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估全面结束了,新兵连的生活似乎已经接近了尾声。连长和指导员也没有再安排训练,除了每天正规的出操一次,接下来的时间大家基本都在大厅里给家里写写信、聊聊天什么的。当然,每天晚上的政治学习那是雷打不动的。
大傻养成了一个良好的习惯,就是每天熄灯之前都会把那半盒巧克力拿出来抱会,大家都很嫉妒他陶醉的衰样,也没少吊他,可惜人家不在乎,大家伙儿也只能不当他是回事。
“班副,又写信哪?”大傻小心翼翼的将包装盒放回到行李箱内,对刘天赐说道。他就觉得很奇怪,刘天赐每天晚上都会写信,但是从来没见他寄出过一封。
刘天赐回头对大傻露齿一笑,继续奋笔疾书,大傻也不看他写的内容,说道:“班副,过几天就下连队了,你希望自己去哪?”
刘天赐手里的笔顿了顿,一边收拾着面前的摊子,一边反问道:“你希望自己去哪里?”
大傻眼睛一亮,从被窝里侧过身来,兴奋道:“军需股啊,那多好,又安逸,又没人管,嘿嘿。”
“操!想的美你!”看到大傻满脸的猥琐样,刘天赐忍不住一笔记本砸了过去,大傻脑袋一缩,笑道:“班副,你到底咋想的?说说。”
刘天赐好笑的看了眼满脸希翼的大傻,蹦出三个字:“警卫连。”
大傻一听蔫了:“切,你这人老没劲了,警卫连有什么好?跟新兵连就没两样!”
刘天赐没有搭理他,端着脸盆跑去了卫生间。还没等他洗漱完毕,就听到了熄灯哨,大厅里也顿时炸开了锅。于是他匆忙的擦洗一翻便跑了出来。
“大傻,连长疯了?离熄灯不是还半小时吗?吹毛子哨啊?”刘天赐一边摆放着洗漱用品,一边问道。
大傻闻言从被窝里探出头来,刺眼的灯光让他忍不住眯起了眼睛:“班长刚才说了,明天植树节。我们要为老百姓做贡献,明天植树去,所以早点睡觉,懂否?”
“靠,下连队前竟然还要刮下我们一层皮来。”刘天赐抱怨着,拼命往被窝里钻。仿佛要在被窝里挖个坑把自己种上去似的。
“嘿嘿。”大傻轻笑一声,对刘天赐轻声说道:“你不觉得是好事吗?至少我们能出这营区,看看这个美丽的城市。”
刘天赐笑了,他觉得大傻名不符实,他不但不傻,思路还清晰的很。听他这么一说,刘天赐反而有点期待明天的行动了。
灯熄了,刘天赐还睡不着。他注视着天花板。思绪早已经飞回到了家里。
“刘天赐,,不给你老爸我争点光你就别回来了,听到没,操你……呜呜……我送你个球,我送……呜呜……”
“拿着……路上抽……我知道你抽烟……”
“想什么呢?”就在刘天赐想的入神的时候,郭天宝坐到了他的床位上。
“没、没想什么。”刘天赐揉揉眼睛,借着这个动作擦去了眼中的湿润。
郭天宝看了他一眼,说道:“起来,穿上衣服,陪我出去走走。”
“熄灯了啊!”刘天赐迟疑的应了一句。
“没事,有事我担着,起来!”说着,郭天宝一把扯开了被子,刘天赐无奈,人家是班长,只好乖乖的穿上衣服,披上军大衣,随着郭天宝出了新兵连。
一路无话,两人来到了家属区,刘天赐跟着眼前的恶魔进了一个小店,他第一次来这里,在好奇心的促使下,仔细观察起这不起眼的小店来。
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来形容小店也不为过,在这不足十五平方的屋子里,吃的、看的、用的一应俱全。
“嫂子,给我们来一盆红烧鸡翅、一盆酸辣土豆丝、一盆凉拌黄瓜、一份啤酒鸭,哦,对了,再搞点花生米。”郭天宝嘴里说着,从角落里提出两扎啤酒。
作为国家重点的旅游城市,自然山清水秀,出产的啤酒也自然是一绝,不但味道绝,包装也绝,刘天赐在家乡喝的啤酒都是整箱的,可是这里却是用绳子把十二瓶啤酒捆成一扎。郭天宝将一扎啤酒重重放在刘天赐面前,道:“一人一扎,少一口都不行。”又转头对里屋喊道:“嫂子,麻烦你快点!”
里屋应了一声,不一会便出来一个少妇。年纪不大,虽说不上好看,但也算的上风韵犹存。刘天赐仔细打量了她一眼,又开始充分发挥自己的想象力了。不过,郭天宝没注意到这点,殷勤的接过嫂子手里的花生米放在桌上,这个举动更让刘天赐对自己的想法肯定了几分。
“大宝,你咋每天晚上非得吃顿宵夜?想长膘卖个好价钱?这个小兵哥是谁?没见过呀。”嫂子在围裙上擦擦手,揶揄道。
“得了,又取笑我,这是我的吊兵,刘天赐,快,叫嫂子。”郭天宝麻利的解开绳子抽出两瓶啤酒。
“嫂子。”刘天赐很礼貌的喊了一声。
嫂子微笑着对他点点头,说道:“你们先吃着,我去给你们整去。”说着又进了里屋。
“带钱没有?”郭天宝突然小声问了一句。
刘天赐闻言翻翻白眼,道:“带了,不多,就两百。”
“够了。”郭天宝起开瓶盖子,拿着两瓶啤酒一碰,递给刘天赐一瓶:“来!喝!”
“呃……杯子……”
“靠,是不是男人?是男人就吹了,用什么杯子?!”郭天宝眼一瞪,眼神中明显带着不屑。
刘天赐最见不得郭天宝这幅欠揍的模样,闻言夺过瓶子“咕噜”几声就灌下了大半瓶,这才将瓶子往桌上重重一放,长出了口气。
“怎么样?这喝法比用杯子来的爷们吧?”郭天宝斜着眼睛看着刘天赐,也抓起啤酒灌了一口。
刘天赐没有说话,抹了抹嘴,又拿起瓶子与郭天宝重重一碰,道:“来,干完!”说着也不看郭天宝,一口气喝完了瓶里的**。
郭天宝见状“嘿嘿”一笑,也毫不犹豫的喝了起来。
吃惯了新兵连的“猪食”,面前的几个家常小炒对刘天赐来说无疑如御膳一般。大快朵颐之际,两人不知不觉的收拾掉了近两扎啤酒。郭天宝没上厕所,刘天赐也没。
“你真是个吊兵!”郭天宝喷着酒气道。
刘天赐的脸颊已经微红了,顶撞道:“我怎么就吊了?”
“靠,还顶嘴?老子就没见过你这么倔的脾气!”郭天宝嗝出一口气,声音也大了点;“别以为我不知道,想和我比是不?你他妈什么都想和老子比,我知道!老子晚上就不上厕所了,有种……”
不待他说完,刘天赐一把拍开郭天宝指着自己的手指头,扬扬下巴,不屑道:“老子晚上还真不上了!”
郭天宝闻言对他竖了下大拇指:“喝!”说着就大口的灌了起来。
“钱拿来。”
看着郭天宝摊在自己面前的手,刘天赐将身上的二百块钱掏了出来,问道:“干什么?”
“啊呀,拿来,磨叽!”郭天宝伸手抢过刘天赐手里的钱往盆子底下一压,抬头对里屋喊道:“嫂子,我们吃好了,走了!”也不等里屋回答,拉着刘天赐急匆匆的出了门,飞也似的跑了。
刘天赐糊里糊涂的被郭天宝拉着跑了好几百米,这才反应过来,甩开郭天宝的手,问道:“班长,这么点东西不值二百吧?”
郭天宝闻言转过身来,两手按着刘天赐的肩膀,认真道:“刘天赐,你算不算我郭天宝的兵。”
“算!”
这次刘天赐没有任何犹豫,他这人性子直,是就是,哪怕他看郭天宝再怎么不爽。郭天宝的表情柔和了几分:“以后有时间多到嫂子那捧捧场,行吗?”
刘天赐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这个内心阴邪的家伙竟然也会用这样求人的语气和自己说话?当下几乎没怎么考虑:“当然啊,嫂子菜做的不错,以后肯定常来打打牙祭的。”
看着郭天宝惬意的走到草坪上躺下,刘天赐不禁疑惑道:“就算捧场,那你也不用给二百这么多吧?”他并不是心疼钱,只是不明白郭天宝为什么这么做。
“报恩。”郭天宝突然蹦出这么一句。
“嗯??”
看着刘天赐迷惑的眼神,郭天宝笑了,笑的有点凄凉。这让刘天赐这个新兵蛋子又明白了一点,就算军人再怎么刚正,他也又柔弱的一面,毕竟军人也是人。
刘天赐没有问为什么,他觉得没有必要知道。紧了紧身上的大衣,他也躺在了郭天宝身边。盯着夜空里璀璨的星星,刘天赐脑海里浮现的却是郭天宝那凄凉的笑容,那笑容背后应该有个故事吧?
后来,郭天宝还是把那个故事告诉了他,原来郭天宝和嫂子的老公是搭档,一次任务时为了救郭天宝牺牲了,子弹从后脖颈穿入,鼻梁处穿出,带走了整张脸,只留下了一个不算整齐的下巴。从那以后,郭天宝开始经常去嫂子的小店捧场。他说,嫂子很苦,二十七岁就成了寡妇,那年她的孩子才五个月。郭天宝还说,嫂子是好样的。丈夫走了,可是她觉得有这样一个丈夫是她的骄傲,等孩子长大了,也让他当兵,也让他扛起父亲的那把枪。
刘天赐噙着泪答应郭天宝继续照顾嫂子,郭天宝笑了,开心的像个孩子。
那以后,小店里多了一个常客,也少了一个常客。
每当刘天赐来的时候,嫂子总会放上两扎啤酒,以及郭天宝第一次带他来吃的那几道菜。
刘天赐总会默默的吃完一半,留下一半,走的时候依然不忘将四百块钱仔细的摊平,轻轻压在盆子底下。
二百是他的,而另外二百……是郭天宝的。