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的云居雁让沈君昊恍惚。直至两人用完晚膳,他依旧没有回过神。她轻快的笑声,明亮的眼睛,微微翘起的嘴角,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他几乎以为那是一个梦境。晚餐桌上,他的目光未曾离开过她。
待丫鬟们收拾了碗筷退出去,沈君昊注意到,她虽然依旧保持着微笑,但她的笑容少了甜美,多了端庄,她也不再歪着头看他,只是专注地看着手中的书册。虽然不情愿,但他不得不承认,廊下观雨真的只是梦境,一场真实的美梦,是她在营造他们很恩爱的假象。
短暂的沉默中,云居雁放下书册问道:“如果到了明天这雨还不停,你会去威远侯府吗?”
“你好像很笃定这雨不会停。”沈君昊没有回答。他的心情并不好,确切地说是失落。
云居雁急忙解释:“你不要误会,我不是催你的意思。”
她语气中的客气与疏离让他的心情更加恶劣。他摇头回道:“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如果雨下得太大,就算有结论了,还是什么都做不了。更何况,我和他两个纨绔子弟也根本做不了什么,我不过是去提醒他罢了。”
“那……”云居雁咬咬嘴唇。她能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但是她摸不着头脑,她试探着问:“下午的时候,你是不是不喜欢我装模作样和你说话?”
沈君昊愣了一下。为了掩饰他的错愕。他起身走到博古架前,随手取了一本书册,心不在焉地翻了两页,满不在乎地说:“我只是觉得你做得太过火了。不过她们离得远,应该听不到我们说了什么。”
“我知道了。”云居雁转头继续看书。突然间,书上的字似在跳舞一般。怎么都入不了她的眼睛。她有些伤心地想:果然,他不喜欢现在的我,同样不喜欢过去的我。
在云居雁心中,下午的她就是前世的她,心无城府。肆意而活,对着喜欢的人爱笑,爱撒娇,不想任何事情,只为了快乐而活着。重生之后,前世的自己就像一个遥远的梦境,但不可否认。刚才她对着他笑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真的回到了那个无忧的自己,没有任何烦恼,想笑就笑,想说就说。她本来以为这一世的她再也不可能如此活着,结果她在他面前居然做到了。那一刻她真的是很快乐,所以她会永远记住这份偷来的甜蜜。
想着想着,眼泪突然涌上了她的眼眶。重生之后,她一直对自己说,她是回来报恩的。她是来还债的,她唯一要做的是修正前世的错误。可事实证明,她也在渴望着幸福,那种能让人由衷而笑,不需要任何防备与小心翼翼的幸福。
此刻,她知道他就在自己身后,为了不让他看出异样。她轻轻翻了一页书页,努力逼回眼泪。她告诉自己,她可以做到的,她只是因为他而变得贪心了,她可以修正自己的心态。她可以配合他的脚步,即使她摸不清他的想法,不知道他为什么嘴里说着讨厌她,却在私下又是亲她,又是抱她。就算亲她的时候他喝醉了,可那个紧紧的拥抱并不是她的幻觉。
沈君昊站在架子旁,他看不到云居雁的表情,他的思绪也不在手中的书册上,她的沉默让他不安。他想说些什么,却怎么都找不到适合的话题。
“那个……”沈君昊索性放下了书册,“关于那对兄妹,我是说自杀那个,就是原本是你丫鬟那个。”他怎么都想不到她的名字。
云居雁不敢回头,只能依旧把目光停留在书册上,轻声问:“你是说抚琴?”
“对。”沈君昊急忙点头。好似终于找到理由了,他走到她身旁坐下,压下她手中的书本,看着她说:“如果明天雨停了,我会找人去一趟刑部,我不是不相信你舅父,只是觉得再细细核查一遍,说不定能找到线索。”他原本打算如果事情能办成再对她说,可眼下他需要话题,只能找它当借口了。
云居雁很庆幸自己已经逼回了眼泪。她本来也想再查一查抚琴的身份,只是不好意思开口。如今沈君昊主动提及,她笑着对他说了声“谢谢”,又补充道:“其实我让母亲买下她的时候,她是官婢,当时的卖身契之类我都留着,不知道有没有用。”
“当然有用。”沈君昊看着她的眼睛,却瞧不出任何端倪。下午的时候,她的眼睛闪闪发光,可现在,她的眼眸平静如水,她虽在看着他,但同时也在躲避他的目光,不像下午的时候,她总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眼睛,似在引诱他一般。“你没事吧?”他脱口而出。
“我有事吗?”云居雁笑着反问,起身避开他的目光,嘴里说着:“我当然没事,我现在去书房把东西找出来,省得明天忘记了。”她想一个人待会儿。
沈君昊不明白她为何这么着急。他看了看外面,雨依然在下,夜很黑。“我和你一起过去吧。”
“不用了,才几步路。”
“走吧。”沈君昊说话间已经起身往外走去。云居雁只得跟上他的脚步。
半个时辰后,云居雁依然在西厢房的抽屉内翻找着。她知道东西放在哪里,那是她亲手放进去,然后再锁起来的。她找不到,因为她不想回卧室。她以为磨光了沈君昊的耐心,他就会离开,可是他就在一旁耐心地等着,手中拿着她的藏书,似乎看得津津有味。
“大奶奶,时辰不早了。”玉瑶在门外提醒。
“知道了。”云居雁假装忙碌。昨夜是他把她“扔”到床上的,还是在吹灯以后,可今天晚上怎么办?难道真的让她在他面前脱衣服睡觉?
自成亲的第一天,玉瑶已经满腹疑问。一开始主子总是借故把她支开,不让她入屋服侍,这两天她虽然可以第一时间进屋了,但她隐约觉得不对劲。她问过锦绣,她坚称没事,但她知道一定有事。此刻也是,书房的东西都是刚刚整理过的,什么东西放在哪里,她闭着眼睛都能找出来,可是主子却翻箱倒柜找了半天,就是不愿意问她一声。
眼看时间越来越晚了,明天一早还要去薛氏那边请安,她恭声说道:“大奶奶,不如让奴婢帮您找吧。”
“不用了,你不知道东西放在哪里。”云居雁急忙拒绝。
沈君昊抬头看了她一眼,合上书册,走到她身边拉起她。“明天再找吧,该回去睡了。”
云居雁正等着这句话,急忙说:“你先去睡吧,我马上就能找到。”
沈君昊压着声音问:“你在害怕什么?”续而又附在她耳边说:“放心,我说到做到,而且我绝不会强迫女人。”
云居雁只觉得脑中“轰”一声,脸上烧得厉害。“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的话音未落,他已经牵着她往外走去了。
屋檐下,虽然正房就在眼前,但丫鬟们引路的引路,打伞的打伞,忙成一团。沈君昊拿过一旁的雨伞,一手撑开,一手揽住她的肩膀,说了句“走吧”,便拥着她往雨中走去。云居雁惊呼一声,不得不跟上他的脚步。
他们并没有从廊下绕回正屋,而是直接穿入了雨帘中。才走两步云居雁的绣花鞋就湿了。“你故意的!”随着她的控诉,他们已经走到了正屋的廊下。沈君昊扔下雨伞就把她推进了房间,“嘭”一声关上房门。他的鞋子也湿了。
“你干嘛有回廊不走,拉着我淋雨。”云居雁生气的控诉。她不喜欢下雨天。
“刚刚你说一个人去书房找东西,是不是在生气?”这是沈君昊能想到的最合理理由。
“没有。”云居雁转头入了内间,在门后吁了一口气。生气不生气,难过不难过,紧张不紧张,高兴不高兴,她的心情从来没有这么快起起伏伏的。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居然因为他的一句话而想哭,又会害怕不知道如何和他相处,甚至还会莫名其妙发脾气。成亲之前,她一直以为自己只要保持微笑,做一个得体的沈家大少奶奶就行了,可是她居然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原本她以为最难相处的应该是薛氏,实际上却是他。
云居雁走到床边,脱下湿了的鞋袜,一溜烟爬上床,睡在了内侧。成亲前,无论是许氏还是嬷嬷都告诉她,女人要谁在床外侧,因为要提早起身梳妆打扮,要永远让丈夫看到自己最美的一面。不过反正他连她的鼻涕眼泪都见过了,她还在乎这些干什么?再说他亲口说的,无论是现在的她,还是前世的她,他都不喜欢。
云居雁胡乱想着,迷迷糊糊睡着了。沈君昊直至听不到内间的动静,这才走了进去。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说错了什么,惹她不高兴了,但他清楚地看到,她因为同床这件事很不安。他脱了衣裳,熄了灯,在她身边躺下。想了想,他翻了个身,不甘心地伸手抱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