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许氏一声怒斥,愤愤地说:“不要说我们都没见过你女儿,就算她长得貌似天仙,我们云家也断不会做这强抢民女的勾当。”最重要的,云平昭亲口对她说,以后再没有通房,他也不会再纳妾。
云平昭亦是错愕,错愕过后同样是愤怒。他自认从不是贪酒好色之徒,吕师傅这么说,根本就是污蔑他。
云居雁马上想到了诬陷许氏的那张字条。他们的身边确实有一个极为厉害的对手。抢在云平昭发作之前,她急忙说:“父亲,您还记得祖父拿到的那张字条吗?洪嬷嬷和胡婆子都是不会写字的。”
云平昭马上醒悟过来,而许氏亦回过神来。女儿多次对他们说过这个疑点,但是当日出现在轩逸阁的人,他们已经反复询问过多次了,均没有可疑之处。夫妻俩对视一眼,心中皆明白,此人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如果不把这人找出来,家里恐怕不会就此消停。
云居雁见父母已经明白了,又转而问吕师傅:“除了这事,是否还有其他原因,令你这么坚决地想离开?”
吕师傅看云平昭夫妇的反应便明白事情根本不像自己想的那样,如今又听云居雁这么问,亦觉得自己中了别人的圈套。在他眼中云居雁虽只是一个年轻姑娘,但短短的接触中,他相信对于陶瓷,或许她比云平昭懂得更多。他想了想,恭敬地答:“不瞒大姑娘,前几天确有一位京城来的大爷,邀在下去京城为他训练工匠。他好似知道小女的事,特别说,已经预备了清净的院子,能干的丫鬟,会好好照顾小女。”
云居雁的心一阵狂跳,急急问:“他有没有说他叫什么名字。住在京城哪里,如何与你会合?”
其余三人皆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云居雁。吕师傅答道:“他只说主家姓沈,等我想好了,自会派人来接我。”
云居雁知道自己的表现太过奇怪,她想了想,索性对云平昭说:“父亲。此人找到吕师傅,自然是想做瓷器生意的。不如我们派人去吕师傅家等着,若是见到了人,或许还有机会合作。就算不能合作,也总该对人说一声。是我们把吕师傅留下了。”说到这,她又笑着向吕师傅确认:“既然事情只是一个误会,而我又或许能让吕姑娘忘记不开心的事。相信您一定会留下,是吧?”
如果不是因为误会云平昭想纳她女儿为妾,吕师傅是很愿意留下的。一来云家的人确实对他们父女照顾周到,二来,他也很少看到有钱人对制作陶瓷这么有热忱,对人又没有架子,还愿意亲力亲为。最重要的,云居雁猜得那么准。让他燃起了一丝希望,或许他真能找回那个懂事又聪慧的女儿。
如今既然知道一切只是误会,只要云平昭夫妇没有意见。他当然是愿意留下的。许氏虽有些不高兴,但丈夫想要他们留下,她勉强可以接受。而云平昭呢。依着他原来的脾气,自是不会再用吕师傅,但眼下,对他来说最重要的只剩下阳羡壶,其他的,他也就不那么计较了。
因着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情,细节很快就确定了下来,而云平昭派了个小厮去吕师傅的家,等着京城的人来接他们父女。临走前,云居雁再三叮嘱他,如果可以,就把人请回家来。如果对方不愿意,一定要问清楚他主人家的全名和住址。
待这桩事处理妥当,云居雁又问吕师傅,从哪个下人嘴里听到那么荒唐的传言。吕师傅脸有赫意,羞愧地说,其实他只是听到两个丫鬟的对话,也没有问清楚,只顾着生气,第二天就向云平昭辞行了。
听了这话,云居雁猛然想到,当初二房没有走的时候,似乎也有类似的事情发生。如今二房不在,又发生同样的事,这就是说,二房可能根本不是主谋,有可能连云梦双、许弘文都被利用了。
她不相信巧合,偏偏眼下的几件事都是为了把吕师傅挖去京城。她愈加想知道欲带走吕师傅的到底是哪个“姓沈的主人家”。可惜,云平昭派去吕家的小厮等了十天,都不见有人来找吕师傅。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当下,在云家大门口,一个戴着蓑衣,撑着油伞的汉子一直站在巷子口远远凝视着云家大门。看到大门口有人对他挥了示意,他收起雨伞,转身上了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永州城。
芷槐院内,吕师傅离开后,云平昭沉着脸说:“不管怎么样,还是要把写字条的人找出来。下午把当日去过轩逸阁的人再查问一次。”
“父亲,也可能写字的和放字条的根本是两个人。”
“那这怎么办?总不能把轩逸阁的人全换了。我们若是一下子发卖那么多人,外面的人还不知道传出什么闲话。”许氏低声咕哝着。
云居雁见父亲并不反感自己插嘴,接着说道:“父亲、母亲,女儿怕……那人根本不是轩逸阁的,而是我们身边的。不然不会那么清楚内情。上次的事,胡婆子根本就是替死鬼。”
云平昭和许氏都默然了。万一真是他们身边的人,又是躲在暗处的……后果不堪设想。
许久的沉默过后,云平昭说道:“就算一时查不出,但还是要查。先把轩逸阁的人再问一次,然后让府里会写字的都写几十个字送上来,我让严管事一一辨认字迹。”
云居雁知道,在如此刻意又明显的情势下,根本不可能单靠肉眼辨认出相同的字迹,但眼下并没有其他办法,只能先这样试试。她正想说,她已经向云辅取了字条,马上回去亲自拿来,就听许氏问她:“囡囡,你祖父有没有提起去祖宅的事?”
云居雁这才记起,按照计划,她和许氏这两天就要启程去老宅了。老宅已有百多年历史,潮湿阴冷,平日里只有一些老仆负责打扫看守。云平昭与许氏刚刚冰释前嫌,自是不愿妻子和女儿去那边受苦。他不好意思当着女儿的面说这个缘由,只能一本正经地说:“这事还是由我去对父亲说。既然父亲不再反对阳羡壶的生意,想来也不会阻挠我们去阳羡实地查看。”
云居雁自是看得出父母之间的不自然,她更是明白,母亲是不愿与父亲分离的。她相信祖父没有提及,应该就是想让这事就此作罢。他没有说出口,不过是不想被人说出尔反尔罢了。可另一方面,她需要一个相对自由的环境为下一步做准备,可看着母亲的不舍,她又不忍心。
算了,我又何苦拆散父亲母亲,再说婚期还没完全确定下来,万一沈家坚持,祖父说不定又会变卦。
她这般想着,抬头对云平昭说:“父亲,祖父没有提,应该就是不想我和母亲来回奔波。至于您和母亲去阳羡的事,恕女儿多嘴说一句,你们去那边人生地不熟的,也不一定能看出什么,不如等程大老爷从京城回来,再做决定。”她怕张铁槐只是云家的下人,而沈君昊吊儿郎当的,万一程大与别人达成了协议,父亲没有资金,在阳羡又没有人脉,恐怕事情又会再生变故。因此他们先要稳住程大才行。
云平昭原本他们觉得先去阳羡看看,说不定不用非得和程大合作不可,不过由吕师傅的事情看,已经有人与他们一样,想要涉足阳羡壶的生意。他虽是读书人,但也懂得做生意抢的就是先机。与其再耽搁下去,还不如早些把事情定下。因此,他只是交待了一声,他会派人上京,自己则去了外书房。
待云平昭走后,云居雁悄声对许氏说:“母亲,我听张铁槐说,在阳羡,大家都把做壶的红泥称为‘富贵土’,依女儿想,若是大家都觉得阳羡壶好,富贵土一定会很值钱,不如我们趁着现在的土地价格便宜,瞒着所有人,偷偷买一些藏有富贵土的山地。”
云居雁尚未说完,许氏就用嗔怪的眼神看着女儿,说道:“我们做人讲的是个诚信、道义。既然你父亲已经决意与程大合作,我们就不能背地里干这些事。再说,我也不想瞒着你父亲。可若是他知道了,他定然觉得难以面对程大。”
“母亲,我又没说我们把富贵土卖给自己人。您想啊,程大老爷是阳羡数一数二的富户,他做的自然是大生意,用的一定是最好的土,制的也是最精致的壶。而我们可以买一些品质稍差的,以后可以卖给小的窑厂。至于您说的诚信、道义,等他与父亲谈妥了,我可以告诉他,哪里的红泥最好,就当是卖一个人情给他。您若依旧觉得我们不该在背地里做手脚,我们索性去长兴买,我记得姨母的一部分嫁妆也在那边,舅父觉得那些地太便宜,一直在手里压着。”
许氏细细想着女儿的话,还是摇摇头,“不行,这些都是小钱,我们何必因小失大。再说你大可以放心,母亲为你准备的嫁妆,就算没有皇后娘娘的赏赐,也绝不会让沈家小瞧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