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大亮了,白苏一睁开眼睛就看见了安悦站在床边。
她的眼中带着激动的泪意,“太好了,白苏你终于醒了。”白苏动了一下,腿上的刺骨的疼痛。
安悦忙扶住她,“别动,你的腿受伤了。”
白苏没理会她,反而看向窗外,阳光透着窗户照了进来,她喃喃的一句,“天亮了。”
安悦点了点头,“嗯,你睡了7天了,终于醒了。”
七天?白苏看了一会儿,回头看向安悦,“我妈呢?”
安悦愣了一下,没吭声。
医生都说,暂时不要告诉她真相,以免刺激她的神经,可是她实在无法撒谎,尤其是对着白苏如此清澈的眸子。
白苏见她不说话,也没说什么,又笑了。“原来还在梦里!”
安悦心里一痛,很像跟她说这不是梦,可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你渴不渴?我倒点水给你?”
白苏摇了摇头,不再说话了。
后面无论安悦说什么,白苏都不肯出声,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一个哑巴。
除了不愿意面对现实,还有就是腿上的伤,是被压扁的车身夹到了吗,导致了骨折。
现在打着石膏,几乎是不能动的。
安悦在医院里陪了一天,给白苏说了很多故事。可白苏却只是直直的看着天花板,一动不动。
有时候,她也会闭上眼睛,可是睫毛一直在动,安悦看的出,她也没睡着。
警察局里,自从白悦薇被带回来之后,她就像傻了一样,时而疯言疯语,时而不动声色。
无论怎么问,也问不出什么来。
警员没办法了,只好上报给了刑警队。
此刻,李队正坐在白悦薇的面前,眼神凌厉的看着她。
“白悦薇,根据县城所有的证据以及监控显示,此次车祸的主犯就是你,你有什么话说的?”
白悦薇抬眼看了看他,又别开头。
李队皱了皱眉,“白悦薇!9辆车子,死亡9人,受伤4人。你知道你给这么多的家庭带来了多大的灾难吗?”
白悦薇还是不吭声,却抬眼看了看李队,“江子言怎么样了?”
李队轻哧一声,“江子言?你不是看到他已经死了吗?”
“哦!”白悦薇闻言,又低下了头。
此后,也是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很快,李兰芝赶来了医院,带着专门请的律师。
虽然是刑事案件,可是现在还没有进行公诉,是可以探视的。
探视间里,白悦薇呆呆的坐在那里,身旁有人看着。
李兰芝一进去就哭了,白悦薇变化太大了。
以前,她是那样的明艳动人。
本以为她嫁给自己一心想要嫁的人,会过得很好,可是现在看来一点也不好。
她的脸色蜡黄,脸颊消瘦。
目光有些呆滞,看见她连一声妈妈都没叫。
李兰芝叫了一声,“悦薇!”然后上前坐在她的对面。
“悦薇,别怕。妈妈带了律师过来,妈妈知道你肯定不是故意的,那只是一场意外。”
一边说着,律师已经打开了公文包,拿出纸笔,试图记录一些适合辩解的观点。
可是,李兰芝说了半天,白悦薇一句话也没有。
李兰芝皱了皱眉,眼里满是担忧,“悦薇,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得到回应,她看向了一旁的警员。
“她是不是病了?怎么不说话呢?”
警员看了她一眼,“一切正常,医生已经看过了。”
“看过了怎么会这样呢?不行,我要求保外候审。”说完,她看向律师,律师皱了皱眉,记下了。
李兰芝见状,说道,“子言的事情妈妈都知道了,你心里不好受妈妈也知道。你不想说话,我就不问你了,一切等你取保候审我们再好好说。”
说完,李兰芝带着律师往外走。
身后白悦薇突然问道,“爸爸呢?”
李兰芝激动的回头,想起白明堂眼里又一阵愤恨。“他不是你爸爸!以后你也不要认他!”
白悦薇一听笑了,“她们都死了是吗?所以爸爸去看她们了?”
李兰芝哼了一声,“那个贱人死了,但是白苏还活着!”
闻言,白悦薇眼前一亮。“白苏没死?”
李兰芝被她的表情弄得有些愣神,因为她的表情不像是生气,反而是高兴。
白苏没死,为什么她竟然是高兴的?
不过,看白悦薇现在言论正常,她心里总算放了心。
白悦薇愣了一会儿,笑道,“我想见见白苏。”
李兰芝惊呼,声音有些尖利,“你见她干什么?”
“没事,你想办法帮我安排一下吧,我只是想见见她!”白悦薇很坚持。
“好吧,不过妈妈可说好了,那个贱人和她妈妈一样都不是好人,你要小心点。”
白悦薇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李兰芝走后,白悦薇就被带走,暂时关押了起来。
因为之前在医院,她有自杀的倾向,所以公安局里安排了人一直看着她。
不过她反而安静了,没有再闹什么。
李兰芝出了公安局之后,就直接回家了。
白明堂已经回来了,似乎是喝了酒,醉醺醺的躺在沙发上。自从那天得知苏明依已经死了,他就一直一蹶不振。
公司的事情也不管了,每天都醉醺醺的。
李兰芝本来因为上次在墓地的事情,就对他心灰意冷,现在看到他更是厌恶至极。
站在那里站了一会儿,她也没去帮白明堂整理一下,就带着律师去了书房,现在她唯一的希望都放在了女儿身上了,她一定要想办法把女儿救出来!
医院里,安悦一个人说的口干舌燥。
好在后来方嘉赫那个话唠也来了,不然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以前白苏是那么活泼的一个人,现在像个木头人一样。不是睁眼就是闭眼的,让人心疼。
方嘉赫的到来,也并没有改变什么。
直到晚上,陆易城来了。
他的身后跟着一个女人,手里拿着煲好的汤。
方嘉赫像是看见救星一样的起身,“你总算来了。”
陆易城抬眼看了看白苏,只见她还是躺着。安悦有些担忧,“除了上厕所,连口水都没喝过,这样下去怎么办啊?”
陆易城抬眼看了看刘佳,刘佳会意拿着东西走了过去。
“白姐,我带了您最喜欢吃的黑鱼豆腐汤,您起来喝一点吧?”
白苏闻言睁开眼睛看着刘佳,众人见状有些激动。
刘佳趁热打铁的拿出碗盛了一碗鱼汤出来,然后又想扶着白苏靠起来,可是她却不肯配合,一定要躺着。
刘佳无法,只好将鱼汤吹的不热了,才小心翼翼的送到她的嘴边。
“您吃一点,看看好不好吃?”
白苏嘴巴稍稍开了一点点,只是鱼汤刚进嘴,她就猛地吐了出来。
索性她几天没吃东西了,全都靠葡萄糖补充能量,所以只吐了一点水出来。
刘佳吓了一跳,慌忙帮她收拾。安悦也过去帮忙,才将她稳定住。
陆易城想上前,被闻讯而来的岳凡一把拉住了。
他冲着陆易城摇了摇头,“你暂时最好被她发现。”
陆易城皱眉,“为什么?”
岳凡白了他一眼,“难道你没发现吗?她虽然不说话,可是每个人她都认识,唯独不认识你。她这是选择性的不想认识你,你出现只会给她带来刺激,所以还是不要出现比较好。”
“胡说八道,你会不会看病?”陆易城生气了。
岳凡闻言,动都没动,定定的看着陆易城!两人对视良久,方嘉赫悄悄的在背后冲着岳凡比了一个大拇指,牛!
岳凡没理他,继续道,“你可以不相信,但是有什么不良后果我们不承担!”
陆易城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盘算,只是被岳凡说出来,有些难以接受罢了。
终究,他让了一步。
“还有呢?”他问。
“没有了!”岳凡答,“我暂时还没研究出什么好办法,所以暂时不要刺激她。而且,你这几天都在医院里,也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回去休息,医院里会安排护工照顾的。”
陆易城摇了摇头,“不用管我!”
病房里,刘佳和安悦将白苏整理好后,白苏又喃喃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安悦狐疑的看向刘佳,“她说什么?”
刘佳有些伤感,“她说没有妈妈做的好吃!”
安悦的手一顿,泪腺也有些收不住。虽然和苏明依相处时间不长,但是那时候苏明依也对她很好。
怕被白苏看见,她转身跑了出去。
此后的几天,白苏一直都保持着这样的情况。虽然大家每天都来陪她说话,可是她还是半梦半醒的。
转眼又过了几天,白天陆易城基本不在医院,他回去办事了。安悦今天上班,所以上午没来。
刘佳一个人在病房里陪着白苏,给她念报纸,说笑话。
白苏还是不肯吃东西,所以一直挂着葡萄糖。
眼看着一瓶要结束了,刘佳按了床头铃可是好久还没人来,于是她就出去找人。
刘佳刚出去,就有两个穿着白大褂的人走了进来。
他们将白苏连被子一起抱到了一个轮椅上,然后拿个床单一蒙,就推了出去。
本来,他们还捂着白苏的嘴巴,后来发现她根本不说话。
那还挺好,不用费劲了。两人将白苏推出去,就上了一辆商务车。
商务车里,李兰芝鲜亮的坐在里面,看见白苏她一脸的嫌弃。
她骂了一句,“你这个丧门星命还真大!”
要是以前,白苏就算不骂回去,最起码也会冷冷的看她一眼,可是这一次白苏像是没听见一样的。
李兰芝有些意外的看了看她,突然笑了,“你要是早这么乖巧,以前可能我也会对你好一点,现在知道怕了?”
白苏还是没理她,倒是那两个将白苏带出来的人,对视了一眼,不过也没有说什么。
李兰芝讨了个没趣,再加上白悦薇的取保候审没有成功,心里烦闷,劈手给了白苏一巴掌。打完之后,她自己竟有些戚戚焉。
因为白苏竟然连被打都没反应了。
她悄悄的吸了口气,转开了头。
本来她是准备白悦薇出来之后再带白苏来见她的,可是现在白悦薇出不来了,她又一定要见她,还说了不能被陆易城知道。
所以她只能趁人不注意,去医院把白苏劫走了。
想到这里,李兰芝又看了一眼一动不动的白苏。突然又释然了,本来以为说服白苏心甘情愿的去看白悦薇应该很难,没想到白苏竟然傻了,天助我也。
因为要去公安局,所以白悦薇好歹给白苏在病号服外面穿了比较合适的衣服,然后将她放在轮椅上推进了探视间。
进去之后,白悦薇就看向李兰芝。“妈,你出去等吧!”
李兰芝当然不肯,她们之间能有什么不让她听的事情?可是白悦薇却很坚持,李兰芝只好妥协了。
李兰芝一走,白悦薇就笑了。“白苏,幸好你没死。”
白苏愣愣的看着前方,没说话。
白悦薇又道,“你知道吗?江子言死了。”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睛里闪现出了晶亮的泪光。
“小时候,只要我一出去,所有的目光都会在我的身上。只有他,从来都不肯看我一眼。一开始,我接近他是抱着一种不甘心的心情的,因为我不允许有人不在意我。”
说完,她瞥了一眼白苏。“你知道吗?那次你落水是我推得。因为当时你的笑容太刺眼了,他一直看你,都忘记了我。”
“终于,在我得知我要嫁到陆家前的一个月。在一个宴会上,他被人灌醉,我终于和他在一起了。可是醒来之后,他就走了,他就是不肯和我在一起。直到你嫁给了陆易城,我跟他说我怀孕了。”
“白苏,你知道吗?我很嫉妒你!你明明是个野草,可是那么多高贵的花都被你虏获。而我明明是天之骄女,花中仙子。可是我只要一个江子言,他却怎么也不肯接受我!”
白悦薇长篇大论,把自己说的泪流满面。
可是面前的白苏依旧木然冷漠,丝毫没有表情。
白悦薇也不恼,似乎她并不是要她听见,她只是想说出来似的。
说完,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然后咯咯的笑了。
“白苏,我知道你能听得到。虽然你很讨厌我,可是我想说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也是我!因为我和你遭遇的是一样的,你失去了苏明依,我也失去了我的江子言。在刚刚得知失去江子言的时候,我和你一样不愿意面对现实,不过我比你坚强的多!”
果然,在听到苏明依三个字的时候,白苏静静的脸庞终于荡开了一丝涟漪。
她原本没有焦距的目光也终于聚焦到了白悦薇的脸上,看了一会儿,她哑着声音说道,“你撒谎!”
白悦薇哼了一声,“你心里清楚!”
一句心里清楚,让白苏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
她突然起身扑向白悦薇,只是她的脚还打着石膏,刚站起来就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
可是她双眼赤红,像是根本感觉不到一样的,再一次扑向对面的白悦薇。
“是你,是你害死我妈,你这个凶手!”
白悦薇一点也不怕她,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白苏拼命的往她的方向扑过去,中长的指甲抠在桌面上,尽数断裂。有木签从指缝中刺进去,顿时鲜红一片。
外面有警员听见动静走进来,两人将白苏扶住,试图将她带走。
白悦薇没给白苏缓一口气的机会,她又说道,“你知道那个孩子吗?”
白苏原本还在挣扎的动作突然静止,她转头看向她,“什么孩子?”
“当然是苏明依的另外一个孩子,你的同父同母的异卵双胞胎了!”白悦薇说完,笑了一下,整张脸都透露着高深莫测几个字。
白苏只觉得心跳突然跳得厉害,脑海中不由得响起那天在她昏迷中苏明依离开时说的那句话。
她说,“找到那个孩子,好好照顾她。”
可是,那个孩子不是一个托词吗?不是说根本没有孩子吗?
似乎是看透了白苏的心理,白悦薇突然笑了。“有人跟你说,根本没有孩子是吗?”
白苏愣了一下,脸色攸的变得苍白。
“要是我没猜错的话,跟你说这句话的人是陆易城吧!”白悦薇咯咯的笑了。“白苏,男人的话怎么能信?”
白苏抿了抿没有血色的唇,沉声吼道,“我才不会信你!”
“那你的妹妹呢?你也不要找到了吗?”
“妹妹?”白苏瞪大了眼睛,她有妹妹?“是谁?”白苏急切的问道。
“我的傻妹妹,到现在你还不明白吗?陆易城明明知道那个孩子是存在的,可是却跟你说根本没有,这难道还不明显吗?”
白悦薇说完,哈哈大笑。
紧接着,白苏就被警员带了出去。
李兰芝趁人不注意跑了进来,“女儿,怎么了?你跟她说什么了?”
白悦薇整个人像是垮掉了一样,丝毫没有刚才和白苏对抗时候的精气神了。
她起身握住了李兰芝的手,“妈,好好照顾自己。”
李兰芝顿了一下,笑了,“说什么呢?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来的。”
白悦薇点了点头,又说道,“想办法把白苏送回去,不要伤害她。”
李兰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为什么?她现在这样我们送她回去她会报仇的!”
白悦薇笃定的摇了摇头,“不会的!送她回去吧!”
“可是……”李兰芝还是不放心。
“放心吧,要知道有时候活着比死了更痛苦。”
李兰芝这才点了点头,紧接着就有警员进来呵斥道,“谁叫你进来的?探视结束了,快点出去!”
李兰芝又回头看了一眼白悦薇,这才走了出去。
白苏已经被人带到了门外的大厅里,她的头发因为刚才的激烈挣扎有些凌乱,衣服也是,露出了里面的竖条纹病号服。
但是她又安静了,不像是刚才那样歇斯底里了。
李兰芝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转而给等在一边的两个属下使了个眼色。
那三人忙过来推轮椅,三人径直出了公安局的大门。
将白苏弄上车之后,她冲着两个男人交代了一声,“送她回医院就可以了,我自己回家去!”
两人点头应了,然后便开着车子走了。
车子开到半路,有一个男人看到了白苏的手指,不由得啧啧一声,冲着另外一个人说道,“你说她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
另外一个人抬眼看了看白苏,“为什么?”
“刚才在公安局闹得那么厉害,现在又不吭声了。都说十指连心,你看她的手指,她怎么眉毛都不皱一下的?”
另外一个人闻言也看了一眼白苏的手指,不由得脸色微变,“我看八成是。”
“那我们还送她回病房吗?”那人犹豫着说道。
“送吧……”另外一个人答。
“可是,这是陆易城的女人。好好的弄出来,现在伤成这样,要是被他知道了,我们可没好果子吃啊。你还记得上次那个报纸上被曝出裸照的周芷晴吗?听说是陆易城的前女友,那个害她的人,死的可惨了,连那个都被踢坏了呢。”
白苏闻言,突然抬起头看着说话的那个人一眼,眼里尽是寒霜。
另外那个人浑身一激灵,也吓得脸色苍白。“嘘,别说了。我们就把她丢在医院附近的路边上吧!”
两人将车子开到了医院前面的国道边上,连车子都没敢下,就直接将白苏丢了下来,紧接着一溜烟的开车跑了。
白苏的脚还打着石膏,被推下来的时候,双手伏在地面上。
这里刚好离站牌不远,前面都是等车的人。有人好心想上前拉一把白苏,却被她的眼神吓的退了回来。
白苏伏了一会儿,挣扎着站了起来。
然后强忍着脚上的疼痛,她一瘸一拐的走到了站牌那边扶着站牌站好。
有风呼啦啦的从耳边吹过,她不自觉的打了个寒噤。
李兰芝只是为了不被发现,简单的给她套了一件长款的大衣,里面还穿着病号服。刚才又在冰冷的地上趴了一会儿,她现在是浑身冰冷。
不远处,有一对母女。
妈妈将女儿的手拿起来,放进自己的口袋里。
白苏忽而想起半个月前,也是在这里,苏明依将她的手放在她的口袋里取暖的样子,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
虽然她一直不肯面对现实,可是她心里已经隐隐的有了答案。
苏明依已经不在了,一想到这里她就心如刀割,她不由得蹲在地上将自己整个人蜷缩成了一团,咬着衣角哭了出来。
突然有一双温暖的手将她的手包裹住放进了口袋里,白苏一愣,惊喜的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