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俊逸的脸庞拢上寒霜,眼神复杂,担忧、疼惜,亦有我看不懂的深沉。
“烟莫……你怎么了?”他快步上前,伸出手臂。我退后一步,闪开了他的触碰。
“我并无大碍,只是身上脏,先告辞。”礼貌地告知后,我快速离开。不管身后似针扎一样的眼神,盯得我浑身发痛,我还是毅然没有回头。
不是我不愿你一个安慰和拥抱。是我不想再因为自己的自私,连累更多的人,我已经因为况晴晴的嫉妒,而害了无辜的鸿儿……宏轩,你可曾了解我的退却?
“小姐!”“听荷居”外两个玲珑的身影从暗处跑过来,是玉儿和如是。
“小姐,你伤到哪里了啊?”如是见我浑身是血,泪雨滂沱,扶着我上下查看。
“我没事,只是一点擦伤。”我想笑着安慰她,可是嘴角的弧度牵不起来。
“先回房,给小姐上药。”玉儿止住如是的哭泣,沉声说道。如是和玉儿忍着担忧,含着泪水,帮我沐浴更衣,包扎伤口。手臂上和腿上的伤口比我想象的要多,当时故不上疼痛,现在一上药,各处伤口似被烈火焚烧,刺痛得厉害。
“如是,你明天去打听一下,两年前况鸿是为何受到惊吓的。一定要把事情的原委查清楚。”我沉身吩咐道。
“小姐,小少爷真的……失踪了?”如是怯怯地问,厅堂发生的事也早就传开了。
“是我没保护好他。”我的眼角湿润,坦言承认。
“玉儿,你现在马上通知罗武,说我明天要借他的‘青衫门’一用。”我转过头吩咐玉儿。
“好的,奴婢现在就去。”玉儿没有多问,转身就出了门。
梦里,一条黑色花纹,油亮湿滑的大蛇,“嘶嘶”吐着蛇信子,盘踞在我身上,冰凉的触觉,如掉进一处泥泞的沼泽,令人作呕的气息强迫进入我的胸腔,我努力挣扎,它却越缠越紧……突然画面一转,七零八落流血蠕动的蛇断,围在我的身边,拖着醒目的血迹,慢慢向我靠近,我想逃,却无论如何也动弹不得……
“啊!”我大叫一声,半坐在床上,如绸缎般的黑发此刻已经被汗水浸湿,几缕发丝杂乱地贴在我的脸庞,身上粘稠湿滑,我想起梦中渗人的情景,不禁一阵战栗。
“丫头……”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越显低沉。我才发现,铭烨正用手支撑着身体,托着腮凝视着我。他的姿势有点怪异,俊秀的脸庞此刻却带着不该有的苍白,眉目轻轻相蹙,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柔。我已经不再奇怪他半夜翻窗的嗜好,并未有多少惊慌。
“丫头……”他又轻轻呼唤了一声,慢慢站起身,一步一步向我走来。他的脚步迟缓,每走一步似在用尽全身的力气,那么沉重,我有一瞬间的错觉,好像他随时都会倒下一般。
“你怎么了?”我来不及多想,伸出手臂迎接摇摇欲坠的身躯。幸好他并没有倒下,而是慢慢坐到我的床沿,右手自然的与我的右手交叉,拥抱我。他的下巴放在我瘦弱的肩膀上,生疼。
“丫头,你没事吧?”他轻声呢喃,话语中带着怜惜。
“你再不起来,我就有事了,疼啊!”我用力支撑起他的身体,揉了揉自己的肩,来掩饰自己微红的脸。
“你到底怎么了?受伤了?”我看他神情怪异,脸庞上有细小的汗珠不断渗出。我可不想让他死在我的床上。
“没什么大碍,你没事就好。”他故作轻松地说,桃花眼微微上挑,俊颜皆是柔情。
“你不会被人打坏脑子了吧?”我指了指他的脑袋,奇怪地问。今日的他不跟我抬杠,不跟我吵架,也不耍流氓了,真是……不习惯了。
“看你今日可怜,不欺负你了。当然,我绝不会放过除了我以外,欺负你的人……”他苍白的脸上蒙上冰霜,凌冽的双眸深不见底。我有点陌生这么清冷严肃的他。
“我的事,不用你管。”我也冷冷地说。今日况晴晴所做的,我定不会轻饶。欺负我的人,我必千倍百倍地还给她!
“丫头,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他自顾微微地笑了。
“凭什么啊!”我随手推了他一下,赌气问道。我可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因为……我们是……朋友。”他拧了下眉毛,用手捂住左侧肩膀。“朋友”二字艰难地出口。轻薄发白的嘴唇紧紧抿着,这样的表情我似在哪里见过一回。我顺着他的手,低头一看,淡淡的红色在白色衣衫上甚是醒目,大有继续蔓延的势头。
“何人把你伤成这样?”我伸手想要去碰他的伤口处。
“这点小伤,要不了我的命。”他起身避开,眸光阴郁。
“无论是谁,我都会把他找出来!”他坚定地冷语道,如同修罗阎王般,浑身散发着寒气。
“好好睡,我得走了。”他看了一眼伤口,对我宠溺地微笑,流水星眸,绚烂无比。我还未开口,他就带着一抹清瘦的背影,消失在寂静的夜色中。
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回想起今日与毒蛇厮杀的经历,我惊讶于自己的剑术,是身体里爆发出异常的能量,剑随心动,自然随意中却剑无虚发。我重新拔出紫凌剑,阴冷之气从剑刃袭来,在夜色中焕发出淡淡的紫光,确实是一把难得的好剑。但为何今日会来如此不一般的体验,紫凌剑似是一个衷心的仆人,在我危难之际,伺机而动,护我周全。
莫非,江湖的传说真有其事?紫凌剑确实是件神器,暗藏剑术秘籍,且能在一定时候发出超强的能量。我又仔细检查了一下紫凌剑,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我寻思了一夜,天已蒙蒙亮。罗武带着两个穿青衣的少年站在院中等候。“小姐,这是青木和青吟,他们手下各有一队训练精良的分队,静候小姐吩咐。”罗武黝黑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谦恭如常。
“谢谢。”我虽波澜不惊,实则真心诚意。在这个时候,能够帮我的,恐怕也真的只有罗武的“青衫门”,我甚至很想了解,我的父亲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他虽失踪十六年,他的亲兵却依然衷心等候。
“小姐……这是……”
“这是你的职责嘛!”我笑着替他回答。
“罗叔,世间没有理所应当的事,谁也没有责任一定要为谁做什么。这个,烟莫从小就明白。”
“小姐,将军要是知道,一定会感到安慰。”罗武冷俊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眼神中带着赞许。“你和将军一样,宅心仁厚,心境澄明,我罗武不会看错人。”他继而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言语间有着他从未有过的激动,声音微微有点颤抖。
“好了,不多说,找人要紧,马上出发!”我手握紫凌剑,对罗武说。一行人快步走到了府邸大门。只见大约有二十来个穿青衫的少年,整齐地分成两队,等候在那里。个个英气逼人,器宇轩昂,似一棵棵挺拔的苍松。我在心里暗暗感叹,“青衫门”果然百闻不如一见,连个小分队出来,个个都年轻有为,身怀绝技。由此可想,整个“青衫门”的实力定是不可按常理来猜度。
“光这二十几个人,怎么可能找得到鸿儿呢!”况晴晴一身水蓝云锦裙衫,风姿绰约地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二三十个身穿宰相府护卫军的服装。“人多力量大,森林险恶异常,如妹妹所说,毒蛇到处都是,不多带点人,万一发生什么事,可如何是好?”她眼波流转,扫了众人一眼,似在把这话传给在场的人听,眼神中带了一丝嘲弄。
“要去就快点跟上!”我不想再浪费宝贵的时间在口舌之争上。只想再去悬崖,一探究竟。鸿儿现在生死未卜,我得抓紧时间!
“等等。”一个温润的声音响起,宏轩一袭银灰长衫,翩翩如惊鸿。铭烨依然白衣裹身,墨发飞扬,似没有了昨晚的孱弱。“况公子有事,我们理应帮忙。”宏轩缓缓开口,等待我们同意。
“真是求之不得啊,宏轩,你真好。”况晴晴媚眼轻挑,嘴角上扬,笑得温婉贤淑。宏轩对她的夸赞并未有大多的反应,目光扫过我,见我避开,也不再追寻。
我们一行人按昨日的路线上山,不多时,就到了休息的森林。“小姐,昨日就是在这里遇到了毒蛇?”罗武最先看到了我的神情异样,我没记错,就是这棵枝叶繁茂,高耸入云的大树。鸿儿还特地抱着树,说,他得长多大才能伸手环住它。也是在这里,经历我人生中最不可思议的一场厮杀。
可是现在,清风微拂,阳光斑驳,大树依然挺立着,似乎并未发生过任何事,昨日那些恐怖渗人的血迹和毒蛇的尸体,竟然莫名消失了!“妹妹,你昨日英勇大战毒蛇的地方,可是这里?”况晴晴扫视了周围后,见我默不作声,故意追问。
“确实是这里。但应该有人做了手脚。”我不卑不亢,知道自己被人设计陷害,但此刻无能为力。
“妹妹凭空出来的事情,还有谁做得了手脚啊,你剑术不精,人人皆知,非要编出这么个事情,难道真是你害了鸿儿?”况晴晴得理不饶人,步步紧逼,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偏又带着些许悲愤,好似真是我故意弄丢了鸿儿,还编出这么荒谬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