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定啊,或许他知道自己有危险,所以留下一首绝笔诗,以供后人瞻仰。”铭烨侧躺在床上,托着腮,猜测道。
“这种绑架孩子的事,必定遗臭万年,还供后人瞻仰,亏你想得出来!”我瞥了他一眼,表示不赞同。
“不过……你有一处说对了。”我仔细地看着首页的那首诗,纸张周围似乎粘着些什么粉末。
“哪一处?”铭烨惊喜地抬起头,望着我。
“就是……这首肯定是他最后写的诗。”我用手指捻起这些粉末,又用鼻子在书上嗅了嗅。
“为何这么肯定?”铭烨发现看到我的动作,快速下床,走到我身边。
“你闻闻,这是什么?”我拿起诗集,递给他。
“这是……迷香?”铭烨一脸诧异。
“嗯,最常见的迷香。当时九公主说喝了李岭敬的酒就熟睡不醒,可能就是被放入了此类迷香。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李岭在百姓宴时,给我们很多人都下了药,随后他又不知为何回来写了诗,接着掳走了鸿儿。”我胸有成竹地说。
“如此说来,这首诗,难保就是李岭的证据?”铭烨茅塞顿开,认真的看起了这首诗。
“寻湖纳田避农家,青山不老鬓先衰。无穷海泪浸苍颜,千年神佛保平安……”铭烨不禁吟诵出口。
“并无什么特别之处,大概就在说自己被贬职到这个沿海小镇已经很多年,希望这个地方能平安……”他放下诗集,一脸狐疑。
“嗯……确实是这么个意思……”我充满笑意地望着眼前这个衣衫不整,墨发散乱的男人,等着他有更高明的见解。
“这个意思,说明什么?根本不是什么证据吧!”他一甩头,重新回到床上躺下。
“或许只是暂时不明白,我不相信李岭会在紧要关头,再来写首莫名其妙的诗,每个人写诗,其实都希望有人看得懂……。”我不禁自言自语,这样的心情我体会深刻。当初竹林那首藏头诗,不就是想给那个人看的吗?
只是……那个人……
我低低叹了口气,心中酸楚再次弥漫。
“丫头……你的诗,我看得懂。”铭烨仰面躺在床上,轻轻说道。
“你先看懂李岭的诗吧!”我笑着嗔怒道。事到如今,还有心思来贫嘴。
“不是……我……”
“好了,快些准备,即刻启程去‘无铁镇’。”我吹灭油灯,周围已经一片灰白,黎明已经来临。
等我们收拾好,发现众人也已早早等候在大堂。“白大夫,白雪,你们也要启程吗?”如是一脸诧异地望着站在一侧的白氏父女。
“嗯,在下也想前往‘无铁镇’,想一起做个伴,不知……”
“当然可以,有个大夫同行,多少也安全些。”我立刻接口。这本就是和白大夫商量好的,铭烨和我身上奇怪的毒,本来就需要他来解。只是不能明说,唯有叫白大夫撒个谎了。
更何况,他似乎对我们身上的毒十分感兴趣,同行的建议,还是白大夫主动提出。
“你们先等等,我去去就回。”我放下包袱,走出厅堂,正想前往西厢房。因为太过匆忙,还未向我的义父辞别。
“庄主,她是况晴晴的妹妹,也就是况世俊的女儿,你又何必……”四夕的声音从房中传来。
“况世俊的女儿……”庄主似乎有点迟疑,“烟儿是个好姑娘……”
“请恕四夕直言,目前我们的处境,不宜和况家的人有任何牵扯。”四夕不卑不亢,直言不讳。
“四夕,老夫明白。你先下去吧。”我慌忙闪到一旁,待四夕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我才缓缓走进房内。
“义父……烟儿前来向您辞行。”他转过身来,眼神中带着一丝无奈。
“这么快就走了……”他转过身,侧对着我。
“嗯……有缘会再见的。”我亦有些许地不舍,虽是短短几次接触,却犹如相识甚早。
“烟儿,多保重。我们会再见的。”他微微颔首,棱角分明的脸庞上,那双熠熠生辉的双眼,此刻带着些许留恋。
我报以浅浅的微笑,并未再回头。又是一个和况世俊有关的人,我不禁心中苦笑。兜兜转转,原以为亲近的人,有时候一个转身,其实都只是陌生人。这个义父,会是什么目的?
出了府衙,下了山,雇了几顶轿子,浩浩荡荡地前往目的地。“看来李岭这十几年来,为这个小镇做出很大的贡献。”九公主与我同坐一辆马车,她望了轿外一眼,思索着说道。
“现在他不知所踪,大家都十分担忧。”我想起早上出门时,府衙外聚集的百姓,无不带着焦虑的神情,说是群龙无首,也不为过。
“我得尽快上报朝廷,让他们派人下来,先顶替李岭的位置。”九公主说。
“可惜……”我幽幽叹了口气,一时失足千古恨,像李岭这样的人,如果不是十六年的事,他一生在这里,虽默默无闻,却受这方百姓爱戴,也是人生幸事。无奈,就这样枉然送了性命。我有一刹那的愧疚,假若不是我们的到来,或许李岭的结果,不会是这样。
我手抚上藏于胸前那本诗集,暗暗想道:李知府,如果你真要告诉我们什么,就让我能尽快猜透你诗中的奥秘吧!
颠簸着,有点疲累,一觉醒来,发现路上景致已然发生变化,似乎还有点熟悉,估摸应该已经进入了“无铁镇”。
“大家下来吧,我们到了。”司徒爽朗的声音从轿外传来,看来到达故乡,他的心情十分激动。
我们一一下了马车,发现眼前是一个富丽堂皇的客栈,金檐红柱,硕大的牌匾上写着“唐门客栈”。车夫介绍,这唐门客栈是这里最上等的客栈,来这里洽谈矿产交易的达官显贵,都在这里落脚。
“玉儿……”大家都纷纷往里走,赶了将近半天的路,还未吃过任何东西,大家都又饥又累。玉儿却站在拐角处,不肯挪动脚步。
她眼神清冷地盯着牌匾,愣了会儿。随即从袖口中掏出一块淡紫色纱巾,蒙上口鼻。“小姐,奴婢偶感风寒,不愿传染给众人。”说完,就随大家进了客栈。
我也不理会她的异常,到了她的家乡,她或许是不愿被熟人看到吧。这个玉儿……哎!
进入大堂,才发现这个客栈果然不一般,红木的桌椅,尽显高贵,连使用的杯盏,都是骨瓷玉筷,色彩素雅别致。碧玉的阶梯蜿蜒,引向二楼的客房。
“这么个小镇,竟有这样的客栈?”连久居皇宫的九公主也不免瞪大了眼睛。
“你们有所不知,这里是唐氏家族的客栈,自然要与众不同,才能彰显他们的财气啊!”邻桌一位穿着得体商人模样的中年人,看我们不解的样子,解释道。
“唐氏家族?”况鹏问道,“是什么人?”
“唐氏从前只是拥有几处矿产,两兄弟各自经营,并不是特别富有。自从唐家只剩下唐明英之后,他就开始时来运转,又是客栈,又是商铺,赚足了银子啊!”那个商人撇了撇嘴,羡慕地说。
“玉儿姐姐……你的筷子掉了……”白雪稚嫩的声音,把我们的注意力拉回,纷纷看向玉儿。她的筷子不知何时已经掉落,她却并未察觉。
“店家,换双筷子!”一旁的况鹏招呼一声,打扮清爽的小二就赶紧喜笑颜开地递上筷子,态度十分谦恭。
“玉儿,你怎么了?”况鹏这才发现玉儿的异常,关心地问。
“无大碍,染了风寒,有点不舒服。”玉儿淡淡说道。
“好饿……”南笑摸着肚子,望着众人。
“快吃吧!”九公主一声令下,大家才敢提起筷子,吃了起来。毕竟和身份尊贵的九公主一同用膳,是多大的福分,我们虽不是第一次,但也有点拘谨。
“公子……你好坏……”一声娇嗲声从门外传来,接着是一声带着调戏的笑声,显然来自这位女子口中的“公子”。
“公子好……”几个正在忙活的伙计,纷纷低头,行礼。
“快,天字厢房!”男子长相倒是还算端庄,金色锦缎长衫,彰显十足贵气。只是胸前和腰间过于硕大的玉佩,硬生生使得整个人油头粉面,俗不可耐。加上他此刻好色嚣张的样子,愈发觉得此人不讨喜。
“什么人?”九公主一脸鄙夷。
“应是唐家公子吧。”铭烨瞥了一眼,答道。
“是这里的主人?”玉儿凑上前来。
“不是主人,也是主人的家眷。”铭烨饶有兴趣地望着那相互搂抱,卿卿我我的那对男女。
“其他人进来,除了招呼的小二迎接,其他人并无反应。此人一来,所有伙计都问安,说明定是很重要的人物。”我也加入了这场猜测当中。
“那万一只是很熟的客人呢!”况鹏提出质疑。
“王公子……里边请……”小二一声吆喝,又迎进几位客人。
“小姐,我知道了!”如是激动地举起手来,眼神闪亮,似个抢答的孩子。
“哦,你说说看……”我微笑着看着小丫头。
“你看,这些伙计,看到熟人称呼时都带着姓,但叫刚才那个人时,只说‘公子’,说明是自家人。就像我叫我们家小姐,直接叫‘小姐’,叫别人家小姐,就不能这么叫了。”如是一口气说完,兴奋地望着我。
“哈哈,还是如是聪明!”司徒率先赞扬道。大家也纷纷点头,表示以此推断,很确实有道理。
“没想到,唐家的公子是个纨绔子弟……”宏轩摇了摇头。
“唐家应不止一位公子……”司徒若有所思。
“你如何得知?”白大夫终于开口了。
“老夫瞎猜的……如若不然,这么大的基业,多可惜。”司徒干笑几声,眼神复杂地望向玉儿。玉儿一直默不作声,至始至终都未参与我们的话题。
唐氏家族……唐门客栈,莫不是,就是玉儿不愿相认的家人?
这么巧合,难怪她不想被人认出。也难怪她情绪异常。
要了几间厢房,休息片刻。我觉得该把我的计划说给铭烨听。只是铭烨一直倒弄着从孤岛上采撷的玫瑰花瓣,不曾停下。“皇甫公子,可否听你娘子一言?”我在他背后幽幽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