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程昊东的几句关心,让顾彤渴望起了温暖;许是因为晕血,撕开了尘封已久的记忆,夜里顾彤睡得并不踏实。
她许久没有想起从前了,那些年,除了伤害与痛苦,什么也没有带给她。
老家桐城山多路难,经济发展很差,简而言之就是穷。
顾桐家在一个小镇上,母亲是个家庭妇女,她从小由母亲一人带大,母亲对她很好,虽然穷却不让她受什么苦。
父亲顾清明是一名教师,在一个小村子里教书。但是小时候的顾彤很奇怪,为什么父亲明明有工作,家里却从来看不到钱,反而她和母亲一直过着很清苦的日子。
印象中父亲很少回家,每次她问起父亲,母亲总是说他忙。再大一点,顾彤知道了,父亲母亲没什么感情,父亲是个文人,而母亲大字不识一个,他们没有共同的话题,当初是因为家里穷才娶了她。
而母亲不甚在意,就这么拉扯着她过日子,然而母亲最终也没有陪她很久。
那是一个下雪天,顾彤只有五岁。
很多年过去了,顾彤对于那些少时记忆已经渐渐模糊,甚至连母亲的样子都快忘记了。只记得那天雪很大,自己一个人在家里等着,母亲去山上采蘑菇了,因为父亲想带顾彤去自己任教的学校读书,母亲想在临走前多攒些钱。
可是等啊等啊,就是不见母亲回来,后来隔壁的婶婶告诉她母亲摔下悬崖没了,那时候她太小了,只知道母亲再也不回来了。
她哭了很久,直到那个叫做父亲的男人回来接走她。
她很伤心,但却不记得父亲伤不伤心,或许有或许没有吧。
从那以后她就和父亲在小学里面生活,她并不喜欢父亲,甚至有点恨他,如果他能多照顾下家里,多关心一下母亲,母亲也许就不会死。
可是怨怼并没有让顾彤过得更好。
十二岁那年,顾彤考上了县城的一所初中,她很开心,自己的努力终于有回报,父亲也很开心,难得的摸着她的头,告诉她学费自己会想办法,她只要好好读书就好。
可是,父亲也离开了他,他在家访途中,被一辆大车撞倒,也去世了。
顾彤家里,突然来了很多人,他们操着官腔,对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说“顾清明同志是个好人,他是牺牲在教学一线的,你放心,以后你的生活,我们会安排好的”。
之后那座小学改名叫了清明小学。
再之后,远在县城的舅舅就来接走了她,也带走了一笔父亲的抚恤金。
舅舅虽然住在县城,但那不是他的房子,而是舅母的房子,所以家里的事情都是舅母做主。
顾彤太小了,她怕被赶走,她怕再次无依无靠,所以即便舅母不欢迎她,她仍然努力的讨好每一个人。她白天上课,晚上回家做家务,只为了能让舅舅一家更心甘情愿的接纳她。顾彤情况特殊,县中免了她的学杂费,舅舅一家没有为她出钱,只是给一口饭,况且还有一笔抚恤金,所以相安无事的,顾彤读完了初中三年。她以全校第一的成绩毕业,直升了县中本部高中,真好啊,只要再有三年,自己就可以上大学,可以靠自己的努力生活了。
一道惊雷,吵醒了顾彤,她睁开眼睛,原来又做梦了。
她伸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起来关上了的窗户。
好想母亲!很多时候她都想,如果母亲还在,自己的人生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闹铃声响起,她起床洗了把脸,今天还要上班,日子还要继续。
打开门,看见门口的贺川,看起来已经在门外等了很久,顾彤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里?”
“顾彤,我给你买了些早点,来,趁热吃…..”,说罢贺川就进屋把东西放在桌上,一样一样的摆出来,见顾彤没动,他搓了搓手道“对不起,我上次并不是说你在大排档工作有什么不好....”
“我知道,那天我也有一些冲动,我知道你是关心我”顾彤打断他。
“我找了新工作,今天上班”顾彤想了想,怕贺川仍然纠结她工作的问题,补充说道“在东远。”
“东远?” 贺川的语气有些惊讶。
“是啊,有问题吗?” 顾彤只以为他是想不到自己可以进东远。
“是程昊东?”贺川与他在监狱门外见过一面,当时他觉得面熟,后来才想起他是东远的程昊东。
顾彤有些意外贺川认识程昊东,不过也不想追问,“嗯,对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贺川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怕又向上次一样不欢而散,遂决定不再多言。
“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你。我给你带了小笼包、胡辣汤、还有你爱吃的酒酿元宵,还有油条……”话刚说完,贺川愣住了,当年他缠着顾彤的时候,就是这样,每天早上到顾桐家楼下喊她下来,然后给她一样一样显摆自己为她准备的早餐。
“对不起”,贺川有些懊恼自己今天的举动。夜里梦起了过去的事情,他辗转难安,那些年少时懵懵懂懂的情愫,就像有毒的藤蔓,一点点把他缠住,让他痛苦不已。
这五年来,他一直活在自责当中,他希望能够补偿顾彤。但当他望向身边熟睡的未婚妻,他又觉得自己无能力为力。
他能做什么呢?当年背叛对顾彤的感情,现在又要背叛未婚妻,继续追求顾彤吗?
十八岁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爱惨了顾彤,要生生世世和她在一起,结果呢?顾彤坐牢了,他在漫无边际的自责与孤寂中,开始了新的感情。
他早早的醒了,借口开会,便仓皇的逃出了家门。
不知怎么就来到了顾彤这里,见楼下有早饭,习惯性的给她买了些。
顾彤眼里流露出一些不易察觉的哀伤的情绪,她偶尔也会问自己,当年没有感动过吗?没有一点喜欢贺川吗?没有放任贺川对自己的纠缠吗?
但孰是孰非,现在说来,又有什么意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