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云平昭的话,云居雁赶忙摇头,接着又点点头,解释道:“父亲,女儿只是一时贪玩,所以让张铁槐在阳羡买了不少茶具回来。听说,那边的人不止会拿来泡茶,还会用来煮食。”
云平昭无言地听着。之前他找过张铁槐的,可张铁槐什么都没说。如果不是云居雁曾叮嘱过,一个下人绝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欺瞒他。
云居雁不知道云平昭脸色的晦涩不明代表着什么,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依女儿想,既然那么多人都喜欢,必然有其可取之处。可父亲您也看到了,即便程大老爷送来的是全阳羡最好的壶,最精致的手工,可终究是难登大雅之堂的东西……”
“你到底想说什么?”
“女儿只是觉得,若是能做得漂亮些就好了。”
“你不要以为全天下的人都不如你。”云平昭话一出口,马上意识到自己说得太重了。他轻咳一声,掩饰般说:“行了,你画的东西我会交给程大,至于成不成,到时再说。你先退下吧。”
云居雁心中难过。她不断告诉自己,她必须选序渐进,不能操之过急,否则一旦让祖父、父亲反感,她再想做什么,恐怕他们想也不想就会反对。她掩下伤心,不敢看父亲一眼,低头称是,转身退下。
云平昭当然看得出自己的话伤了女儿的心,可是——
他低头收起追月壶的画稿。他告诉自己,他做得没错,女孩子不能锋芒太露,否则一旦让她养成了习惯,只会害了她。他对自己说。上一次在京城,若不是他纵容女儿弹了那首曲子。根本就不会招惹上四公主,惹出这么多麻烦。
时至今日,他早就忘了,是他一力坚持,有心炫耀,才逼得云居雁在蒋明轩面前和陆航合奏。
云居雁回到住处,心中自是说不出的委屈难过。她做这么多事,完全是为了全家的将来,她怕云家会像前世那样。日益败落萧索。这个世上,什么名声,清誉都是假的,人要活下去。要更好地活着。首先需要银子。
此刻的云家虽看着繁盛,那是因为一旦哪里亏空了,她的母亲会拿嫁妆出来贴补。可就算许氏有再多的私房钱。收入少,支出多的日子,万一再遇上一个假程大,恐怕就没有这次这么幸运了。再说,她的母亲已经把大部分的私房钱划为她的嫁妆,而母亲自己又不善于管理产业。恐怕……
她不由地想到前世最后一次归宁的情景。那时候房子还是现在的房子,人还是现在的人。可不过是几年时间,树木凋零,围墙陈旧,每一个角落无不填满了“萧瑟”二字。而她的父母,早已成了陌路人。
云居雁越想越伤心,眼泪不由地滴落在了手背上。
“姑娘,您怎么了?”抚琴关切地询问,目光朝玉瑶看去。玉瑶摇摇头,并不言语,只是示意她小心伺候着。锦绣正从屋外进门。她本来有事回禀,可看主子这样,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云居雁拿出手帕,狠狠擦去眼角的泪水。“说吧,什么事?”她的声音平静如水。她告诉自己,她没有悲春伤秋的权力,更没有软弱哭泣的时间。
“姑娘,张泰刚刚传话回来,说是知府大人派人搜遍了永州人,都没有通缉犯的身影。知府说,恐怕犯人已经逃跑了,他们无需再浪费人力物力追查。”锦绣陈述着事实。玉瑶趁机倒了一杯温水放在桌上。
云居雁平静地点点头,没有多言。她想找到那个胡须男,她想知道白芍是不是真的死了,可沈子寒、沈君昊都离开永州了,她的祖父、父亲又都觉得事情已经结束了,官府的人怎么会再帮着追查?有些事情她真的无能为力。眼下她只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她抬头看看身边的三个大丫鬟,问道:“鞠萍呢?”
抚琴抢着回答:“回姑娘,鞠萍正在指挥小丫鬟,把夏天的衣裳浆洗一遍后收起来。另外,一些厚实的衣裳也是时候拿出来了。”
云居雁点点头,问道:“上次我对你们说的事,你们考虑得如何了?”
三人面面相觑。原本她们以为云居雁只是随口说说,此刻看来,她是认真的。只是如果真的按照主子说的执行,那么以后她们的权力大了,相对的责任也大了。虽说这是主子对她们的信任,可万一不小心出了什么纰漏,她们要付全责的。
云居雁看出她们的犹豫,并不催促她们,只是说道:“眼下,你们四人是我最信任的人,除了你们,我不知道还能相信谁。其实你们心中应该很清楚,豆儿能拿到我的簪子,不是她一个人能成事的,可是院子里这么多人,我不能把所有人都换了,只能尽量小心行事。将来,你们是要跟着我一块出门的。到了陌生的地方,我们更分不清谁是好人,谁是坏人,所以眼下就当是练习。横竖还有近一年的时间,如果有什么不完善的地方,我们也好改正。”
云居雁所说的“练习”,“改正”,是她想模仿现代的责任制,把院子里的大小事务分成四大块,分别交给她们四人全权处置。因为她们四人的精力有限,且她们总有一天要嫁人的,因此她们可以选一至二个小丫鬟帮着她们,同时负责教导她们。将来,在她们离开的时候,推荐合适的人顶替她们。
云居雁看她们三人都在思考,又说道:“我这么做,表面看起来是让你们各司其责,事实上若真要做得好,还要靠你们相互协作。所以你们私底下再找鞠萍商量商量,看看自己要选什么样的小丫鬟,各自负责哪一块。若是最后有了决定,写在纸上交给我看。”
说完这些,眼看着马上是晚膳时间,云居雁估摸着母亲差不多处理完家里的事了,便去了芷槐院。行至许氏的书房外,没有看到丫鬟在门口侯着,云居雁正想上前敲门,就听到许氏感叹了一声:“怎么就这么巧,你把东西送来,人却已经回京了。”
“母亲,是谁回京了?”云居雁笑着询问,目光在书房巡视了一圈,并不见春芽等经常在许氏身边服侍的丫鬟,只有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嬷嬷坐着。看云居雁进门,老嬷嬷起身行礼。云居雁认得她,她是母亲的陪嫁之一,夫家姓洪,虽总是笑眯眯的,但芷槐院的丫鬟婆子都怕她。许氏并不常把她叫到跟前,却是极信任她的。
许氏给洪嬷嬷使了一个眼色,待她退出去之后才说道:“我本想让君昊带些东西给你舅舅,舅母,没想到他说都没说一声就回京了。”
云居雁并不相信这个说辞。不要说许氏并没有无缘无故给继兄送东西的习惯,就算有,也不会让沈君昊代送。她不想当面拆穿母亲,随意点了点头,转而问:“母亲,下午的时候,父亲对我说,六妹想与我、三妹一起出门买胭脂水粉。这事六妹或者简姨娘与您说起过吗?”她想不明白,云惜柔何以执意要她出门。
许氏一听这话,不悦地拧起眉头,反问:“你父亲说,是你六妹提起的?”看起来许氏毫不知情。
云居雁点点头,说道:“我也觉得奇怪,她对父亲说,是想让三妹出去散散心。可之前她对我和三妹提过一次,明明我们都拒绝她了。”她故意把这事说给许氏听,是想借着母亲的口,彻底断了云惜柔的念想。
许氏一听这话,果然更加生气了,嘴里说着:“马上就要过节了,家里忙得不行,她在这个时候添什么乱。明早我会告诉她,让她安安分分在家呆着。”
“母亲,莫要生气。”云居雁笑着挽了许氏的手,“兴许六妹只是一时贪玩。您可不要在父亲面前说她的不是,省得父亲心疼。”
“我省得。”许氏点头。这些日子,在女儿的一再劝诫下,她已经清楚地看明白了,在丈夫面前,一定不能对女儿们说重话,特别是那两个不是她亲生的。有时候,就算明明是她们不对,一旦她把话说重了,就变成她的不是了。
云居雁听母亲说,一定会私下交代云惜柔之后,又与她说了几句闲话就告退了。
出了书房,她悄声对玉瑶说:“你去问问春芽,看她是否知道母亲要洪嬷嬷准备什么东西。”
云居雁尚未回到自己的住处,玉瑶就赶上来说:“姑娘,春芽姐姐说,她想为夫人做冬衣,选了几个花样,晚些亲自送过来,请姑娘帮着选选。”
云府的大丫鬟闲了的时候虽然也会帮主子做做针线,但马上就要中秋了,许氏忙得不得了,她身边的丫鬟哪有时间选什么花样,这分明是春芽有重要的事亲口与云居雁说。
二更时分,春芽果然如约而至,手里也确实拿了几个花样。云居雁生怕扯出父母之间的什么事,把丫鬟们都撵了出去,只留玉瑶在门口守着,这才问春芽:“姐姐,母亲那边,可是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