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君昊很想知道,在赵旬房中搜出的那封信,黄姨娘到底是写给谁的,可惜陈五压根就不知道。不过按陈五的描述,沈君昊愈加觉得赵旬是被诬陷的。至于那包大黄药粉,极有可能也是栽赃陷害。
在沈君昊想来,昨晚他推开赵旬的房门时,他的尸体是暖的。这就是说,要么书信和药粉早就在房内了,要么他进门的时候,有人刚刚离开。两种可能性,他更加倾向于相信后者。
按照陈五交代的情况,沈君昊大体明白了幕后之人控制手下的方法。简单来说就是分层管理和上下级连坐。
拿陈五为例,与他唯一有联络的是赵旬。当初陈五误以为赵旬死了,之所以那么害怕,除了怕父母被掘坟,更重要的是,他一个人的背叛,会连累赵旬一家子,而他和赵旬,他自认他们交情匪浅,比亲人更亲。
据陈五所知,赵旬也只是听命令行事。至于赵旬的上司是谁,陈五不知道,就像赵旬不知道自己的上级听从何人的命令。所有人,除非到了一定级别,否则都只是与“上级”单向联络,就算是执行任务,也只要求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根本不知道整个计划的全貌。
沈君昊难以理解,如此严苛的条件,陈五居然愿意卖命。陈五摇头说,当初他觉得只要能够手刃杀父仇人,什么条件都是值得的,更何况,他自认和赵旬情深义厚,他没理由不相信他。
听陈五说得笃定。沈君昊更加不解。可转念再想想,何止一个陈五,青纹等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当然,青纹的动机与陈五不同。但归根究底,她致死不休的动力,正是她心中的执念。
沈君昊借着与云居雁协商吕氏葬礼的机会。回凝香院吃午饭,同时把陈五交代的事情向云居雁简述了一遍,续而感叹道:“有时候,我越来越佩服幕后之人,他不止会选人,更会控制人心,仿佛能把人看透一般。”
不同于沈君昊的感慨。云居雁想到了另外一层。她走到书桌前,提笔画了一个图表,问道:“你看,陈五说的像不像这样。他在最底端,随时可以被牺牲。而他上面是赵旬。其实赵旬控制的可能并非他一人,而赵旬之上,另有指挥他的人,再上面或许还有其他人。如此这般逐层递进,而我们想找的幕后之人可能就在顶端。”
沈君昊看了看她所画的,点头道:“差不多应该是这样的。不过——”他轻轻皱了皱眉头。之前他没有细想,如今看云居雁画的图表,幕后之人若是这样逐层控制手下,那么哪怕只有四五层。势力已经足够庞大。最可怕的,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的手下不止可以遍布京城,甚至可以涉及更广的范围。
想着,想着,沈君昊又摇头道:“也不对。若是皇上察觉到了,一定容不得这样的事发生。”
云居雁没有接口,只是愣愣地看着自己画的图表。她一直觉得幕后人之人仿佛能够未卜先知一般。而现在,她觉得自己画的根本就是传销组织结构图。会不会幕后之人和她一样,是从现代穿越而来的?她猛然想到了沈君昊的茶楼。她第一次去茶楼的时候,就觉得很多地方透着现代元素,不过并不是很明显。另外,她一直想不明白,前世,在她和许弘文成婚后的五年间,紫砂壶的技艺突飞猛进。而这一世,在她想聘请吕师傅的时候,有京城来的人同样接触了吕师傅。后来她想找出那人,对方突然就销声匿迹了。
“你上次对我说,茶楼的事一直是二叔管着,关于怎么装修,怎么卖茶之类的,都是他的意思,对不对?”云居雁抬头问沈君昊。
沈君昊莫名,回道:“我上次就对你说过了啊,很多都是他的意思,不过据他所说,他也是听了别人的意见,才有想法的。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事?”
云居雁不知道如何解释。沈君昊一向不相信她口中的“梦境”。她缓缓摇头,又问道:“不会给他意见的是郝平吧?”
“怎么这么问?”
“我只是在想,除了二叔,对所有人来说‘郝平’就只是一个名字。关于钱通和赵旬,至少还有陈五指认,可是这个郝平,唯一和他有关的只有二叔。”
“你觉得‘郝平’是假的?”沈君昊思量着这个可能性。正如云居雁所说,郝平的一切都只是沈君烨的片面之词,唯一能证实郝平身份的是许慎之找来的手印。可是这个手印只能证实郝平是肖家的儿子,却不能说明是郝平在幕后操纵着一切。
随着这个怀疑,两人都沉默了。反反复复经历了这么多事,到来头他们还是没有获取幕后之人的信息,只知道他比他们想象的藏得更深,他们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有可疑。
“或许只是我们想多了。”沈君昊安慰云居雁。大夫一早交代了,她不能思虑过重。“少了一个四婶娘也好,至少没人时时刻刻与你作对了。”他轻轻搂住了她的肩膀,接着又道:“祖父已经传了口信去赵家,相信三婶娘这两天就会回来。丧礼的事,就让二婶娘和三婶娘多多费心。我会把注意力放在枫临苑那边。不知道祖父是如何中大黄的毒,我总是不能安心。另外,我也会注意着五弟,我怕他会被人挑唆……”
“我能不能去见一见二叔?”云居雁突然打断了沈君昊。
沈君昊侧头看她。
“我觉得他可能有事隐瞒。”云居雁避重就轻地解释。看沈君昊依然只是看着自己,她下意识避开他的目光,转瞬间又抬头看着他的眼睛,证明自己没有心虚。
“居雁,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不是我不愿意说,而是就算我说了,你也不会相信的。”
“你又要说那个梦?”沈君昊叹息,“你不会觉得,二弟也做了同一个梦吧?”他气恼她总是被莫须有的事羁绊着。从沈子遥受伤,他和云凌菲的婚事搁置来看,她的梦根本做不得准。
“我都说了,你不会相信的。”云居雁亦是气恼。
“好了,别气了。”沈君昊态度稍稍软化,“最多这样,下午我就找机会去问他,关于茶楼,是谁给他出的主意。”
“你为什么就是不愿让我去见他?他已经伤成这样了,我根本不会有危险。”
“反正不许去就是不许去。”沈君昊低声嘟囔:“你要问什么,我替你去问就是了。”沈君烨越是想见她,他就是越是不想让他们见面。他知道云居雁对他是一心一意的,但是他受不了其他男人有企图的目光。她是属于他一个人的。
云居雁知道他的身体和精神都很累,几乎已经到极限了。她不想与他争执,只能咽下了已经到嘴边的话。她要见沈君烨总是有机会的。她一定要试一试,他是不是穿越的,之前是不是他想聘请吕师傅。
沈君昊见云居雁不再坚持,以为她放弃了这个念头。他亲昵地摸了摸她的脸颊,叮嘱她好好休息,而他见过沈伦之后会直接去枫临苑。
沈君昊走后,云居雁在屋子中来回踱步。小半个时辰后,门房来报,宫里又派了人去枫临苑见沈沧。
一听这消息,云居雁的心紧紧一揪。若是皇帝拿吕氏的葬礼做文章,恐怕已经在崩溃边缘的沈君灿会愈加疯狂。可是明面上,是吕氏谋害沈君烨。这是沈沧告诉皇帝的,而谋害子嗣这条罪状,已经足够把吕氏休了,皇帝若以此下一条口谕,沈沧不接受也得接受。
云居雁焦急地等待着,结果等来的不是枫临苑的消息,却是鲁氏亲自上门。云居雁生怕是永州出了什么事,急忙迎了出去。
在杨氏面前,鲁氏虽似往常一样,关切地询问云居雁的身体情况,又为吕氏的死感叹了一回,但云居雁看得出,她的神情隐隐含着凝重与忧虑。
待到杨氏借故离开,云居雁急问:“舅母,是不是母亲有什么事?”
“你母亲很好,我是来问你——”鲁氏的话戛然而止,目光灼灼地看着云居雁,“你舅父听到一些传言。”说到这,她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居雁,我就直接问你了,沈子寒是不是仍在京中?”
云居雁一听是为了这事,心情复杂,只能如实回道:“我听相公说,应该是尚未离开,据说是为了沈三公子。具体的,我并不十分清楚。”
鲁氏的手越过桌子,轻轻握住了云居雁的手背,叹息道:“我和你舅父自然是相信你的,但是——”鲁氏再次叹气,“我们总觉得,有人似乎总是有意无意把你和其他人牵扯在一起。不止是他,之前的陆航也是。其实对女人来说,有些事情就算是子虚乌有,但被人说得多了,难免会有人相信。我和你舅父都觉得,不管怎么样,得先找出中伤你的人。就算一时找不到,至少也要知道,为什么有人要这么做。”
鲁氏这话看似直白,其实已经说得十分保守了。事实上,上午的时候,许慎之在衙门听到别人公开议论,说是沈子寒因为放不下云居雁,才会违抗皇命,滞留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