部打光?”
“那是,同样的队伍,也得看是在谁的领导下。既然国民党不抗日,他当然是要另起炉灶了。只不过就凭他这点力量……不提也罢。”
雷仁转头看向了马得意:“谢国强总不能一天到晚猫在山洞里,他的据点在哪?”
马得意伸手指了个大概的方向:“进山大概五里,他背靠山梁搭了个小寨子,大门是用圆木做的,还设了岗楼,搞得跟正规军营一样。昨天我看了,凭我的3连根本打不下来,只能是靠仁哥出手了。”
“唷,军人情节还挺重。”周凯一挥手:“走,去见识见识!”
谢家寨,暂且如此称呼这个地方吧,因为在山寨门口的岗楼上,插着一面大大的旗子,白底黑框,上书一个龙飞凤舞的“谢”字。
山寨背靠着一道陡峭的悬崖,山峰两侧向左右延伸出来,仿佛是大山张开了一双有力的臂膀,把山寨拥在怀中。三面背山,唯有正当面用成年人大腿粗细的圆木,搭建了一排木围墙,只留下正中一扇大门。里面的情形虽然看不到,但山里又岂能有其它的建筑材料?想来就是木制建筑居多。
来到山寨门前两里外,雷大队一众干部看着眼前的景象愕然一呆。马得意就心里一紧,果然,这个地方易守难攻,怕是独立大队也感到不好下嘴。但随即就发现雷大队的干部嘴角慢慢往上翘起,也不知是谁第一个放声大笑,旋即全都笑得趴在地上抽成了一团。
赵长兴把脸深深地埋在雪地里,右手握着望远镜,左手使劲朝地上拍打。李大山更加过分,竟是躺在赵大的背上,笑得差点断了气。就连雷仁和周凯也是把眼泪鼻涕都笑了出来,任凭如何努力也不能直起腰来。把马得意等人看得目瞪口呆,全然不明白这帮子为何如此开心。
在雷仁抄袭后世经典、土木工程师专业设计的现代化军营里住了将近一年,雷大队早已习惯了那种无比贴心的兵营布局。出了宿舍门,左拐是食堂,右拐是澡堂,正前方就是集合地。
虽然是开放式的“井”字型军营并没有修建围墙,但从营地上方俯瞰,所有的建筑群搭配在一起,独立大队的驻地根本就是一个中型的堡垒。面对来自任何一个方向的袭击,都能聚集起全大队的火力应对,完全不存在有射击死角的问题。
跟随妖孽般的老板学习了这么久,对于阵地选择、工事构筑、临时营地搭建都有了自己深刻领会的雷大队干部,在土石坝就对8连的营地嗤之以鼻。此时看到眼前这更加不伦不类的一个所谓兵营,怎会不笑断了气?
军营,不仅仅是用来让士兵睡觉的,一个布局合理功能齐全的现代化军营,必然都是集生活与防御于一体。而眼前这个谢家寨,看似固若金汤坚不可摧,可也就能唬唬外行人而已,在现如今的雷大队干部眼里,完全不值一提。
至于马得意为啥搞不懂他们如此开怀的原因……好吧,一个半天军校都没有上过的门外汉,也只有他才会把这个死地称之为军营。在雷大队眼中,这个所谓的军营全身都是破绽。
赵长兴一个蛤蟆翻身,把李大山从自己背上掀了下去,挥手招来了陈家驹。对这个自己从俞岭开始就一手教出来的便宜三弟,赵大还算是尽心尽力,一指眼前的山寨:“家驹,看出什么来了?”
陈家驹强自压下笑意,不屑地一撇嘴:“蠢货一个,比得意当初把自己陷在锦界山还要蠢。”
马得意脸色一黑,却又不敢反驳,只得是竖起耳朵,想知道在自己眼中看来高明无比的这个谢国强,到底蠢在哪里。
赵长兴点了点头,又叫来了自己的二弟:“长旺,如果把这个任务交给你,你准备怎么打?”
赵长旺更是不屑,抬手一指前面:“打?根本不用打。他背靠山梁搭营,已经把自己陷入了绝地。如果背后是悬崖,被包围后还能索降,就像在锦界山那样。可在这里……他如果不是穿山甲成精打通了整个山腹,往哪跑?插翅难飞好不好!”
见这边又开始了现场教学,其余干部纷纷聚拢过来,雷仁和周凯就笑眯眯的连连点头,乐观其成。
“我还是那句话,如果是咱要收拾他,晚上从山崖一个索降,立马就是鸡犬不留。”李大山砸吧着烟嘴,淡淡开口。
李自在嘿嘿一笑,竟是笑得阴险无比:“竟然用圆木来搭建围墙,这要是被人在大门口放把火,里面的木头房子跟着一着,鸭子就都熟了。”摇摇头,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惹来边上几人纷纷感慨他的无耻。
“不,不要放火,放火烧垮了围墙,鸭群跑散了不好逮。还是关起门来捉比较省事。一轮掷弹筒扔进去,还没被烤熟的肯定都朝大门外面跑,用狙击手点名就是了。”3中队队长赵长义提出了另一个收割方案。
“还好呀,现在是冬天,还有积雪给他们用。要是搁在别的季节,只要截断流下来的山泉,渴都渴死这帮蠢货,如果没有耐心,干脆就直接在水里下毒。”陈家驹到底是雷仁尽心培养的参谋人才,想问题比憨货们更加深远。
李焦偏头看着雷仁:“老板,交给我吧。只要把机枪往大门口一架,掷弹筒一扔,保证一个都跑不了。”
站在一旁的马得意,此刻已是被冷汗打湿了全身。原来,在这帮牲口眼里,这个貌似固若金汤的山寨竟是如此不堪一击!更过分的是,自己发现一个连根本打不下来的地方,他们考虑的问题,竟然是怎样把对方全歼!连投毒这种无耻的主意都想出来了,这帮子,真的是人?只是大山哥说的索降……是个啥意思?
雷仁微笑着点了点头:“不错不错,用火攻、断水源、敲山震虎赶鸭子上架都被你们想出来了,我很满意!不过我们这次不是来杀人,而是来要回自己的东西。对面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敌人,毕竟也算是一支抗日武装,所以……”
“给他们个下马威,要回自己的东西,顺便帮得意出口气就行了。全大队推进到距离大门200米,把家伙什都亮出来!”
说完周凯拍了拍马得意的肩膀,朝大门那边一努嘴:“去吧,把腰杆挺直喽,有你仁哥在,还不过去叫谢国强下来大礼参拜?”
马得意刚一犹豫,耳听李大山在后边叮嘱:“狙击手全部注意保护,对面谁敢动枪,第一枪打手,第二枪打头!”
好嘛!这才是自己心目中威武霸气天下无敌的雷大队!只听大声应命的不下三十人,马得意顿时把头一昂,排骨一挺,背起双手大大咧咧就朝山寨大门走去。有三十多个神枪手保护自己,老子怕个逑!身后,雷大队亦步亦趋紧紧跟随充当啦啦队。
原本看到雷大队在两里开外对自己这边指手划脚发神经,岗楼上的瞭望哨还不是太在意。以往皇协军也来过,但看见自己这里戒备森严防御严密,也就灰溜溜的夹着尾巴滚蛋了。此时,看到对面那支队伍直奔山寨而来,顿时就敲响了铜锣示警。
由于头天截获了西北军十辆大车的粮食和其它物资,又赶走了前来讨要的那个什么3连一帮乌合之众,此刻山寨里正是士气高涨,听得警报响起,顿时就从各自的屋内涌了出来,纷纷爬上了围墙。
谢国强爬上岗楼,举起望远镜朝外面打量,一边询问着哨兵:“来的是什么队伍?”还不待听到回答,又开始自言自语:“八路?八路怎么会到这里来?这里是伪军控制的敌占区,他们怎么敢过来?”
旋即猛地放下了望远镜,用衣袖把眼珠子使劲擦了擦,再次把望远镜举到眼前定神凝望。然后再次放下,再次举起,再次放下,再次举起……
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想起,一个魁梧的汉子冲上岗楼,把旁边的机枪手一扒拉,气喘嘘嘘大声嘶吼:“大当家的,不好了!我们摊上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