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达啊!”我语重心长的说,“你怎么能这样自暴自弃呢?我多次强调、反复交代,这个人残志不残,失恋不失德。你就是不听啊!”
“哦?”他斜着眼睛,漫不经心的说,“是啊是啊,我早应该知道的……你是来找我借钱吧?那个小丫头把我蹬了,顺便把我的钱都卷走了。”
“什么?”我吃惊的跳起来,“这么狠?人呢?妈妈的我去砍她!”
“坐下啊,既然已经跑了,就不会让咱找到的——您不是说了,失恋不失德吗?您这还没失恋呢,激动什么啊?”
“妈妈的她跑了不要紧啊,你没钱借给我了,我怎么结婚啊?……关键是我为你而感到忿忿不平啊!”
这是一个令人沮丧的上午。我和林达默默无语的喝着啤酒。很快我就有了几分醉意。我们开始兴奋起来。我们高声唱着歌,肆无忌惮的揭发着对方的老底,然后历数经历过女人的种种细节。我们仿佛回到了几年前,那时我们都是不懂人间艰辛的快乐的年轻男子。
“妈妈的,大不了老子再走几笔黑票,咱们再重现江湖。”林达醉意朦胧的说。
“哦?妈妈的,你去,老夫不去了,老夫要做正经人了,呵呵,有牵挂了!”
“是啊,妈妈的,你有牵挂,老子没有啊!”
“你会有啊,妈妈的,我预计你在一年后遇到白雪公主,妈妈的,你为将来多打算点吧你能忍心叫一个爱你的女人为你担心受怕?”
“靠!还公主呢!宫女我就满足了!……我不做这个,还能做什么?”
“你可以卖猪肉啊!妈妈的,咱们的菜刀功夫都不错啊,那可不是白练的!”
他呵呵的笑起来,笑得我直起鸡皮疙瘩。他突然不笑了。他盯着我,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刀仔,你说,这年头,有没有永远的爱情?”
我愣了一下,说:“有啊。”
他依旧看着我,“刀仔,你仔细想想,咱们可是亲兄弟,你甭骗我!”
我用力的想了一下。我想起来了飞飞笑脸,我想起了她让我心醉的充满爱意的目光。
“有!当然有!”我毫不犹豫的说。
他猛灌了一口啤酒,说,“好!好好好!我要去卖猪肉!”
我突然发现自己是一个一无是处的人。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生意人,不是一个合格的职员,不是一个合格的苦力,更不是一个合格的骗子,是的,在这个浮躁而繁华的世界上,我只是一堆忿忿不平的充满感情的垃圾。这是我在这个美好的春天的切身体验。我已经失业了几个月了,开始我靠着林达的救济度过了一段惬意是日子,然而,林达也成了一个彻底的失败者。在这段时间,我明显的减少了与飞飞逛街的次数。我和她说,我的一笔钱被锁在阿富汗了,如今我一筹莫展。
“我恨**,我恨布什,我恨大民族主义。是的,我唾弃!”我痛心疾首的说。
飞飞微笑的嘲笑我是小财迷。在她心中,我依旧是个神通广大的商人,有着自己的公司和职员,有着富丽堂皇的办公室,当然,虽然还没有奔驰轿车,那仅仅是因为我是个低调的人,我不喜欢炫耀什么。我被自己的谎言折磨得痛苦不堪。
在看飞飞演出的时候,我仍然心神不宁。本来我不想来的,但是飞飞告诉我,他们将上演我久违了的《天鹅湖》。当演出开始的时候,我感到异常的疲倦。今晚观众依旧不多,他们依旧在窃窃私语,剧场里的灯光依旧昏暗,扮演王子的依旧是那个小胖子。这让我产生了一种古怪的错觉,我感觉,这世界凝滞了,一切都无所改变。改变的只是我。不知不觉,我睡着了。
在最令人心神激荡的那一幕,我突然醒了过来。我看见飞飞在舞台上飞快的旋转着,她的身影显得很疯狂。那一瞬间我突然产生了一种错觉,我感觉她正象一股袅袅轻烟,在空气中无声的流淌着,扭曲着,稀释着。我这才发现,我以前都白看了,以前我不曾体验到这种痛苦。其实痛苦很简单,那就是失去,就是看着一样美好的东西慢慢的破碎,但是你又无能为力。我的心脏突然痛了一下。
她蓦然倒地。她静穆的伏在地上。但是,令我诧异的是,她并没有把头埋下去。她抬着头,直直的看着我。我冲她笑了一下,我感觉自己的笑有些不自然。然后我做了一个鬼脸。她没有笑,她保持着这个姿势,等待着大幕拉上。
我稍微有了些精神。我重新给自己点燃一支香烟,看着最后一幕的结束。我发现那个扮演王子的小胖子体重又有所增加,他气喘吁吁的在台上窜来窜去,那两条被紧身裤包裹的大腿就象是两节肥硕的火腿肠。我被他逗乐了,我突然发现,这个剧目的导演假如不是个白痴,那么就是个伟大的天才。他把所有人都狠狠的涮了一次。
演出结束时,我依旧彬彬有礼的鼓掌。这时,我看见一个人捧着一大束玫瑰花跑到了台上。那是个留着长头发的哥们,还一本正经的穿着燕尾服。果不出我所料,他径直走到飞飞的面前,把花献了上去。他似乎还说了两句话,飞飞也微笑着说了两句。我没有听见,但是我感到很别扭,我很不愉快。我响亮的吹了一声口哨,然后扯着嗓子嗷的叫一声。我前排一个小青年也跟着嗷了一声。飞飞转过头,狠狠的瞪了我一眼。
“瞅瞅,这就傍上小款了!”那小青年忿忿的说。
散场后,过了老半天,飞飞才抱着那束玫瑰花从里面走出来。她看起来心情很差,我迎了上去,准备挽她的胳膊。她侧了一下身,我挽了一个空。
“干嘛啊?”我嬉皮笑脸的问。
“刚才你叫什么啊?还吹口哨。”她悻悻的说。
“我兴奋啊!好象没人告诉我说剧院里不能吹口哨和嗷嗷叫啊。”
“没品!”她白了我一眼。
“怎么了?”我微笑着,“别这样啊。才收到一束花,就开始指责我了啊,以后成了大牌明星,那还不得把我一脚踩死啊?”
“你简直不可理喻!”她大声说。
“是!是是!我是不可理喻!你找个可以理喻的啊!哦,对了,那个燕尾服是不是可以理喻啊?”我感到自己有些情绪有些亢奋。
“无耻!我根本就不认识他。”
“哦?还不认识呢?还没认识,就开始指责我没品、无耻和不可理喻,要是熟悉了,那我还不得被打成反革命了?”
“我根本就不可能认识他!”她的脸涨得通红。
“别啊,不但要认识,而且要深入的认识,”我欣然说,“我要见识一下,他究竟是什么人,究竟有多大的魅力。这才给你送一束花,就绞得你心绪大乱了。”
她背过身去。我听见她在哭,但是我的嘴好象不听我的使唤了:“你哭什么啊?你收到了崇拜者的鲜花,然后理直气壮的把我斥责一通,要哭的话也应该是我啊!”
她蓦然转过头来,我看见她的眼眶里都是泪水。我的心突然疼了一下。
“你有完没完?”她厉声说。
“完了完了,我这不是开玩笑吗?你别生气啊!”我赶快递纸巾。
“开玩笑?有你这么开玩笑的吗?” 她拂开我的手。
“我道歉,我检讨!我是一个大坏蛋!”我说。
“诚恳点!说,你都做错了什么?”
“我不应该乱开玩笑。”我说。
“还有!”
“我不该吹口哨起哄。”我说。
“哼哼!不要避重就轻!”
“我,我混蛋!”我痛心疾首的说,“我不应该乱吃醋。”
她扑哧一下破涕为笑,又立即绷起了脸,“最关键的你还没说!”
“恩?没了啊,我没打算和人民**对抗啊。”我一脸的无辜。
“有!在看演出的时候,你居然睡着了!你居然!”她咬牙切齿的说。
“哦!”我释然,“不好意思啊,我老了啊,昨天晚上你还不放过我……”
“去!”她踢了我一脚,脸瞬间红了起来,“胡说!是你心不在焉。”
“哦哦!是是是!下次我一定仔细的看,我戴着望远镜看!”
“没有下次了……”她神情突然忧郁下去。
“什么意思?我虽然老了点,活个一年半载的估计难度不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